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昏欲碎-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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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裸睡
第二天一早，一宿没怎么睡的傅雨薇蹑手蹑脚地提前起来，到楼下去买早点。

　　第一次睡在客厅里，卧室还睡着“陌生人”，这让她一夜都觉得不舒服。除了床垫子柔软性太差，下水管呼噜噜的声音也变得恐怖，客厅里那个石英钟嘀嗒的声音也好像大的出奇，总之一切都让她觉得不适应，辗转反侧都无法入眠。还有，最要命的是不能*服，对于习惯准裸睡的她，无疑是很大的打击。都说老人爱起夜，自己睡着了要是四仰八叉的，哪岂不是春光毕泄。

　　很早没有买早点了，楼下那个市场居然早上也这么热闹，实在让她料想不到。左手领着三袋豆浆，右手拎着油条、油炸糕、馅饼，傅雨薇走在早上的晨光里，觉得自己十分家庭妇女。

　　居然无聊到起得这么早，还努力讨好地去买各种早点，她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的包容能力。她暗暗告诉自己，这有什么啊，不就睡次客厅么？这有什么啊，不就是孝敬好老人么，上学时候还去敬老院当过志愿者呢。这其实真的没什么，她装也能装上几天，不信公公婆婆会在这一分钱没出过的大单间里一住不走了。

　　在打开自家门之前，她几乎想到的都是公公婆婆的赞誉，都是自己宰相肚子里能撑船的伟大孝心。那一刻，就连顺着楼道透气窗洒进来的那么点阳光，都显得那么灿烂。她掏钥匙出来的动作都变得有点得意洋洋，估计把钥匙转的哗哗响，那声音像是一种期许的掌声，听起来那么悦耳。

　　进了家门之后，她就立刻觉得，阳光灿烂，其实离她的生活还有很大　一段距离。

　　婆婆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煮粥呢，不知道为什么没开油烟机，满屋子都是蒸汽腾腾的。

　　“妈，起来了啊？”傅雨薇把买的东西放到餐桌上，“怎么不开油烟机呢，这像雾都茫茫似的。”

　　“啊？回来了啊！”婆婆看了看她买回来的东西，每一样都仔细扒拉了几下，随即说，“煮个粥开什么油烟机啊，浪费电，这年头什么都涨价，能省就省点啊。再说，这蒸汽又不是油烟。你们不还特意买什么加湿器，这多好，不用了，直接加湿。”

　　傅雨薇当下就无语了，默默把买来的东西都放到盘子和碗里。婆婆接着说：“不用那么费钱买早点啊，什么油条啊、油炸糕啊、馅饼啊，我和你爸都不能吃，油性太大，容易犯胆囊炎的，每天油的摄入量不能太多知道吗？你们年轻人啊，也没人教你们。”

　　中国人都吃了多少年油条了，也没听说哪个人因为吃油条或者油炸糕犯胆囊炎了。傅雨薇这么想着，可是不敢顶撞，只好把豆浆分到碗里用微波炉去热。豆浆总可以了吧，大众公认的营养食品。

　　“哎，这个东西不能用微波炉热，有辐射的，”婆婆又过来阻止，“要热也得盖个盖儿，这么热就只剩下喝辐射了。你忙你的吧，我一会找个蒸锅把它煮了。对了，你们家蒸锅放哪了？”

　　家里根本就没有蒸锅，傅雨薇只好找出一个大号的汤锅来递给婆婆热豆浆。

　　赞誉没得到，却换来了一顿教育，傅雨薇觉得十分自讨没趣。

　　上桌的时候，她还没有放弃努力，讨好地和公公说：“妈说油腻的你们不能吃，就喝点豆浆吧，我刚下楼去买的。”

　　公公倒是笑着吹了吹，喝了起来。结果这边刚喝了一口，那边婆婆端着最后一碗也过来喝，尝了一口就吐到水池子里去了。婆婆带着埋怨，又有那么一丁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有糖尿病，喝不了带糖的，你爸也别喝了。昨天在家测还有点血糖高呢，别也得上糖尿病了。”

