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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的信物(出版书)-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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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着眼睛,一脸不相信的表情,身后还跟着一个压根不想看见我的小姑娘。我看看面前的这两个人,心说我这也是在给你们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啊,怎么都这表情呢?
迦南不客气地抢过了我的钱包,“你要什么东西,开张单子,我去买。”
我叹了口气,转身走上楼去开单子。怕他有怀疑,我故意写了一堆感冒冲剂、含片、创可贴之类的常备药,然后很小心地把自己想要的那个埋在了中间。
“都是我要用的,”我把单子递给迦南的时候嘱咐他:“你把单子给大夫,让他把药都放在一个袋子里就好了。”
迦南看了看单子,满面狐疑地出去了。
薇薇靠着栏杆上下打量我,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不满,:“你很能使唤迦南少爷。”
“我哪敢使唤他?!”这话说的我多冤枉,我在楼梯上坐了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那是受人之托不得不照看着我。人情,你懂不懂?人情可是要还的。”
小丫头脸上流露出诧异的表情,眉眼倒是比刚才开朗了一小,“受人之托啊,是谁啊?”
“我家先生呗。”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自己的腿,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真的是长胖了。腿上的肉捏起来明显比前段时间要厚实。
“你已经结婚啦?”小丫头一惊一乍的,她的普通话说的比她妈妈要好。
“那可不。”我笑了,心想我这也算结婚吧?
薇薇挨着我在楼梯上坐了下来,半信半疑地问我:“那你先生呢?”
我刚想说出差了,转念一想,从来没听说过哪个男人出个差也要把老婆托付给别人照顾的,这一听就是假话。于是又改口说:“他出国了,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正好迦南有事要来这边,我就跟着来了,就当旅游了。”
“哦,这样。”薇薇点了点头,她的眼睛不大,叽里咕噜转的倒是很快,给人一种很机灵的感觉,“你先生认识迦南少爷?”
我点点头,心说难兄难弟的,可不止认识这么简单。
“那个……”小姑娘往我跟前凑了凑,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你知不知道迦南少爷是做什么工作的?”
这个问题还真是不好回答。可是我刚说了我们是很熟的朋友,没有理由对方做什么工作都不知道。
“他是研究海洋生物的,”我选了一个很谨慎的说法,迦南跟夜鲨混在一起的时候公开的身份应该是研究所的职员吧。
“哦,”薇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你的先生也是研究海洋生物的?”
“他……”我忽然有点语塞。也许是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超越了常规生活的一种存在,所以从来都没有把这种常规问题套用到他的身上去吧。我胡乱点了点头,忙不迭地岔开了话题,“你一直生活在这个小镇上吗?”
“是啊,”薇薇点了点头,“当地人祖祖辈辈都是渔民,后来打渔的人少了,大多数人都开始做生意。我爷爷他们也是,可惜的是生意做赔了。”薇薇咬着嘴唇,眼睛里却扑闪着亮光,“我从小就听我妈说要是没有程伯伯帮忙,我爷爷的命都要拿去还债了……真没想到有一天能亲口对迦南少爷道声谢。”
听她用十分尊敬的语气说起“程伯伯”,我捂着嘴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怎么了?”薇薇明显不满。
“没什么,”我强忍着笑,觉得脸颊上的肌肉都要抽筋了,“你的迦南少爷回来了。”
小姑娘的脸色一红,眼神立刻朝着门口瞄了过去。迦南已经一脚踏进了大门,手里提着一个纸袋,一张脸看起来比刚才还要黑。
“迦南少爷。”薇薇站了起来。
她一站起来,我也只能跟着站了起来,迦南走上楼梯黑着脸将手里的袋子递给我。打开一看,除了我想买的那一个,其余的都买来了。这会是……失误么?
