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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殇-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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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秋,替我送送叶太医。”
“那顾念语真将那药喝了?”却芳亭内一宫装丽人慢条斯理地品着新贡的西湖龙井问道。
“回娘娘,一滴不剩。”那本应立即回太医署的叶太医此刻正躬了身子,恭敬回答。
那丽人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这语才人也有几分意思。你先领了赏下去吧。”
她转着杯子,又问身边的侍女:“昨夜皇上可有说些什么?”
“回娘娘,皇上提了先皇寿宴的事儿,还说要叫语才人记得。”
那宫装美人一听此言,凤眸中闪过一线狠意:“记得?好一个记得!”
身边的侍女似感觉到这丝狠意,不由微抖了一下。
“你先下去吧。”那美人看也不看她一眼,挥了挥手道。
身后的另一个侍女待她走后,才上前一步道:“主子,看来皇上对语才人倒是有几分真意在。”
“真意?”那张精心装扮过的脸上浮起一丝冷笑,“这后宫中能有几分真意在?思荣,可有探清太后对昨儿之事是何表态?”
“回主子,太后虽未明说什么,却是赐了一柄文竹嵌竹丝嵌玉荷花鸳鸯如意给宁贵人。”
“鸳鸯如意啊,”德妃看着日光倾洒而下,微微一笑,“既然太后老人家是这个意思,本宫这个做小的也不能忤逆了。”
思荣弯下腰来,听德妃细细吩咐完了,才退了出去。
而另一边楚澈亦是听着周德福静静将念语喝药一事讲完,眉头微皱,也未多问,只是叹了口气。
倒是那周德福紧张地看他一眼:“皇上,太后也是为了……”
“朕知道,你先退下吧。”说罢提了笔,又继续批起奏章来。
“那皇上,这语才人晋升之事?”依例这事是不必楚澈亲自下令的,内务府自会准备了册子递上来,只是这次顾念语之事不比往常,是以周德福也不敢擅做主张。
楚澈也不停笔,只说道:“此事就先放着罢。”
周德福退了出来之后,那小刘子跟在他身后小声说了句:“这语才人也真可怜见的,眼看着……”
话还未完,就被周德福一个严厉的眼神打断,喝道:“她是主子,你是奴才!别以为你往日里做的事我不知道,凡事都给我端着点!”
那小刘子被这么一吼,脸色都白了,哪还敢再说些什么。
周德福望一眼霁月殿,心中不觉有些伤感,这楚澈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对他的性子,他可以说是比太后都要了解的,依眼下来看,那霁月殿里的那位主子可有得他扰心了。
再说那念语喝下药后,依着规矩不论第一次侍寝是否归档,都是要向皇后请安的,于是便出了门往凤寰宫走去。行至半路,皇后身边的小寿子来报,说皇后去颐华宫向太后请安了,叫她直接往那处去便是。
一听颐华宫,又想起昨日周德福所说的,念语便觉有些担心,这个太后,是个连父亲这样的人也会觉得棘手的女人,其心思城府,再加上在皇宫待的这几十年,不得不说她是这个大周朝最聪明也是最难对付的女人。昨日楚澈违了她的意思,宠幸了她,依太后对韩毓汀的态度来看,难保不会照着这样子对她。
略带着不安的心到了颐华宫之后,太后竟也没怎么为难她,倒是皇后和颜悦色地劝慰了她一番。
念语起身谢过皇后之后,才找了位子坐下,见韩毓汀的位置空着,不觉有些奇怪,才想着,宁素素便笑着禀了太后:“汀嫔姐姐身体不适,不能来向太后请安,心中实是惶恐难安,特特叫了素素向太后请罪。”
