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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殇-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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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起来罢,”楚澈以手支额,也不看她,自顾自说道,“念语已忘了孩子一事,对她也不算坏事,朕也不打算再让她想起,只是……前头这桩,不罚总是不成规矩的。”
“臣妾认罚。”听他叫起,她也不矫情地再跪下去了,低头回道。
二人虽是在讲话,但视线却从未落到对方身上,气氛不由有些怪异,楚澈清咳一声之后,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还是咽了回去,只是德妃毕竟与他相伴多年,怎会觉察不到他想说些什么,因此反倒主动开口道:“皇上可是有话要说?”
楚澈这才抬头看向殿下的这个女子,在一起这么多年,喜欢不是没有过的,只是却也未到了爱的地步,如今看着她一身华裳,却在后宫这个沼泽中越陷越深,那身红显得愈发暗了,终究还是他欠了她……
、奇、“周德福!”楚澈似不愿接着她的话头,沉默一会后,便传了周德福进来“传下去,德妃怀执怨怼,数违教令,宫闱之内,如见鹰鹫,矜名嫉能,为清宫闱,去封号,降为……嫔吧,无事不得出殿。至于你,罚俸三月。洒扫御书房。以观后效吧。至于容华小产与刺客一事不必追查了,日后在宫中也不得提起。”
、书、“娘娘!”
、网、德妃闺名中有个歆字,是以降为嫔之后,称号便改成了歆嫔。方一入宫,思荣便急急地迎了上来,满脸是泪,语带哽咽。
“傻丫头,哭什么哭。我不还是好好的吗?”从德妃成了歆嫔,连降七级,但对于逃过一死的她来说已是最好的结局,没来德妃的光环,脸上也少了几分趾高气扬,这一落倒好似蜕皮一般,露出了原本的那个她来,歆嫔笑着转身对周德福道:“连累周公公。真是凌歆的不是。”
“娘娘往日里脾气虽不好些,但人却是极好地,这点老奴看得清楚,今日之事不过是老奴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娘娘不必往心里去。”
歆嫔微微一笑,以前总想着出人头地,争一口气。事事都要做在人先,也确实是得罪了不少人,经今日一事之后,竟似当头棒喝一般,对于那些荣华名利也看得淡了,看着后头一行人等含笑道:“不打扰公公办事了,那些个物事就有请公公点一点,该归地都归了内务府吧。”说罢。也不顾在场那些人。径自摘下头上的金凤流苏,脱了身上的织金红罗裙。递给了一旁的太监,盈盈入了里屋,不再过问其他的事了。
见思荣还在抹着泪,歆嫔叹了口气,拿出帕子,替她拭了泪道:“皇上要我静思己过,不得随意出去,这下恐怕要委屈你们几个了,再者,做了嫔,屋里也不需要那许多人了,你吩咐下去,说是想留下的尽管留下,要走的,禀过一声周公公,便走了罢。”
思荣本欲再劝,但落到现在这步田地,亦不是她寥寥几句便能劝得好的了,只盼着日后地日子里她能慢慢振作起来,于是也不多言,领了命吩咐了下去。
往日里德妃御下甚严,稍有过失便是一场打骂,因此除了思荣,这殿里余下人等皆是畏她,再者德妃已然失势,恐怕往后的日子难免会遇上捧高踩低的事儿,于是一听说能出这仪瀛宫顿感庆幸,纷纷地说是要走,思荣虽感叹人心凉薄,却也奈何不得,因此这殿里最后不过留下一个叫芙儿的宫女和一个小太监罢了,若论着人数连个才人都比不上。
“芙儿?”歆嫔一听她留下了不由一怔,随即又点点头道,“她要留下便留下吧,我都落到这步田地了,也不怕她再要回些什么。”
消息一传到风寰宫,皇后亦是大吃一惊:“顾念语竟然小产了?这经手的太医是谁?传他来见我!”
皇后毕竟浸淫宫闱多年,这顾念语莫名小产一事,纵然楚澈被情蒙蔽,看不出端倪来,可皇后却是不同,怀疑之下,自然要传梁太医来问个清楚。
“你说她现在已经失忆了?完全记不得小产一事?”听完梁太医一五一十道来之后,皇后犹是不信,这顾念语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她了,被害过几次,怎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一点防范都无?
