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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红酒绿-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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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坐到病床前,用一种奇异语调说:“论出身,论模样你样样都不如舒欢,何苦给自己找不自在?”以后说什么,三月也没有去注意听,只知道年老的女人挺直背脊,瞳孔闪着光,不外乎是严厉声音责难。
床畔的桌子上那只猫耳朵的闹钟,悠悠的猫爪时针滴答滴答的走着,斤斤计较着时间的的轨迹。三月望着它,不觉出了神。
这时候小言里的女猪应该竭力表现,努力扭亏为盈,或者言辞义正作出圣母的不能再圣母的模样。如此想着,三月突地有些厌烦,开口说:“褚颍川刚打过电话,说他要过来。”
早晨三月喜欢把窗户打开,置换新鲜的空气,此刻恰巧起风,蓝色的窗帘被吹起,女人侧转过来的脸,蓝色摇曳的阴影中,即便她低下眼睛,仍旧躲不过让三月瞧见了微妙神色的转变。
于是,没有再说什么,女人起身离去。
没多久之后华舒欢走进来,藕合色的风衣,新进正流行的裙摆款,花朵领与袖,铺上细密柔软的黑色蕾丝,随着华舒欢的脚步轻盈起伏。款款近前时,也就真的完完整整似足童话里的精致公主。
华舒欢坐下后点了枝烟,只一口就不再吸,灰红的微光,擎在指节间一闪一闪,微微蹙着眉,不经意打量一眼三月,才缓缓说:“好久没见到陶小姐了,这些年还好吗?”
三月只穿着蓝白条子的病号服,在床上曲起膝盖,头依在膝盖上,好像极意外的看向华舒欢,说:“叫我三月就可以。”
“还没恭喜陶小姐,听说你就要结婚了?不知道日子定了没?到时我和颍川可能腾不出时间,但礼物我们一定会送到。”仿佛没有听见三月说什么, 华舒欢笑容依旧的将已放在桌上的蛋糕向前推了一下。
刚出炉的蛋糕,那一层巧克力酱刷得特别厚,棕红色被阳光映照得净亮,香气弥漫时,病房里本来微凉的空气,变得暖和起来。。
“照理说探望病人应该带花的,但还请你见谅,颍川对花粉有些敏感。”华舒欢迎上三月漆黑得看不见底的眼睛,单薄的笑就和巧克力醇厚的香混在了一起:“别误会,是敏感不是过敏。”
逐字逐句说得声低且缓慢,眼角眉梢,烟雾横波仿佛甚为热情,但那股热情不过是家世教养精心计算成的,那真实抵不过手中的一蓬烟雾。。
“不过这个蛋糕他就真的不能吃了,你要是见到颍川一定要提醒他,这里有花生,他对花生有些轻微过敏。”
三月伸过手去,也不用盒子里的塑料叉子,直接用手指挖了块巧克力送进嘴里。抽出来时,指甲上还余下半点棕渍,散出浓郁的芳香。但看在华舒欢眼里,忽地就紧蹙起眉,转过脸去。
“嗯,一定,华小姐真是细心人。”三月继续舔着指甲上的巧克力酱,笑说:“你知道这次住院里里外外都是他帮我张罗,并且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怎么说我都应该选个礼物,聊表谢意。”
大约巧克力真的好吃,三月眉眼弯弯的继续说:“可是,我确实不知道他喜欢什么,真是让人为难呢。”
回手还要去够,可动作急就扯到伤口,手一抖就不小心按住桌子上的电视遥控器,高悬的电视应声打开。
华舒欢本不在意,刚开口继续要说些什么,可电视里一段娱乐新闻,让她和三月措手不及的惊诧。
首先的是一副明显的夜间偷拍照片,一组车内模糊的拥吻,一组年轻靓丽的女人自银色的捷豹上下来,浓密的红色长发,丝丝地覆在额前和脸颊旁,依依不舍的凌乱情态。
而让华舒欢是三月定住的,是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车牌号码。
女明星对着一群麦克风,含羞却甜蜜的声称,婚期将近。
连记者也惊讶:“你和他认识并不长时间,这么快?某公子据说出身名门,而且已有未婚妻,您虽然是新近的戛纳影后,但……”
女明星反而笑起来,一袭同发色形同玫瑰红短裙,笼着有些拙劣做作扭动的腰肢,但格外的妩媚,也十足自信:“缘分来了,是挡也挡不住的。他说愿意为我抗争一切封建的旧势力!”