“既然身体不好,便叫她在宫内待着,出了宫将那病气过了旁人可就不好了。”太后语气淡淡地说道。
太后此言一出,众妃皆是纳罕,若是以前她独宠后宫倒也罢了,如今这楚澈已是很少往那惠竹殿去了,太后却还似不肯放过她一般。
“宁妹妹,不知昨儿个皇上在妹妹那儿的晚膳用得如何?”见众人皆是沉默了下来,德妃闲闲起了话头。
宁素素眼色虽一变,却也含笑答道:“劳德妃姐姐操心,昨日素素与皇上饮了几杯,相谈甚欢。”
德妃瞧一眼太后,见太后并无任何表示,也不接宁素素的话,兀自转了头向念语道:“语妹妹昨日初次承宠,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什么表示也说不过去,这送子观音玉佩就权当贺礼送给妹妹了。”
念语听到“送子”二字,微觉不适,今早那药一事早已传遍后宫,德妃这一送,更是让她难堪,此刻殿内众人俱是拿了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望着她,若她如其他妃子恐怕多少都有些失态了,偏生她心中已有一个慕容致远,是以,她也不推辞,反倒笑着接过那玉佩:“念语谢过姐姐了。”
德妃见她脸色如常,倒是那宁素素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即使顾念语侍寝未入档,可是皇上是自她夕颜殿去往霁月殿却是不争之实,再加上太后的意思,都留不住皇帝,她宁素素自懂事起还未受过这般屈辱。
而德妃自是笑意吟吟地看清了这一幕,待回了寝宫仪瀛宫之后便吩咐思荣道:“方才那宁贵人看语才人的眼神你可瞧清楚了?”也不待思荣回答,犹自说了下去:“我往日里承过宁相的一些情,这次索性一次还清了吧。吩咐下去的事可要抓紧办起来了。”
那鲜红的蔻丹在阳光下更显耀眼,甚至渐渐显出一丝血色来……
华采衣兮若英(三)
夕阳渐下,一阵呜咽的笛声悠悠地在上京城的某个角落中弥漫开来,太过忧伤的曲子总是有种让人不敢相扰的魔力,所有经过那间草舍的人们都慢了脚步,轻了声音,仿佛也被这笛声感染一般,这些京城里带着一丝骄傲的脸庞上也显出了几分愁绪。
从草舍的窗户中一眼就能找到那沐浴在橘色阳光下的建筑群,而住在那座最辉煌的宫殿里的男人昨夜刚刚zhan有了一个女人。
笛声渐止,又过了许久,这草舍才似又热闹起来一般,人声,脚步声开始慢慢响起来。
“看来致远你的笛艺又有所精进啊。”身后的诸葛峤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狭长的凤眸漫不经心地瞟一眼皇宫,“如此哀婉的曲子,恐怕会叫人三月不知肉味呢。”
慕容致远听他讽刺,却也无心相争,起身往那河边柳树走去。
“你若真是这般心痛,此刻便入了皇宫,将她掳了来,找个清净地儿安安静静地过下半辈子,左右旁的事我给你承下了。”诸葛峤亭看着他的背影,收了笑容,端正说道。
慕容致远抬了手摇一摇,身影未停,也依旧没有开口。
而月柔此刻正翘首望向草舍这边,虽明知是看不到的,只是还是忍不住下意识地盯着那个方向,她不知那封信是送对或是送错,既然这消息早晚都会传入他的耳里,那么还不如由她告诉他,至少还能多几句安慰之语。
“月柔姑姑,您在看什么?”
被身后一个声音打断,月柔掩了忧愁,转身见是小来子,便放下心来问道:“你找我有何事?”
“姑姑,到时辰用饭了,主子赏了菜下来,大家都等着你呢。”
月柔点点头,便向他们下人住的屋走去:“你们都来了,那主子跟前谁候着呢?”
“姑姑,清流候着呢,您就当给自己放个假,歇一会儿吧。”
这照理主子赏菜是件好事,可是月柔看着小来子却是皱着眉头的样子,一丝担心又浮了上来:“可是主子心情不好?”
