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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岭-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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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简介
小说简介:

  这是一部“青春怀旧”小说。也许涉及一些禁忌的话题,但我希望读者从中看到的是与政治历史无关的纯粹的情感故事。

  1999年夏天,莫莉到越南,想探询1979年中越战争中失踪的妹妹林惠的消息。同时,越南人阮明来中国,想寻找1968年在G城武斗中死亡的小姑阮梅的尸骨。其实,阮明的亲生父亲是中国人,也既莫莉和林惠的父亲莫政委。

  1968年春天,阮梅将阮明带到中国寻亲,正值*武斗高潮时期。其后,阮梅爱上莫政委,林惠爱上阮明,阮明暗恋阮梅。一个跨越三十年的故事就此展开。激情,迷情,乱情,伤情,兄妹生死纠缠,姑侄刻骨爱恋,父女反目成仇。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情绵绵无尽期……
  作者题外话:等着编辑审核吧,希望不要太久。

  小说通篇没有语言对话,是我写作的新尝试,希望不要让读者感到太枯燥。只是平静地讲述,如剥洋葱般,一层一层一层……

一 父亲死了


  走在黄昏寂静的雨中,四周行人影影绰绰,似演绎一段默片。伞沿轻轻碰撞又弹开替代了肢体暧昧的接触。伞下流淌着清凉湿润。

  等待红绿灯变换的片刻,街头如图书馆般安静。

  莫莉注意到这些只是一瞬,然后又融入匆匆人流。

  医院大楼,电梯迟迟没有下来,指示灯一直在四楼闪烁,也许坏了。几个等电梯的人在责怪工作人员,争吵不停。进了医院,谁的心情都不会很好。何况又是阴雨连绵的春天。

  莫莉没有再等,从旁边楼梯走上去。

  楼梯灯光昏暗,好几盏灯坏了。她忽然绊了一交,膝盖猛磕到水泥台阶。骤然的疼痛使她一时无法站起来,索性坐在楼梯上。

  有人从身边走过,扭头看她一眼,觉得奇怪,也没有理会。

  楼道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细雨透过墙上水泥花隔板的缝隙,将冷嗖嗖的新鲜空气带入,有一缕熟悉的香气飘过。不一定是花香,或许是什么别的香味,比如香水。肯定在什么地方闻过,却又想不起来。

  她有些发愣,一时间忘记自己为何要到这里。

  似乎也是一个谜。

  莫莉不擅长猜谜。

  记不起谁说过,人生就是无数的谜语,你必须一个个去猜,而最后一个谜语,你不知道哪一天会遇到,而且总猜不到谜底。其实很简单,只是两个字:死亡。她觉得那句话隐含有某种玄机,需要敏锐的感觉,或者说是带有神经质才能解开。而她是一个很简单的人。

  隔了一会,当她想起关于死亡的谜语时,才想起到医院的原因。父亲死了,她来见最后一面。

  父亲死时,身边没有任何亲人。除了莫莉,他也没有亲人了。医院从父亲随身携带的军官离休证找到休养所,休养所查找到莫莉的单位电话,才通知到她。

  父亲死在公共汽车上,突发性脑溢血。据警察说,起因是与公车售票员发生争执。那个售票员已经知道问题严重,后来见到莫莉时苦着脸,诚惶诚恐的样子。警察说如果莫莉提起诉讼,可以拘留她。莫莉说算了。

  人总有想不到的意外,或是飞来横财,或是飞来横祸。父亲也说过,革命时期枪林弹雨,已经和阎王打过好几次招呼,都成熟人了。他走得很突然,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

  父亲死了,莫莉没有感到意外。总会有这一天的。面对父亲的遗容,她只是稍微有些感慨:没想到父亲也会变得那么苍老。

  丧事很简单,休养所有专门的人负责操办。休养所有个小礼堂,稍微布置一下就成了灵堂。她只需要站在灵堂里,站在父亲的遗像前接受别人的慰问,听几句节哀顺变的话。上级规定一切从简,不允许搞追悼会,尸体已经直接拉到火葬场,骨灰盒也安放到公墓的灵堂。

