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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散尽-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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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傻哟呵一声,“靠,上升到直觉的高度了,厉害啊你!”

  正说话间,朦胧的月色里,两个女孩手挽手有说有笑地朝他们走来。叶小曼外面穿一件烟灰色的披风,里面着一件米白色的棉布衬衣,下面穿一条下垂到踝的深灰色长裙,脚上是一双半高跟的暗黄色小牛皮皮鞋,把她那修长挺立的身材勾勒得无比动人;她身边的女生着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上面穿一件碎花格子的衬衣,显得英姿飒爽。

  叶小曼拉着她的同学走到路引和大傻跟前,“不好意思,我们来迟了。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室友齐敏。他们两个,个子高的是路引,很壮实的这位是大傻。”说完朝路引和大傻盈盈一笑。

  路引连忙补充说:“大傻原名叫赵大山,大傻是我们给他起的。”

  齐敏:“哦,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大傻啊。”

  大傻听了,痞痞地模仿齐敏的口吻道:“我们家小曼人见人爱,想约她,要排队;约了,要等半天。”惹来齐敏一顿追打,仿佛他们早已相熟。

  大傻笑嘻嘻地把齐敏往前头拽,下达指令似的对路引和叶小曼说:“我和敏敏商量点国家大事,你们在后头跟着好了。”

  齐敏娇喝道:“呸,敏敏是你叫的吗,不要脸!”大傻为了躲避齐敏的捶打,边跑边说:“不要脸的说谁了?”齐敏朝他追奔过去。路引和叶小曼相视一笑,跟在他们身后,缓缓地朝电影院走去。

  到了电影院,大傻把他们领到影院的最后一排,前面密密麻麻坐满了人,他们的座位是个包厢似的情侣座,有一道门挡着,坐在里面,既舒适又安全,全然无须担心被旁人打扰或窥视。叶小曼本想和齐敏坐在一起的,但看到她和大傻已经在另一个包厢里坐了下来,正絮絮叨叨地聊得起劲,只好推开半掩着的扇形小门,坐进了另外一个包厢。路引落了单,没有了大傻这个润滑剂,坐下来之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好默默地贴在包厢座位的角落里,留出了很大的一片空间。叶小曼见了他这形状,跟小时候男女同桌画一道麦克马洪线,双方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心中微微觉得好笑,遂说:“你从来没跟女生一块看过电影吗?”

  路引有点腼腆地说:“没,我还没和女生一块看过电影呢。”

  “那你以后多来几次就好了。要开始了,我们别说话了。”

  路引应了一声,看见大屏幕上映出《东邪西毒》的片名,悠扬的音乐响了起来,画面上出现浓郁的西部风情和粗布麻衣的刀客,把他的思绪一下子拉到了那个仇杀宿怨纷争、爱恨情仇交织的古代世界里。这是一部关于记忆和怀念的电影,在那个西天将尽的戈壁滩上、那个破落颓败的客栈里,哥哥的身影孤寂落拓,眼神深情绝望。哥哥温情而又冷酷的叙说,像是打开了时间隧道,把人们带入虚无却又无处不在的时间灰烬之中。对从一而终的爱情的绝望、由于年少轻狂不懂珍惜以致不能终生厮守的悔恨、对那些可以相濡以沫的爱侣的嫉妒、在爱情的患得患失之间的痛苦煎熬……这些错综复杂的感情纠葛由哥哥的视角引领,道出了一段段光怪陆离、五光十色的故事,每个故事的背后都有茫茫戈壁、漫漫大漠作为感情荒芜的暗喻,构成了一部描述人生苦短、人世无常以及生命的虚无和一切终将走向幻灭的电影。片子里有一坛被唤作醉生梦死的酒,哥哥说,那是一坛喝了之后能够将往事都忘掉的酒。那坛醉生梦死,是对爱情的执著之苦、等待的无奈、孤独的煎熬的象征,是对自我放逐的悲凉、坚强背后躲藏的脆弱、深情总被无情伤的一种隐喻。在无情的岁月、脆弱的感情和生命的虚无面前,对于追逐爱情并留住爱情,人的努力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路引似懂非懂地进入了哥哥引领的感情世界,这短短的一个多小时,他仿佛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痛苦、惨烈而没有结局的爱情。