小来子见月柔问了,再也忍不住说了,将那心里所忧之处俱是说了出来:“主子从打太后那回来,便有点怪怪的,虽说脸上带了笑,可是却是时不时地发着呆。我虽是个奴才,可是也心疼主子,主子这头一天侍寝便没有记到那档里去,那叶太医还送了药来,皇上册封的旨意也还没下来,莫说主子心里憋气,就是我也……唉,你说主子人这么好,皇上前几日待主子不也好着吗?这太后也不像对惠竹殿那位的对咱主子,怎么到了今日就……”
月柔见他红了眼眶,眼下也没旁人在,也不忍拦了他的话头,等他说完,才劝了一句:“赶紧把泪给憋回去,待会可不能在主子面前也是眼睛红红的,勾了主子的伤心事来。”
匆匆用了饭,月柔便马上赶到念语跟前伺候着,念语知她是担心自己,是以那笑意在脸上反倒更深了几分。
月柔也不多话,今日皇上翻的是絮贵人的牌子,料想也不会再如昨夜一般,便默默提念语收拾了一番,伺候她睡下了。
退出来的时候,她看一眼夜幕,只见一轮娥眉月静静挂在梢头,稀疏几颗星星泛着微光,不时有云遮了这星月的光芒去,这般月景,竟又将她那强压下去的愁绪生生浮上来几分。
第二日一早,念语才刚洗漱完了,便有皇后身边的小寿子来传说是皇后有事召见。
念语心下一惊,时辰尚早,便有皇后传召,想来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月柔偷偷递上一锭白银,想打探一下,却被他摇手拒绝了,只道让语才人速速前往凤寰宫。
看了小寿子的脸色,念语心中一叹,大抵又是祸事一桩了吧。
入了凤寰宫,见德妃与淑妃俱在,旁边还站了芷秋与芷舒,她便知那丝不好的预感成真了,果然甫一跪下,便有一物冷冷掷在她面前,念语细细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是个四蝶烧蓝金步摇来,只是那蝴蝶的翅膀却皆被损去半边。
“你可认得此物?”皇后的往日温和的声音里此刻却透出一股寒意来。
这步摇乃是景琰帝在登基前送与皇后之物,皇后视若珍宝,时常带了在发髻上,这宫中谁人不识,只是此刻念语却是两难,若说认识,那皇后自可认为她认识的是已毁的步摇,若说不识,却也说不过去,略想了想才道:“回娘娘,这步摇与娘娘往日里所带的那个倒是颇有相似之处。”
这后宫众妃只召了她与德淑二妃,见这架势,自也猜得到二妃与芷秋,芷舒一样是做个见证的,只有她,恐怕是来被问罪的,是以她也打定了主意,皇后问一句,她便答一句,眼前这情势,恐怕是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了。
那德妃轻笑一声:“语才人也不必这般谨慎,找遍大周后宫,也不过这一个四蝶烧蓝金步摇而已,何来相似一说?”
念语低了头,也不敢多话:“是,念语谢过德妃娘娘指点。”
“指点就不必了,”德妃站起身步至她面前,“我还要请才人妹妹来‘指点’一下这皇后娘娘的金步摇缘何跑到了你的换洗被褥中去?”
念语脸色倏变,此事若是坐实了,便是藐视皇后之罪,再加上这步摇已损,难保不会说她有加害皇后之心,皇后与皇帝一样皆是国之根本,这么一大条罪名下来,便是诛九族之罪。
她深深磕一个头下去,正色道:“家父虽出身行伍,却也曾聘西席教念语君臣之道,女子之德,娘娘乃一国之母,念语仰之敬之,万不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来,还望娘娘明察。”
皇后略微抬一抬眼,便有侍女将那夜的床单呈上,那床单中间一抹嫣红此时更显刺眼,念语的脸上犹如火烧一般,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将那丝热气压了下去。
淑妃见念语这般窘态,似有不忍,正欲开口为她开脱几句,却被皇后打断:“安奉仪,将那浣衣局的莫姑姑传入殿来。”
那莫姑姑初见皇后,神情分外拘谨,两手紧攥了袖子,行过礼后,皇后也不叫起,她身边的安奉仪放柔了声音道:“姑姑不必紧张,只要将今日早晨一事照实说了即可。”
