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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三代经营旅馆的悲喜剧:新罕布什尔旅馆-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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挡住了几个,但还是有一个撞上柜子,门开了,又是一堆东西跌出来,扫帚、汗衫、巴布的跑步鞋,还有支网球拍,柄上缠着他的防汗带。
“耶稣基督。”父亲在楼下自家的厨房说。
“早安。”巴布对我说。
“你觉得朗达·蕾伊吸引人吗?”我问他。。 最好的txt下载网
05 圣诞快乐,1956(9)
“乖乖。”巴布教练说。
“我说真的。”我说。
“你要听真的?”他说,“去问你爸。我太老了,自从最后一次弄断鼻子,我就没正眼瞧过女人。”
这一定是他还在爱荷华打前锋时的事,我知道,因为老巴布的鼻子都是皱纹。他在早餐前不装假牙,所以那颗脑袋在大清早总是秃得吓人——空荡荡的嘴在歪鼻子下就像鸟喙的后半部,仿佛某种没羽毛的怪鸟。爱荷华巴布如猛狮的身体上长了个怪物的脑袋。
“唔,你觉得她‘漂亮’吗?”我问。
“我没想过。”他说。
“现在想啊!”我说。
“说不上‘漂亮’,”爱荷华巴布说,“但她有种魅力。”
“什么魅力?”我问。
“性感!”巴布的对讲机传出一个声音——当然是弗兰妮。她又在控制台偷听呱呱盒了。
“死囝仔!”爱荷华巴布说。“拜托,弗兰妮!”我说。
“你应该问我。”弗兰妮说。
“乖乖。”爱荷华巴布说。于是我告诉弗兰妮一切,朗达·蕾伊在楼梯间给我的“建议”、她对我喘息和心跳的兴趣——还有下雨天的计划。
“怎样,就做啊!”弗兰妮说,“干吗等下雨?”
“你想她是不是妓女?”我问弗兰妮。
“你意思是她会收钱?”弗兰妮说。我倒没想过这回事——“妓女”这字眼在得瑞给用滥了。
“钱?”我说,“你觉得她会收多少?”
“我可不晓得她收不收,”弗兰妮说,“如果我是你,一定先搞清楚再说。”我们把对讲机调到朗达的房间,听着她睡梦初醒的呼吸声。我们听了大半天,仿佛用听的就能知道她“值”多少。最后弗兰妮耸了耸肩。
“我要去洗个澡。”她说着把旋钮一转,对讲机传出各个空房的声音。201,没声音;301,什么也没有;401,一样;102,空的;402,麦斯的杂音。弗兰妮起身离开控制台,打算去放水。我又转了转旋钮……203、303、403,再快转到205、305……“有了”……405,又没了。
“等等。”我说。
“那是什么?”弗兰妮说。
“我想是305。”我说。
“再听一遍。”她说。那是朗达楼上走廊另一端的房间,爱荷华巴布的对面,但他出门了。
“快啊!”弗兰妮说。我们怕得要命,旅馆里没客人,305却闹哄哄。 那是个星期天下午,弗兰克在生物实验室,莉莉和蛋蛋去看电影了,朗达坐在她房里不动,爱荷华巴布又不在,尤里克太太在厨房,麦斯藏在杂讯后面听他的收音机。我转到305,弗兰妮和我又听见了。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女人喘着。
“呼、呼、呼!”男人喊着。可是德州佬早回家了,也没别人住305。
“咿、咿、咿!”女人说。
“唔、唔、唔!”男人说。他们简直就像对讲机捏造出来的!弗兰妮紧紧抓着我的手。我想关掉,或者换到其他比较安静的房间,但弗兰妮不让我动。
“噫!”女人叫。
“呶!”男人说。一盏灯掉在地下。女人笑了起来,男人则喃喃抱怨。
“老天。”父亲说。
“又一盏。”母亲说完又笑。
“如果我们是客人,”父亲说,“就得赔钱了!”
