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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是孤单的冒险-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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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立母亲又拿教鞭狠狠地抽她的手。抽一下就把那话再问一次。其他老师在一旁不停说不要打了,这么大点儿的孩子不懂事,可眼神里一点儿要上来劝阻的意思也没有。
  陈繁后来痛得快受不了了,妥协了。低头了。开始哭起来,一个劲儿摇头,说再也不敢了。
  “声音太小了,我听不见。”
  她只好用力地又喊了一遍:“我再也不敢了。”
  袁立母亲这才喘着粗气丢开教鞭,“进去吧,该上课了。”
  她胳膊上、手背手心全是骇人的棕红色的伤痕,母亲跟袁立母亲吵了一番,接她到外婆家休息了一个多星期,等手快好了之后,还是将她送回了幼儿园。
  陈繁变得害怕袁立和他母亲,每次他打她都不敢还手了,也不敢逃跑,咬着牙齿默默地忍着,忍受他玩她的头发,把东西往她衣领里塞。而且一进幼儿园,说话也变成结巴。
  那时父母的朋友来家里玩,问她喜欢幼儿园吗。她大声说不喜欢,“我最讨厌的就是幼儿园,我不想上幼儿园。”母亲总是讪讪地笑着解释,“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净学别人家坏孩子胡说。”
  幼儿园里再没有跟她玩得好的同伴,她时常独自坐在教室里拼积木,要不就坐在滑梯上,有时别人在外头做游戏,刚好少一个人,大叫:“陈繁,要过来做游戏吗?”她会马上很开心,“我要玩,我要玩。”跑了出去。等到另外有人要加入时,他们又说:“陈繁,你不要玩了,我们人多了。”她就只能走开,在一旁看他们玩。
  到了秋天,幼儿园里的梧桐开始掉叶子,老师就把操场上的叶子扫成一堆堆烧掉,她就在落叶堆冒出来的白烟上跳来跳去,好像《射雕英雄传》里那样飞檐走壁的轻功,重重的烟不时迷得她掉眼泪,不停咳嗽,可还是玩得特别痛快,其他人也学着她,跑过来玩。这种时候,她会觉得好过点儿。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六章(6)
睡觉房间靠近她床铺的那扇窗户不能完全关严,冬天刮大风,会从那里努力地挤进来,发出很低很低的尖叫声。
  她曾经很小心地问起过别人有没有人听见,当然不是直接说起那个窗户上的裂缝,她将它看做自己一个人的秘密,然后发现只有她自己找到了。每次受到欺负,或是午睡时,她会过去跟它说话,她小心地把被子拉到下巴底下,然后问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吗?”那个风的声音会慢慢浮起来,发出轻轻的有点尖厉的声音,好像在回答:“是的。”
  “那你会喜欢我吗?”
  “是的。”
  “你是不是也很讨厌袁立和他妈妈?”
  “是的。”
  她开心地偷偷笑起来,她知道他们的想法就应该是一样的。
  
  六年级开学后,美术老师接到通知,徐建斌得了绘画比赛第一名。美术老师收到邮寄来的奖状时,已经联系不到徐建斌的家人。她将奖状挂在办公室的墙上,很快又取了下来,锁到她红色的大立柜中去了。
  许乐仁父亲去世的第二年春天,她有次写作业写到8点多钟,去许乐仁那边跟他复习功课,看见他母亲正在笑着接电话,想起好久不见她这样精神地笑过了,心情也轻松起来,问许乐仁道:“你妈在和谁打电话?”
  许乐仁不开心地扔开书,“你少管。”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尴尬地站在那儿。过会儿许乐仁才说是*,“我妈妈在跟*打电话。”
  那以后她开始看到*出入他家的次数变得频繁,帮他家送米和菜,换烧完的煤气罐,每次忙完了,坐客厅喝两杯茶,和许乐仁母亲说些话才走。
  这小区邻里相互之间没有绝对的陌生,最擅道听途说,添油加醋,酝酿最原始的雏形八卦,渐渐传开不少难听的话,说许乐仁母亲守寡不到一年匆匆忙忙要嫁旧情人之类的。那时他们对很多事情似懂非懂,可许乐仁觉得被彻头彻底地羞辱了,每天一回到家就决绝地把门摔上,谁去敲门也不答理,有种很孩子气的悲壮。
  连母亲也在家里跟父亲悄声说话,父亲最听不惯母亲这样嚼舌根子的人,等她说两句就斜着眼睛用眼神赶她,“你一天到晚管别人的事干什么?”
