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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歌2-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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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摸头:“是吗,那你讲句给我听听?”
“不。”我说。
“哎呀,马卓。”他做出一副幡然醒悟的样子说,“我才发现你很坏啊。跟你妈一样,就会捉弄人。”
天地良心,我根本不是捉弄他,我就是觉得好笑。或者往深里一点说,我有些怕久违的乡音,如同我怕过去那些虽然支离破碎却一直难已忘却的片断。笑,或许是我隐藏慌乱的最好方式吧。
周一的清晨,一封信从前方座位传过来,带着男生特有的汗渍味。这是早自修还没开始的时光,有人用手机在放小野丽莎的歌,我知道那歌有个特别好听的名字,叫:《不可思议的蓝色雨伞》。我第一次发现他的手指是如此的修长,洁白,像个女孩子。
他用一根手指在信上点了点,说:“回宿舍再看吧。别误会,不是那种信哦。”说完,就转过了他的头。
我把信夹进了我的语文书。感觉很厚,不知道他又要玩什么花样。
我没听他的回宿舍再看,下课的时候趁颜舒舒不在,便拆了信。原来是厚厚几页的打印纸,题头是:“青春期自闭症的前期预防和解决方案”。旁边还有他手写的一行字:请一定认真阅读,对你一定有用,祝你早日康复!
天,这是什么?
我只扫了一眼,就把那些纸塞回信封里去了。
晚餐时间,我拿了饭盒去食堂,肖哲从后面追上来,对我说:“马卓,给你的东西一定要认真看啊,很有用的。”
我一面走一面回他:“有什么话你可以当面跟我说,信写来写去的,浪费时间,又容易让人误会。”
他想了一下回我说:“你都不肯和我说话叫我怎么说。”
“如果话不投机,可能半句都多。”我说。
“你喜欢说什么。”他傻傻地推推眼镜说,“我觉得我是可以配合的。”
“不爱说话不一定代表自闭症。”我说,“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他跟在我后面,一面走一面评价我说,“你呀,好像很难知道你在想什么,就像一本永远都读不懂的书。”
这样老土的句子亏他说得出,我实在忍不住笑。
“就这样。”他欣喜地说,“你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好看。”
噢。真是败给他了。
但我当然不会去读他打印给我的那些鬼玩艺儿,我没有病,我自己心里很清楚。如果要说得准确一些的话,我算是有一些“伤”吧,但我有足够的自信自己治好它们,是谁说过,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我对此深信不疑。
天中的每个周三都有教师例会,我们可以少上一堂课。从下午放学到晚自修的时间显得有些稍长,我多半会选择去图书馆呆上一小会儿。那里的书几乎没什么变化,但已经足够我的需要,虽然上网读书更方便,但我还是不太习惯那种网上的快餐式读书方式,只有真正的书拿到手里,闻到隐约的墨香,才会觉得是“读书”。
去图书馆的时候会经过花蕾剧场。除了那个让我讨厌的假山,这条路我还是很喜欢的,因为它幽静、狭小。花蕾剧场旁边还有一个琴房一个舞蹈室,偶有轻柔的钢琴声从这里传出,让人忍不住遐想连篇。天中有不少艺术特长生,这个小角落是他们的小天地。据说他们中的好多人都是凭着艺术特长中考加分进来的,大多数人会为此抱怨不公平,我却觉得他们非常了不起。我一直羡慕从小可以学习艺术的女生,音乐和美术都可以涤荡人的灵魂,兰心慧质的境界,不是谁随随便便用功就能追求得上的。
我自认没有这样的天赋。
我走到图书馆我自己习惯的座位,把水壶摆好,文具和笔记本摆好,选书,落座。一抬眼,吓了一跳——于安朵。
再一看,才发现我看错了。是另一个女生,长得和她并不很像,只不过有着和她一样的长头发和一样的髻。我忽然就走了神,想起那一次她坐在我对面时说话时的神态,和她说的那些有关他的故事。其实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那么清楚,无法忘怀。还有那个护身符。我记得她向我索要时,眼睛里那攫取的光芒,仿佛一根绳子勒住我的脖子,逼我立刻吐出吃进肚里的一切。
对了,那个护身符,我把它放哪里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当胡思乱想不受控制时,大脑里就像早就安好一枚定时炸弹一样,准时“嘭”的一声,将那些迷糊纠缠的脑细胞炸得粉碎,人立刻清醒不少。所以,就在快把整面笔记本上都画满黑色的蜘蛛网之前,我恢复神志,撕掉那页纸,开始继续抄写《傲慢与偏见》——
If a woman conceals her affection with the same skill from the object of it; she may lose the opportunity of fixing him。
我在下面写下我的翻译:如果一个女人掩饰对自己所爱的男人的感情,她也许就失去了得到他的机会。
是这样吗?
