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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散尽往事如烟灭.续-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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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看?”关于这事,他已经与父汗谈过,还是想知道她的看法。
“央金玛不愿意。她有喜欢的人。”
“她喜欢的人?那个阿依达尔?”阿格策望日朗不屑地冷哼:“头克汗的孙子。父汗绝不会同意!我也不同意!他除了长着一张俊脸,会说甜言蜜语骗姑娘,其他什么也不会。他不会真心对待央金玛。”
怪不得央金玛只说名字没提家世,她孤陋寡闻,从名字上听不出名堂,还以为是个准噶尔穷小子,没想到居然是哈萨克头克汗的孙子。
准噶尔三个最大的敌人是清廷,俄国和哈萨克。前两个强大,虎视眈眈,但是离得远,刀兵相见的日子不算太多,外交成功的话,还能和平一阵子。哈萨克是近邻,异教徒,在同一片土地上游牧,大大小小的冲突几乎从没停过。噶尔丹曾与头克汗一战,赢了,而且抓了头克汗的一个儿子献给达赖喇嘛。后来,第巴桑结嘉措把这个人质交给策妄阿拉布坦,示意他以此为契机,与头克汗改善关系。策妄阿拉布坦为了表示诚意,派五百人护送头克汗的儿子回故乡。头克汗杀害了这五百人,又掠走一百多准噶尔属民。讲和无望,策妄阿拉布坦与阿玉奇东西夹击,夺下哈萨克大片土地。哈萨克战败,发生内讧,部分首领被迫接受准噶尔的统治。事情已经过ズ眉改辏鸷奕疵挥姓饷慈菀椎:慰觯阶褰唤绲牡胤剑」婺5哪Σ潦贾彰挥型V构?
知道底细,楚言无法对央金玛的爱情表示任何意见和支持,如果被人认为她或者康熙有意介入准噶尔和哈萨克的矛盾,实在是件很糟糕的事情。她也不认为央金玛的爱情能够超越种族和宿怨,为她带来幸福。
“既然这样,你能不能耐心一点?心平气和地和央金玛谈谈,告诉她你不赞成的原因和理由,给她机会,让她自己看清那个人的品质,行吗?她是你最疼爱的妹妹。你也该对她有点信心,相信她有能力分辨是非,做出明智的选择。别对她太粗暴,那样只会让她以为你们并不爱她,反而会把她推向那个人,逼她做出极端的反应。让她知道,就算失去那个人,失去爱情,你们的爱也会帮她度过最难的岁月。”
阿格策望日朗凝视着轻声细语的妻子,眼中闪着难解的光芒,圈着她的手微微收紧,慨然应允:“好,我和她谈。”
“父汗怎么突然想要把央金马嫁给罗卜藏丹津?达什巴图尔是和硕亲王。如果父汗真的很喜欢这门亲事,不如请皇上做个媒,下旨赐婚?弄得好,还能从皇上那里敲出些贺礼。”她半开玩笑地试探着。
他眼中光芒微闪:“对这门婚事,你怎么看?你觉得皇上会做这个媒吗?”央金玛关心则乱,听到风声就以为自己马上会被逼嫁人。其实,只不过是一个上层喇嘛对父汗提了这么一个建议,相信他的说辞已经让父汗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没什么看法,只知道央金玛不喜欢。至于皇上会不会做这个媒,就要看父汗联姻的目的是什么,又怎么对皇上说了。如果男女双方情投意合,海誓山盟,父辈一心成全儿女,相信皇上会很高兴顺水推舟,做一回便宜媒人。”
“父汗确实很器重罗卜藏丹津,认为不论人品才干,他都是青海那些人里最出众的,年貌也相当。不是为了央金玛,你认为父汗还有什么目的呢?”