　　傅雨薇心底里一个劲埋怨自己啊，生怕楼下市场的豆浆不纯，她还特意叮嘱人家多放了两勺糖呢。

（24）风情
公公似乎满喜欢豆浆的味道，一个劲说：“人家薇薇买了，你就让我喝一次啊。不差这一顿吧，成天和你在家吃营养餐，我都快吃成和尚了。”

　　“不行，”这回婆婆来了严肃劲儿，“我的罪还少遭了么，咱们家有我一个病号就够拖累的了。你要是再犯上这病，那日子怎么过啊？”

　　婆婆是当老师的，今天傅雨薇是彻底领教了她老人家的厉害，公公也不愿意扭她的意思，也就把豆浆放到一边去了。婆婆去把自己熬的粥盛出来摆到三人面前，表示还是喝粥比较对中国人的胃口。

　　望着自己辛辛苦苦买回来的早点被束之高阁，对着一碗清汤寡水的稀粥，傅雨薇郁闷地呆坐在那里，一点胃口也没有。

　　出于逃离的思想，本来上午都是闷在家里的傅雨薇，像上班一样跨上包就出门了。打开门的瞬间，她和公公婆婆说单位有事找，扔下这句借口夺门而出。

　　没想到婆婆追出来说：家里钥匙能留一把不，我们要出去买菜回来该进不来门了。

　　天，莫非他们要安营扎寨不成？

　　晚上，傅雨薇没有选择回家，而是继续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

　　其实，她已经足足溜达了一天了，可是实在不愿意回家。那个自己的小家，如今已经是公公婆婆忙碌的地方，所有物件几乎都被打上了一个“李”字，所有思维模式都被安上了婆婆的持家理论和养生之道。

　　婆婆是当老师的，马上要退休了。由于身体不好，学校也没给她安排什么课。中午就打电话给傅雨薇，希望她回家吃饭，说是弄了好多样营养菜。傅雨薇推说老公司这边要谈买断工龄的事，没时间回去了，晚上再说吧。

　　其实，傅雨薇工作才三年，是买断工龄里最好算的。别人还可以东找一条西找一条的纠缠些什么，她就如同白纸一张，什么借口都找不出来。人家早把价算好了，三年，只给一万块，要不就每个月享受200元的“留守”工资。

　　对于这个价钱，傅雨薇一直没签字。她感觉，字一签，自己的青春就都被买走了。

　　中午和婆婆推说晚上回去，到了晚上，她还是不愿意回去。实在没什么人可以约，又不能让自己父母知道，她只好给自己的婚前好友打了个电话约出来坐坐。俩人在酒吧里感慨往事的时候，婆婆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和着酒吧里悠扬的音乐，傅雨薇说，正在和一个新领导谈工作的事，晚些再回去。婆婆在那边说，回家吃饭吧，多晚都等你。

　　傅雨薇当时觉得婆婆就是顺嘴说说，也就没放在心上。谁知道，晚上八点多她回家的时候，发现饭桌上摆得整整齐齐地菜，一口没动过。公公婆婆都坐在屋里，饥肠辘辘地看着电视，摆开了苦等的架势盼她回来呢。

　　本来她是想说对不起的，毕竟自己一个年轻人让二老等这么久，的确是过意不去。可是当她看到餐桌的时候，所有愧疚的话都换成了愤怒。

　　这个饭桌是她和李成挑了两月选中的，完全的欧式风格，胡桃木的框架配上磨砂玻璃，中间还有一条她自己定做的装饰布，相当的写意。可如今，整个桌子被一块类似地板革的东西罩住了。那原本十分小资的欧式风格，完全沦丧在东北大炕罩面的风情当中。这还不算，如果只是罩上一块革也就罢了，那块该叫地板革还是什么的东西，比桌子大出来好多。多出来的部分都被顺下来包在桌腿上，为了固定，还里出外进地贴上了众多的透明胶布。

　　看着曾经那么写意时尚的餐桌，如今像个乡村病人被包了个大花脸，斑斑驳驳的胶带横亘其上，傅雨薇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25）折腾
“这谁弄的啊，怎么，怎么……”傅雨薇想吼，但是压抑住了。再怎么说，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不是自己的老公，她无法撒娇。尽管没处说理，她心里的话也不能放肆地释放出来。