华舒欢手里一支烟将熄,转手却没看到烟灰缸,这才想起病房里本就不配备这些。于是,顺势就按熄在缺了一角的巧克力蛋糕上。三月脑筋转的极快,立即笑说:“我说怎么兴师动众的,原来是城门失火,殃及我这池鱼。”
“谁是池鱼还未必可说。”
华舒欢手停了一停,凝视着三月。随即,觉得神色过于凌厉,又渐渐柔和下来,用轻缓的声音说,“我很好奇,你跟褚伯母说了什么?我本来以为你们会聊很长时间。”
“看得出她很喜欢你,女儿似的。”一番阵仗下来,三月也真的有些累,轻轻叹了口气说:“你有没有看过流行花园?”
对于这个出其不意的问题,华舒欢从精致的睫毛底下,瞥了三月一眼,才问:“什么?”
“不论是台版,日版,还是动漫哪一部都好。”三月定定看着她的眼睛,水光妩媚,平静乌黑。。
“道明寺有句口头禅很有意思,你应该看看的。”
对不起有用,还要警察干嘛?'2'
出院时褚颖川仍旧没有出现,而是被人直接送上帝都的飞机。刚下飞机,一辆持有政府牌照的黑色中华就停在飞机场上,身穿深黑色西服的人从车里走了出来;将三月恭谨的送进车里。
车的后座上已经放好一束玫瑰花,城市里哪里有刚采摘下来的,其实都是营养液浸着,所以叶子翠绿,花苞还未开全,凸显着鲜嫩的好颜色。
一直提不起精神的三月信手数来,整整十五朵。
不知道新鲜不新鲜的香气一点点飘进呼吸里,三月的心里就像刚到开封的可乐,气劲顶足的泡泡在香气中不住的冒出来。辣的,苦的,甜的,凉的混杂一处,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三月极力做出若无其事的神色,连语气都若无其事的问:“这是去哪里?”
“乐少吩咐,把您送到湖心小区的房子。”
“乐天?”这下三月怎样也无法掩饰脸上的吃惊:“花也是他送的?”
前面的人仍旧恭谨回答:“都是乐少交代的。”
再多的疑问也没有办法问出口,到湖心小区的房子住了一晚后,仍旧没有任何人的动静。
大早起来,天空是惯常的冬至阴脸,少见阳光,寒风袭人。不适应新地方新床的三月,失眠的迷迷糊糊吃完早饭。倒是做饭的阿姨看她没吃两口就又要去补眠,不禁惊讶问:“快过年了,不去采办点年货?”
三月这才惊觉。
可乘车出门才切身觉得,真的是年关将近。
收音机里娱乐的男女主持人,在节目里严正告诫广大消费者,商家各种让利优惠活动,不过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可随即,女主持人用开心的调子又说:“还是忍不住血拼一把,仍旧感觉真便宜。”一时把男主持顶的无语。
路上止不住的堵车,转眼去看街上,人像是灾荒年月里的蝗虫铺天盖地。终于忍不住,“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的唏嘘。
商场里照例放着年曲,孩子童稚的声音,福禄寿不停循环的吉祥话,喜庆的让人厌烦。二楼是鞋子专卖区,各个店面都是挨挨挤挤,有一个店面尤其人堆人叠,原来是百丽新年五折特价。一千余的鞋子折到半价,说起来也算不得便宜,但三月还是挤进去,凑热闹似的挑出双中意的来试。刚走到镜子前就被挤得一个趔趄,身后的人忙说抱歉,三月笑着回:“没关系。”
可转身看回镜子,竟发现明亮的纤毫毕现的里面,自己笑意里眼角有了极细微的三条纹路。三月吓得忙收回笑,纹路也就随之不见。再做出笑的模样,便又出现。三月一时愣在哪里,转眼去看百丽里的人,多数为中年妇女,再也提不起兴致,慌忙出来。
直直跑上四楼的少女装专卖,毫不犹豫的买了牛仔裤,纯棉的夹袄样式的格子衬衫。素白的脸,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却是十足青春少艾的打扮。