一缕偷射入殿的阳光打在墨绿的裙边上,反射出一种诡异地光彩来,印在梁太医的眼里,别有一种威仪,只是梁太医却是不为所动道:“依臣多年行医来看,却是如此。”
“容华毕竟身份特殊,不如这样,叫太医院的院丞去瞧瞧吧,若是落了病根,就不好了。”皇后的语中已带了一丝寒意,脚步微动,那裙裾便隐入阴暗出,墨色更深,深得让人看不出其中带地绿色来。
“回娘娘,皇上有令说是容华忘记了便是忘记了,小产一事不可再在宫中提起,若是提起……”梁太医还是不为所动。
皇后眉头一皱,涂了鲜红的蔻丹的玉指不由拢在袖内握成了拳,依旧紧追不舍道:“这容华身体不容有失,传令下去,日后她地平安脉便归到院丞的名下。”
“娘娘容禀,容华平安脉一事皇上已交给微臣了,娘娘此举怕是不妥。”依旧还是不卑不亢的语气。
皇后心中怒极,德妃被贬一事楚澈未找她商量,如今定个妃子的平安脉都是不能了,在楚澈心中好似已是忘了她的存在,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浮起一丝无懈可击的笑容,虚扶道:“如此便麻烦梁太医了,本宫也不打扰太医了,苏月,替本宫送送梁太医。”
“仪瀛宫那头可有什么消息传来?”看着梁太医离去的方向,皇后问道。
“歆嫔那儿并没有什么动静,不吵不闹,还遣了很多人出去。”安奉仪恭谨答道。
皇后冷笑一声:“看来,她还是没有死心,这倒也好,本宫还以为以她的性子,会一根白绫已证清白呢。”
“娘娘,用不用派个人过去……”
“不必,本宫要等着她亲自遣人过来。”皇后安坐在上首,看着仪瀛宫地方向露出一种志在必得地神情,往日里德妃张扬跋扈,不是没有欺到过她的头上,既然现在有了这个机会,当然要证明一下,谁才是这个后宫真正地女主人了。
“鸣儿,今日距歆嫔被贬已有几日了?”一个柔柔的声音在仪瀛宫侧殿响起,幔帐飞舞,挡住了佳人的脸庞,只见得一个亭亭的身影正在对镜理云鬓。“回主子,算算已有五日了。”叫鸣儿的宫女梳了个双丫髻,着了嫩黄色的宫装回道。
“去取那条珍珠白的子裙来吧,再拿条绯红的披帛来,我们去见见歆嫔娘娘。”
一阵风骤然吹来,扬起了幔帐,帐后赫然一个姣若秋月的女子,正是那个莫菡!
【侵陵雪色还萱草(四)】
“主子,侧殿的菡常在来问安了。转载自”思荣轻轻附在歆嫔耳畔道。
歆嫔正在写字的手一滞,皱了皱眉头道:“她?她倒还算有心,这个时节了还能想着来请安,也罢,毕竟我还占着这一宫主位,就去见见罢。”搁了笔,也不换衣服,穿了翡翠色的碧罗裙,挽了个凌云髻便出去了。
思荣怕是那莫菡又如前几日来的那几个一样,是来说些讽刺之话的,于是拦道:“难道娘娘被欺负得还是不够么?现在连个常在都感欺到娘娘头上了,娘娘又何苦再出去呢?”
歆嫔笑着回头道:“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兵来将挡便是了,你担个什么心?再者,我见那个菡常在不比其他人,你今日莫要给人家脸色看了。”
“我不能出宫,倒劳烦妹妹特特地过来看我,还真真过意不去。”歆嫔笑着搀起了行礼的莫菡,携她一起入了座。
坐定之后,歆嫔的眼睛扫过莫菡一身,在看到绯红的披帛时,目光微有一顿,但很快便掩了过去,只是今日莫菡有备而来,歆嫔这个小动作自然瞒不了她的眼。
二人闲闲说过几句之后,歆嫔便觉莫菡有话要说,只不知她的来历,她被贬之后终日颇有些无所事事,因此对莫菡添了几分好奇,找了个由头支开殿内下人,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来今日菡常在来此是有话要说吧?”