他俩笑个不停,仿佛父亲说的是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
“关掉!”弗兰妮说。我照做。
“有点好笑,对吧?”我试着说。
“为了避开我们,”弗兰妮说,“他们居然用旅馆!”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天!”弗兰妮说,“他们真的彼此相爱——真的!”我不禁奇怪自己为何觉得这事理所当然,而我姐姐却如此意外。弗兰妮抛开我的手,两臂环抱着自己,仿佛要让自己头脑清醒,又像在取暖。“我该怎么办?”她说。“这会成什么局面?下一步又会如何?”她问。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05 圣诞快乐,1956(10)
但我永远没办法看得跟弗兰妮一样远。那一刻我根本没往前想,我甚至忘了朗达·蕾伊。
“你该去洗澡了。”我提醒弗兰妮,她似乎需要人提醒——或者忠告。
“什么?”她说。
“洗澡,”我说,“那就是你该走的下一步。你要去洗澡。”
“哈!”弗兰妮说,“见鬼!去他妈的澡!”她说着,继续两手环抱,在原地晃来晃去,仿佛想跟自己跳舞。我弄不清她是高兴还是生气,但当我开始同她一起闹——跟她跳舞、推她、搔她胳肢窝,她也照样回敬。我们跑出控制室,穿过楼梯间奔上二楼。
“下雨、下雨、下雨!”弗兰妮大叫。我简直想找个洞钻进去。朗达打开休息室的门,对我们皱眉头。
“我们在祈雨,”弗兰妮告诉她,“要不要一起跳?”朗达笑笑。她穿着一件晃眼的橘色睡衣,手上还拿着本杂志。
“现在不要。”她说。
“下雨、下雨、快下雨!”弗兰妮跳着走开了。
朗达对我摇摇头——亲切地——然后关门。
我跑出去追弗兰妮,一路追到艾略特公园。我们看见父亲和母亲在三楼靠防火梯的窗边。母亲开窗叫我们。
“去电影院带莉莉蛋蛋回家!”她说。
“你们在‘那儿’干吗?”我叫回去。
“打扫!”母亲说。
“下雨、下雨、下雨!”弗兰妮大叫,我们一路跑到电影院。
莉莉、蛋蛋跟小琼斯一起走出来。
“这是小孩看的电影,”弗兰妮对小琼斯说,“你怎么也来了?”
“我是个大孩子。”小琼斯说。他牵起她的手,跟我们一起走回家。半路上弗兰妮和他绕到得瑞的校园去散步,我则带莉莉和蛋蛋继续走。
“弗兰妮爱小琼斯吗?”莉莉认真地问。
“呃,至少她‘喜欢’他。”我说,“他们是朋友。”
“什么?”蛋蛋说。
感恩节快到了。小琼斯跟我们一起过节,因为他父母寄的钱不够回家。得瑞还有几个外国学生——家太远,回不去过节——也来跟我们一起吃感恩节晚餐。大家都喜欢小琼斯,那些陌生的外国学生则是父亲的主意——母亲也赞同,她说感恩节本来就该这样。也许吧,但我们孩子可不太喜欢外人压境,如果是客人那还没话说。那时旅馆里住了个听说很有名的芬兰医生,他在得瑞念书的女儿也是我们感恩节的座上客。另外还有个弗兰克在标本课认识的日本男孩,弗兰克跟我说,他发誓不会透露哀愁的事;不过他英文太破,就算讲出来恐怕也没人听得懂。然后是两个长得一双漂亮小手的韩国女孩,那顿晚餐莉莉的眼光一直没离开过她们。韩国女孩引发了她对食物一直欠缺的兴趣,莉莉看着她们用小手吃掉一大堆东西——动作又细致又漂亮,于是也有样学样,还真吃了一点。蛋蛋不用说,一直对口齿不清的日本男孩大喊:“什么?”而小琼斯则不停地吃吃吃,让尤里克太太得意得差点炸了。