抬起头望向迦南,迦南也正抬眼看着我,墨黑的眼瞳里涌动着几分莫名的神色,像是在感慨什么似的。细看时,又是平时那副不耐烦的表情了。
“呃,迦南,你有没有……”我瞥了一眼这个男人和旁边那个神色好奇的女孩子,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显得婉转一些,“你有没有少买了什么东西?我是说,我开给你的单子……”
“如果你说的是验孕棒的话,”迦南盯着我,面无表情地打断了我的话,“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买。”
一股热气腾地窜了上来,我的脸立刻变得热辣辣的。可是恼羞成怒的感觉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就被另一种震惊所取代。
“迦南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迦南转过头,神色微微有些不自在,“我没有打探你秘密的嗜好。是深海告诉我的。”
“他告诉你什么?”很平常的一句话,我竟然说的结结巴巴,“验孕棒不用买?”
“不是。”迦南避开我的视线,略显紧张似的做了一个深呼吸,“那些你不爱喝的汤,的确是做给孕妇喝的。”
太阳已经随着地球的转动消失在了世界的另一端,随着光线的消失,脚下的海水呈现出墨汁般的浑浊。海浪咆哮着撞上礁石,又不甘心地喘息着退了回去。头顶的云层越来越厚,闷沉沉的。海面上吹过来的风里都带着粘腻,扑在皮肤上潮热难耐。
在礁石上坐的久了,腿脚就有些发麻,动一下就针扎似的疼。迦南和薇薇坐在离我不远的一块礁石上,一边低着头窃窃私语一边还时不时地偷瞟我几眼,似乎我会有这样的反应让他们觉得难以理解。
我也觉得难以理解。在我看过的那些电影里,女人知道了这样的消息不是满面红晕地跑去跟爱人报喜,就是悲喜交加地独自惆怅。而我偏偏是什么感觉都没有,脑子里像开了锅似的乱成一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眼前一会儿是深海看邻座的双胞胎吃冰淇淋时闪闪发亮的眼睛,一会儿是我父亲跟彭玲争吵时的样子,我甚至想起了殷皓宣布自己要结婚的消息时那副痞子气十足的解释:“不结婚不行喽。老子的种子都发芽了……”
越想越乱。
我甚至还没有结婚呢。这个虽然不重要,但是孩子生下来了总要上户口的吧?他长大了迟早要去学校的吧?万一有那么一天,孩子跟着学校组织的夏令营去海边,结果众目睽睽之下,跳进海里的孩子变成了一条鱼……
万一他的生理结构真的继承了这种特点……
万一他被别人发现了,被当成怪物一样关进实验室,一辈子只能隔着玻璃窗看蓝天……仅仅是想象已经让我疼痛的无法呼吸了。如果人鱼的存在对人类而言不是秘密该有多好,如果我的孩子可以正大光明地跳进海水里,可以正大光明地向他的朋友展示他漂亮的尾巴该有多好。
我把脸埋进手掌里深深叹息。我头一次对自己这么失望,我既没有足够的金钱来替他打造一个刀枪不入的堡垒,也没有足够的权力来阻挡可能会有的窥伺。我这双手,这双进入海水里就会长出薄蹼的手,要怎样做才能给他支撑起一个安全的空间,让他像其他的孩子一样正常地长大呢?