我想了想,又把自己写的这句话用笔轻轻地划掉了。
那天的晚间校园广播电台里播送了一则人物专访:“最近,又有好消息传来:本校高一(2)于安朵同学在国际青少年芭蕾舞比赛中夺得少年组冠军,这是我国青少年在国际芭蕾舞舞台上取得的最好成绩,也成为我国芭蕾舞舞蹈比赛历史上的一座里程碑。于安朵同学从五岁开始学习芭蕾……”
播这条新闻的时候,我正在宿舍吃一碗泡面。宿舍外面异常热闹,颜舒舒当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落后,她率先看过于安朵得到的奖杯,在宿舍形容得惟妙惟肖,没有赶上观摩的女生们跟着七嘴八舌的提问。
“水晶的还是钻石的啊?”这是她们那一晚热议的话题,关于那个舞蹈的少女的奖杯,和上面的八国文字雕刻的“冠军”字样。
“天中又该得瑟了,据说是要大庆祝,汇报表演,连市领导都要来,电视台现场直播!”
“于安朵算是红了,比起来,当年的蒋雅希算啥呀!搞不好被什么导演看上,就成了咱们天中的章子怡。”
“人家于安朵说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和毒药去吃碗面。”
“是吗?”女生们嘻嘻笑,“看来女生都是这样哦,爱情永远第一。”
……
不知道为何,我忽然觉得那些讨论在我听起来很碍耳,简直俗不可耐。我习惯性地拿出我的耳机,用音乐把耳朵堵得严严实实。我已经没有什么新歌听了,王菲退出歌坛很多年了,而且听说,她为了爱情,复出再次变得遥遥无期。
我弄不明白,难道女人的一生,真的是为爱情活着的吗?
就算真的是这样,我也一定要做一个不一样的女人才好。
(5)
夜晚来临,半个月亮爬上树梢。
临熄灯前的半小时,往往是女生宿舍最热闹的时分。这一天,我们宿舍的人来往络绎不绝,她们大多是颜舒舒的客户。她的新货是一种很特别的项链,银质,普通的细长的链绳搭配吊坠。但这的确是一条特别的项链,吊坠的造型是一个灵动可爱的小机器人,全身镶满水钻,最特别的是,机器人的眼睛是用两颗明亮的水晶镶嵌成的,虽然小颗但切割得异常细致,在灯光下显得璀璨夺目。
据说就是这样一条据说这就是Prada今年大热的新款小机器人项链,很多明星都有佩戴,在网上标价一万八,但颜舒舒弄来只花了几百块。更有噱头的是,她给每个来参观的人都发了一个塑料手套,坚决要求她们戴着手套才准摸。她煞有介事地拎着那根链子,放在自己的台灯下晃两晃,每人的脸上就闪过一阵反射的银光。她用一种神秘的口吻说:“真金不怕火炼,你们尽管去验货。近点看,多近看我都不怕,就怕你们弄脏了它。”
她的理论得到了所有人的拥护,女生们纷纷唏嘘不已,赞叹有声。
“我真是太好运了,遇到这批货,卖家答应全留给我。一共有八根呢,每颗水钻颜色都不同,最好看的是这种粉色——”颜舒舒从抽屉里抽出一本相册,哗哗哗翻到某页,指给大家看,“像不像贝伶妃那款液体腮红最浅色?”懂的人纷纷给予首肯。不到半小时,跟她订货的女生就有五六个,熄灯了还有人来敲门,结果被吴丹赶走了。
“你不要一根么?”颜舒舒对着吴丹哼了一声,凑到我床边,把戴着塑料手套的手伸到我面前,就着窗外昏黄的路灯光和依稀的月光,别的不说,就那粒水晶显得光彩夺目,确实非常漂亮。
“无论作为收藏升值,还是送人作礼物,都好有面子呢。”她像电视广告里的主持人一样声情并茂地对我说,“马卓我跟你说,一般的我不劝你,好东西我才想着你呢,我最近刚买了台单反,把钱花光了。我要是有钱啊,早自己全买下来了,坐在这里等升值,才不卖给那些个不识货的花痴女生,三块五块都要还来还去的,还得我烦死了。”
“烦你就别卖!”我上铺的吴丹说,“好好的宿舍,给你弄得像农贸市场!”