莫菡也不再遮掩,装作无意的样子,整了整那绯红的披帛道:“前几日里,这仪瀛宫人来人往,倒也热闹的很,连往日里那些个从不走动的都来了。首'发风头都盖过了那头去。”
歆嫔面色未变。淡淡道:“这在宫里头亦算是常事,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莫菡看一眼歆嫔的凌云髻,那上头簪了一个银镀金嵌珠宝钿花,一个点翠海棠簪并几个点翠珍珠蝴蝶头花,清雅高贵,如此一看,莫菡心中便有底了,缓缓开口道:“听闻娘娘与皇上识于微时。转载自少时结伴,我等后入宫地与娘娘自是不可比,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后宫日渐充盈,不知娘娘有几分把握可令得皇上回心转意,重再踏入这仪瀛宫一步?”
歆嫔沉默不语,只看着那绯红地披帛出了神,犹记那时。初初见面那一天,楚澈看她着了石榴裙,顿时惊为天人,彼时他不过一个年幼皇子。便执了她的手道:“若你长大以后嫁我,我定会寻遍世上红裙,要你日日穿给我看。这红色,只你一人配穿!”
自古,正红色便只有正妻可穿,虽然嫁与他时,名分不过太子昭训,连个侧妃都算不得,喜服亦只能是桃红色的,但她并不在意。有那么一句话便已足够。却不知从此她离那抹正红愈行愈远……
“这么说来。莫非菡常在有了办法?只是若是菡常在真有法子的话,为何不用在自己身上?不然。恐怕今日要请安问礼的是我而不是常在了。”歆嫔略抬了抬眼,口气中已带了微微的不甘之意。
莫菡终于完全的放下心来,只要能激得这个心高气傲的女子不甘便好,她与歆嫔同居一宫,对她行事脾性亦是暗中留心,知道面前这女子自楚澈下令之后虽然是安静待在宫内,但心中地不平恐怕是越烧越旺,若是不与那顾念语争个鱼死网破恐怕是不会罢休。
“不知娘娘是希望皇上能记得娘娘一辈子,永不忘怀呢还是不过一晌贪欢,过了即忘?”充满诱惑力的字句从莫菡那薄薄的红唇中逸出来,好似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一步一步引得歆嫔不断往下走。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歆嫔幽幽说出一句诗,“若是不能白首,自然是希望能在他心中永远有一席之地,能够永永远远地被他念着的。”
“若是我不仅能让皇上记得娘娘一辈子,还能帮娘娘除了顾念语呢?”魅惑的声音再次响起。
“哦?”歆嫔眼中闪过一丝怀疑,话一旦说得太慢,总是让人心生疑窦的。
再次开口的时候,莫菡地手中已是渗出了细细的汗,虽然她的确可以给歆嫔想要的,但毕竟这事要付出地代价太大,纵然歆嫔的性子里略带了一丝偏激,但她却依旧握不准能否利用这丝偏激与她对楚澈的爱来达到目地。
一席话絮絮说完之后,二人皆是沉默不语,莫菡心中忐忑非常,只是脸上却不得不表现出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而歆嫔脸色不定,过了半晌才道:“此事事关重大,你先容我想想。”
莫菡起身告退,只是在推门而出的那一刻,低低说了一句:“若是从今以后,皇上再不会推开这扇门,再不会踏进此地一步,娘娘会否感觉生不如死?”
