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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乡船歌]-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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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做到,自古那些强盗将谋财与害命连在一起。一个人只要敢谋取不义之财,他就敢起歹心害人。

  曹大元想至此长叹一声,抱着头痛苦地跌坐在船板上。

  “既然二位大爷说不是寻仇,仅是求财,一定不会伤了少船主的###命?”曹大元问道。

  “这个你大可以放心,我们敢杀人放火,却也讲信用,这个信用就是我们自己应承和许诺的事,如不然天下所有人都成了我们的对头,岂不是自绝我们自己 的生路。”矮胖者说。

  “既然如此,我帮你们,先将你们许诺的事做在头里,要不然我去哪里找你们取那六百块大洋。”

  “好,是个痛快人。”

  瘦高者对舱外挥挥手,立即从小船上跳下一名黑衣人,手里拎一只白布口袋,探头递进驾驶舱内。瘦高者接了扔在曹大元面前。曹大元抱在手里掂了掂,里面发出大洋碰撞的细微窃语。

  “这里是一半,明天午时之前将倪天啸带到得意楼,你的事就做完了,另一半就在得意楼门口算命瞎子褡裢里,也便于你拿了钱脱身走人。”

  “还有一件事你们必须做在头里才能把事情办成。”曹大元将装大洋的白布袋子掖进肋下扎紧了。

  “说出来听听是不是可行。”瘦高者说道。

  “你们此时假装把我打晕了,然后搬一船货物走,中间那船是瓷器,最值钱。只有这样做才能让船主多留一天,如不然明早早起开船我也拦不住。”

  “好主意。”

  矮胖者话音刚落,瘦高者横过刀柄撞在曹大元脑袋上。

  只听“啊—”一声惨叫,惨叫声中曹大元“咕咚”倒在船板上。这一招来得太突然,以至他根本没防备没意识到已经被打晕了。一缕鲜血从额角顺着脸颊流下来,蜿蜒而行,滴落在船板上,暗淡的灯光下鲜艳夺目。舱外站立的两名小喽啰听到惨叫并不惊讶,面无表情进来将曹大元绑成一只粽子。

  “老二,你这身手仍如当年那般干脆利落,出其不意,部位仍拿捏得这么准。”矮胖者竖起大拇指赞道。

  “大哥过奖了,只有出奇不意才能让他把戏演真了。”瘦高者说这番话时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竟露出几分腼腆。

(九)
连续飘了三天的大雪,像厚厚的襁褓将红菱湾密密实实呵护在里面。此时看红菱湾,仿如一处杳无人迹的荒野滩岭,惟有停泊在湾内的船只和高高静立的桅杆告诉人们,这里居住着人家。

  远眺方圆几里的菱形河面被厚厚的白雪覆盖着,如一块镜子,平整地从眼底向远处延伸,一派广袤、苍茫、旷然、素洁的天地,没有一丝被触摸过的痕迹,连小鸟细小足迹也找不到一枚。

  河面四周是芦苇和堤岸,堤岸上植满洋槐树。冬季洋槐树被积雪挂满了枝头,如春天缀满枝头的槐花,一旦到了春天,满眼一串串白玉般的槐花花香馥郁又如此时蓄满枝的白雪,风过处拂拂扬扬、洋洋洒洒,分不清是冬天还是春天,分不清是花是雪。

  红柳、野艾、芦苇、蒲蒿静然默立在无风的堤岸边,积雪压弯了芦苇蒲蒿穗头,显得沉甸甸的丰肥。

  老天爷撒完雪花正是清晨,太阳掀开厚厚的雪被,慢慢探出头来,初时显得睡眼惺忪,脸颊眼角尚挂着热被窝里熏染的红晕。随着整张脸探出被窝,河滩堤岸支愣的草丛钻出一只只鸟来。有鹡翎、叫天子、柴咯咯、长腿鹭鸶,它们在这明晃晃银闪闪的天地间,竞相扑愣着翅膀,追逐雀跃,亮出各色嗓音,叽叽鸣叫一路欢歌。较迟钻出雪窝窝的是略显笨重的野鸭、雪鸡,摇摇摆摆不失迟疑和警惕,始终不敢离开巢穴太远,羽毛有全白全黑的,也有卢花菜花,有长嘴短嘴尖嘴扁嘴长腿短腿粗脖子细脖子之分。

  一群麻雀喜鹊杜鹃夹杂几只白头翁翠碧鸟,从岸边住户屋檐下树梢头飞掠而下,落在芦花蒲穗上啄寻草籽。

  红菱湾瞬间热闹起来。

  红菱湾最早是倪家专用于泊船的港口,是天然形成的一个港湾,出口正对运河,湾内最深处两丈有余。早年倪瑞轩还是船上打杂伙计时便看中了这个地方,他一直记在心里,他发誓等到自己领门庭过日子,一定将这里建成自家的湾口码头。他请来石匠用了三个月时间,青石加固进出运河入口和堤坝,挖深泊位,一个宽阔的港口便这样诞生了。那时候倪瑞轩面对水域宽阔的红菱湾,看到自家两条木船飘浮其间,其中一条还是岳父看在女儿份上送的,显得那般空荡。他发誓一定要有一支庞大的船队充填这个湾里,一定要让湾内热闹和红火起来。

  如今倪家共有商船三十四条,长途领船贩运由大儿子倪天啸负责,城内几间商铺由二儿子倪天豪打理。三儿子倪天路未完婚尚年幼,跟在父母身边,悉心料理庄内和湾内船工船只以及码头事宜。当年倪瑞轩在小儿子这个年纪早已经开始下河撑船撒网捕鱼,昼夜吃住在船上,靠的就是一条渔船闯天下。

