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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言写意--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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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直容易在高速路上晕车,无论坐的是宾利还是奇瑞,只要有一点颠簸都照晕不误。
  曾经吴委明揶揄她:“你只有坐公交车不晕,看来这辈子倒可以省不少钱。”
  “你知道个啥,说明我这人的平衡感受器官的功能很好。比你进化。”
  厉择良从那个电话开始就没再开口了。
  而她也没有精力说话,尽量想点别的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而双眼则直视前方。她可不想将刚才吃的午饭全吐在厉择良的座驾内。
  几百万的宾利,让她做牛做马一辈子也赔不起。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前面开始堵车。而过来的车辆则一个也没有。朝前望去,在她的视线里全是在能见度不高的暴雨里闪烁着一串串的汽车尾灯,干脆索性什么也不看。她的心情开始烦躁,总觉得自己在这个社会摸爬滚打已经练得金刚不坏,但单单就是这么小的一个毛病也让她没有办法。
  季英松看了她一脸难受的样子,迟疑了一下关切地说:“沈律师,车上有梅子糖,你要不要试试?”
  写意不想开口说话轻轻点点头,这东西治标不治本,但是缓解一下终究是好的。
  季英松便翻开副驾驶的抽屉拿了一包糖出来,他一手掌方向盘一手将东西朝后递。写意伸了下手,没有够到。
  而旁边的厉择良则单手撑着下巴一心看着窗外,事不关己的样子,别说要他说句关心人的话,就连手也懒得替她抬,丝毫没有要帮个忙的意思。
  明明见她这么难受,却一点也不会怜香惜玉,还口吐什么“关爱女性,匹夫有责”的话。
  写意一时有些火,他怎么接了电话就无缘无故就不待见她了!心情好的时候就有情啊无情地胡侃,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将她爱理不理地扔一边去,拿她当隐形,简直就是喜怒无常!
  她狠狠地剜了厉择良的后脑勺一眼,咬牙切齿地腹诽,腹诽,腹诽……然后解了安全带自己接过来。
  她已经很久不吃这个玩意儿,塞了颗在嘴里。酸酸的,有些涩牙。
  好在道路又恢复了畅通。大大小小的卡车,客车,轿车又开始浩浩荡荡地开出去。他们的车前面是一串货车,季英松时不时地按喇叭,从超车道绕到前边去。
  突然厉择良冷不丁地冒句话说:“系安全带。”说话间,语气不冷不热甚至连头都没调过来看她一下。
  “没关系。”其实她心里是想说:干你屁事。
  于是她没动,只朝嘴里塞了第二颗糖。
  “请你系安全带!”厉择良转脸过来,把刚才的话在增加了两个字的基础上,将其重复了一遍。
  他倒也没有下命令,说的还算客气,口气不温不火的,和刚才两人讲话的语气截然不同。就是那个“请”字,让写意听起来尖锐刺耳。
  她心想:你这那哪儿是请,分明就是强迫,假仁假义的,就像我不照做就要把我撵下车去。我不系安全带又怎么了?我乐意。出了事情我找保险公司,半分不需要你厉择良偿命。
  “我胸闷头晕透不过气,系了就憋的慌。”她压住满腔窝火,勉强做到有礼貌地反抗他一下,然后生硬地将脸别过去。
  厉择良挑了挑眉,“沈小姐,我想说什么话从来也没有重复过第三遍。至少,在这辆车上你需要听我的。”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凶。
  写意听见这些话,立刻转头看他,眼睛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了两秒钟以后,倏地说:“那好,停车我马上就下去,谢谢厉先生带了我一程。”顷刻间,她拿起手袋又说,“季经理,麻烦你靠边停下车”。随即就准备去拉门拉手,全然一副像是要强行下车的样子。
  厉择良反应极快,一把将她的手拉回来,牢牢捉住。
  “你疯了?这里是高速公路。”他紧紧地抿着唇,有些动怒。

  3——3

  “你不是让我——”写意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打断。
  前面的货车突然变道,季英松心中大叫不好,猛踩刹车。车身在路上打了个转,车头的一侧生生地刮着货车的尾巴,急速地向路边隔断的护栏滑去。
  季英松飞快地转方向盘,车头擦到护拦被迫横在车道上停了下来。
  就在此刻,后面的第二辆躲闪不及,眼看就要从写意那边撞上。
  厉择良下意识地,将写意按在怀里,死死地护住。
  只听见“呯——”地一声,后面的车从侧身撞过来。宾利在冲力中颠簸了一下朝后滑了一段距离后,停了下来。
  季英松慌忙中踢开车门,“厉先生!”
