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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谁天荒地老-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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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无选择

  韩诺木然地坐在医院的走廓里;耳边清楚地听到熟悉的心脏监视器的声音;而那白色病房的大门正向他敞开。
  一室的苍白,一屋子的仪器,还有满心的冰冷。
  他站起身,颤抖着推开病房的门。
  父亲正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毫无生气,毫无知觉。身上插满了维持他生命最后一缕气息的仪器,他看到隐约有血迹渗出来……
  他的心;像是碎裂般绞痛着;那么强烈;那么清晰。
  身体的力气在瞬间被抽空,倚在门框上,他大口大口喘气。
  是天意吗?是惩罚他的过错吗?撑了三年,挨了三年,可是今天,仿佛这一切,已经到了终点。
  主治医生看见韩诺来了,叹息着摇了摇头,“你父亲一直在等你,我都担心他撑不到你来,还好……”
  韩诺抿紧唇,仰头闭上眼。
  “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所以……节哀吧。”主治医生拍拍他的肩,“去和你父亲道个别吧。”
  护士随着医生都退出了病房,谢远藤静静站在他身后,眼中蓄满了泪,轻轻握着他的手,却无从安慰。
  这一天到底是来了,或早或晚,终是逃避不了。
  窗外的天空,乌云密布,几声闷雷滚过,倾盆大雨接着一泻而下。
  病房里,回荡着微弱的呼吸声,清冷就这样无情地洒落下来。
  真的,已经不行了吗?他是要去赎罪了吗?
  挣开谢远藤的手,韩诺一步一步挪到父亲身边。
  父亲老了,头发白了,皱纹深了,眼眶也已微微下陷。可他,却依然是他的父亲,生他养他的亲生父亲。
  嘴角动了动,心如针刺般疼着。
  三年前入狱的时候他就病着,医院偶尔会打电话给他,可他从未来探视过他,只有谢远藤来看他,然后状似不经意地告诉他父亲的近况。他知道,他的病一直没有好,他知道,父亲一直想见他,却始终没有开口。
  他恨过他,恨他犯下那样不可饶恕的错误,恨他从不曾顾及到儿子的感受,伤害了无辜的郗家,以至令郗颜的妈妈枉死。然而,他身上依然流着他的血,他还是与他有着血缘之亲的家人,给予他生命的父亲,他是真的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脸孔面对他。
  夹在爱人与亲人之间,韩诺痛不欲生。
  如今,已经到了终结的时候,他,是真的要走了。
  “爸……”韩诺低声喊他,细听之下声音有些颤抖。
  韩天启静静地躺着。
  “爸……我是韩诺,我来看你。”握住父亲枯瘦的手,韩诺的眼眶红了,“你真的要走了吗?你要到妈身边去了是吗?爸……对不起……对不起……”
  逼退眼中的泪意,韩诺蹲在床边,将父亲的手抵在额头,“爸,谢谢你!给了我生命,把我抚养成人……韩诺不孝……韩诺对不起你……”
  无论他做错了什么,他都快要走了,他还有什么不能面对和原谅?他可以,可以的,那是他父亲,他是他儿子,是连死都不能改变的事实。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恨不愿意来看他,可有谁知道他是多么怕进医院。凄冷的苍白在他的记忆里太过深刻,走廓尽头微弱的灯光洒下淡淡的寒光,他觉得冷。
  有人说过,医院是“生之门,死之狱”,一个生命从这里降生,又从这里死去……对他而言,那死狱之门已经是第三次向他敞开,先是郗颜的妈妈,然后是他的母亲,现在又是他的父亲。
  原以为三年前他的世界已被全盘掀翻,如今看来,那时还不是极限。
  到底要从他身边带走多少人才算结束,人生的变故到底要发生到几时才算终结?