　　婆婆面带愠色地走过来，开口说：“这个多好啊，不怕磨，不怕油，还不怕烫。我特意去挑的呢，人家本来说没这么大的，我等了半个多小时，他们才到库房里现取的。”

　　“妈，这桌子是我们选的欧式的时尚餐桌，就是图的美观啊，”傅雨薇眼泪都在眼眶里晃悠了，“现在包这么个花头巾，多屯啊？而且，而且，这放在客厅里也太不协调了，这装修我爸花了好大心思请人设计的呢，桌子和椅子、地板，风格都是配套的，这下都毁了……”

　　“啊？”婆婆怔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半天才放低声音喃喃地说：“好看也不能当日子过啊，你那玻璃的，放几回砂锅还不裂了啊。那漆面的木头，手上去一按一个指印，一划一小道子，我都不敢往上放盘子啊！”。

　　“我们有买木质的杯垫啊，放菜前放上去就行啊，”傅雨薇说的有点急了，“这套桌椅4000多块呢，这不都毁了吗？”

　　“啊？你要是不喜欢我现在就撕了去。”婆婆也有点不高兴，她顶烦媳妇谈什么钱。

　　自己家把三室一厅的房子都留给你们小夫妻了，你们不去住，自己愿意折腾，真是没办法。

　　欧式，还4000多，被人宰了吧，哪有桌子这么贵的。

　　婆婆觉得自己可不是那么好唬的，自己家里那个实木的餐桌，在道南市场挑的最好的，不过才400多块，这媳妇说话怎么那么爱夸张。

　　公公过来打圆场：“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考虑，你妈从中午就开始做，就是希望你吃顿好的，你得领情啊。别的不说，我这回来都陪着等了俩多小时了。”

　　傅雨薇把包放在一边，本来就不饿，坐在桌边，看着自己心爱的时尚餐桌被毁成这样，哪还有什么胃口。

　　见状，婆婆也来劲了，到屋里拿来了剪子，开始把多出来的部分桌垫剪下去，然后再把粘的牢牢地透明胶带一层一层地撕下去。

　　满桌子的菜，只有公公一个人在吃。不过，公公也是铁青着脸，默不作声。

　　婆婆在撕靠近桌面的一个透明胶带时，撕了几次都没弄下来。

　　公公到底忍不住发话了：“别弄了，吃饭吧，菜都凉了。”

　　婆婆一听就更来劲了：“马上撕完了，这是人家家，不必我们自己的家。人家爸花那么多钱装修的，咱不能给人家添堵啊。”

　　傅雨薇听出来话里有话，也觉得自己说的有点过了。

　　那也没必要把自己老爸绕腾进去啊，难道他花钱装修还有错了？

　　她正在那生闷气，不知道该不该说点缓和的话。

　　婆婆在那里猛地一用力，胶带是撕下来了，整个垫在满桌饭菜底下的桌垫也被扯动了。

　　傅雨薇和公公眼明手快地伸手去扶，已经有些晚了，靠近桌边的两个饭碗和一盘菜顺势划出了桌面。

　　小小的餐厅兼客厅里，立刻是唏哩哗啦的碎声一片，满地狼藉。

　　李成爸看着这场面，生气地把碗筷一扣：“他妈，你就别折腾了，这饭咱也别吃了。走，回家。”

　　老两口长忙收拾东西走人的时候，傅雨薇还被吓得呆坐在那里，也没说去挽留一下。

　　傅雨薇真是不明白，自己小心翼翼地想处好关系：努力起早去买早点，白天特地躲出去怕烦着婆婆，做了这么多，难道做的还不够么？

　　自己有错么？

　　她也在从婆婆的角度去想，拖着有病的身子板，又是打扫卫生，又是买菜做饭的，还把餐桌给做了个二次装修。

　　婆婆有错么？

　　如果都没错，那谁错了，这么混乱的局面到底怪谁？

　　呆坐在那里足足有一个多小时，傅雨薇一直在想这个根本想不明白的问题。

　　又过了一阵子，李成的国际长途来了，问她怎么没上网，　难道把他忘记了？爸妈不是在么，让他们一起聊一下。

　　傅雨薇只是嗯嗯啊啊了几句，说了爸妈回家了就推说自己有点发烧，要上床睡觉。

　　不到10点，她就爬到被窝里。

　　这个她曾经暂别了一晚的床，暂别了一晚的被窝，显得是那么的温暖。躲在被子底下，她可以看见厅里的混乱与不堪：剪得七零八落的地板革式桌垫，两只被摔得细碎的碗，一盘扣在地上的菜……