  来吊唁的人她都不认识。她安静地站在一旁,倒像个无关的人,只是注意到,父亲遗像周围摆放的是菊。花,而不是他最喜欢的茉莉花。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二 寻枪


  处理完父亲的后事,莫莉回到家。是父亲的家,不是她的家。

  一栋孤立的小楼,在城西一个僻静的大院里。大院占地数十亩,里面有二十几个独立的小院,还有几栋楼房,是原军分区在职军官的住宅区,门口立有“军事禁区”的标牌。大院里种满大树,白天有些清凉,夜里则有阴森的感觉。1985年百万大裁军时,大院划归地方驻军部队。但多数军分区老领导直接退下来,心里有抵触情绪,迟迟不肯搬离。上级管理部门索性将大院直接改成军分区高级离退休军官休养所,而驻军部队领导则住进了新建造的高级别墅区。

  父亲是休养所里最长久的住客之一。从1967年起,在其中一个小院一住就是三十多年。莫莉只住了一年,自从离开后,一直没进去过。

  其实后来有一天,莫莉曾经走进过大院。得知妹妹死讯,她来到小院附近,徘徊很久。她知道父亲在小楼里,于是在门卫室打了一个电话。

  仅仅是想打个电话而已,一旦父亲接听,她会一言不发。如果真有心灵感应,父亲应该知道是她。

  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听。或许父亲仅仅凭电话铃声就感觉到是她。那就足够了。

  很普通的一个小院,一栋两层红砖小楼。大院里所有的小楼都一个模样,土头土脑,毫无美感。如果没有门牌,初次来的人会找不到方向,经常来的人也会走错。而那些小院确实没有门牌,或许原先有编号,但都被小楼里的主人取下了。他们喜欢玩埋伏游戏,让别人找不到自己的藏身之处。

  莫莉一时也找不到,她方向感很差,有时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也会迷糊。其实小楼没有什么改变,只是更加破旧。院门前栽有一小兜芭蕉树,现在长得很大了,像一道屏障立在那里,几乎将院门挡住。

  她在楼外停留了一下,搜索记忆里残留的碎片。原先小楼前花坛有一大丛茉莉花,现在只散乱长着些马兰花,被茂密的酸浆草包围,有些衰败的气象。

  好像还缺少什么。

  游廊外的葡萄架,已经没有了。游廊失修,木栏杆垮掉一半,有些触目惊心的感觉。

  小楼安静得有些吓人。看似已经很久没有住人。

  一只黑猫无声无息沿小楼外游廊跑开,在墙角回头盯着莫莉看了一眼。应该不是父亲养的,父亲不喜欢养小动物。

  有一种说法,主人死后,居处也将失去活气,变成死宅。还有一种说法,死人的游魂会附着在某些动物身上,蝴蝶啊,蜜蜂啊,飞鸟啊等等,返回居处留连片刻。

  莫莉走进小楼前,想起刚才看见那黑猫有些怪异的眼光,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莫莉到小楼清理父亲的遗物。

  管理处通知她,小楼很快就要归还。管理处那个年轻的军官有些歉意地告诉莫莉,那样的小楼,还要陆续安排离休的高级军官入住。即使原先居住的军官还有家眷,也要搬到另外的楼房里。也许他担心莫莉会赖着不搬。上次一个军官的遗孀就为此闹得不可开交,现在还在扯皮。

  莫莉觉得无所谓。即使请她来住,她也不会来。她在学校里有宿舍,已经住了三十年。五十年代教工宿舍的一个单间,厨房、水房和厕所都是几户人家共用。同事们认为住那里不适合她的资历,她完全可以申请去住两居室的新楼。但她喜欢那栋楼,学校里很常见,两层砖木结构,简洁明快的欧式风格,带有拱门立柱和长长的走廊,灰瓦顶,米黄色外墙,绿色百叶窗,外观漂亮,维修过几次,直到现在还很光鲜,而且宿舍楼离她工作的图书馆不远,从窗口就能看见,她觉得很方便。

