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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得香魂住:香露-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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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秀耳朵尖,腿脚快,已经迎了出去。天,已黑得透透的,星月勘勘。
田壮实像个赤脚零丁的小鬼一般影戳戳地站在栅栏门外,他四十多岁了,个头不算矮,瘦巴巴的水弯腰,近年来经常腰疼得下不了炕,他那双愣多眼白的眼睛从来都眼大无神的空洞着,遇上腻心事更显彻底的写就了“奈何”。
秀秀看不清田壮实皱巴巴透着乌气儿的褐黄脸,不过,看身形站姿就能确定了,是壮实老叔无疑。他的上下衣服黑乎乎的,像是从来不曾浆洗干净,唯一能看清在眼睛里的,便是他絻着的那个十分不利落的大裤裆。田壮实家数得上乌有村最不好过的人家。得了白内障的媳妇,眼睛就快瞎了,拉巴着五个从三岁到十七岁,两年一生添出来的疴碜儿女,有一顿没一顿地数日头。
“壮实叔啊,李老师他在着呢,有话进屋说吧”。
田壮实甩着愣多眼白的眼睛朝街头两端张望,确定没人看见他之后,才低头在那双开了邦顶出了三个脚趾头的懒汉鞋底子上,磕了磕没吸完的旱烟,他拎起烟袋锅子,皱着身上脸上所有的部件弯身下探,没表情地朝地上喷吐出滞留在胸腔子里的最后一口旱烟气,费了费劲,力挺起看似就要折下去的腰,迈步往院里走。
秀秀挑起了老蓝色的粗布门帘。
炕桌子上,三大光棍碗饺子正冒腾着诱人的热气。田壮实本来就容易抽筋的胃,又开始抽抽着。
“婶子,李老师,正吃饭呢?”
“今儿秀秀闲,包了饺子,请李老师过家里来,一起吃顿饭。”
李凯旋赶紧招呼田壮实坐。秀秀心肠好,到外屋灶王爷灶王奶奶的龛位边上拿了双筷子进来:“还没吃饭吧?趁着热乎赶紧吃几个,填填肚子吧。”
“李老师甭客气,我坐不住。好侄女了,谁家也不富裕,我不添乱了。婶子别怪,这傍晚上门儿实在是有为难的事,得耽误耽误李老师的饭,金老师病着不拿事,我想来想去,没有更合适的人,只有请到李老师,才能帮上我的忙。” 田壮实话音无奈,也急促。
李凯旋顾不上问前因后果,赶紧答应:“我最见不得别人为难,行,咱们这就走。”说话把筷子放在了炕桌上,先看看秀秀,向秀秀奶奶说:“奶奶,那您先吃,我办完了事,回来再吃吧”。
秀秀奶奶心里难免犯急,秀秀的事还没能说清楚,她实在不能放李凯旋就这么走了,追问:“壮实啊,按理说你请李老师,婶子我不该多问,可是,人是从我家里出去的,这么急惶惶,你们这是要去干吗,总要明说个由头吧?”
田壮实一听这话,赶紧说:“李老师是有文化的人,我求李老师上我家,给我当个村里的证明人啊。”
“证明人?村子里的事拉着他干什么去啊?”
田壮实犯急了:“婶子救命,救命啊!”他趋前两步,看架势,如果秀秀奶奶不肯放人去,他就要跪下了。
李凯旋:“别急,别急,咱们这就走!”
秀秀奶奶:“你这是干吗”? 秀秀在一边看着不忍心,赶紧悄悄抻了琛李凯旋的衣角。
“嗨,别提了,我那大小子,想当兵,报了名去体检,没成想这就招了人嫉,惹了麻烦。”
秀秀奶奶:“当兵卫国,好事啊?
