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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殇-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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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入千秋亭便已听见一阵莺声燕语,念语整整衣衫,换上一副笑容,款款入了亭中,上首空了三个位子,想来是皇上,皇后和太后的,之下的两个座位想来便是那德淑二妃所坐的了,再之下便是韩毓汀和宁素素了,念语见她们俩已然落了座,便上前行了礼。
“念语妹妹姗姗来迟,想必是在为太后准备寿礼吧,久闻妹妹心思玲珑,可不知妹妹今日为太后准备了什么?”那宁素素今日着了彩锦半臂与鹅黄云蝶襦裙,这般艳丽的颜色竟还是夺不了她眉眼间的神采去,生生地将颜色压了下去,这般雍容的气度与太后竟有几分相似。
念语心下感叹,但也堆了笑回答:“宁贵人时常随侍太后,对太后的心思想必比念语清楚的很,在这上头,念语再巧也巧不过贵人去。”说罢,便入了座。
依着位分,念语与柳絮同座,因上次柳絮不小心提及了月柔之事,故二人此番见面倒颇有些生疏。
宁素素见二人不复之前亲热,嘴角不由噙了一丝微笑,慢慢品了口茶,含笑看着她们。
柳絮见此情景正欲说话,却见德淑二妃并肩走来,于是亭内众人俱是起身行礼。
德妃抢在淑妃前面一步道:“众位妹妹都请起吧。”她今日盛装而来,着了朱砂染凤鸟凫鸭纹间道锦袍服,衬得她身旁那穿了印花罗百褶裙的淑妃更是纤巧柔弱。
淑妃见德妃已叫起,便也不与她争,只是微微点头,淡淡朝了众人一笑而已。
二妃落座不久,便听小太监们传声而来,知是皇上皇后与太后来了,于是众妃又是一阵忙碌,起身出了亭外相迎。
太后今日正穿了那件月柔补的雀羽缂丝凤袍,而楚澈则是一身白底的柿蒂形过肩龙袍,戴一个翼扇金冠,剑眉入鬓,更显得他英挺峻拔,而皇后则是着了金地缂丝鸾凤牡丹凤袍。
三人落座,底下众人虽是笑意盈盈,实则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太后眼含了笑意,挥手道:“开席吧。”
烟火腾空而起的同时道道佳肴如流水般上了个人面前的小桌,宫女太监穿梭其中,行走间似连衣袂也未动一下,更未曾被那震耳欲聋的烟火之声扰到半分。
约莫过了一刻钟,烟火才止,众人犹是沉浸在那巨大的绚烂中,依旧还有些微的赞叹之声响起。太后朝坐在她右手边的皇后笑道:“辛苦皇后了。”皇后欲起身,却被她按了回去,“皇后贤德实乃我大周朝之福啊。”
太后朝席间一扫,却发现少了孟婉灵,不悦道:“那婉美人何故未来啊?”
楚澈闻言微微一笑:“儿子也不知,这事恐怕要问问梓童了。”皇后却是胸有成竹,轻轻拍了双手两下。
那席间蜡烛便被吹熄了几根,光线骤暗,而千秋亭边上的玄潭却起了丝竹之声,一叶竹舟乘雾而来,舟上一个雪白的身影起舞,待舟驶进了细看,竟是孟婉灵拈花起舞,边舞边吟:“福匪神之遗,如劝迎春醉。东邻有渔父,海门山叠翠。寿觞既频献,比已焚笔砚。南山三十里,山厨竹里爨。”
及至小船驶到岸边,一舞恰毕,那孟婉灵盈盈下拜:“妾孟婉灵恭祝太后大寿,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适时说道:“不知母后对婉美人这一曲仙子贺寿可还满意?”
