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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芳不自赏-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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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天掀开帘子,抬眼一瞅,楚北捷骑在马上,威风凛凛,气势迫人:心中暗赞,柔声道:“耀天受人之托,有一封书信要交给王爷。”
“只有书信?”楚北捷瞳孔骤缩,身边空气蓦地冰冷:“那人呢?”
“人已经不在我云常。”耀天道:“王爷看过书信,自然就知道了。”
楚北捷眼神更加冷冽,隔着帘子,竟也让里面的耀天打个冷战,道:“公主太小看本王了。我东林大军千里跋涉,不过是为了讨回此人。云常不将人还给我,只凭一封书信就想让本王退兵,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别怪本王不有言在先,此人若有个三长两短,本王誓让鲜血染红云常王宫。”
耀天在马车中沉默半晌,幽幽叹道:“久闻镇北王是位有卓识的英雄,耀天想请教镇北王几个问题。”
楚北捷本想拂袖而去,回心一想,事关娉婷,不可大意,勒马道:“公主请问。”
耀天道:“请问王爷,此次领兵大战,是否只为了白娉婷一人?”
“不错。”
“那么,东林大王是否不允。”
楚北捷冷冷道:“这是我东林内务,大军已经在此,与公主无关。”
“王爷和白姑娘之间的事,似乎总免不了卷入家仇国恨。国重还是情重,为了国家是否要舍弃自身的幸福,永远都是残忍的难题。”
“公主要说的就是这些?”
耀天叹道:“伦理道德,常被放在一起,其实两者并不完全相同。道德出自内心,而伦理出自道德。当伦理自成体系后,偏偏又凌驾于道德。于是,人们从此麻木地信服大条道理,反而不能自由地听从心声行事,所谓国家大义,舍己而为国,若不是自己心甘情愿,发自内心的去做,仅仅是受限于伦理的枷锁,那是多么可惜。王爷当日舍娉婷而选择国家大义,致使违了初六之约,又何尝不是如此?”
楚北捷初时无动于衷,听到后面,蓦然动容,肃声道:“公主请说下去。”
“其实国家与个人,谁重谁轻,并不是取舍的问题。”耀天顿了一顿,悠然道:“王爷可曾想过,古代的先人们是为了能够活得更好,是为了他们自身的幸福,而决定团结在一起共同抵御外敌,抗拒侵略,从此之后,才有国家之说。国的根本,从来都是人。一个剥夺人的幸福而得以保全的国家,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一个只知道保全国家而不懂得珍惜幸福的男人,又有什么值得留恋?”
楚北捷身躯剧震,紧紧拽着缰绳,只听耀天徐徐道:“一个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又轻视千万将士性命,忍心将别人的幸福剥夺的将军,又怎么会是白娉婷真正爱上的英雄?王爷想想,你身后的这些将士,真的愿意为了一个女人去打这场大战吗?”
耀天长叹一声,低声道:“白娉婷要的,是王爷睁开眼睛,看清楚人世间何者为珍,何者为贵,看清楚即使是蚁民,也该有自由和志向,也该享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楚北捷紧咬白齿,半日说不出话来。
晨光下,娉婷的微笑如水,化入五湖四海,寻不到踪迹。
国的根本,从来都是人。
若不是心甘情愿,发自内心,又为何要苦逼白己牺牲永远不忍心牺牲的,去换一个为国的名声?
国与己,不是选择,而是一体。
听从心声,爱所爱,恨所恨,才是真正的人。
楚北捷蓦然仰首,对天长笑,眼泪沿脸颊而下,沉声道:“多谢公主赐教。”
一封书信,从门帘处缓缓递出。
“耀天见识浅薄,怎有这等本事。方才这些,尽出自白姑娘的书信。”
楚北捷下马,宛如对待初生婴儿一般双手接过这封轻飘飘的信,心潮起伏:“多谢公主。本王可向公主保证,东林大军即刻撤返。”
耀天想不到他这样干净俐落,微微一愕,反问:“王爷难道不怕书信有假,白姑娘仍被囚禁?”