“嘿——说的也是啊!我原打算着让老大当了兵,家里能活泛活泛,嘿,这世道的人啊,有些人的心黑着呢,平日介大白天里看不见啊。”
秀秀奶奶愿意听田壮实说“人的心黑着呢,”可是,掺和到这样的事里头去,她的一颗心也提留了起来,虽然极不情愿让李凯旋去趟浑水,可鉴于目前与李凯旋还什么都说不上的关系,又不好再拦。
秀秀挑了帘子,李凯旋跟了田壮实,一前一后,弯腰出门去了。秀秀相跟着送出栅栏门。
两个大不相同的身形消失在拐弯处,接着,传来一阵狗吠。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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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无话可说。
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石径路,拾阶爬坡,三拐五弯,田壮实引着李凯旋转进了自家的破栅栏门儿。一排四间旧石坯房,正屋点着灯,人声嘈杂。东西屋虽说黑洞洞的,还是隐隐透露出门窗后的躁动与不安。
屋内烟雾缭绕,浓烈的旱烟味道本来就呛人,还杂和着日久没拆砌过的土炕坯味。李凯旋只好捏着喉咙,半睁着眼睛。
几个人李凯旋都认识。坐在长板凳上五十多岁的是乌有村管事的田牟人,他和田壮实同脉,差一个辈分的本家,另一个田某人正当中年,是村上的会计,俩人的手上都捏着细烟;蹲在地上黑瘦的小老头外号叫罗锅子,形如其名,会剃头,是个光棍,虽然现时没抽着烟,也正在两手多用的摆弄着一个针脚粗糙的老粗布汗烟盒包。荷包里装着的不知道是他自家种的旱烟碎叶子,还是红薯秧的碎叶子,也许,干脆就是杨柳树的干叶子吧。
坐在炕沿上的人有些来头,是人民公社的小头头,姓丁,俗称丁领导,跟李凯旋同年,李凯旋和他也打过几次交道,为人实诚。他的嘴上叼着机器烟卷,没点火。
“李老师来了,李老师抽袋吧。”
“不抽不抽,我平时不抽烟,不习惯。”
“找地方坐吧。”
“好,坐。”
七嘴八舌,都算客气。打过招呼,李凯旋挨着丁领导坐下。丁也让烟,李凯旋赶紧客气:“不抽,真不抽烟”。
“咳——咳——”丁领导清清嗓子,意在提示大家伙注意听讲,心照不宣,人们果然安静了下来。
“时间不早了,人也到齐了,咱们开始吧,”丁领导看向李凯旋:李老师,你既然来了,你做记录吧,”李凯旋“好”了一声,定领导接着说:“”今天的事,有李老师做记录,我看任谁也说不出不公正了。”
“公正。”
“公正,公正。”
领导提议开始,自然没人敢反对。接着,丁领导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个笔记本,连同本子上别着的英雄钢笔,一同递给了过来。李凯旋翻过印着杨子荣的画页,在空白页上落笔。
时间:1975年5月5日,晚7点。
地点:田壮实家
参加人员:丁某某、田牟人……共计六人。
内容:
丁:田壮实,有人大老远儿的去告了你,说你们家历史不清楚。
田壮实:“历史”?
丁:不知道历史吗?不知道算了。继续。
田会计气哼哼地说:田壮实家成分不好,那是因为他们家过去剥削人,雇佣过工。
田罗锅站了起来,偷眼瞅着丁领导的脸色,大着胆子反驳:没有的事。我就是那个佣工,不对,不能算作佣工,我们算是工换工。
丁:既然是工换工,不能算作佣工。
田会计听丁领导这么说话,一时愣了,闷着头,虽然不服气,但声音并不算太响亮:亨!这种讨论法儿,我,我反对。
其他的人都看向他,包括李凯旋。
作者题外话:非常感谢您的关注,阅读,投票支持!很不好意思,昨天搬家,没能及时更新。敬请谅解。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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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理由?
田会计梗了梗脖子,没有抬头:“罗锅子,罗锅子他自己就是右派,他有什么资格作证?”