颜舒舒提高声音:“同学,同在一片屋檐下,讲话不用这么难听吧,见我赚了钱,也不必这么眼红吧,再说了,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大不了请客吃饭啰。”
“谁爱吃你的饭,就知道钱钱钱,赔不死你!”吴丹骂完这句,脸朝里,任凭颜舒舒再说什么,都不再回一句嘴了。
“乌鸦嘴!”颜舒舒骂骂咧咧,“我要是哪天真的赔了,就撕烂你的嘴。”
“好了。”我拉她一下,“大家都睡了,你就别闹了。”
“好,不闹。”她朝我挤出一个笑脸说,“我听马卓的。”
我知道她是要刻意地拉拢我,可惜,我最讨厌的就是女生的那种所谓的小团体,要我加入那样的明争暗斗,门都没有。
可谁也没想到吴丹的话真得到了应验。几天后,当女生们聚集到我们宿舍来找颜舒舒要货的时候,她竟然拿不出货来。
“得再等几天。”她说,“最近查得比较严,再等几天就好了,给个面子嘛。”
“没货就算了,退定金吧。”有女生提议。
“定金我都交别人了,咋退啊。”颜舒舒面露难色地说,“再给我几天时间,一定让你们满意。”
那个周末有于安朵的汇报演出,本来我是不打算去的,我说服自己的原因很简单,既然每个班去五个人,我要是不去,我们班那个位子就会空着,老爽面子上也不好看。回头他要再问我不肯去的原因什么的,烦都给他烦死。不如去坐一坐反倒清闲。
我去的时候已经有些晚,剧场的灯已经熄了。我正在寻找我的位子的时候肖哲从旁边冒了出来。他轻轻地拉了我一把,说:“跟我来。”
我在他的带领下,绕过电视台的摄像机,在十排的一个位子上坐了下来。演出很快正式就开始了。于安朵跳舞前,还有一个高二的女生弹了一段琴做为助兴表演。我从没有现场听过钢琴演奏,确实有些震撼。
原来音乐,真的有让人心悦诚服的美。
终于轮到于安朵出场了。四周的灯光全熄灭了,只有舞台上一束追光照着她,她穿着一套黑白相间的芭蕾服,跪在地上,头向后仰,腰部像被一把小伞撑起似的,渐渐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度。她洁白的脖子和腰部的线条一样柔软而契合,双手轻轻举起,上下扇动,像极了一对羽翅。
做完了这个动作,她的一条腿在地上一滑,整个人又迅速立起来,两只脚变做脚尖点地,眼花缭乱地转了不知多少个华丽的圆圈。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看她舞动、翩飞,直到耳边响起一阵喧哗般的掌声。
她跳得真好,简直,惊为天人。
见我不说话,肖哲反而说话了:“也就这样吧。”他很不屑,“我看过杨丽萍的独舞,比那差多了。”
我在心里莞尔,颜舒舒说得没错,他果然很吝啬赞扬女生。虽然我不算专业的观众,但谁都知道杨丽萍和于安朵跳的完全不是一个范儿的。
我和大家一起由衷地替她鼓掌。
肖哲牵强附会的批评没能得到我的赞许,他又不自在地侧身问我:“马卓,结束后你去哪里?”