楚北捷笑道:“娉婷若没有把握,怎会写一封这样的信让公主送来?笔迹可以假冒,这样的言辞锐意,是可以假冒的吗?”
策马回到己方阵营,臣牟等早等得发急,连忙迎上来问:“王爷,那云常公主到底说了些什么?”
“撤军。”
“什么?”
楚北捷长笑:“撤军!我们不打仗了。”
众将心中虽然愕然,却也暗暗惊喜。又有人问:“那王妃呢?”
“本王会去寻的。”楚北捷遥望天际,目光坚毅:“天涯海角,一定会找到她。”
天公垂怜,赐我娉婷。
你有可以飞天的翅膀,楚北捷愿意追随你,直到天涯海角。
从今以后,爱我所爱,恨我所恨。
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明白该珍惜的,便去珍惜;该决断的,便应决断。
明白国与家,家与人,本是一体。
明白牺牲不是伟大,有懂得自珍自爱的人,才有兴旺的国,如同有鲜红的血,才有展翅飞翔的凌云壮志。
娉婷,娉婷,我听见自己的心声。
它说,要生生世世,与你不离不弃。
天崩地裂,海枯石烂,此情不渝。
“撤军!”
“撤!撤!”
东林大军撤回,大战在最后一刻被制止了。
楚北捷望尽天边,找不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但他一定会找到的,他要找到她,爱她护她,陪她月下弹琴,雪间看星。
共看娇儿慢慢长大,教他不要误入迷途,暗陷枷锁。要他永远记住,道德出自人心,倾听心声,才不会被世俗蒙住眼睛。
让他知道,人有人的尊严,人有人的志向,人有人的自由,人有人的幸福。
这,并不是国或者大义,可以剥夺的。
国之根本,从来都是——人。
半年一幽 2006…01…03 20:58
《孤芳不自赏 5》
为躲避明的暗的杀意,怀著身孕的娉婷和醉菊踏上了正值雪季的松森山脉,酷寒的气温与艰苛的环境令她们几乎走投无路,但前往北漠去投隐居的好友阳凤,已经是娉婷唯一的抉择。
两个娇弱而又聪明的女子,是否能够自暴风雪的底下生存下来?
而抛下一切只为追回娉婷的楚北捷,又是否能够顺利解救爱妻?
两国大战起于娉婷又止于娉婷,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局势,又能够维持多久?
远方的战鼓正隆隆响起,一切都还在未定之数。
半年一幽 2006…01…03 21:02
第一章
天总有不测风云。
才出了两个晴天,今天一早,老天又开始沉下脸。乌云氤氲在头顶,沉沉笼罩远近山峦。
醉菊看看天色,叹道:“看来又会有风暴。”
娉婷扶着山壁跨上这个陡坡的高处,微微喘着气,无声打量下方远处模糊的晃动人影:“萧阳关就在前面,过了关卡进入北漠,再管风暴的事吧。”
醉菊点了点头。
她们原有的的包袱在老夫妇家中被官吏抢走,银子衣裳都没了,只能靠偶尔帮人看病挣回一点,一路行来,更多了一重苦楚,幼嫩的手都磨出了一层茧子。
今日看见通往北漠的小关卡萧阳关,都松了一口气。到了北漠,阳凤一定会好好安置她们。
两人相互扶持着从山上下来,从云常都城行至此处,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险,她们比当初更加倍小心。悄悄在林间掩藏踪迹,潜伏到路边,蹲下窥视萧阳关的动静。
几个商人模样的人领着一个车队正准备过关,想是都知道快要起风暴,领头的商人焦急地看看天色,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塞在守兵队长的手里,搓着手央求:“军爷,你看这天,下起暴雪来,人受得了,牲畜也受不了啊。您高抬贵手,行个方便。我每个月打这出关没有四回也有三回,怎会没有出关证明?只是这处关卡向来都不查的,今天忽然查起来……”
“哎哎,你倒怪起我们来了?”队长哼了一声:“从前不查,那是上头没叫我们查。现在在打仗,打仗你懂不懂?公文就挂在那里,识字的自己去瞧瞧,上面写得清楚,没有出关证明,不许出关。”
丛林里,两个蹲下偷听的人迅速交换了担忧的眼神。
“这里竟也和赫蒙关一样,要凭过关证明才能通过。”醉菊一脸愁容:“这可怎么办?亏我们辛辛苦苦从赫蒙关吃尽了苦头赶过来。”
娉婷深黑的眸子盯着萧阳关现在仅仅开了一道窄口的陈旧关门:“看来云常通往北漠的所有关卡,都收到严令必须查证过关。”
早该想到,战争时期,关卡检查势必加强。
以云常的现状,在和东林开战的同时,不可能不担忧北漠的落井下石。
“怎么办?”