这下子还真把丁领导将住了,看似没了立场。
罗锅子不干了,他噌地站起来,挺直着身杆,提留起烟袋锅子照着板凳延猛敲。
大家都转而看着他。
罗锅子敲罢,烟袋锅子直指田会计的鼻子:“你奶奶的别装大头蒜,我的帽子摘了,我早你奶奶地摘了,就凭我 ,走街串巷吆喝着剃头,一没文化二没出息,怎么给我弄成的右派的?你小子心知肚明,最好再别继续跟我装蒜!你姥姥!兔子急了还他咬人,何况我还算个活人!”
田会计:“活人?活鬼还差不多,我能怕你!”
罗锅子:“你,你找揍?”
田会计:“什么?你揍我,你有几斤几两重啊,自己个先掂量掂量吧。”
混浊的室内空气即时就要引爆。
丁赶紧打园场:“坐下坐下。一码归一码啊。都少说两句,罗锅子,你也消消气。”
罗锅子气哼哼。
田会计看了李凯旋一眼,李凯旋仗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脸上正一幅完全看不懂,他只好看着丁。
田会计看能拿事的都不替他出头,心里明白了,今天碰上姓丁的和李凯旋,似乎达不成他的愿望。他嘟哝了一声:“倒霉。”
有丁领导压着,李凯旋镇着,结论:工换工。接下来,个人签名。
田会计也签了。
几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山区的凉意要比城市来的快,学校周围的树木开始落叶了。漫山遍野的枯草,年年都会不知道多少次的被人有意识或无意识的点燃,一片片地焦灼蔓延开去,第二年春发,仍会无足无拦地生长,演绎“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生情。
秀秀怀孕了。没能办理合法登记的婚姻手续,李凯旋瞒着母亲,在乌有村娶秀秀为妻。李凯旋结婚的那天夜里,是出过人命的。
“了不得了——快去看看吧——田壮实喝多了,掉井里了——“已经捞上来了——”
纷杂的喊话声,纷杂的跑路声。
李凯旋紧忙放开秀秀,从暖暖的被窝里爬起来,他愣在那里,自语道:“不会吧?”
秀秀:“你赶紧起来,看看去吧。”
隔房的秀秀奶奶也说话了:“这口石头井比人活得耐烦,恐怕足足三百岁了。村子里的人都指望着它活命呢,阿福小时候也有人跳过,他奶奶说,喝了淹死过人的井水胆子大,不着邪。唉——都是懵人的鬼话,这年头儿旱啊,连吃得水都打不上来了,怎么可能淹死人呢?”
李凯旋麻利地穿上衣服,打开房门,拔腿就跑,身后传来秀秀奶奶的喊话:“回来个信儿,整个村子可就这一口水井,他怎么能往井里跳呢。唉,雪上加霜啊,还能活吗?”
田壮实跳井,摔死了。第二天,丁领导来做了一番调查,傍晚,李凯旋登上了双凤山,在山顶捡起来两块鹅卵大小的石头,迎着萧瑟的山风敲击,下山的时候,他把它们揣在裤子兜里。
紧紧捏住,满手是汗。
冬至十天阳历年,一月刚过,周恩来总理逝世。
因“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全国再度陷入混乱。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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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梦回莺转
雁回春暖阁,梨花满树白。哀哀生涌动,念念道别离。
四月,*爆发,广场恸哭,声声摇曳。千秋功罪,自有后评。
七月,天上掉了大星星;河北唐山发生了大地震,蓝光闪过之后一切都倾覆了,三十余万鲜活的生命死伤于瓦砾之下。这时的同志,思想觉悟之神圣是无法想象的,当埋在地下的人被解救出来深表感谢时,解救他的同志回答道:“你不要谢我,是伟大领袖毛主席救了你。”
乌有村,秀秀生了个第一个女儿,起名李震。
时间匆匆追赶,到了十月,两报一刊发表社论《亿万人民的共同心愿》。
华国锋主席接了班,多年的运动终于宣告结束!老四合院儿的墙上,重新刷写,鲜艳的红色宋楷大字:
彻底粉碎四人帮!