  散场的灯光亮起来的时候,叶小曼觉得光线分外刺眼,因为她看见路引眼中泪光闪烁。路引强自克制,朝叶小曼挤出一个笑脸,说:“人都快走完了,我们走吧。”

  叶小曼低低地说了一声好。他们起身时,发现大傻和齐敏不知什么时候早已随着散场的观众溜走了。出了电影院,叶小曼走在前头,路引娓娓而随,两人信马由缰,走到学校正门的小镜湖边上。

  晚上十点多了,偶尔有一两个学生骑着自行车从校道上经过,发出轮胎与地面摩擦时轻微的“嘶嘶”声,湖里残莲密集的西北角不时传来一两声蛙鸣,疏落的灌木丛里有鸟儿的低鸣和秋虫的吟哦。微风轻拂的秋夜,几张柳叶轻缓地在林梢间徜徉、起舞,静谧的月光如舒伯特的《小夜曲》一样,匀匀地落在湖边几株影影绰绰的水杉上,背后的草木都虚化得只能看见一轮灰暗的青影。叶小曼走到一株枝桠横斜、张翅欲扑的水杉下,望着湖中的秋水低头凝思。

  清亮的月光中,夜风轻吹,叶小曼衣裾微拂,长发柔动。路引觉得她像个将要凌空飞天的仙子,不敢走近,生怕唐突佳人。

  片刻之后,叶小曼脱下那件烟灰色的披风,对电线杆一样呆立在离她数米远的路引说:“想什么呢,我想爬到树杈上去坐,你过来帮我拿一下衣服,好吗?”路引闻言朝她走来。叶小曼见他走近,只是他们中间还隔着那根横斜逸出的树干,便把手中披风向他抛了过去。披风掷过去时力道不够,差点要坠落在地,路引见状,箭步而上,接住了大衣,顺势转了一个圈,以消除余势,大衣在黑的夜空中披着月的光辉挥洒出一道银盘形的圆形弧线。

  叶小曼心中一动,暗暗叫好,说:“幸亏你动作快,要不就掉地上了。”她想坐到树杈上去,可又笨手笨脚的,才一米多高、横逸而出与地面平行的树杈,就是爬不上去。路引跨过树干走到她这边来,说:“真的很想上去吗?”

  “嗯,要不你来助我?”

  路引观察了一下四周,把她的披风挂在一个高高突起的枝杈上,抓住树干轻轻一跃就坐了上去。他让她把手伸过来给他,叫她踩住那根横斜的树杈,一使劲就把她拽了上来。他们二人在这株枝干粗壮的树干上并肩而坐,秋夜的晚风吹拂着岸边的水杉和柳树,天空中絮絮地掉下疏落的叶片,叶子如同海面上随浪涛微微起伏的渔船,一漾一漾地飘落下来。一张薄薄的柳叶从高高的树梢顶端呈螺旋状盘旋下坠,划过叶小曼的颈际,落在她的肩头。路引信手摘下,放在手中,刚要呼一口气把它吹出去,叶小曼伸出一只手递向他。

  “怎么,你要?”

  叶小曼点了点头,说:“嗯,你给我好了。”

  路引把叶子放在叶小曼白璧无瑕的手掌中央,“你要这片叶子做什么?”

  叶小曼幽幽地说:“这么多的树叶从天上飘下来,但是只有这片落在了我的身上。所以啊,我要把它珍藏起来。”说完,把叶子放进了裙子口袋中。

  如水月色下,叶小曼肤如凝脂,吹弹可破;手若柔荑,雪白如葱;兰眉樱唇,美目流盼;加上她适才上树之时颇为用力,身上热气一蒸,如馥郁兰馨,更使得路引心醉神迷。

  叶小曼发现路引的双眸有如一泓幽深的潭水,正深深地望着自己,她脸蛋微红,说:“你说,这部电影好看吗?”