“既是皇后精心安排的,哀家岂有不喜之礼?婉美人你起来吧,芷秋,赏。”太后看一眼皇帝,再瞥一眼那跪在地上的孟婉灵,面上虽有笑意,可那笑却渗不到眼里去。
楚澈心知皇后有心安排了这一幕,只是方才孟婉灵那一舞实是轻灵飘逸,是以他也含笑望着佳人:“婉美人辛苦了,传朕旨意,晋为贵人。”
那孟婉灵喜上眉梢,磕头谢恩之后方才起身,入席经过念语身边时更是微抬了下巴,那念语后来才知是自己那日坏了她的好事,却又不便解释,也只得苦笑带过。
那婉灵虽已晋了位分,可现下依旧还是照着婉美人的座次排着;她也只得坐在柳絮下首,面上却是毫不在意,依旧亲亲热热地唤了柳絮一声姐姐。
开席不久,皇后便率先送上了她的寿礼,乃是一件金云霞龙纹的凤袍,皇后亲手将那凤袍展开,深深一福道:“臣妾恭祝母后万寿无疆。”
太后含笑点了点头,起身离座来到那凤袍前细细欣赏,伸出手轻轻抚过凤袍,连声赞好:“大周有此贤后实乃大周之福啊。皇后快快请起。”说罢亲自扶了皇后起来。
两人一同落座后,那德妃才离座行礼道:“方才姐姐恭祝太后万寿无疆,妾这里倒真准备了一份与这万寿无疆颇有渊源的寿礼。”边说边从侍女思荣的手里接过了礼物,与那思荣一起展了开来。
绣蓉一镜晚妆妒(二)
待那卷轴展了开来,竟是一副百鸟朝凤图;花团锦簇,各种飞鸟盘旋其中,竟似要飞出绣布一般,那正中的凤凰栖于梧桐之上,凤眸生威,凤尾盘旋,颜色纷杂却丝毫不乱,更显凤羽之绚烂多彩,细细看去,竟似有隐隐光影流动之感。
那楚澈不由离了座,走近细观,许久才喝一个“好!”字,听得此言德妃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只是微屈膝道:“陛下缪赞了。”
“绣功果然出众,只是不知爱妃这副‘百鸟朝凤’与那万寿无疆又有何关联之处呢?”楚澈亲扶了她起来,眉眼俱是笑意。
德妃将那绣品稍稍向下移了几许,楚澈的眼神便由赞叹转为惊艳:“难为爱妃竟还有如此心思!”说罢,又扶了太后下来,站在自己方才的位置上。
见此情景,席上众人皆是纳罕不已,连那皇后也是站了起来,走到太后身边,一看绣品亦是露出惊讶的神情,神色颇为复杂地点了点头道:“妹妹如此手艺,真叫姐姐自叹弗如啊。”
楚澈见其余众人皆想一观的神情,便微微一笑:“你们也别坐着了,也一同上前欣赏德妃的贺礼吧。”
楚澈即已开口,众妃中哪怕有不屑的也不敢再坐着了,于是纷纷上前细赏之。
原来那绣品转了一个角度后便显出了一百个熠熠的寿字,而那中间的凤凰与百鸟却正好形成了一个最大的寿字,那长长的凤尾便是寿字的一撇。
于是,惊叹之声四起,宁素素上前朝那德妃轻福一福道:“皇后娘娘德妃姐姐如此寿礼,倒让素素自觉不堪,羞于将那礼物拿出来了。”
倒是淑妃柔柔说了一句:“宁贵人过虑了。宫中寿宴虽说是礼数繁杂,规矩众多,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家宴罢了,眼下这寿宴,说穿了也就是几个小儿女的哄着家里的长辈高兴罢了,宁贵人实不用在意这礼轻礼重的,有心便是最好。”
太后闻言,暗暗点了点头,赞道:“淑妃真是说到哀家心坎里去了,这寿宴也不过图个热闹,都是一家人了,这宫中不是有句老话说是‘礼疏人不疏’嘛,你们几个也不必如此拘礼了,见你们说说笑笑的,哀家便再是高兴不过了。”
太后即已发话,众妃脸上的拘谨之色也少了几分,纷纷含笑称是,一派其乐融融的皇室寿宴景象。
众人再度落座之后,便依着位分呈上了寿礼。淑妃洗手做羹汤,献上的乃是她亲手做的寿桃食盒,宁贵人递上了东海特品红珊瑚一株,自又是引起了一片感叹之声,而那汀嫔送上的是羊脂玉观音像一座与田黄石弥勒像一座,太后只是淡淡收下。
及到念语,她亲手递上那万字宫锦彩盒,又是轻轻将那盒子打开,取出三本佛经,笑着递与太后:“妾疏于女工,不比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手巧,妾亦不如淑妃娘娘贤惠,宜室宜家,便抄了《法华经》,《楞严经》,《华严经》三部,只能这般为太后娘娘祈福,还请太后不要责怪念语才是。”
太后从芷秋书中接过经书,粗粗翻开一阅,便有笑容浮上眼角,念语擅颜体,而此次抄经,她又特特将字体写大了一点,便于太后诵经,太后正欲夸奖几句,却见那盒中两朵娟制荷花中似有荧荧之光现出,奇道:“语才人,你且将那盒中莲花拿来与哀家瞧瞧。”
念语一边小心地捧了莲花过去,一边羞涩笑道:“小女儿家的心思,到让太后取笑了。”
那太后接过了莲花仔细瞧了瞧,那笑意更浓,便将那莲花递与楚澈,就在楚澈接手的一霎,莲花中竟流出点点荧光,盘旋而上,慢慢消散,席上一片惊讶。楚澈掂了掂荷花,笑说:“好一份小女儿家的心思。”
念语更窘,只得红了脸低下头去,倒是太后望着那萤火虫散去的地方说道:“皇儿莫笑,哀家如她这般大的时候,也独爱这萤火虫,时常夜里睡不着觉的时候便溜了出去瞧那虫儿。”
那楚澈又是含笑看了念语一眼,又转过头去嬉笑着:“听闻母后是在扑萤的时候遇着父皇的?”