  母亲看到陈繁来客厅喝茶,立即严肃地说:“刚刚听到的话不准跟许乐仁讲,听到了没?”
  母亲逼着她答应才肯放她走。
  他们隔天留校测验,直到5点半才放学,回去正好看到*跟谢季鸣骑车子过来,停在他们家路口。谢季鸣笑着问*是不是又上许建钢家去。*说过去看看有什么事能帮忙,“我跟许建钢以前也耍得好,现在帮帮忙也应该的。”
  “你怕是着急图张姐以后好好报答吧?”谢季鸣又是嘿嘿笑,一眼看见许乐仁,“你回来啦。”
  *回头来,顿时收拢自己夸张的笑容,“谢季鸣,你别乱说话,叫孩子听见了,还不跟着学坏。”他伸手想攀住他肩膀,“许乐仁等等我,我正要去你们家,可以同路。”
  “我不认识你!”许乐仁闪开,甩下陈繁一个人就往前冲。
  谢季鸣在后头大声地吆喝:“*,你还是别打张姐主意了,许乐仁一害羞,可不乐意!”
  许乐仁跑到中途,听见这话,停下来捡起一块石头就朝他扔了过去,惹得他哈哈大笑。
  陈繁她到家时,看见*还被锁在门外敲门。她赶紧轻声走上楼梯进门去,“妈妈,我看到*又来了。”
  “你声音小点儿。”。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六章(7)
“张阿姨以后会嫁给那个*吗?”
  “大人的事,你们小孩子少管。”母亲不满地横她一眼,“还不快去做作业,到时看你怎么考重点学校。”
  他们这届是最后一届招重点初中,因为普及义务教育,教委下通知明年起再也没有重点和普通初中的区分了。如果上不了一中、二中或是附中,那升上重点高中的机会就小得多,更不要提以后考重点本科了。有时她外婆也打电话来,问她最近复习得如何,有没有把握考上。
  开门声传来时她忽生好奇,却被父亲拦在家中,“去写作业。”
  几分钟后,许乐仁在家里喊道:“妈妈,你声音小点儿,我只有两个月了。”
  他母亲和*的说话声渐渐淡了,过会儿又是下楼和关门声。月亮已经升了上来,灰扑扑地照在关灯的窗前,她觉得很烦,伸手要去抓在台灯旁扑来扑去的飞蛾,好像有东西突然不见了,她慌张地回头叫了声爸爸。
  “怎么了?”父亲走进来问她。
  她看着父亲紧张的神情,过会儿摇摇头,“没什么。就看你还在不在。”
  父亲无奈地笑笑。
  现在临近毕业,大嘴妹买来同学录要他们写,交到陈繁手里时,已经写完多半人。她翻前头其他人写的,全是什么“希望你和许乐仁白头偕老,早生贵子”“祝你考不上一中,把名额让给我”“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从前,我就认识了你,所以希望你以后发财了,还记得我”,写“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这句话的足足有三个人。她写下“祝你”两个字,停在那儿,不知该怎么写下去。
  许乐仁不再像原先那样爱说话了,放学路上闷闷不乐。许乐仁父亲刚死的那两个多月里,她常常连觉都睡不好,而现在也渐渐习惯安稳地睡过去。
  可还是少了什么。就像在奶奶家过完年之后,亲戚一个个回家走掉那样,从热闹之中又恢复的冷清,让人比以往更加难过。
  小时候茶几上摆个鱼缸,母亲买来十多条金鱼养在里头。她每次经过客厅都会走过去往鱼缸里看两眼,用手指敲敲鱼缸,看它们惊慌地蹿起来,又缓缓安静镇定。
  金鱼每隔不久便会死去一两条,母亲便捞出来扔进厨房下水道。她刚开始并未觉得有何不同,等到只剩下最后一条时,她才忽然惊觉,鱼缸已经快空了。她用手指去逗那只金鱼时,它只是疲倦地摆摆尾巴,又沉在缸底不动了。她和母亲说周末再去买些金鱼来吧。母亲说好。可母亲总是忘记,直到它死掉,鱼缸中也没再添过其他金鱼,剩下一缸发黄的水。不多久后,连缸子也收了起来。很长很长时间,差不多快一年里,她每次经过客厅,还是习惯地停下来,往茶几上看看。
  他们在半路上遇见隔壁班里的马明庆,他去年被许乐仁和李恩泽打得讨饶,现在报复地追上来,“喂,许乐仁,我听别人讲,*昨晚上又留在你家睡觉了?”