“没有别的办法了。”娉婷仰头,看向高耸入云的松森山脉。
这一延绵山脉,隔开了云常北漠两国,稍为低缓的山道都被设为关卡。冬天,高山处的林中寒冷,野兽饥饿,只有疯子才会试图穿越。
“姑娘?”醉菊不安地看着她。
娉婷从容一笑:“既然关卡过不了,只有从松森山脉高林中穿越过去了。”
“如此冒险……”醉菊道:“不如先在边境逗留一段时间,等……”目光落在娉婷的小腹处,顿时停住。
娉婷摇头道:“关卡不会放松,只会越来越严。耀天公主现在应该已奔赴前线,何侠很快会猜到我们逃亡的方向。我熟知何侠的厉害,当他领军从战场上返回,插手边境关防搜捕我们时,我们不会再有离开云常的机会。”
醉菊看向乌云下一片灰墨色的松森山脉,倒吸一口凉气。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在上山前,我要摘点草药备用,保胎的小末草只在山脚才有。”
娉婷打算穿越松森山脉的时候,云常和东林的决战已被耀天送来的书信化解。
何侠坐在马上,冷眼看东林大军一队一队从容退去。
空气中硝烟尽去。
紧绷的弦松开后,是无限的落寞和失望。
十万军发之际,云常最至高无上的旗帜忽然出现于战场,他这个云常军事上的最高将领,却事先一点也不知情。
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楚北捷和耀天在空旷的战场中央若无其事地隔车交谈。
他看着楚北捷勒马回阵,听着东林阵列中鸣金。
他明白,一切已经发生。
“东林撤军了?”
“东林撤军!”
身边、身后,密密麻麻,等待着战死沙场的云常士兵,不敢置信地看着发生在大战之前的奇迹,终于惊喜地骚动起来。
副将在他身边低声禀报:“驸马爷,东林撤军了。”
何侠的眸子,骤然阴沉。
那一刻,他甚至有一股冲动,想拔出鞘中的宝剑,喝令进攻。大军人数相当,东林军正撤退,冲击过去,定能占据上风。
只要可以冲击过去,他有把握砍下楚北捷的人头。
握剑的手紧紧攥着剑柄,何侠苦苦压抑着心内涌动的欲望。
他不能下令。
即使挥剑,三军不会听他号令。
耀天在,云常最至高无上的旗帜在此处飞扬,他只是驸马,或一名武将。
☆☆☆☆ ☆☆☆☆
“驸马爷,东林撤军了。”副将再度小声地禀报。
何侠铁青的脸,终于逸出一丝冷漠的微笑:“我看见了。”
他微笑着,目视耀天的马车缓缓向大军行来。那样孤单而华丽的马车里,坐着他的妻子,云常的主人。
庞大的军队,蓦然沉默下来。
化解了这次战争的,是云常的一国之主,是所有将士效忠的对象──耀天公主。
马车静静行来,又静静地在阵前停下,后面是正撤去的东林大军,面前,是云常的上万将士,还有何侠。
耀天端坐在马车中。繁重的服饰层层包裹着她的身体,她却感觉一阵阵不安的寒意。
说动楚北捷之后,必须面对另一个更不想面对的难题。何侠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厚厚的车帘,她几乎鼓不起勇气,掀开面前的帘子,面对何侠。
白娉婷,已经不在驸马府。
已经不在了。
千万个大局为重的理由也好,但白娉婷,已经离开了。
来的路上,她已经想了许多次如何解释此中经过。
通情达理地,尊贵地以云常之主的身份劝诫,或者委婉地,用女人的身份向何侠坦言,或带着不得已的忧伤……
没有用,事到临头,毫无用处。
马车静静停在阵前,耀天脑海里,只有挺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何侠一人。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了清晰的拔剑声。
那么清脆、那么悦耳,带着决断和毅然。
没有人能这般拔剑,除了她最深爱的男人。
驸马,驸马,你恨耀天吗?