  “好看。”

  “你看明白了吗?”路引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叶小曼莞尔一笑,说:“我每次看这部电影的时候都忍不住掉眼泪,不知道为什么。”顿了一顿,继续说:“你没看明白,下次我陪你再看,好吗?只是如果我哭鼻子了,你不许笑话我。”路引点了点头,两人脉脉相对。

  银盘似的朗月悬挂在湛蓝如海的天空上,紫红色的浮云在天边缓缓飘动,柔和的月辉倾泻无边,湖面上反射的清辉穿过低垂的柳叶,映在他们身上,把一切都笼罩在如梦似幻的柔和月色中。他们俩默然无语地并肩而坐,良久,良久。

  …………

  路引从深邃的回忆中回过神来,点燃一支七星,倚窗而立。叶小曼离开快六年了,与她相识的那一幕仍然那么深刻地烙在他的心头,仿佛她从未离去一样。月上中天,窗户之下新栽的九层皮树鲜绿的叶子在月光中显得娇艳欲滴。

  当时明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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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与君初相识
时光有时快得犹如白驹过隙,一转眼就流逝了,有时却悠长缓慢得如同永不停歇的炊烟。路引有无穷无尽的时间用来思考,他的生活常规不是对未来的期盼,而是对往事的无限追忆。他常常像《边城》里的翠翠,对着浪涛翻滚的水面喃喃自语,“小曼什么时候回来?也*天,也许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云海四季如夏,除了岁末年初的那三四个月天气会微显沉冻,一年之中其余*个月的时间,都是可以到海里消暑的好地方。对路引来说,游泳是他排遣孤独最好的运动。

  这天傍晚下班之后,路引驱车来到美丽华海滩。他除了衣衫,穿着泳裤,点了一支七星,缓缓走进水里。*的上身在落日的映照下现出结实鲜亮的八块腹肌,身上毫无赘肉,仍像念书时那么线条清晰。他略微抬起下巴,慢慢地划着水,以最舒展的姿势游着仰泳,这样,烟就不会被翻卷的浪花打湿。烟丝将尽,他喷出嘴里的烟蒂,以自由泳快速向离岸两百米的一排渔船游去,因为他看见了他的老朋友——被称为“云海哥”的一个老头。

  路引回想起第一次认识云海哥时候的光景。六年前的一天,那时已是十月下旬,云海的天气依然炎热,下海消暑的人颇多。路引下水之后,为了避开浅水处拥挤的人群,向海中央的一排小船游去。游到渔船停靠处,他爬上一艘小渔船,坐在船沿上,静看着水天交汇处火红落日缓缓沉入大海的壮观景象。

  习习海风吹拂下,许多细小的鱼儿随着起伏的浪花不断地在海面上跳跃,如同滑翔的飞鸟。夕照之下,天空的颜色由鲜红变成绯红变成紫红再变成绛红,落日像半个鸭蛋黄悬浮在海面上。路引随着一连串的鱼儿跳跃的方向朝西面望去,发现离他五六十米远之处有一个人一动不动地浮在水面上,乍看之下还以为是海面上漂浮着一具死尸,不过从那人穿着的泳裤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在海面上以“浮尸”泳姿休憩的泳者。那人头、肩、胸、双腿和脚尖均露在水面上,手臂弯曲,双掌平摊在胸口上,以天当被、以海为床,正在惬意地酣眠。路引心想,如他这般,我可做不到,不禁叹服起那人的高超泳技和率性洒脱来。这时,一百多米远的地方,一艘炊烟袅袅的渔船从正东方向以三四十海里的时速向那个泳者驶去,不出片刻,离那人便只有几十米距离了,那人却浑然不觉。

  路引向船上望去,船上煮饭的炉火烧得正旺,可船上却空无一人。他站起来大喊了几声:“船上的,快掌舵,要撞到人了!”船上无人应答,他连忙朝海面上的那具“浮尸”大喊:“喂,快起来,危险!”海中泳者双目紧闭,在海面上随着波浪轻推,身体只微微晃动,根本没有听见他的叫唤。眼看险情一触即发,路引不容多想,“嘭”的一声扎进海里,奋力向那兀自优哉游哉不知大祸将临的泳者游去。路引在和那艘没长眼睛的渔船拼速度,他必须赶在渔船撞到泳者之前到达。路引在千钧一发之际游到了泳者身旁,抓住他的手臂往外一拉,双脚在那艘像索命无常般撞过来的渔船庞大的船身边沿一撑,拉着泳者从渔船旁边划了开去,渔船在离他们不到一米远的地方疾掠而过。泳者一受外力刺激便即醒来,察觉了刚才的险情之后,连连念了好几声“险过剃头,险过剃头”。