　　她觉得，自己再怎么不济，也该起身去把客厅收拾了。可是，这一刻，她忽然觉得浑然无力。被窝的包容实在是太温暖了，她实在舍不得离开。自己的这段人生，就像是一直被包在温暖的被窝里，结了婚以后，怎么就好像一下子*睡到旷野里了？

（26）中国式病人
7、中国式病人

　　关于婆婆那天做的一桌子饭菜，傅雨薇在第二天晚上终于决定全部倒掉。

　　她曾经想过，自己一个人去把它都吃掉。可是还没尝试，她就觉得胃里开始反酸水。

　　如果硬逼自己把那些残羹冷炙都吃掉，简直就是把一桌子苦水和着伤心全咽到肚子里。

　　那些曾经的美味珍馐最终被付之垃圾桶，傅雨薇决定，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照常去逛她的街，晚上照常和李成上网聊天——话题广泛、兴致盎然。

　　她觉得既然自己和婆婆好像都没有错，何苦要为难自己的心情呢。

　　婆婆那边似乎也没在长途电话里说过什么，远在日本的李成以为婆媳间短兵相接过相安无事，着实兴奋了一阵子。

　　实际上，一块沉沉的石头重重压在婆媳二人心上，没有破石而出的美猴王估计是无法去化解了。

　　婆媳之间的隔阂，就像是扣串了衬衫的扣子，虽然你认为很认真的一个扣子对一个扣眼地扣好，实际上从一开始就错了。

　　美猴王没有横空出世，一次意外的机会又把“如何做个好儿媳”的课题，甩给了傅雨薇。

　　李成大哥老婆，也就是他们的嫂子从国外回来了。

　　由于大哥的出国手续正在申办，每一次全家聚会都可能是最后一次，嫂子难得回国一次，全家聚会是无可避免的。

　　尽管同在一个城市住着，告诉傅雨薇回去聚会的却是他老公李成。

　　在越洋国际长途里，傅雨薇没法把这些事情的原委和曲折告知老公。

　　老公一个人在日本混，一定相当郁闷，何必再告诉他后院起火了，让他闷上加闷呢？

　　傅雨薇在逛了一天街之后，无聊地去进出口老公司点了个卯，出得门来心情还错不错，顺势决定还是去参加这次聚会，起码见见嫂子长啥模样。

　　虽说公公婆婆没有直接打电话通知她，虽然她一万个不愿意去那个她十分陌生、还需要进行刷碗等劳动改造的婆家，但是一味躲避也不是办法。

　　走在阳光里，傅雨薇开始觉得自己应该更坚强一些。无论是作为一个准下岗女青年也好，还是一个曾经立志要当好媳妇好儿媳的女人也好，她觉得自己无论做成做不成，自己都应该坚强。

　　初中时那么多流氓对她穷追不舍地追求，四年大学本科吃的那么差、专业课那么晦涩，李成不在身边缺乏争吵的时光那么无聊，她不是都微笑着挺过来了。

　　如今面对一个养了自己老公那么多年的老婆婆，一个曾经受人爱戴的人民教师，自己怎么就一定会处不明白呢？想着想着，她就觉得自己已经变得坚强了，就连为减肥而不吃东西的肚子都坚强起来了。

　　她自我感觉良好的坚强，也不是无根无源的。

　　刚才在公司里她被告知，行将整合的老公司大多人都签了留守协议，继续领那少得可怜的200块。

　　只有傅雨薇一直顶着不签，那些负责买断和安置的老领导，气得拿她没办法。任凭你怎么百般劝说万分引诱，她就是不签字。

　　作为一个新时代的下岗青年，作为一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