  其实没有什么可清理的。

  既然父亲的生活与她无关,那些遗物也与她无关。父亲没有其他亲人,也说不清家乡在那里,只知道是在河南一带,参加八路军前孤身一人流落在黄泛区里。父亲早有遗言,所有积攒的离休工资都交了党费。那笔党费有多少,莫莉没有去问,也许父亲自己都不清楚,他对钱财没有什么概念。

  莫莉能继承的遗产只有一些衣物书籍,甚至那些破烂的家具都不属于她。她的住处也放不下这些,完全可以交给休养所自行处置。但她还是来了。目的只有一个:

  寻枪。

  莫莉想找到父亲遗留下来的手枪。

  她知道父亲私藏有一把手枪,她也知道父亲不会将手枪上缴。许多离休军官都拥有枪支,管理枪械的部门知道,却没办法一一核实收缴。对那些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头来说,手中没有武器,比赤身*游街还要难受。军官死后,私藏的枪支有些被后人继续收藏,有些通过地下渠道流入黑市。

  推开院门之前,她还在想,这里早已经不是她的家,千万不要被小楼勾起过去的记忆。但这只是一相情愿的想法而已。

  一年的早夕相处,三十年的分离,依然挡不住回家的感觉。那时她只有十六岁,难忘的少女时代。与现在死水一潭安逸的生活相比,可说是一个充满激情的年代。

  小楼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开,一股潮湿陈腐的气息迎面而来。应该是春天的霉味,那些木桌木椅木床底下都有些长毛,墙角木板缝隙里还有类似小蘑菇的菌类。

  她快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推开窗户,让湿润而清新的空气充盈小楼。

  定了定神,抬眼望去,每个角落都有过去的痕迹,熟悉而又陌生。楼梯边墙上的大穿衣镜也还在那里,有些发朦了,映出沧桑的岁月和不再年轻的她。

  沿着楼梯往上走,扶手有些摇晃,脚下吱吱作响。

  到了曾经住过的房间,她犹豫了一下。

  房门只是虚掩着,但她没有进去,连推开门的意识都没有。

  或者,没有足够的勇气。

三 一封信


  莫莉在小楼里寻枪。在父亲书房里找到了。

  一把精致的转轮手枪,用一块红绸布包着,放在书架顶层的木盒里。木盒做成书的模样,或者说,是用一本硬皮书的封面封底包住了木盒。墨绿色硬皮上有烫金的书名:《第三帝国兴亡史》。

  这不是父亲的配枪。父亲的配枪是五四式手枪,离休时已经上缴。

  转轮手枪泛着幽幽的光泽,冷飕飕沉甸甸的,比她想象的要重一些。

  她以前见过这支枪。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父亲用这支枪朝她开了一枪,差点将她打死。

  子弹贴着她的左耳边飞过,将鬓角齐发根割断,划出一道血痕,又穿过窗户消失在黑夜里。那道疤痕很久才消退,每次照镜子都有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枪声响起前她在冷笑。她没有想到父亲会真的朝她开枪。从那一天起,在她的梦魇里,父亲咆哮的面孔没有再次出现,只有这支手枪会冷不丁跳出来,成了抹不去的阴影。

  父亲枪法很准,近在咫尺却没有打中,不知是出离愤怒还是仅仅想吓唬她,或是因为枪响时她本能地躲闪了一下。这也是她所不知道的谜。

  她有时也会想,如果那一枪没有打偏,是否一切都结束了?

  其实对她而言,在子弹出膛前,一切都已经结束。

  命运已经注定,就像文章写完后的省略号,即使拉得再长,拉到一百年也没有意义。因为一切结果已经无法改变。

  那一枪使得父女恩尽情绝。从那天起,父亲至死没有再见她一面。

  G城是个小城市,虽然莫莉住城中,父亲住城西,直线距离也不过一公里。三十年,父女居住在同一座城市,呼吸着同样的空气,饮用着同一条河里的水,但真的很奇怪,两人的生活轨迹没有交汇,两人竟然没有相遇过。

  莫莉甚至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父女不期而遇,会是怎样的情形?