楚言望着他,淡淡一笑:“和西藏的达赖喇嘛,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漠西和青海的蒙古各部信奉格鲁派藏传佛教,也就是俗称的黄教。达赖喇嘛不但在政教合一的西藏拥有无上的权威,任免行政长官,握有最高执政权,也是漠西和青海蒙古各部的精神领袖,极受尊崇,并通过上层喇嘛团左右着这些地方的政治决策,影响着各部间的关系。准噶尔的贵族男子从小拜上层喇嘛为师,入寺居住学习一段时间,有些还正式剃度出家,加入喇嘛团。
噶尔丹就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十岁入藏,师从四世班禅和五世达赖,学经修法,其兄僧格被暗杀后,得到五世达赖的同意和支持,还俗回乡继位。准噶尔汗国的建立,离不开达赖喇嘛的支持和认可。准噶尔铁骑西征东进背后有着西藏黄教势力“建立一个信奉藏传佛教的蒙古帝国”的理想,以及五世达赖和第巴桑结嘉措的参谋策划。
噶尔丹成为准噶尔汗王之后,智慧过人雄心勃勃手段高明的桑结嘉措被五世达赖任命为西藏最高行政长官。昔日的同窗好友成为政治上的拍档,从西往东掀起滔天巨浪。五世达赖圆寂,第巴桑结嘉措以“匿丧”,宣布五世达赖长期入定,除他之外不见任何人,将一切事务委托于他。与外界往来的信件文告仍以达赖喇嘛的名义签发,第巴桑结嘉措假“达赖喇嘛”之名而令西藏和蒙古各部,竟把五世达赖之死隐瞒了十六年。
以“达赖喇嘛”之名发号施令的二十多年里,第巴桑结嘉措始终力挺准噶尔。噶尔丹东进时,为他阻挡来自清朝的政治压力,稳定后方。噶尔丹兵败受挫,为他周旋于蒙古各部,帮他取得青海各部的帮助和支持,东山再起。等到噶尔丹的失败成为定局,又转而支持策妄阿拉布坦。策妄阿拉布坦与阿玉奇的联姻就出自他的手笔,虽然没能达成让土扈特部并入准噶尔的目的,到底为准噶尔在临近之处找到一个强大忠实的盟友。
第巴桑结嘉措死于与西藏势力和硕特蒙古的拉藏汗之间的权力斗争。为了彻底拔除第巴桑结嘉措的势力和影响,拉藏汗让人取代第巴桑结嘉措之子的第巴职位,向康熙奏称第巴桑结嘉措阴谋判乱,又说第巴桑结嘉措选定的仓央嘉措不是五世达赖的转世灵童,行为不检,请求予以废立。
清朝与准噶尔过去的较量,某种意义上也是康熙和桑结嘉措的较量。康熙多次受挫受阻,对第巴桑结嘉措十分憎恨,听说拉藏汗除掉他,控制了西藏局势,只觉得快慰。康熙的使者几乎与楚言同时离开北京,赴西藏册封拉藏汗,并拘“假达赖喇嘛”仓央嘉措赴京。
仓央嘉措在被送往北京的途中于青海湖附近圆寂。拉藏汗假借康熙的谕旨,废了仓央嘉措,指定据说是他的私生子的一个小喇嘛伊希嘉措为六世达赖。拉藏汗这些举动都是背着西藏的宗教上层和众多僧侣干的,实际上借了康熙之手铲除敌对势力。否定和私立达赖喇嘛,也没有事先与叔叔堂兄弟的青海和硕特诸台吉商量。西藏青海上层势力十分不满,不肯接受这个平地冒起的六世达赖,考虑到康熙在这件事上的介入,首先要做的就是派人去北京陈情。作为信奉藏传佛教的最强的一股武装力量,又有一位下嫁的“大清公主”,准噶尔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
楚言躲到乌伦古湖来,也是不愿被搅进那一潭浑水,找借口抽身,争取时间整理自己对未来的打算。她是理科出身,头脑简单,对关系复杂无理可循的东西心存畏惧,对历史和宗教没什么兴趣,有关政治的东西更是避恐不及,莫名其妙掉到这个世界那个宫廷后,更是一心一意追求下层建筑的物质的生活,到头来却发现,她的命运早早地被政治被宗教缠上了。
来到准噶尔以后,零零碎碎了解到的一些情况透露出时间上的巧合。阿格策望日朗几次东去觐见康熙,除了他说出来的目的,也有代表准噶尔帮第巴桑杰嘉措向康熙解释陈情促进沟通的使命。也许,来自“教廷”的命令才是最重要的,她不过是顺便的收获,障眼法,拉关系的绳子。她与他们的宗教毫无干系,却要为此付出一生的代价。也许,还要加上她的孩子的一生。
原本,对于她,达赖喇嘛不过是地球某处住着的一个面目慈和酷爱穿红黄陶土色衣服的老和尚。来准噶尔之前,桑结嘉措,拉藏,仓央嘉措,伊希嘉措这些名字,甚至不曾听说过。却不想,西藏这些人的存在,达赖喇嘛的传承,多年以前就开始一点一点地把她的命运拖离她自己设想的轨道,缓缓推进难以挣扎的深渊。
楚言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未来,让十四阿哥名垂青史的那场战争想必就是为了让另一位尚不知名字的达赖喇嘛进布达拉宫坐床而发动的。她该庆祝自己发现了书本上言语不祥的历史背后的真像吗?