曲老爷子常常驻足四合院的外墙,忽而热泪盈眶,忽而兴奋不已,内心燃烧起新希望的圣火。
美丽脸蛋红扑扑的,高高地扎着两个马尾刷子,双眼皮的大眼睛闪烁着少女特有的高亮,她的一篇作文昨天上了校黑板报,趁着正午的时间,曲老爷子乐呵呵地拉上孙女,绕道后院。钟奇生和钟珮瑶都在家,碰巧汪瑾瑜带着汪杰也来了,一家人在院子里晒太阳。
见曲老爷子进来,钟奇生赶紧让座,汪杰乖巧机灵,跑颠颠地抱了个马扎儿来,礼让曲爷爷:“爷爷,您坐,您坐坐”。
曲老爷子抚摸着汪杰虎头虎脑的小脑壳,连声夸奖:“懂事,这孩子真懂事,俗话说得好,小孩子‘三岁看老’,这孩子,长大了笃定有大出息。”
曲老爷子夸奖汪杰,钟珮瑶和钟奇生夫妻乐得合不拢嘴,汪瑾瑜赶紧谦让:“这么小的孩子,哪能看出将来出息不出息的呀。”
曲老爷子接着说:“嗨,这古人的话多是典故,多有道理,要不是怕你们嫌我麻烦,我能说上三年五年不重复。”
钟奇生接过话茬:“曲老师您有学问,桃李芬芳,我正想以后有时间多向您请教呢,哪儿有嫌麻烦的道理。”听了钟奇生的回答,老爷子兴奋,赶紧应承:“那好啊,等过了这阵子,咱爷儿俩好好地说上些日子。”
钟奇生赶紧站起来,抱腕道:“那晚辈可不成了您老的入室弟子,晚辈先谢过了。”
你一言我一语,笑语欢言似如正午阳光,温暖和熙,顿时挤压了老四合院长久以来的阴霾。
曲老爷子想起此行的目的,吩咐孙女美丽站到人群的中间,半认真地喊道:“稍息,立正。开始。”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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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行爷爷的口令,丝毫不打折扣。美丽以昂首立正的站姿,从口袋里取出折叠成四方形的纸张,郑郑重重地仔细展开,朗诵:
……可见,“四人帮”反党集团和资本家没有什么两样,不同的是,他们比资本家还狠,好比吃人的野兽,用工人阶级、劳动人民的血汗供自己挥霍浪费,作威作福。他们背叛了革命事业,背叛了*、列宁主意,违背了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歪曲毛主席的建军思想和方针,对抗毛主席关于“勤俭节约”的伟大教导,恶毒地攻击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是我们革命人民的死敌,是工人阶级的死敌,是全世界各族人民大团结的破坏者。
“四人帮”为什么对周总理和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无比仇视,无情打击呢?答案只有一个:他们是反革命派,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是和真正的革命者势不两立的。
我们敬爱的周恩来总理为共产主义事业英勇奋斗的革命精神,是永远值得我们学习的。周恩来总理在我国经济三年暂时困难时期,他不吃肉,不喝茶,在无产阶级*最紧张的时刻,为全国形势正常的发展,他按毛主席的指示办事,坚持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日理万机,但他吃的依然和全国人民生活相同,坚持吃玉米面,周恩来总理和全国人民同甘共苦,勤俭节约,为共产主义事业战斗一生,鞠躬尽瘁。
周总理为共产主义事业战斗了一生,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立下了不朽的功绩,但他不要任何特权,在任何时候都和王、张、江、姚“四人帮”反党集团是截然不同的,是一个鲜明的对比。
“四人帮”严重地破坏了我国的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
今后,我们一定要以阶级斗争为纲,继承毛主席遗志,紧跟华国锋主席,“抓纲治国”。“抓纲治校”,深入揭批“四人帮”反革命集团的反革命罪行,学好社会主义文化课,把四人帮造成的损失夺回来,为建设社会主义,实现四个现代化,为使我国在经济上赶超世界先进水平而努力奋斗。
乘革命东风,展革命新图,把无产阶级革命事业进行到底!
美丽朗诵的话音落地,门楼儿传来嘎杻声响。关闭着的院门儿,被推开了一条缝隙。美丽妈妈探着半个脑袋向里张望,看情形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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