“哀家不过是瞧着才人想到年轻时候罢了,哪晓得竟引出皇帝这番糊涂话来,皇帝你还不自罚一杯?”太后嗔笑道。
那皇后替景琰帝满上一杯,他递到嘴边正欲喝下,却是停住了,将那杯子递与周德福道:“朕险些忘了这罪魁祸首了,周德福,把酒赐给语才人吧。”
那皇后与念语皆是一怔,只是那周德福已然拿了酒杯到了念语跟前,她也不得推脱,只得谢恩喝下这新酿的梨花白。喝这一杯梨花白于她自是无碍,只是这杯酒乃是太后所罚,皇后所倒,皇帝所赐,她也不由心中苦笑,要一口咽下亦是难也。
饮过酒,念语复回其位坐下,只觉浑身燥热,却又不欲再引人目光,便只得忍下。倒是坐在她身边的柳絮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后,才将自己的寿礼送上。
芷秋将那盒子打开,展了画轴,是一幅观音像。画中那观音踏莲而来,手持净瓶,慈眉善目,衣袂飘飘,行笔间竟颇有吴带当风之意,太后素喜吴道子之画,今日见了柳絮献的观音图,更是喜不自禁,亲手接了过来看,画卷一动,便有一股若有还无的清香飘过。
那柳絮见太后颜色,嫣然笑道:“妾用荷叶煮水,待拿水凉之后,便以此水磨墨,故墨中有几缕荷叶清香,小小伎俩,太后见笑了。”
太后命人收了那画卷,颔首道:“也是个有心人了。”
倒是那楚澈对柳絮颇有几分好奇之心,只因了柳絮素日里不过依着宫规去颐华宫请安时见过几次,而她亦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是也未多加注意,今日方才仔细打量了她。
她一身翠烟色的宫装,斜斜梳一个堕马髻,不过略施脂粉,眉似远山,眸清似水。楚澈只在心中赞道:好一个疏懒清淡的女子,只是这眉目之间,竟觉颇为熟悉,好似在何处见过一般。当下却也不提及,只是顺了太后的意思往下说:“那苏轼曾道:‘诗至于杜子美,文之于韩退之,书至于颜鲁公,画至于吴道子,而古今之变,天下能事毕矣!’,现下朕这后宫,书有语才人,而画有絮美人,真可谓书画双全矣。”
念语闻得此言,颇觉尴尬,却又不得表现出来,也只得一笑带过,趁现下众人俱是将那注意放在柳絮身上,她便轻声吩咐竹喧拿杯清茶过来,竹喧领命行事,端了清茶上来。
就在竹喧端茶入亭朝念语走去之时,不知怎的竟失足一滑,那茶杯便飞了出去,竹喧不由失声一呼,将那众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绣蓉一镜晚妆妒(三)
只见那茶杯竟直直飞向了孟婉灵,满满一杯清茶立时泼在了她身上。念语急忙起身想看,却见孟婉灵白皙娇嫩的手臂上已被烫红一片,透过衣袖隐约似有水泡浮现,那孟婉灵低呼一声,正欲掀起被烫伤部位的袖子,却被念语抬手拦住,命人抬来一盆冷水,将她的手放入水中,歉意道:“竹喧不过初初入宫,想是未曾见过这些个大场面的,一时紧张故手忙脚乱的,还望贵人大人有大量,且放她一回。”
竹喧看到了念语的颜色,急忙跪了下去,不住磕头道:“奴婢罪该万死,还请贵人责罚。”
那孟婉灵心中自是愤愤,却也因楚澈坐在上头,不得已装了一副贤淑的样子来,大方笑道:“既然才人为竹喧求情,我又怎好过于苛责,此事便此作罢。”
那竹喧正庆幸逃过一劫,准备磕头谢恩时,却听到德妃在一旁闲闲说话了:“这宫有宫规,现如今这宫女手脚毛躁,烫伤了婉贵人,一句就此作罢未免失了体统,这语才人与婉贵人自是体恤下人,可如此纵容,难保有一天就被下人骑到了头上去。皇后姐姐,您觉得呢?”