  车的侧身已经凹了一些进去,他用力试着拉了拉侧门,门已经被卡住。他便绕到另外一边开门。
  “阿衍!”季英松情急之下叫道。
  车里的厉择良急急将写意的头托起来,她似乎受到撞击晕了过去,而全身则像抽了骨头似的散在厉择良怀里。
  “写意……”他连连叫了她几次。
  门被季英松打开,暴雨倾泻入内,顷刻间就将俩人淋得湿透。雨水落到她的额上,带着碎发流下来,遮住写意的眼帘。
  厉择良不禁用手擦去她脸上的雨水,却不想这一抹,倒带出许多血。那血和雨水冲在一起,立刻流到下巴上。
  “写意……”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又去抹,但是血却越抹越多,须臾之间写意的脸颊和脖子已经全是血,触目惊心。
  “阿良!!”季英松急着说,“别乱动,是你在流血!!”说着就想找点什么先帮他包扎止血。
  厉择良闻言一愣,低头瞧着怀中的人,将信将疑。此刻的写意虽然是突然晕倒,脸色倒真没有异常,晃眼一看就像睡着了似的,也没见她头上有伤,嘴唇微微张开,露出前面两颗门牙。她鼻翼一动一动的,呼吸还算平稳。
  她身上也暂时没有发现任何外伤,和流血的地方。他悬着的心落地后才隐隐觉得手有些疼,伸出来一看,果然是自己的手在不停地流血。
  厉择良心中一哂,这才缓下来,将她挪到驾驶座,找了个干东西给她盖上,关好门。
  季英松打了几个电话,然后和厉择良一同站在雨里,等着人来处理。
  后面那车的车主和乘客也撑伞走了下来,被季英松应付过去。厉择良来回看了现场,幸好都不是很严重。
  他透过前窗的玻璃看了一眼写意,若有所思。
  * * *
  她闻到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那个味道诱使出她的过敏性鼻炎,使得有点想打喷嚏。她竟然梦见了爸爸,爸爸弯下腰对她说:“小意,过来让爸爸看看,额头还疼不?”
  她鼻子一酸,眼泪潸然而下。
  那时是自己多大?三岁还是四岁?大概是四岁吧。
  她小时候一直留着短头发,长的像个男孩子。性格也特别顽皮,简直就是一个孩子王,时常举着一把塑料的大刀喊打喊杀的。
  玩过家家,人家演公主她却要演皇帝,挤得原本演皇帝的只好扮皇后。等大伙要她演男孩的时候,她又说:“我要演一棵树。”
  每年儿童节爸爸都要送礼物过来。
  那一年,爸爸送给她的是什么呢?她蹙着眉头,想了想。
  是宇宙飞船。
  那个宇宙飞船是上电池的,一打开开关就是“乌——拉——乌——拉——”地一边闪灯一边叫,活像现在的救护车。那个宇宙飞船最让小写意好奇的是它居然可以自己拐弯。如果按按钮让它独自在屋子里转悠的话,它要是遇见了障碍物,连续撞两次都没过去就会很聪明地调头,朝别的地方开去。
  她惊奇地瞪大了眼睛问爸爸。
  爸爸说:“这是爸爸施在上面的魔法。”
  她在那个年纪的时候做事一点也不低调,有什么新玩意就献宝似的拿出去显摆。
  于是,她信以为真地抱出去给小伙伴们炫耀,没想到冬冬却“切”地一声很不屑地说,“这哪是什么魔法。你爸爸瞎说的,明明就是有个小人儿在里面开车。”
  “骗人!哪有那么小的小人儿。”
  “有就是有。”
  “没有,没有,没有。就是魔法魔法。”
  “除非你不知道拇指姑娘,不然怎么知道没有小人儿了?”
  写意呆了一下,少有人给她讲故事,她确实没有听过拇指姑娘的故事,可是她又从来没有示弱过,于是心虚叫道:“我怎么不知道那个拇什么的。她明明就是个指头。”
  两个人争论了起来,最初还是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没想到那男孩舌头比她利索多了。最后写意一时说不过便一脚给人家踹过去,冬冬捂着屁股,两眼含泪委屈地瘪着嘴巴说:“你说不过,就知道踢人。
  “踢你怎么了?我现在就撬开看,让他们知道谁才是骗子。”写意气呼呼地跑回屋子拿了钳子、起子和刀。
  “小姑娘你怒气冲天地干嘛呢?”沈妈妈看见问。
  “有人找茬,我今天收拾他去。”然后她头也没回就像旋风似的回到空地上,恶狠狠地对冬冬说:“要是没有小人儿,我还让你以后扮皇后。”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里面既没有拇指姑娘,也没有爸爸的魔法,只有一堆螺丝钉和还原不回去的破铜烂铁。
  写意望着那堆残骸,愣了半天,然后带着一副哭腔大叫:“你们都骗我——”接着就放声大哭。
  接着,她将那堆烂铁宝贝似的搂在怀里,一边走一边哭,因为腾不开手抹眼泪,所以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合在一起分不出什么是什么。
  回家上楼梯时,一脚踩滑滚下楼梯,眼看脑壳要撞在楼梯边上,她却舍命一样紧紧抱住那宇宙飞船的残骸,舍不得放手撑一下。于是额头狠狠地磕在石头沿上,摔了好长一条口,在医院住了好些天。
  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躺在医院里,爸爸来看她,弯下腰对她说:“小意,过来让爸爸看看,额头还疼不?”