阿格策望日朗一直看着她,没有错过一丝神情的变化,心里腾起一阵苦涩。不是有意对她隐瞒,也没有为她详细解说,他是真不愿意让那些事情那些人介入他们原就障碍重重的感情,而有意淡化南边来的影响。可是,逃不过的还是逃不过。
他是在北京城从康熙皇帝口中得到桑杰嘉措的死信的。皇帝给他看了拉藏汗的信,对他和准噶尔表示了信任和亲近。消息来得太突然,他不知内情,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他离开准噶尔时,西藏传来消息,拉藏毒杀其兄夺取了汗位,可局势仍在桑杰嘉措的掌握中。得知他要遵照约定往东去觐见清朝皇帝,迎娶预定的妻子,喇嘛团转达桑杰嘉措的书信,命他见到康熙时,呈上桑杰嘉措的书信,细述西部局面的变化,表达桑杰嘉措个人和黄教上层对康熙的敬意和感谢。没想到转眼间,西藏的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了解拉藏汗的势力到了什么地步,是否已经控制了拉萨三大寺的喇嘛,也不清楚青海诸部的态度如何,当日他能做的只是尽量为仓央嘉措开脱,表达他个人和准噶尔对这位达赖喇嘛的好感和尊敬。他看得出,康熙不在乎拉藏汗是什么人,不在乎藏蒙贵族对他对仓央嘉措看法如何,从政治的角度算计,康熙愿意看见黄教上层内部纠纷,破坏“达赖喇嘛”在藏蒙诸方势力中的无上影响。纵容拉藏汗是一件投入小收益大的好买卖。不过,康熙还算给他这个“新女婿”面子,答应先不对仓央嘉措下结论,先让他到北京来,让班禅也到北京来,摆脱西藏各方力量的牵扯,让班禅对仓央嘉措进行考察教育以决定他是否符合“六世达赖”资格。
拿不出更好的建议,再考虑到西藏风云复杂的局面,他私心里认为康熙的提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无论如何,拉藏汗是容不下仓央嘉措了,与其让他留在拉藏汗的手上,不如让他离开西藏那个漩涡。达赖班禅代代互为师徒,班禅对仓央嘉措的评判是最有说服力的。他相信大部分的喇嘛和蒙古贵族都还是愿意接受仓央嘉措作为达赖喇嘛,只要仓央嘉措安全地活着,拉藏汗就玩不出什么名堂。
可是,仓央嘉措死了。拉藏汗另立了一个达赖喇嘛。
现在,“达赖喇嘛”已经是一个无底的漩涡,无论是谁,靠近了都会被吸进去,怕是难有好结果。他也想建议父汗不要管这件事,准噶尔谁也不帮,由着西藏青海那些人去折腾。但是,喇嘛团不会允许,西藏青海那些势力不会允许,康熙皇帝大概也不会允许,准噶尔人的荣誉不允许,他的责任感也不允许。准噶尔和他都将无可避免地卷进去,连带地,她也会被卷进去。他和她唯一能做的是尽力争取最好的结果。
压下心底的歉疚,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如果有关系,你就一定不赞成,是吗?”
她平静地回视,清晰地说:“我不会拿我喜欢的人去给我不认识的人做陪葬。”
他微震:“陪葬?你不相信这件事会有转机?”