  莫莉只是想找到枪,找到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毁掉?

  保留?

  也许怎样处置并不重要,手枪只是一个象征,由它开始的梦魇,也应该由它来结束。当手枪真切地出现在眼前时,她长长舒了一口气。省略号拖得太长,是该结束了。

  她将手枪检查一遍,确认转轮里没有子弹。又查看了盒子。

  和手枪放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沉甸甸的红灯牌香烟盒,烟盒里有九颗子弹。她记得父亲喜欢红灯牌香烟,那一习惯多年未改,小楼里常充斥着那种劣质烟草的呛味。

  也许其他地方还藏有子弹,需要仔细再搜寻。不过即使有遗漏,估计后来的发现者也不会捅出去,而且子弹没有编号,即便发现了也说明不了什么。

  莫莉将手枪和子弹小心收进手提包里,又被木盒里另外的东西提起兴趣。

  一封信。

  她捏一捏信封,对着灯光照了照。信封很厚实,是那种浅褐色牛皮纸做的,看不清里面的东西。但她只凭手指的感觉,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信纸,仔细折叠好的信纸,而不是别的什么。

  莫莉在书桌后坐下,看着这封信,犹豫着是否要打开。

  信封样式与现在的不一样,显然有些年头了。信封是干净的,没有写字,没有任何标识,没有贴邮票,也没有封口。

  很久以前,六十年代末,面对这样的信,莫莉会毫不犹豫地打开,探究里面的秘密。

  有一段时间,莫莉经常做那样的事,将别人的信件一封封打开,从字里行间寻找反革命分子的罪状。抄家抄来的金银首饰名人字画古董家具等值钱的东西要上缴封存,说是作为反面教材,其实多数下落不明。而信件和书籍堆放在一起集中烧毁。

  有人想起要先从信件中寻找罪状,反正被抄家者已经是戴罪之身,那些信里模棱两可的只言片语都能看成是反动言论,于是许多信件替主人招来杀身之祸。

  莫莉没有从那些信件里找到什么。经过几次运动,人们都小心谨慎,连说话都要提防隔墙有耳,更别说留下白纸黑字的把柄。那个年代,通信成了危险的举动,收信人也是胆战心惊,生怕里面有什么比定时炸弹还要命的东西。

  后来许多人先行将所有往来书信都烧毁以防不测。不敢在夜里烧,恐怕火光被人发现。在白天做饭的时候烧,一边提防有人看见,一边将信塞进灶膛。即便在家里关窗反锁着门,依然是心慌慌手脚忙乱的样子,好像四处墙壁都有可疑的眼睛在窥觑。那个年代,靠出卖亲人朋友来获得革命资本的大有人在。莫莉有一个中学同学,因为出身不好,被划为“黑五类”,为了向组织靠拢,他揭发了父亲的罪行——每天收听敌台。同学的父亲在批斗会上被活活打死,而同学在一旁带头高呼口号,为父亲的死喝彩。

  纸张燃烧发出特有的焦味,与木柴的烟气有区别。有一段时间,细心的人在城里每个地方、每个角落都能嗅到那种焦味。纸张的焦味弥漫在城市上空,久久不散。

  那是文化。大革命的气息。

  再过一段时间,焦味被刺鼻的火药味替代,标志着文化。大革命进入了崭新的阶段。

  父亲没有留信的习惯,看过就烧了。父亲也没有回信的习惯,非要回话时,至多回个电话,或者电报。父亲当然不会轻易将自己的罪状公示于人,信里应该不会有什么令人震惊的字句。

  那么,信里会写些什么?

  是别人的来信,太重要了以至于必须保留?

  或者是一封未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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