  郗颜走了,母亲走了,现在,就连父亲也要走了……一时间,韩诺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些什么。
  从此以后,他是真的孑然一身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枯瘦的手,轻轻动了一下,奇迹般缓缓回握着他的手。
  韩诺惊愕,猛地抬起头来。
  韩天启似是拼尽了浑身最后一丝力气,缓缓睁开了眼晴。慈爱又充满愧疚的看着眼前英俊的儿子,无力地紧了紧手。
  “爸……”韩诺哑声,眼底霎时湿润。
  父亲的眼底已不复清明,却依然努力地牵起一抹浅淡的微笑,“韩诺……”
  “爸……对不起……”一句埋在心底的原谅终于能在他面前坦然地道出,韩诺握紧父亲的手,深怕唯一的亲人就此离开他。
  韩天启的笑容安详而温暖,似乎还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混浊的目光落在韩诺的脸上,过了好一会,他才费力地说,“韩诺……爸有一个请求……”
  “爸……你说……”始终握着父亲的手,他低声说。
  他看着韩诺,又缓缓将涣散的目光望着门的方向,“爸想见郗颜……”
  韩天启的声音低沉含混,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坚持。韩诺僵化,似是在心底无声地挣扎着,好半晌才听他艰难地说,“好。”
  即便他所做的错事已经无法弥补,可他现在只不过是个垂死之人,面对他最后的心愿,韩诺无法拒绝。
  医院走廓里回响着他踱步的脚步声,按下那几个数字,电话那端依旧是冷冰冰的回应,“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感觉当胸被人捶了一拳,心口闷闷地疼起来,极力平复情绪,翻看着通讯录中的电话号码。
  迟疑着打过去,通了。
  “你好,请问哪位?”一个陌生却又礼貌的声音。
  “颜颜在吗?”沉默了几秒,他低哑着问。
  “小姐陪老先生散步去了,如果您有急事,请留下……”不等那边的人说完,韩诺就径自挂断了电话,倚坐在走廓的椅子上出神。
  “你好,请问郗副局在吗?”谢远藤的声音自走廓尽头传来,“在开会啊……哦,好的,那我一个小时之后再打过来……”
  谢远藤的眼晴有些红,像是刚刚哭过,站在他身侧,咬咬唇,她轻声安慰,“郗贺一定有办法联系上她的,我现在就去局里找他。”
  见他不吭声,谢远藤突然有想哭的感觉,就在她转身的时候,韩诺拉住她的手,好一会他才低声说,“不用了,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
  谢远藤偏过头,难掩即将涌上来的泪意,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忍住了,抽回手,萧索的背影消失在走廓的尽头。

  恍然惊痛

  “郗贺?”站在楼道里,见他推开会议室的门出来,谢远藤轻喊。
  郗贺应声抬头,看见她站在那里,额际的发丝已然半湿。
  楼道里的感应灯忽然灭了,昏暗中他的脸看不真切,一如他此刻的情绪般复杂难明。
  敛了敛神,恢复淡淡的表情,单手拿着资料,提步向不远处的谢远藤而去。
  “等了很久?”他开口,语气平缓,见她点头,他又问,“找我有事?”
  谢远藤依旧只是点头,好半天说不出话。
  不知为什么,见到他那一刻,突然感觉很委屈,千头万缕聚涌心头,忍了许久的眼泪似乎要在瞬间倾泻而出,紧紧咬着唇,她哽咽,“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郗副局,张局让您去他办公室一趟。”秘书小李从楼上下来,见郗贺与一位小姐面对面站着,微笑着传达局长大人的指示。
  “好。我五分钟后过来。”郗贺神色无异,声音低沉。
  见他低头看表,谢远藤意识到他是真的很忙,没有再犹豫,直接道出来意,“韩叔叔怕是不行了,他想见郗颜,可韩诺打不通她手机,你能不能……”
  “不可能。”郗贺锁眉,沉声打断她的话,声音冷漠到极点,目光深沉复杂,“这个时候才知道错了吗?请求小颜的原谅?你不觉得他的要求过份了吗?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小颜?”