“看,这才叫胃口!”尤里克太太赞美道。
“我要是有他那么大个儿,吃得也一样多。”麦斯说。
“才怪,”尤里克太太说,“你没那本事。”
朗达·蕾伊这天不穿制服了,她和我们一起用餐,偶尔和母亲、弗兰妮还有高大的金发芬兰女孩起身收碗盘或到厨房端菜。
芬兰女孩是个大块头,在桌边的动作有如秋风扫落叶,害莉莉左闪右躲。她看起来就像那种身穿蓝白相间滑雪装的大女孩,没两下就去搂跟她一个模子出来的父亲。 txt小说上传分享
05 圣诞快乐,1956(11)
“呵!”每上一道菜,芬兰医生就吼一声。
“呀——呼!”弗兰妮小声说。
“我的妈。”小琼斯说。爱荷华巴布坐在小琼斯旁边,那边最靠近酒吧上头的电视,可以边吃边看球。
“如果这也算个clip' 译注:非持球员由后方阻挡对手,在中线以外算是犯规。
',我就把盘子吃下去。”小琼斯说。
“你吃吧!”巴布教练说。
“什么是clip?”芬兰医生问。爱荷华巴布找来十分情愿的朗达·蕾伊做示范,韩国女孩们害羞地吃吃窃笑。日本人奋斗个不停,手上忙着对付火鸡和奶油刀,耳里听着弗兰克含糊不清的说明,嘴上还得应付蛋蛋连连尖叫的“什么”。
“这是我吃过最吵的一顿饭。”弗兰妮说。
“什么?”蛋蛋叫。
“耶稣基督。”父亲说。
“莉莉,”母亲说,“拜托多吃点。这样你才会长。”
“怎么回事?”有名的芬兰医生说。不过听起来像是“者么围事?”他看着母亲和莉莉问:“谁不会长?”
“哦,没什么。”母亲说。
“是我,”莉莉说,“我不长了。”
“你没有,亲爱的。”母亲说。
“她的成长似乎停滞了。”父亲说。
“喝,‘停滞’?”芬兰医生瞧着莉莉说,“不会长,嗯?”他问,莉莉微微点了个头。医生用手摸摸她的头,看看她的眼睛。除了日本人和韩国女孩,大家都停下刀叉。
“你们怎么说?”医生问着,然后对他女儿讲了一串怪字眼。
“卷尺。”她说。
“喝,卷尺?”医生叫道。麦斯跑去找了一个。医生量了量莉莉的胸、腰、手腕、脚踝、肩膀和头。
“她好得很,”父亲说,“没事的。”
“安静。”母亲说。医生把测得的数据全写下来。
“呵!”他说。
“快吃,亲爱的。”母亲对莉莉说。但莉莉一直看着医生写在餐巾上的数字。
“你们怎么说?”医生问完,又对他女儿讲了一串怪字眼,这回她答不出了。“你不知道?”医生问女儿。“字典呢?”他问。
“在宿舍。”她说。
“喝!”他说,“去拿来。”
“现在?”她说着,一脸不舍地看着她堆积如山的第二盘烤鹅和填料火鸡。
“去、去!”医生说,“当然现在。快!呵!快!”蓝白滑雪装的大个子女孩走掉了。
“这是——你们怎说?——一种病态。”芬兰名医静静地说。
“一种病态?”父亲说。
“一种成长停滞的病态。”医生说,“很常见,原因也很多。”
“一种成长停滞的病态。”
母亲重复一遍。莉莉耸了耸肩,学韩国女孩剥鸡腿的皮。
高大的金发女孩气喘如牛跑回来,发现盘里的菜已经被朗达·蕾伊清掉,脸都绿了;她把字典递给医生。
“喝。”弗兰妮在对面向我悄声说。我从桌底踢她一下,她也回敬一脚;我又踢,却不小心踢到小琼斯。
“哇!”他说。
“对不起。”我说。
“喝!”芬兰医生指着一行字大喊,“侏儒症!”
一桌默然。只有日本人还在跟他的奶油玉米奋斗。
“你是说,她是个‘侏儒’?”父亲问医生。
“喝!对!侏儒。”医生说。
“放屁!”爱荷华巴布说,“什么侏儒!她是小孩!她只是还没长,你这江湖郎中!”