  马明庆见他不回应,挑衅地怪叫凑近脸去,“他是不是跟你妈睡一张床?”
  话音刚落,许乐仁一拳砸到他脸上,打得他退后几步仰面摔倒。许乐仁打架有股狠劲,冲过去把他按在地上不要命地又是一拳,“我叫你说,你再说一句看看!”
  马明庆的同学跑过去拉扯他,马明庆挣脱后逃到远处,站在那儿大骂,“许乐仁,你妈就是个破鞋,才跟*乱睡,你问问他们,他们谁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脸在这儿嚣张。”许乐仁作势要冲过去,他撒腿就逃,回头发现自己还很安全,又骂起来,“你他妈打我也没用,你妈就是个婊子,谁送两袋大米十斤白菜就可以跟她睡!”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六章(8)
许乐仁掉头来凶狠地扫他们所有人一眼,他们或是低头或是扭头躲避他的目光。她看见失落爬上许乐仁的眼睛和眉毛,“我先走了。”
  “阿仁。”她着急地喊了一句。
  可他回头来瞪他们一眼,“不要跟着我,谁跟我,我就揍谁。”
  
  许乐仁失落地回到家中,把整团被子捂在脑袋上。母亲还在做饭,对他的失落浑然不觉。他等着母亲过来问他话,问他为什么不开心,可母亲始终不来,他越来越失望,在被子里大声喊了声:“妈妈?”
  “你声音大点儿,我听不见。”母亲将昨夜装在储藏器的水倒出来,才走进卧室,“你刚刚在说什么,我没听到?”她见他不回应,揭开被子,“阿仁,你怎么了,脸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说着要摸他的额头。
  “不,”他推开母亲的手,将自己又埋进被子之中,“我刚刚是说*,可不可以叫他不要再来了?”
  “是不是有人和你胡说什么话?”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听到。”他打断母亲,他才不要母亲知道别人说的那些难听话,“我就是要考试了,他来了好吵。”他讨厌他,根本不想看到他,而且父亲也不喜欢他的。
  母亲说:“好,你考试的事最重要。我会和*说清楚的,要他以后不来。你起来吃饭吧,等会儿不是还有课要上吗?”