你要杀了我吗?
耀天闭上眼睛。
何侠深深凝视马车前面的垂帘,拔出宝剑。
宝剑长吟,颤动不止。剑锋直指苍穹,何侠用尽最大的力气,吼叫起来:“公主万岁!”
“公主万岁!”
“公主万岁!”
“万岁!万岁!公主万岁!”
身后万人齐呼,声动如雷。
“万岁!”
“公主万岁!”
平原上,回荡着阵阵吼声。
面前屏障似的垂帘被霍然掀开,何侠的脸出现在面前。
“公主。”
“驸马……”耀天低低应着。
“多谢公主。”
耀天怔怔盯着今生今世也看不倦的俊容,轻声问:“驸马谢我什么?驸马知道吗,我放走了驸马费尽心血带回来的白娉婷,才能让东林撤军。”
何侠表情竟丝毫无异,专注地审视耀天片刻,悠然叹道:“经此一役,方知公主待我情真。”
“驸马!”耀天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涌,不顾众目睽睽,扑入何侠温暖的怀抱中。被何侠一把搂住,耀天哭道:“耀天放走了白娉婷,辜负了驸马。”
“公主错了。”何侠轻柔地爱抚着怀中的妻子,低声道:“只有懂得真爱的女人,才懂得嫉妒。公主竟还肯放娉婷一条生路,何侠……何侠感激不尽。”
耀天在怀中微微颤抖,何侠宽阔的肩膀,给予她无限的力量。
何侠柔声说着温暖的言语,眸中,印出远处东林大军远去的旌旗。
娉婷若去,不会留在云常,不会返回东林。
唯一的方向,只有北漠。
☆☆☆ ☆☆☆
松森山脉,暴风雪将来临。
深一步浅一步踩在雪地里,娉婷和醉菊气喘吁吁地向高处不停地挪动脚步。
“暴风雪快来了。”
“在那之前,能赶到岩区吗?”
娉婷沉吟:“恐怕来不及。”
醉菊的心猛地一沉,紧张起来:“那怎么办?在这雪林里,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树,风雪来了没有地方遮蔽,我们会活活冻死。”十指抓着单薄的包裹。
几天里靠给人们诊病得来的钱,除了买一套行医用的廉价银针和吃的,剩下的尽花在保暖的衣裳上。但即使是身上最厚的那件,也绝不能保护她们在露天里熬过任何一场风雪。
娉婷抬头,盯着天上浓得快滴出墨来的乌云。风雪未起,阴骘都孕育在云中,此刻反而一丝风也没有。
“醉菊,点火。”
“唉呀,这个时候点火有什么?暴风雪一来,什么火都没用。”
娉婷从容地道:“点火,烧水。”秀气的脸上,又隐隐露出悠然的笑意。
醉菊还想说什么,一看见娉婷唇边的笑意,居然情不自禁地把话从喉咙里咽了回去,应道:“好,点火烧水。”
取出火种,林中干枯的树枝触火即燃,无风的雪地上,木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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