“什么是‘江湖郎中’?”医生问女儿,但她不肯答。
朗达·蕾伊端出派来。
“你绝不是侏儒,亲爱的。”母亲悄声对莉莉说,但莉莉只是耸了耸肩。
“是又怎样?”她勇敢地说,“我是好孩子。”
05 圣诞快乐,1956(12)
“香蕉。”爱荷华巴布黑着脸说。没人知道这是指治疗的方法——“喂她吃香蕉就好!”——还是“放屁”的同义词。
总之,这就是1956年的感恩节。我们便如此朝圣诞节而去,思考尺寸大小、听人做爱、停止洗澡、替死狗摆姿势、跑步、举重、等待下雨。
十二月初一个大清早,弗兰妮把我叫醒。屋里一团暗,蛋蛋绵长的呼吸从通敞的门廊传来,他还在睡。有个轻柔小心的呼吸比蛋蛋更靠近我。我感觉到弗兰妮的气味——虽然好一阵子没闻到了:浓浓的但不逼人,有点咸,也有点甜,很强烈,但不像糖蜜般稠腻。在黑暗中,我知道弗兰妮爱洗澡的毛病已经好了;全因为那天偷听到父母亲做那件事的缘故。我想,那件事使弗兰妮再度接受了自己天生的体香。
“弗兰妮?”我悄声说,什么也看不见。她的手轻抚我的脸颊。
“在这儿。”她说。她靠着墙和床板蜷在我身边。我永远不知道她是怎么挤进来而不吵醒我的。我转身朝着她,闻得出她刚刷过牙。“听着,”她悄声说。我听到弗兰妮和我的心跳、在邻室深海潜水的蛋蛋,还有像她呼吸般轻柔的某种事物。
“雨来了,呆瓜。”弗兰妮说,用指节顶我的肋骨。“下雨啰,小子,”她对我说,“你的大日子到了!”
“天还没亮,”我说,“我还想睡。”
“天亮了。”弗兰妮用气音朝我耳边说,往我脸上咬一口,然后开始在被窝里搔我痒。
“别这样,弗兰妮!”我说。
“雨来了、雨来了、雨来了,”她连说带唱,“别想临阵脱逃。弗兰克跟我早起来了。”
她说弗兰克正在控制台试我们的呱呱盒。弗兰妮把我拉下床,催我刷牙换上运动装,就像平常去楼梯间跑步一样。她带我到控制台找弗兰克,两人算了一堆钱给我,叫我放在鞋子里——厚厚一叠纸钞,大半是五块跟一块。
“这样我怎么跑?”我说。
“你用不着跑,没忘吧?”弗兰妮说。
“一共多少?”我问。
“先问她收不收,”弗兰妮说,“再担心不迟。”弗兰克坐在控制台前,活像个遇到空袭的疯狂塔台管制员。
“那你们要干吗?”我问。
“帮你看着。”弗兰克说,“万一不好收拾,我们就报个防火演习什么的帮你解围。”
“哦!多谢!”我说,“免了吧。”
“听着,小子,”弗兰妮说,“我们付钱,有听的权利。”
“乖乖。”我说。
“没问题的,”弗兰妮说,“别紧张。”
“万一只是误会呢?”我问。
“我就是这么想的。”弗兰克说,“反正到时你就把钱拿出来放到一边,继续跑楼梯得了。”
“少废话,弗兰克,”弗兰妮说,“闭上嘴查你的房。”喀、喀、喀、喀……爱荷华巴布又成了地下铁,在地底好几英里;麦斯睡在噪音里,发出另一种噪音;尤里克太太跟几个汤锅一起冒着泡泡;308的客人——得瑞一个叫鲍尔(Bower)的学生可怕的姑妈——像磨钻子一样打着鼾。
“接下来……早安,朗达!”随着弗兰克转到朗达的房间,弗兰妮小声说道。哦!朗达睡得多香!就像一阵海风拂过丝绸。我发觉腋下开始出汗。
“快滚上去吧,”弗兰妮对我说,“别等雨停了。”
我晓得这不可能,从楼梯间的窗子往外看就知道了,艾略特公园里一片汪洋,水漫过走道的缘石,形成一条条穿越运动设施的小河。雨从灰暗的天空倾盆而降。我想先来回跑个几趟——倒不是为了习惯,只是觉得这样叫醒朗达最自然。但等我站在她门外的走廊上,指头忽然有如针刺,呼吸也粗了起来——喘得比平时还厉害,弗兰妮后来告诉我,在朗达起来开门以前,他们就从对讲机听见我了。
05 圣诞快乐,195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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