  这时的路引却已累得几近虚脱,年已花甲的泳者连忙扶着他,从他身后用手臂穿过他的胳膊,托着他的脑袋,以半个身躯斜倚着他,好让他可以靠在自己身上喘气从而缓过劲来。老头一边托着路引,一边用云海本地土语冲船上大骂:“哪个发瘟,怎么开船的,没长眼睛啊!”这时船上一个正在给襁褓中的婴儿喂奶的渔妇和一个手中捧着一把青菜的渔夫从船舱中探出头来,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老头说:“还不掌舵,要撞上人家的船了,赶紧熄了引擎,你这个发瘟!”那渔夫闻言才赶紧跑到驾驶舱掌舵、熄了引擎。船慢慢停了下来。

  渔人夫妇知道由于自己疏忽大意,差点闯了大祸,吓得冷汗直冒,幸亏这个好心的小伙子提前一步赶到,拉开在海面休息的老头,避免了一场祸事。渔人夫妇对路引很是感激,因而邀请这一老一少上船和他们共用晚餐,以表歉意。路引和老头也不客气,抓着渔人放下的梯子爬上了船。渔夫从船舱里拿出一大坛当地渔民最爱喝的土炮酒,请他们一起饮酒吃饭。在船舱中部隆起的发动机机箱上,摆放着四大盘菜:一盘大花蟹、一盘清蒸青口螺、一盘咸鱼焖猪肉,此外还有一盘藤萝菜。适才正是因为渔夫在剥藤萝菜,他叫妻子掌舵,正好小孩哭了起来,渔妇回舱喂小孩吃奶,所以渔船才失了控制,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向老头撞去。路引稍事歇息之后,体力已恢复,顿感饥肠辘辘,大碗喝酒,大口吃菜,大快朵颐起来;那个老头也不遑多让,和路引一样吃得含哺鼓腹。渔人夫妇人是好客和善之辈,见客人不计前嫌,有说有笑地又吃又喝,都很开心。饭罢,老头和路引向渔人夫妇道谢后,两人均一个猛子插进水中,借着最后一丝余辉,缓缓地向岸上游去了。路引和人称“云海哥”的老头自此相识,此后经常约好了一起来美丽华海域游泳。六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如今,他们也已成为莫逆之交。

  路引游近小艇,爬上去,拿过云海哥随身携带的水瓶喝了一口水,把水瓶递还给他。

  “小路啊,你有心事。”

  “你怎么看得出来?”

  “哈哈,六年了,你身上哪根汗毛我不清楚?”路引不语。云海哥知道他多半是想念从前的女朋友叶小曼了,悠悠地说,“女人总是喜欢伤春,感叹时光无情,韶华易逝;男人总是喜欢悲秋,感叹岁月蹉跎,壮志未酬。秋天眼看马上就要到了,也难怪你小子如此惆怅。你的小曼还是没有消息吗?”路引摇了摇头,云海哥也不再言语,两人躺倒在船舱里静想心事。

  天色逐渐暗了下去,远天的浮云显得诡异狰狞,隐隐已有雷声。

  “老头,我们回去吧。”

  云海哥听完,一骨碌爬起来,“好,看谁先游到岸。”说完从船上一个空翻扎进水里,身姿矫健,动作优美。

  路引哈哈笑了两声,也跟着一头扎下了水。他在水中蓄力不发,故意和云海哥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结果云海哥先游上了岸。

  路引佯装体力不支,喘着气说:“老头,你真是雄风不减当年啊!”

  “哎,你小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让我啊?人可以不敬苍生不信鬼神,但不得不服老啊。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你还真不一定能游得过我呢。快上岸吧,看样子要下大雨。”

  上到岸,天色黑得吓人,路引发动了车子马上要往家里赶,云海哥从他那辆墨绿色的本田思域里拿出一块白毛巾扔给他,非要他擦干身子再走,说全身湿漉漉的开车,一撞风,很容易着凉。路引没办法,只好熄了引擎,拿毛巾擦了起来。云海哥一边擦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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