脑海里那个安静的区域传来一阵模糊的声响,像夜深人静的时候自远处传来的音乐,听不清唱的是什么,却让人觉得莫名的柔和,仿佛有暖暖的海水自脚下包裹上来,慢慢的,将全身上下每一根绷紧疼痛的神经都泡软了。
这是深海的声音。
我闭上眼躺倒在礁石上,脑海里闪过一幅幅蔚蓝色的画面。鱼群、海藻、变幻莫测的光线组成了一个神秘莫测的世界,一个属于他的世界。
我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我几乎忘了,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只要背后有他,似乎……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一只小手破开了蓝色的画面,是婴儿般的手,胖胖的手指,指间生着薄薄一层蹼,张开的样子象漂亮的海星。然后那只手的后面闪出一张笑嘻嘻的脸,圆圆胖胖的小脸,衬着一对大大的眼睛,漂亮得像油画上的天使。
我一惊,下意识地从礁石上坐了起来。
脑海中嬉笑的孩子转身游开,拖着一条金色的鱼尾欢快地转着圈。一条大石斑鱼慢悠悠地游了过来,小孩子眨巴着大眼睛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它的尾巴,金色的身影随着受惊的大石斑鱼一起窜出了画面之外。
我的脑海里有种奇怪的回声不停地嗡嗡作响,我仿佛听到了那个小孩子清脆的笑声。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竟无法分辨这究竟是深海传递给我的画面还是我自己的幻觉。不可否认的是,这个孩子的笑容是如此的耀眼,像穿透了云层的阳光,一瞬间就撕开了天地间厚重的阴霾。
心中悸动,焦虑和恐惧不知何时都变成了隐隐约约的渴望。
我知道,我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时刻已经来临。
谁的惊喜
“你们族里的女性是自己生宝宝还是借助于另外的方式,比如手术什么的?”我一边端着水果盘吃刚买回来的葡萄一边追问正在院子里逗狗的迦南。
“不知道。”迦南头也不抬地回答我,“我又没生过。”
好吧,我换个简单一点的问题,“你们族里的准妈妈孕期是多长时间?”
“叼回来!”迦南把土狗芒果叼回来的飞盘又扔了出去,一边漫不经心地反问我:“我怎么知道?都说了我没生过。”
没吃过龙虾,没见过龙虾游泳吗?我叹了口气,决定再把问题的难度降低一点,“你们族里的宝宝刚出生的时候下半身是腿还是尾巴?”
“我怎么知道,”迦南开始不耐烦了,“那么久之前的事了,谁会记的那么清楚?”
“我问的是常识,不是让你回忆过去好不好?”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懂不懂什么叫做常识?”
迦南勾着眼角斜了我一眼。
我坐在台阶上,端着盘子继续吃我的葡萄。我已经决定了不再计较他的臭脾气,毕竟人家还是一个正处在叛逆期的少年,要允许他有自己的个性。何况又是被逼着来跑腿的,没把我偷着扔在荒郊野外就已经很够意思了。
“你们族里的小孩子生下来之后就要送到长老那里去吗?”我记得深海说过孩子们由全族一起抚养,而教养的工作则由长老们来负责,“还是说等他们断奶之后送去?”
迦南一只手还按在芒果的狗头上,两只眼睛里已经开始冒火了,“我说了我没生过!”
“你一直强调你没生过,”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诡异呢?我琢磨了一会儿,半信半疑地反问他:“是不是说,如果条件需要……你其实也可以生?”
迦南开始磨牙,“殷、小、茉!”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我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心说你就算自己没生过小鱼,好歹也快成年了吧,基本的生理知识也应该掌握一些了吧,怎么能一问三不知呢?还是说,鱼儿们根本没有生理知识这门功课,大家都是结婚之后自己摸索,然后无师自通?
迦南瞪着我,耳朵尖上又窜上来一丝血色,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被气的,“我知道怎么跟鲨鱼搏斗,你知道吗?!”
我嘴里有葡萄,一笑就被呛到,抱着水果盘子一通狂咳。这么幼稚的话都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我现在真的相信他是叛逆少年了。
叛逆少年的通病就是都有一颗纤细而敏感的心。比如现在,我不过咳嗽了两三声,又不是存心要刺伤他的自尊心,他的一张小脸就涨了个通红,忿忿地丢下一句“还吃,胖死你!”就转身出去了,临走的时候还故意很使劲地摔上了大门。
黄狗芒果甩着尾巴,很无辜地冲着大门汪汪叫了两声,估计连它也觉得这个半熟少年太情绪化了,怎么动不动就要摔门呢?而且还用这么邪恶的咒语打击别人,就算我的体重增加的快了点,但是要说胖死……也还不至于吧?