见被德妃抢了话头,那皇后脸色微变,嘴上却还是说道:“德妃妹妹言之有理,今日乃是太后寿辰,不宜见血,不如就贬入浣衣局吧。”
听闻皇后如此发落,竹喧脸色惨白,那浣衣局乃是待罪宫女贬罚所在,日常劳累不提,哪怕是打死个把宫女也是常有的事,浣衣局之于宫女正如冷宫之于妃嫔一般。
正在竹喧领旨谢恩之时,却被淑妃打断:“皇后姐姐此举实乃再再公平不过,只是那语才人身边少了个伺候的人,总得有人补上不是,此事恐怕又要姐姐劳心了,依我看,不如让那竹喧戴罪立功吧,若有再犯,再贬不迟啊。”
念语感激地看了淑妃一眼,想起那日月柔所说,更觉竹喧身世可怜,不由起了几丝怜悯之心,于是下跪道:“今日乃太后寿辰,听闻天下大赦,为太后积福,念语斗胆,也请太后赦了竹喧这一回吧。念语回去定严加管教。”
此番话语意虽柔,语气中却隐约带了刚强之意。楚澈凝神看了她半晌,才对皇后道:“梓童,今日朕天下大赦,赦的乃是触犯国法之人,今日这个小宫女不过触了宫规,这宫规也算是家法了,不知梓童可否网开一面?”
“既然皇上说了是家法,又逢母后寿辰,俗话说出嫁从夫,妾自然是听皇上的。”皇后不过勉强笑着说道,这当众被皇帝驳回,心中亦感苦涩。
念语与那竹喧俱是谢恩不提。
念语起身之后,才将孟婉灵的手从冷水中抬了起来,卷了那袖子起来看,果然起了水泡,念语更觉过意不去,只好歉然道:“恐怕要传太医来看才好了。”
那孟婉灵挤出一丝笑容宽慰念语,众人又略略闲话几句,寿宴也已近了尾声。
待散席之后,念语脸色凝重,携了竹喧与莲舟二人匆匆回了霁月殿,一入殿内,月柔就急急迎出,问道:“主子,听闻竹喧惹了祸事?”
念语散了众人,独留竹喧与月柔二人,沉声问那竹喧:“我命你去倒茶?为何那茶水竟如此之烫?是茶水间的人失职还是你果真未将我这个主子放在心上?”
竹喧连忙跪下,一五一十将发生之事道来:“主子息怒。奴婢再是新手,这宫中伺候主子的规矩却还是知道的,那茶水只能用凉过后的七分热的才能拿来给主子,奴婢也确确实实是这么做了,只是奴婢将要出来的时候,一个宫女递给奴婢一块千层糕,说是权当填个肚子了。奴婢一时退却不过,便只得收下,接下来的事情,主子都已知晓了。”
“你可认得那宫女?”月柔上前一步问道,竹喧含泪摇摇头,她入宫不久,连这些个新晋主子都认不全,更何况一个小宫女。
念语疲累坐下,摆摆手道:“也怨不得你,你起来回话便是。”忽又想起什么来似的说:“你可看清了是谁伸脚绊你?”
竹喧回忆了一会,才回了念语:“奴婢未曾看清是谁,只觉得裙子被人踩了一下,所以才会摔倒的。”
听她提及裙子,念语这才细细审视她今日打扮,一条萱色襦裙,裙裾坠地,行走间裙袂翻飞,微有香气带出,再看她妆容,亦是细心打扮过的,于是,念语心下了然,只微微一笑:“你先下去吧。”
竹喧入宫时日虽浅,却也不是毫无察觉的,当下便羞红了脸,退了出去。
“姑姑,你说留还是不留?”
“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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