“回家啊。”我说。
“这么晚,没车回县城了,你爸来接你的么。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我说,“我家搬市里了,离学校很近的。”
“哦,”他说,“真好。”说完,他也开始没来由地用力鼓掌。
我忽然想,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过她的舞蹈,或者会不会此时也正在花蕾剧场的某个角落为她陶醉呢。我的脑子里又像钻进了一条八爪鱼,开始胡乱伸展思绪。我摇摇头,把遥远的触须收缩回来,拿出包里的水杯来,喝了一大口水。
那天演出结束后我就回宿舍去收拾了几件脏衣服准备带回家洗。颜舒舒没回家,坐在床边发呆。我说:“你不回家?”她先是低着头的,忽然昂着头对我惨笑了一下,我有些被她这诡异的笑容吓到,又问她:“你没事吧?”她幽幽地说:“马卓,搞不好这一次我中了别人的连环计了。”
说完这句话,她直挺挺地倒在自己的床上,用一只枕头蒙住了头。
我一时搞不清楚状况,也不想再多问,就拎着包带上门走了。
还没走出校门的时候就发现一群人簇拥着一个人,就在校门口。奇怪,平时晚上这里不会这么热闹,如果是群架事件,保安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等我经过时,我才发现那是于安朵。她还没换下她的演出服,手里捧着鲜花,正伸长脖子,朝街边张望。
我下意识地一转头,果然看到一辆熟悉的绿色的车停在路边。
车上下来的人,让我的眼珠像在眼眶里瞬间结成了冰。我忽然很想变成一张脆弱的白纸,自己把自己折起来,折成一张平整的小方块,就那样躺在地上,不要被任何人发现,当然,最重要的是不要让他发现。但他看到了我,可惜只有一秒钟。他一定是看到了我,我确认。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过头去,看着前方的、光艳四射的于安朵。他一边笑着,一边打开手中的伞,轻轻地罩住了他和她。
我这才发现,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些落雨,这个场景像一个恰如其分的借口。我扭过头,小方块迅速变成纸人,飞快地迈步走。可是腿上完全没有力气,感觉背后有什么利器就要刺穿我的背一般。头顶的雨却好像忽然停了,我抬起头来,才发现是肖哲,他走在我身后,替我撑着伞。
“没带伞吧。”他说,“我送你。” 说完,他像拔出剑一样拔出另一只手臂,从我手中抢过包,说:“来,我替你拎。”
他抢得那样快,我还没反应过来,包已经到了他手里。我赶紧说:“不用,我自己来。”
“顺路。”他迅速地答我。
“你怎么知道?”我问。
“反正我送你,这么大雨。”他说完,仰头看了看天。他看天的时候,傻傻地把头伸出了伞外,于是当他重新看着我的时候,眼镜上全是细小的雨滴。
我有些动容,从他手里拿着的我的包里抽出一张面纸递给他,没再夺过那个包。我们在雨中并不并行,而是一前一后。他一直把手臂伸得老长,不用看我也知道他一定半个身子都在雨里,但我却没有提醒他,一次也没有,直到我们走到“向日葵小区”的门口。
“我送你进去。”
“不行。”我说。要是给阿南看见,我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我们就在这儿分手,”我说,“你都淋湿了,而且这么晚了,再不抓紧时间,最后一班公车也要开走了。”
“好吧。”他终于同意,却不走。为了打破僵持,我伸出手去抢他手里的书包,他才惊醒过来似的,把伞和书包统统塞进我的手里,一个人转身跑进雨里。
我好不容易才握稳那把巨大的雨伞,看着他湿透的背影穿越马路,跑到对面的公车站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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