这话震得歆嫔一颤,不由抬头看向那扇雕花红木门,她问得不错,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她会不会觉得宁愿还是一死来得痛快?楚澈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虽然做了皇帝难免要与一些小人虚与委蛇,但是在他心中还是对那些人深深不齿的,她行了笑人之事,恐怕楚澈再不会像以前那样对她,她又不似顾念语,宁素素,背后有可依靠之人,哪怕惹了楚澈的厌,楚澈也断然不会就此冷落她们的……
正在出神间,忽然看到一抹红色飘过,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思荣手上捧着一匹石榴红地织锦缎子,是去年生日,楚澈赏下来地,她做了条间色裙还剩下一些,只因是楚澈赏的,一直舍不得丢了。
“思荣,把那匹料子拿过来。”
手缓缓拂过布料,银丝勾边,以孔雀羽为线,细细绣出翩翩若飞,栩栩如生地蝴蝶来,双双对对,游戏花间。一滴清泪落到了这华丽繁复的锦缎上,眼泪所到之处,颜色骤暗,她心一急,忙忙拿过干布来擦,那泪却流得更凶。
思荣见她泪流不止,想要劝,却被她抬手拦住,她取下脖子上挂的那枚白玉镂空蝴蝶,道:“将这枚玉送给菡常在,记住,这事只能你一个人知道,切切不能让别人发现。”
那玉是楚澈成亲时所送,歆嫔一向视若珍宝,轻易从不取下,今日却一反常态,那思荣心底骤然划过不好的预感,劝道:“主子这是作何,这玉……这玉可是皇上亲手为主子戴上的啊!”
歆嫔已有不耐,喝道:“叫你去你就去!难道连你也不把我放在眼中了?”
思荣这才拿了玉转身出去,身后却又传来歆嫔的声音:“思荣,此事我容不得你自作主张,这玉关系到我一身,我不许你自作聪明,你可记下了?还有,日后……那菡常在叫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我命你全力配合,明白了没有?”
眼见着歆嫔行事越来越怪异,却又不告诉她原因,思荣心中更是不安,只能加快脚步把事情办妥之后再看看能不能从歆嫔言行中知道些什么了,她总觉得今日歆嫔似在交代后事一般,这不由莫名地让她觉得心慌。
而身在侧殿的莫菡也正不奈地在房内踱步,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说服歆嫔,然而就在她看到玉蝴蝶的一霎那,她知道,歆嫔答应了。
她赌赢了一次。
那么久的时间,终于没有白等。
她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前功尽弃!
这一日的晚霞特别绚烂,层层叠叠地堆在天边,犹如凤凰五彩的尾翼,在天地间缓缓地舒展开来,只是再美的霞光,没有了阳光也只能慢慢黯淡下来,深红转成了了绯红,绯红又变为浅红。最后,在这一切红光消失的时候,那天空显得愈加高远,天与地连接的那一点是如此肃穆,天边的一抹蓝亦是越来越深,直直地压在心头,叫人透不过气来。
就在黑暗完全降临的一刹,歆嫔自尽的消息也传了开来……
殿内,那匹长长的红色织锦缎悬在梁上,自从金乌落山之后,那红色便没有了光泽,好似是跟歆嫔一起死去了一般,静静挂在那儿,死沉沉的……
【一夜绿荷霜剪破(一)】
“皇上,歆嫔娘娘薨了。转载自”周德福接了消息,弓着身子入了霁月殿,也不敢看上头顾念语与楚澈的表情,低低说了一句,眼角已有些微的泪花涌现。
“歆儿她……”正在往画上题词的笔一顿,一滴浓墨便沾了上去,楚澈却浑然不觉,眼睛直直地看向门外,想起那个总是微抬着精致下巴的高傲女子,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什么时候的事?”
“今儿个傍晚,”偷觑一眼坐在楚澈旁边的顾念语,周德福小心翼翼地说道,“娘娘是自尽的。”
“自尽?!”楚澈一惊,瞪大眼睛,“她……居然是自尽的……”说到后来,语中是道不尽的悲伤之意。
周德福递上一封信,“皇上,这是娘娘临终前写的。”
“朝真暮伪何人辨,古往今来底事无。但爱臧生能诈圣,可知宁子解佯愚。草萤有耀终非火,荷露虽团岂是珠。不取燔柴兼照乘,可怜光彩亦何殊。”念语替楚澈拿过了信,轻启朱唇,缓缓念出,“是白居易的《放言》,皇上。”
“草萤有耀终非火,荷露虽团岂是珠。”楚澈细细品了这两句,目光似不经意地落到念语身上,歆嫔以死自表清白,这让他不得不联想到此刻站在身旁的佳人,只是念语除了稍有些伤感之外,并无半点心虚慌乱之意,这让楚澈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走前,可有见过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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