三月自己都忍不住要笑。
年轻时,一味的喜欢亮片水钻薄纱,抹的闪亮的眼皮,唇彩油亮,羡慕时装周上如芭比娃娃的模特装扮,只恨不得原封不动找扒下来。可如今老下来,不自禁的想要返璞归真,巴不得像安妮宝贝手下的女猪,帆布鞋子,纯棉的布裙,仿佛可以还原最后一抹青葱岁月。
乘扶梯往下走到二楼时,斜对个的达芙妮也在打折,劈面遇见双黑色短靴,三月又忍不住直直冲过去。
九孔的马丁靴样子,鞋带只系四孔,服务小姐态度极好,帮三月穿上,又帮她把牛仔裤脚掖在里面,鞋帮全部袒露,鞋舌头翻出来,典型的韩风。
小姐微笑说:“这条原价三百,现在我们打对折,一百五。不过并不是真皮,而是PU面料,可是现下年轻人都喜欢。”说着随手一指:“你看,买长靴的多是中老年人了。”
这句话比什么都好使,当下三月直接穿着去款台结账。
结完帐,不想在款台便捡到一个修长烟盒。全银的表面,正面中间只有“YSL”三个重叠的字母,她认得是圣罗兰的经典款式,价格不菲。而背面则是后刻的一行字母,花式体大约是法文,三月并不认得。想了想还是拿到服务台,递给值班的播报员:“我拾到一个烟盒。”
正哄着走丢孩子,刚刚播完寻人启示的播报员倒是认识法文,翻过来看看就对着话筒开口说:“托马斯先生,请到二楼服务台领取您圣罗兰烟盒!”
三月觉得有些耳熟,但并没细想,完成好人好事便转身要走。可却被播报员拦住,正在纠缠,三月忍不住厌烦的侧头,然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眼就看见卫燎。
他只穿著灰色夹克外套和黑色长裤,朴素的让三月一退再退。
卫燎也一眼看见她,脚步便慢下来,慢慢的走过来,仿佛怕将她吓跑。
“真巧。”
新年的商场正值周年店庆,每个服务台上都摆着盆真材实料的月季花,新鲜的刚刚抽出微粉的花苞,卫燎走到花前,就在上面投下隐隐的影子。于是,花苞边缘就有些点点的青色,仿佛还没来得及开,就已经开始败。
三月点了点头,说: “是啊,正巧逛的有些累。”
“我来取我的烟盒,银色的圣罗兰,后面刻着……”卫燎说出一长串的法文,三月听不懂,但心底忽然有些怅惘。
她虽然没有学过法语,但以前他苦学时,常常喜欢捧着本原著,大段大段的念给她听。当时在他们的小小房间了,他有个养金琵琶的奇怪的爱好,似乎是他父亲得了老战友送的礼物,他要来养在葫芦里,还耐心的在葫芦上自己篆刻上“壶中别有天地”的字样。
多年前的春日桃花时,金琵琶鸣叫不停和着他的声音,她烦不过,就爬在桌上假睡。上卷的音调便会渐渐消失,四周寂然无声,只有他身上刚刚洗过的衣裳,还有汰渍的柠檬甜香气味……所以,她知道可以陪伴一生的人,便在身侧。
播报员见卫燎答得丝毫不差,就一面哄着膝盖上仍在哭个不停的孩子,一面笑着将烟盒还给他,说:“被认识的人捡到,真是缘分呢!”
播音机里仍是矫揉的年时喜乐,歌声剧烈地起伏,三月听见却只是恍惚,那些喜庆没有一点是属于她和他的。
卫燎转头静静对三月说:“我知道五楼有家咖啡厅,炭烧很不错。”
他白色衬衫的袖子很长,拖到外套的外面,但袖口并没系好。她想,他瘦了很多,腕骨都支愣出来。
上电梯到五楼咖啡屋时,卫燎落座的姿势有些奇怪,手不自觉的捂住腹部,身体紧绷和僵硬,好像……
三月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他缓慢的步态,走路时的不自然,略略浮肿的的眼。她猛地上前,一时没准,手先是触到卫燎的胃部,然后她又急匆匆自上而下滑下去。
卫燎忙抓住她,皱眉问:“十五,你做什么?”