这件事所指当然不是央金玛的这桩婚事。“达赖喇嘛会传承下去。但是,枪打出头鸟,做事要考虑后果。人还分亲疏,关心的顺序应该是家人亲人族人,然后才是其他人,对不对?” 准噶尔人为了达赖喇嘛的传承抛头颅洒热血,黄教正统延续下去,准噶尔灭亡了也就被遗忘了。见过照片的那位达赖喇嘛有不少访问报道,没见他提过准噶尔这词。她长大的时代,做人信条是自保第一,少管闲事,量力而行。
沉默片刻,意识到他们的觉悟差距太大,他有些沉重:“有些事,无法计较太多,不得已也要为之。”
她忍不住嘲笑:“你的汉文不错嘛。”
气氛一僵。
好一会儿,他张口直指事实:“楚言,我们已经在局中,逃不掉。”
她无言。是,她已在局中,与其埋怨,与其逃避,不如直面。她的优势是已知结局,用不着费心猜测。她需要争取的是时间,与其不闻不问,倒不如参与进去,为自己争取机会。
“你想要我做什么?”
她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摆出一付任君差遣的合作,也把她的真实想法藏了起来。他不知该忧该喜:“如今的局势,你怎么看?”
“你想知道的,不是我怎么看,是皇上会怎么看吧?”
“西藏和青海都派了使者去北京向康熙皇帝陈情,你觉得有用吗?”
“有用也没用。仓央嘉措死了,拉藏汗占据了布达拉宫,西藏那些人又没本事把打败他,也不是没喇嘛给他办事。不管皇上当初是为了什么发了那道谕旨,被拉藏汗拉来作幌子,变得一废一立都是皇上的意思了。只怕皇上也没想到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一时也拿不出对策。顺着那些人的意思,废伊希嘉措,驳拉藏汗的面子,也就是出尔反尔,扇自己一嘴巴。大清那些人不知就里,可也知道达赖喇嘛身份高贵,威震一方。前两年刚说那个是假的,现在又说这个是假的,不成笑话了。你们不在乎别人看笑话,皇上可不乐意别人说他老糊涂。信奉黄教的,也不止西藏青海准噶尔,还有漠南漠北,就连京城里也有几座喇嘛庙供着好些位喇嘛呢。刚废了仓央嘉措,又废伊希嘉措,回头让谁当达赖喇嘛呢?谁说了算?还是先把伊希嘉措废了再说,大家坐下慢慢商量?万一再出点什么事,皇上几十年的老脸可算丢在西藏了。”
阿格策望日朗有点发呆。每次碰上她长篇大论,语速又快,他就有点晕。不过,她的意思还算听得明白:“皇上不会管?”
“会管。可也得让他老人家先想明白怎么个管法吧?眼前让皇上烦心的事不少呢。”从最近收到的几封信里的消息看,离一废太子不远,诸位之争已经升温,康熙能不烦么?
“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
“该写的信要写,该陈的情要陈,该等的时候也要等。你有机会劝那些喇嘛耐心点,先想想废了伊希嘉措以后怎么办,多念念经,为老百姓祈祈福。”出家人不该清净无为,与世无争么?怎么成天撺掇鼓捣?
他点点头:“应该先找到仓央嘉措的转世灵童。”
“是啊,不但要找到,还要好好教育,培养成合格的接班人。别再让人抓住把柄,说什么品德不端,行为不检之类的话。”
觉得她对喇嘛们成见太深,阿格策望日朗本想解释几句,想到她的脾气,还是省了这番口舌。她不信教,不喜欢喇嘛,在他面前发牢骚出言讥讽都没关系,只要她肯把表面功夫做好,大家相安无事就行了。
“你最近会写信吗?”就算知道皇帝有自己的顾虑,还是应该争取他的同情。皇帝对她的信任想必超过了那些使者,她也最知道怎么同皇帝打交道。
“你要我给谁写信?怎么写?你说我写。”
他笑道:“明天再说。夜深了,先睡吧。”
她却不动:“我还有事同你商量。”
早该想到,如果不是有求于他,她才不会这么好说话。
“你在天山南麓那几个牧场,可不可以交给我来管?还有,过两年,我想去印度一趟。”
“你怎么想起来管牧场了?”她怎么突然对他的财产有兴趣了?他完全摸不着头脑:“你去印度干什么?孩子呢,孩子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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