  外面依然飘着雨,冰冷的雨滴敲打着玻璃,发出轻脆地声响,啪啦……啪啦……
  印象中的郗贺温文而雅,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此刻严肃的表情还是头一次见。谢远藤有些怔忡,平时的伶牙俐齿此记刻已变得笨拙,一时被噎得无语。
  见她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郗贺惊觉到语气有些重,轻不可闻地叹息。随后,他错身,与她擦肩而过,就在谢远藤以为他已经走了的时候,低沉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你能做的已经做了,回去吧,这个忙我帮不上……那是我妹妹。”
  “他已经快死了,这是他最后的心愿,你凭什么替郗颜作主?”谢远藤猛然回身,大脑有片刻的空白,全然不顾这是办公大楼,冲他低喊,“是,全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设计了一切,阿姨就不会枉死,可你为什么就不能替韩诺想一想,他有什么错,他凭什么要承担他父亲做过的错事,难道就因为他是韩天启的儿子?”
  因为已到了午休时间,办公楼里很安静,郗贺一言不发,静默地望着她,眼底的隐忍似是已达到极限。
  谢远藤心中酸涩,语气不受控制地尖锐,“他没有权利选择父母,当他能够选择的时候,他选择的是你们郗家。无论何时何地,他心里装着的都是你妹妹。那是他爸犯下的错,和他有什么关系?你们就不能高抬贵手放过他吗?这么多年他一直活在痛苦里,你们还想折磨他到什么时候?”
  浓黑的眉毛微皱,压着隐忍的怒意,默然片刻,郗贺转过头,侧脸冷硬,“他们是父子,有些东西本来就不可分割。没有人刻意让他去承担,是他自己的选择。”顿了顿,他平复了情绪,淡淡地说,“这世上,有个词叫幸运,还有另一个词,叫命运。现实的残忍在于,微薄的幸运最终敌不过无奈的命运。结局都注定了,这个时候再见,徒增烦恼。”
  微薄的幸运敌不过无奈的命运!
  郗贺的话重重砸向她胸口,谢远藤惊觉到心痛翻来覆地席卷而来。
  从小到大,她哭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怕缺少家庭的温暖,哪怕渴望的爱情行走得风雨飘摇,她始终是克制地,认为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谢远藤抬起头,有些恍惚地看着窗外,眼泪终于流下来,忽然觉得无力又疲累。她用尽全力去追求幸福,为什么始终站在食物链的末端,想着韩诺渐行渐远的身影,她的坚强猝然瓦解。
  她等待了那么久,她克制了那么久,天平的两端始终无法平衡。
  她,一直是孤单的。
  郗贺停下步子,目光深沉难测地看着她。他并不是表面上那么温和儒雅,可也不是故意,但说出来的话,偏偏语意深远。
  看着软弱无助的她,郗贺心有不忍,双眉微紧,沉声:“雨太大了,等会我送你回去。”
  面对熟悉又陌生的他,谢远藤控制不住哽咽,“不看别的,就看在他那么爱着你妹妹,见他一面好不好?求你打电话给郗颜,他撑不了多久了……”
  郗贺看着她,犀利的目光中敛着深沉的疑问,“远藤,为什么?”