可是已经晚了,三月手下就是他的腹部纱布包扎的凸痕。那是一个伤口,同她的伤口一样的位置。而如今与其说刀口在身上,不如说连心里也开了刀口似的。
“你是疤痕体质,哪怕蚊子咬一个口,也会半个月才会痊愈。这么大个疤,肝都被剖下半个,为什么不在医院里好好休息?”
“十五,别傻了。”
卫燎只是笑,若无其事的笑,然而,手却抓的死死,无法松开。
“是我傻吗?”她就维持这个姿势,定定望住他:“阴性血型在我们亚洲人里多少见,我们不是不知道。大学鲜血时验出来后,我们吓得又赶紧去做DNA检测,生怕像电视剧里那样,沦为八点档的兄妹。”
卫燎的头发有阵子时间没整理有些凌乱,前额的长长变成刘海,被挡住眼睛却忍不住的笑。
他当然记得,她的父亲是AB阴性,所以他很正常的是阴性A型血。而她,祖上有十分一的俄罗斯血统。所以,并不存在什么八点档的兄妹恋。当晚,他们就去三月校外的小吃店喝得烂醉庆祝,最后,还是老板娘找人把他们抬到旅店里。
服务员走过来,见卫燎和三月的姿势有些愣愣的开口:“两位请坐,请问要点什么?”
卫燎这才松开,三月收回手缓缓落座。等两人点好炭烧咖啡,服务员为两人杯里倒好清水,转身离开。
卫燎一直看着她,眼底的光看上去不过像是杯里的水映入眼帘而已。三月却突地忽地低下头,说:“这些年我很好,偷偷买了个假身份证,虽然依旧混在夜店里,但是我本来就习惯的很。你知道,我不会卖身,所以就只能卖那些辅助吃喝嫖赌的玩意。”
咖啡屋的落地玻璃是深蓝色,遮挡住阳光,使得屋里变得昏暗潮。此刻玻璃边缘的阴沉沉的红色,让人有些分不清夕阳或是日落后霓虹灯的颜色。
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跟踪到电影院里偷窥那个女人和父亲,她隐在最后一排,散幕的灯光骤然亮起时,站起身的女人,纤细笔直的腿,衬着丰满的胸与臀。
女人怀里抱着一只京巴儿,起身时放在地上。很老实的一条狗,自始自终都没叫唤一声。纯白的没有一丝杂毛,眉毛的线一直连到扇子似的耳朵上,梳了两条辩子,用猩红色的头绳扎起来,格外醒目的红白相间里,好像被电影感动了似的不停眨着圆鼓鼓的眼睛。
那一天她在空无一人的影院里,黑色丝绒椅子当中,想,她的父亲,跟在女人身后,佝偻着腰无法直起来,亦步亦趋,就像那条京巴儿。
很多年以后,直至今天,父亲给她唯一的益处,就是穷的连自己都想卖掉的时候,她就会想起那像京巴儿似的身影。
所以她永远都不敢去出卖自己。
炭烧咖啡端上来,三月尝了一口,情不自禁地顶着烫又去喝第二口,浓厚纯香,真的是顶级的味道。
喝第三口时,大约是被烫了,三月吸了一口气,好半晌说不上话来。
“你找到我,是不是因为我要卖掉家?你是不是一直叫人守着咱们的家,有一点我的消息就立即通知你?”三月紧紧咬住下唇,说:“真傻。”
卫燎的神情渐渐紧绷起来,连瞳仁都无法抑制地紧缩,他深吸了一口气,摩挲着手里的咖啡杯,极力平缓语调说:“好的咖啡要煮出来,好的咖啡豆,好的咖啡机,好的手艺,碰到一起,就像人的缘分,说是不容易其实也很容易。”
三月也随着不知不觉地紧绷起来,她抬起头,缓缓说:“十六,比喻,暗喻这些说辞,你知道我讨厌这些。”
卫燎索性对着她那一双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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