吃完最后一粒葡萄,正要回房间去洗洗手,台阶下面绕着圈子咬自己尾巴玩的芒果突然冲着大门狂吠了起来。这狗有个毛病,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就叫个不停,看起来凶得要命,其实是只纸老虎,它的凶相都是拿来装样子的。我们来的那天也是,它隔着院门冲着我们狂叫,等大门打开了一看我们人多,它立刻躲进自己的狗窝里再也不出来了。
“行了,芒果,”我懒洋洋地吆喝它,“外面就是巷子,一有人过你就叫,不累啊?”
芒果甩着尾巴叫的更凶了,一边叫一边呲着牙冲着大门的方向伏低了前肢,一副准备打架的架势,脖子上的毛都竖起来了。就在芒果激烈得近乎诡异的吠声中,大门缓缓推开,一只穿着黑色皮鞋的属于男人的脚迈了进来。
擦得很亮的皮鞋,熨烫得很规矩的黑色长裤,一眼看去心中已经生出那种职场精英才会有的近乎做作的考究的感觉。视线顺着笔直的两条长腿往上移,裁剪精致的黑色衬衣,再往上……我就看到了那双墨色的眼睛。黑到了极致的眼瞳,仿佛在过滤掉所有杂色的同时也过滤掉了任何一种可能会有的情绪。即使他的嘴角含着笑,那笑容也无法穿透厚厚的冰层到达眼瞳的深处。
我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心口瞬间凉透。
他停下脚步,微微扬起脸上下打量我。四目交投,他的嘴角微微一勾,流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怎么,看见我你好像很意外啊。”
其实不意外。我早就知道这男人是天字第一号的小气鬼。
“世界真小啊,殷茉。”夜鲨慢条斯理地晃了进来,冲着狂吠的芒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芒果象见了鬼似的呜咽一声,一头窜进狗窝里再也不出来了。夜鲨意外不明地笑了笑,回过头重新打量我,我不由自主地又向后退了一步。
夜鲨的眉尖一挑,眼中慢慢地浮现出一种真正有兴味的神色来。
他知道了。我有些惊慌地想,这下他真的不会放过我了。
夜鲨很突然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嘴里却低声骂了一句:“真他妈的。”
我扶着栏杆的手微微有点抖。原本打算破罐子破摔的战略到了现在已经完全不适用了,我已经有了害怕他的理由。
“殷茉,每次见到你都能给我带来惊喜,”夜鲨笑够了,慢慢走到了台阶下面,彬彬有礼地冲着我伸开了一只手,像在舞会上邀请女士共舞的绅士一般派头十足,“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说得好像我是他们家的逃奴似的。
我在台阶上重新坐了下来,不用费力去支撑自己的两条腿让我省了不少的力气。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太费脑子,我得保存实力。
“去哪里?”
夜鲨笑而不答。
我又问:“迦南呢?”
“那个不识好歹的小崽子,”夜鲨神色转冷,“这次别想我会放过他。”
我早说过这人小心眼了。我撇了撇嘴,“他人呢?”
夜鲨皮笑肉不笑地斜了我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坐在台阶上面歇了一会儿,我似乎没有那么害怕了,脑筋也变得清楚了一些。既然被夜鲨堵在这里,想要逃走估计是不太容易了,闹不好还会连累这里的主人。不过,把损失降的再低一点儿,说不定还是有希望的。
“迦南只是受人之托,”我看着他,很小心地避开有可能会刺激到他的字眼,“从道义上讲,他其实没有做错什么。”
夜鲨冷笑。
我叹了口气。跟这个妖怪斗智斗勇还真是个力气活儿,才说了几句话已经让人觉得精疲力竭了,“你别为难他,让他留在这里,我跟你走。”
“你拿什么跟我谈条件?”
“月光石是你从深海那里抢走的,被我骗回来不是正好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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