  之后*再没在他家出现过。
  有时电话打来,母亲接完后出门,他问母亲要到哪儿去,她说出去玩玩。他就不再追问,他猜来电话的那人可能是*,可又安慰自己,母亲既然答应过自己,就不会再和*说话了。他拿到录取通知书时,母亲又恢复往日那样了,做饭时哼起旧时小曲。家里有种暖洋洋的温馨。
  
  许乐仁考上重点初中,和陈繁分到不同班里,而于思聪考去了附中,不再有联系。他有时想起以前的事,好像全是昨天发生的。
  暑假最后那天,母亲做了个很伤心的梦,梦里父亲跟她说衣服不够,在下面很冷。正值夏天,他想不清楚为什么父亲会冷。当初父亲过世时还有些衣服留了下来,母亲全翻了出来,第二天在楼下把它们都烧了。
  他看着红烛和衣服一点点烧光,心想,爸爸这样就不会再冷了吧。结束后,他单独去了趟徐建斌家。
  他们家早搬走了。当地迷信,说那屋子怨气重,一直没人入住。他不停地使劲蹦起来想看看屋里,可窗户反射的阳光和影子让他看不清。
  许乐仁找几块砖来垫好,爬到窗台上。住在他们家对门的老头刚好出门,讶异地过来阻止他,“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原先是徐建斌的同学,来看看他。”
  那老头放开手叹口气,“人都死了埋了,还有什么好看。那孩子很听话的,那天突然去游泳,这是老天要收人啊。”说完背身离开。
  他站在狭窄的窗台上,滑稽地维持住身体平衡,将额头紧紧地贴在玻璃上,朝屋里叫了一声徐建斌,很快他听见了寂静的回音,窗子回应似的嗡嗡地轻微震颤。他想说徐建斌,原谅我吧,如果徐建斌还在这里没有离开,应该听得到他的道歉吧。
  屋子空荡荡的,光秃秃的水泥地板,遗落下来的垃圾丢在地上,灰扑扑的废纸,破烂的衣裳,还有装电器的纸盒、筷子、摔碎的破碗,好像参与了一场预谋似的保留下来,直至今日。金红色的阳光从他背后照射来,穿过发黄的玻璃,投落在墙壁上,他拉长的影子也落在上面,像只幽蓝的蜥蜴。他凝望着自己的影子,看着看着,很快跳下窗台,跑回家。

第六章(9)

  十一月快要结束时接连下了六七天大雨,天寒地冻,许乐仁放学坐车回来,到家时像往常一样已经6点多了。天黑得早,风声中的楼道像个咳嗽的肺。他放下书包,冷得哆嗦了下,问母亲需要帮手吗。
  母亲让他先休息,“今天雨下得好大。”
  “唔,公交车开回来时怕出事,司机还不敢开太快。”
  “你有没有淋湿了?”
  “我正在换衣服呢,水全溅到裤子上来了。”
  “记得把头发也擦干,要不感冒。”
  “知道啦。”他又擦了擦头发。看到桌上摆着四菜一汤,问道:“妈妈,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做这么多菜?”
  “先吃饭,我待会儿告诉你。”
  “这么神秘啊?”他风卷残云似的吃完大半碗后停下来,“好了,现在你说吧。”他的嘴巴鼓鼓地张着,还未完全吞咽下去。
  “说了你多少次了,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而且今晚做了这么多菜,你就吃那么点儿?”
  “我已经饱了。”
  他母亲也放下碗筷,有些腼腆地笑笑,“厂里又准备集资建房了,我们家也打算报名。”
  “真的?”
  “嗯,当然是真的,你不也想住新房很久了吗?”
  他环顾四周,家里大多还是老陈设,父亲一直说,要是厂里再集资,大家就搬新房里去,现在终于可以有机会了。
  “妈妈,是什么样的房子?”
  “听说今年报名之后统筹好人数,明年下半年就可以开始动工了。到时房子会比现在大上许多,不管是通风、采光还是隔音,都会比现在好。”
  “太好了,太好了。”他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跑到陈繁家,“陈繁,我们要集资新房了。”
  他兴奋地跑回来,看到母亲还犹疑地坐在椅子上,背影在光线里绷得很紧,他开口叫她:“妈妈,你怎么了?”
  “阿仁,我还有个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说吧。”
  “你知道集资这事情是要按工龄来算积分的吧?”
  他好奇地扬眉道:“知道啊。”
  “你爸不在了,现在如果仅仅算我一个人的工龄,恐怕根本不够资格分房。”
  “……”
  “我打算,”母亲停了一下,“我已经打算下个月和*结婚。”
  “这是不是你们商量好的?结婚后住新房子去?”
  “嗯。”
  许乐仁哀求道:“那我不要新房子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你别跟*结婚,好不好?”
  母亲只是悲伤地看着他,不吭声。
  许乐仁一下子推开母亲,“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你们盘算好的,先叫*害死爸爸,然后你们就可以结婚,去住新房子。”
  “许乐仁!”母亲吃惊地叫他。
  “我只有一个爸爸,他被你们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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