  谢远藤苦笑,目光苍凉却又不失天真,“我不知道啊……”
  三个小时后,当郗颜出现在监狱医院的时候,韩诺守在他父亲的身边,絮絮地和他说着话。
  “爸……颜颜在路上了,很快就会来的……您再等会儿……”韩诺声音沙哑,听出是在极力控制着哽咽。
  “韩诺……爸对不起你……”韩天启轻闭着眼晴,虚弱地说。
  “无论您做过什么,都过去了……”握着父亲的手,声音破碎“您明明可以阻止我将证据呈上去,可是您却没有……是我对不起您,爸……”
  啪的一声脆响,似是谁的心弦断了。
  手中的车钥匙滑落到地上,郗颜踉跄着退后,脸上的血色被霎时抽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应声回头的韩诺,仿若自言自语般喃喃,“不可能……不可能是你……”
  见他起身,郗颜转身,冲出病房。
  老天为什么和她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她的母亲因为韩天启设计的那个局枉死在那场车祸里,而让他受到惩罚的竟然是他的儿子,她深爱的恋人,韩诺。
  宣判的那天她没有出席,而是躲在家里,站在阳台上透过厚重的玻璃俯视着A城,恍惚着努力回想着这一场突出其来的变故。
  当父亲被判无罪,当庭释放,与郗贺一同回到家里,她抱着父亲大哭了一场,随后就病倒了。
  醒来的时候,她看到郗贺担忧的目光,微微笑了。
  大病初愈,她决定离开这座冷硬而充满了哀痛记忆的城市,站在机场大厅,直到登机的最后一秒钟,她都在等着他的挽留。
  只要他来,只要他说一句,“留下”,她就会飞蛾扑火般和他走。然而,直到最后一刻,韩诺都没有出现。
  是什么力量让他不顾养育自己的父亲,将证据呈上去?
  是爱。
  她发疯一般冲出医院,让自己融入冰冷的雨中。
  她万万没有想到,万万想不到,竟然是他。
  如此残忍!
  相比之下,他所承受的痛苦远远大于她吧。如果她知道……如果她知道……
  韩诺,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选择独自面对?
  郗颜觉得滴入嘴里的雨水真的很咸,很苦,很涩,让人哽咽。任由冰冷的雨砸在自己身上,她的心,很痛。
  为自己,也为韩诺。
  茫然地站在雨中,疮痍满目。
  混沌的天地响起一声轻颤地低唤,低哑的声线透着挣扎般的疼痛,“颜颜……”
  雨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冰冷的身体环抱进怀里,韩诺哑声,“对不起,我以为放手是对你最好的选择……”
  心中悲凉,双手捂着脸,转身投入他怀里,眼泪就掉了下来,滚烫的液体顺着指缝滴落。
  一滴,两滴,汹涌蔓延,无比心碎。
  自从知道家中的变故与韩家有关,她始终克制地不在他面前哭,然而此时,郗颜忍不住大哭起来,埋在心底深处的难过与痛楚,除了冰冷的雨水与湿咸的泪水,无从冲刷。
  郗颜哭得不可抑制,韩诺搂紧她,心思恍然。
  不知过了多久,郗颜转过头,泪眼朦胧的看着被狂风暴雨席卷的天空,拼命地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终于听见自己悠远而破碎的声音,“韩诺,对不起!”
  对不起!
  善良的颜颜竟然和他说对不起,韩诺不知道当他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
  是疼痛?是感伤?还是遗憾?
  风雨交加的三年,缘散情断的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挣扎与思念,他从来没想过会从她口中听到这三个字,可当她说出口的时候,他发现,他根本,承受不了。
  修长有力的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雾一般迷茫的眼眸里有泪,有悔,有痛。
  他凝望着她,看到她清澈的眼底闪烁着怆然。
  时间仿佛倒流回三年前,当他拥着谢远藤与她擦肩而过时,她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他的心在刹那间被揉得支离破碎。
  她的人在他怀里,她的手指在他掌心,她距离他近到像是可以触碰到他的心跳。然而,郗颜不知道,他的心有多疼。
  韩天启到底没有挨过去,当郗颜与韩诺浑身湿透的回到病房,他目光空洞地看着郗颜,许久才虚弱地说,“丫头……是我对不起你们郗家……我不敢开口请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不要怪韩诺……不要怪他……别怪他……”
  枯瘦的手垂在床侧,有一滴悔悟的泪,辗转在眼角。
  他的心跳停止了,他身体的温度消失了,带着用死都无法弥补的错,带着终其一生都无法清还的债,就这样,走了。
  韩诺的心脏在剧烈地绞痛,像是有一把刀一点一点割着他的血肉。刺目的鲜血慢慢涌上来,浸湿了他整个胸膛。
  他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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