那姑姑点了点头,咽了口口水道:“回娘娘,今日早晨浣衣局的宫女澄儿自霁月殿的清流姑娘那儿接了这衣服,正要照着规矩将那落红之处剪下来交给内务府时,”说到这,她顿一顿,偷觑一眼念语,见念语安静跪着也不言语,才又说了下去,“那步摇便从那床单中落了出来,咱这浣衣局的不能在跟前伺候主子,便只能在后头替主子们打理打理衣服尽份孝心,是以谁也没能认出这步摇是娘娘之物来,多亏了有个叫怜红的在前头伺候过,获了罪被贬到浣衣局的,认识这是娘娘御用之物,所以禀了奴婢,奴婢才找了寿公公。”
“你可句句属实?”德妃紧跟了一句。
“回德妃娘娘,奴婢不敢有所欺瞒。”
听到这个回答,德妃脸上才露出了满意之色,转身向了念语道:“不知语才人有何话说?”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
念语跪在地上,心中一番盘算之后,才开口答道:“入宫以来,念语多得皇后娘娘照拂,感激万分,家父自幼教导念语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念语断不敢做出此等动摇国体,违背父训之事来。”
如今人证物证俱全,德妃与皇后又是一副咄咄逼人的口吻,只是皇后只叫了德淑二妃做见证,想来应是有所顾及才对,是以念语两次提及顾清丞,便是指望皇后能顾虑到他乃是一方大将,手握兵权,不至于逼人太甚。
淑妃闻言,急忙替她说话道:“语才人温良恭俭,依妾所见,不似是会做出这般事来之人,许是人暗中嫁祸也不定。”
话一说完,便听德妃冷笑一声:“温良恭俭?那那日婉贵人一事又当作何解释?”
“那膏药一事不过是语才人不知婉贵人之症所送,所谓不知者不罪,况且皇上亦是未曾怪罪语才人,德妃姐姐此时搬了此事来到不知作何解释呢。”
这淑妃在德妃面前一向温顺忍让,她这一次一反常态替念语说起话来,倒惹的德妃频频侧目。
她虽不知这淑妃与念语到底互赠何物,只是近日来两人走得颇是相近却是也是有所耳闻的,她在心中嗤笑一声,想来淑妃是想借顾清丞之力保其父亲,才会对顾念语这帮示好。
淑妃的父亲乃是户部尚书夏孺廷,眼下他正为江浙田赋一事忙得焦头烂额,已是数次被楚澈当朝训斥,此事却也怪不得他,只因其多次拒绝宁相之邀,而底下的二位侍郎与几位主食恰是宁相之人,于是办事便多加推搪阻塞之意,虽有度支主事尽力帮衬,却也不过绵薄之力,因此这夏孺廷的尚书当得也颇是窝囊。
那德妃在心中思量一会儿,便放下心来,依今日这局势看来,恐怕楚澈对顾清丞是防范多于信任,也唯有如此才解释的通为何楚澈对那顾念语颇有好感,却仍是留了一丝距离在那里。
一想到这德妃便放心地笑了:“那依淑妃妹妹之意,难不成是皇后娘娘自己毁了这步摇,再嫁祸给语才人了?”
皇后微一皱眉,也不说话,只是等着淑妃开口解释。
淑妃略带惶恐地回道:“嫔妾怎敢怀疑皇后娘娘,只是想这后宫之中难免会有些宵小之徒见不到语才人与皇后娘娘相处融洽,因而出了这离间之计吧。”
皇后思忖了一会儿,点点头道:“那依淑妃妹妹之见该当如何呢?”
“娘娘此事疑点颇多,不若便派个人细细查了此事再做定论吧。”
“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这事得找个稳妥之人来办才行。”
淑妃含笑看了一眼德妃,才回了皇后道:“德妃姐姐行事果断,足智多谋,此事叫由她办便是再好不过了。”
皇后看一眼德妃,德妃急忙上前推辞:“淑妃妹妹方才还说嫔妾冤枉了语才人也不定,此刻又交由嫔妾来查,恐怕不妥。”
三人的目光此时俱是聚焦到了顾念语的身上,德妃美眸一转,好似突然记起来什么一般,禀了皇后:“皇后娘娘,这宫中还有一人可堪此事。”见皇后和淑妃俱是转头看向她,才将那人的名字说了出来:“汀嫔。”
“汀嫔?”
“正是,汀嫔妹妹入宫以来,深居简出,与宫中其他人等皆无瓜葛,想来若是调查此事也应是不偏不倚才对,不若就将此事教与她吧。”
皇后沉吟一会,便也应下了:“如此看来,她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安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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