  倪老爷时常在饭桌上对小儿子讲述当年如何独掌小船与风浪游戏的光辉历史,初时颇具吸引力,听多了心里厌烦,但仍装出一副悉听教诲之态。这就是倪家三个儿子最大的优点,对父母百般孝顺。他们清楚倪家到今天这个规模,完全是父亲当年独自打拼出来的天地。

  在国民政府处于动荡不安的年月里,倪家的生意却蒸蒸日上、如火如荼。如今已经成了桃叶县乃至扬州城赫赫有名的航运商家。不说扬州城,仅是桃叶县所辖十四个乡镇十余万乡民,日常所用盐、茶、糖,粗细瓷器盆碟碗筷针头线脑等日常用品,大多由倪家商船从水上运回来的。倪家将桃叶县以及邻县的粮、棉、烟叶、瓜果梨桃收购运送到南京、苏州、上海、杭州等地销售,然后带着大城市淘汰了的商品供应本地乡民。而乡民的意识仅局限于由倪家水上运回来的南方商品较本地产品要华丽美观经久耐用。倪老爷子退出历史舞台,由子承父业,他们将本地产品运出去,将外地商品运进来,最后都变成了白花花的大洋储进地窖内。

  后来有当地经济学家研究倪家历史时总结出这样一段话:倪家的航运成为桃叶县内外商品交流的重要纽带,正是倪家商船内输外送,使桃叶县商品经济一直呈良###发展起着重要作用。

(十)
倪氏家族所有成员以及乡民并不知道这种简单的商品输送形式,对当地经济所起重要意义以及隐含的深刻内涵。即便是坐于县衙内的县太爷也没意识到,当时县太爷所有心思都系于自己这个国民政府的县长宝座能坐多久。

  “吱呀—”厚重的门轴与石槽磨擦发出响声,将门前雪地上几只专心刨雪觅食的麻雀惊散开。

  倪瑞轩老爷家的院门开了,一条身壮如小牛犊子的大黑狗昂头窜出来,立于门前雪地上,伸展肥硕的腰身,昂头朝雪地里野鸭雪鸡“汪汪”狂吠。

  随之而出的是倪老爷的小儿子倪天路,他立于门楼下手搭额头遮掩雪光眺望远处的红菱湾,目光一直延伸到红菱湾出口的大运河上,虽然仅看到出湾一角,神情似乎已经听到终年不息的湍急水声。

  倪天路年方二十,眉宇间却透着英武之气,这也正是他有别于大哥二哥外表文弱之处。

  “黑虎,冲。”倪天路手指雪地对大黑狗喝道。

  黑虎朝着主人殷勤的摇头摆尾,然后撒开四蹄朝主人指点方向冲出去,四蹄刨起雪花,飞溅老高,眼前旋起一道雪雾,油光的皮毛在雪光中愈加黑亮。

  雪地上各色飞禽在黑狗的追逐中“呼啦”一声飞起,似乎知道黑狗追不上它们,落于一丈开外仍聚拢在一起,冲着黑虎调皮地“叽叽”鸣叫。

  雪尚未溶化结冰,呈松软状,黑狗越陷越深,再想奋起追扑,无奈脚下发不上力,身子似乎在雪里游走,望着距离自己并不遥远的雪鸡野鸭,显出几分无奈或是不甘心,口里竟而流下一串涎水。

  “黑虎回来。”倪天路大喊一声。

  黑虎回头看了主人一眼,复转头看眼前一群猎物;片刻,终于无可奈何“汪汪”两声,调转身子跑了回来。

  家仆礼忠、礼孝分别拿着竹扫帚开始打扫门前积雪。年龄与倪天路相仿却已经跟了他三年的礼顺手里抱着一件翻羊皮大衣,恭敬地站在他身后。

  “少爷,快穿上大衣,雪后天冷,小心着凉,让太太看到又该骂我不会做事了。”礼顺脸上表情显着几分央求,眼里却透着狡猾。

  “我知道你小子是搬出我娘这令箭牌来管制我。”倪天路边说边伸开双臂,任由礼顺将黑色裘皮大衣套上胳膊。

  “少爷,我不请出太太你会听我话吗?”礼顺小声嘀咕一句。

  “好了,不跟你计较。顺子,我们去打猎,大哥和二哥今天回来,我俩去打几只雪鸡野鸭给大哥二哥喝酒接风。”

  “少爷,我还不知您的心思?昨晚我就把枪擦了一遍,预备您今个出去玩呢。”

  “你去套雪橇,先不要惊动老爷太太,免得他们担心。”

  “少爷,湾里这么多野鸭雪鸡,不用跑远处打了。”

  “你懂什么,这么好的雪不出去玩太可惜了,更何况红菱湾这群鸟儿与咱大家都混熟了,哪能舍得朝他们开枪。”

  “少爷,你不是想去见龙姑娘了吧!”礼顺嘻嘻一笑说道。

  “你小子竟敢跟我油腔滑调,看我对老爷说放你去跑船。”

  “别呀少爷,让我跟多您几年吧!”礼顺面露哀求。

  “好了快去做事吧,就知你小子鬼心眼多。”倪天路被礼顺说破心事,面上微微一红,却装出恼怒神态。礼顺见状,慌忙返身回了偏院;不多时牵出大青骡子,在礼忠、礼孝帮助下套上雪橇,铺上两张狗皮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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