  3——4

  那个伤结了疤便一直没有消掉。妈妈曾经常常对人家说:“我们家小姑娘脸上要不是留了这个疤,说不定还是个标准的美人。”
  她抿着嘴笑了笑,在医院的病床上又翻了个身。
  后来,她刚满五岁半,因为家里没有人手照顾她,又不放心将她锁在屋子里,于是,写意就被送到学校去念一年级。
  开学的那天,天气还很热,妈妈为她穿了一条崭新的蓝色背带短裤,裤子衬着她的头发显得很帅气的样子。
  班上很多小朋友,大家都不怎么怕生,叽叽喳喳地一会就打成一团。写意从小和人自来熟,立刻就成了班上领袖级的人物,引得很多男生愤愤不平。
  第二天课间的时候,有男生走过来问她说:“你叫苏写意?”
  写意看了看他那正在流鼻涕的鼻孔,不屑地扭过头去。
  “你怎么长得像个女孩儿一样。我同我老爸说你这种人就叫娘娘腔。”男生话还没说完,就被发飙的写意掀翻在地。
  她长这么大,即使别人误会说她像男孩儿,她勉强还能接受。可是,哪知世界上最讨厌的事情居然是你明明是女的,人家还以为她存心装女生。
  于是,在她上学的第二天就被请了家长。妈妈向老师赔着笑脸,道着歉。
  在写意的印象中,妈妈一直都是那么温柔娴雅。
  是不是,因为大人脾气太好,才使得她一直这样任性?
  梦中的写意潸然间失落起来。如今,她早已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等她真正醒来是在第二天的早上,护士正在给她取输液管和针头。
  “给我输什么了?”写意侧着头问。
  护士笑笑:“别担心,没事儿,给你输的退烧药。你只是感冒了有些发烧。”
  “我们的车没事吧,和我一起的两个人呢?”
  “这个不清楚,昨天你进院的时候不是我值班。桌上的早饭是你的,最好能多吃一点,一会就可以出院了。”
  写意朝桌上瞧过去,是一碗热粥。
  护士收起东西准备出门时,回头说:“哦,刚才给你送粥的那位先生托我转告你,说是你有位朋友在307病房。”
  她确实是饿了,极不雅观地吃掉了满满一碗粥,然后洗漱完毕换上原先的衣服才出病房。
  “307……307……307……”写意嘴里一面念叨一面找,最后在走廊的最深处看到了这个门牌。门是虚掩着的,里面异常安静。
  她敲门。
  “请进。”一个低缓的男声穿出来。
  她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
  推开门,看见厉择良坐在床上,双腿盖着被子,背却挺得笔直。他换了下平时的衬衣和西装,穿着医院的蓝白相间的病服,显得好像比平时稚气些。
  他见她杵在那里,微微一笑,“英松说给你送了早饭,吃了吗?”此刻的表情和他昨日在车上怒气正盛地抓住她说“你疯了?”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他手里拿着报纸,“哗啦——”地翻了一页。写意觉察到他手上的绷带,也许是昨天受的伤吧。
  “我……厉先生……”她不知从何说起,“我昨天在车上……”
  她忘记了甚至可以说她根本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她和他闹,然后突然车子就失控了。
  “整个过程,你就是睡过去的。”厉择良迅速地用了一句话,很简明扼要地替她总结了一下。
  “呃?”写意更窘,好像就是他说的这样的,“都是我的错。”她有点忏悔地说了后面这句话,而且语气非常诚恳。
  她害得他进了医院,还不知道受了什么样的伤。她也知道厉择良这人一贯作风是阴晴不定且小肚鸡肠的,接下来还不知道要怎么整治她。
  写意垂下头,眼神落在脚尖前面的地砖上,专心悔过,在她人生的前面二十五年内还很少这么认真地认错。可是厉择良好像并没有买她的帐,半天没搭腔。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写意垂得脖子酸,不禁抬起头瞧一下,正好撞见了厉择良的眼睛。
  他已经放下了报纸,一手环胸一手撑住下巴,以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写意。他的目光是从头到脚,然后又从脚到头,最后又落回在她的脸上,盯住她的眼睛。
  许久以后,他改变了个坐姿,后背靠到靠枕上,沉吟道:“沈写意,你不需要对我说点什么吗?”这和他的上一句话时间隔得不算长,但是嗓子却像太久没开口一样有些暗哑,显得有些慵懒。
  “呃?”写意有点诧异地又低下头去,“对不起。厉先生,对不起。”
  “就这个?”厉择良暗声问。
  “?”写意一时不明白他想听什么。
  突然,厉择良就笑了,笑得淡淡地。是那种平时在他脸上最常见的笑,先微微翘起唇角,然后由唇再带动其他的五官,显得整个笑意都是从嘴唇漾出来的。但他也是常用这样的笑来应付别人。这样的表情挂在他的脸上,让写意觉得比他冷脸嘲弄还要使她难受。
  两人之间蓦然一下就感觉疏离了些。他似乎很不满意她的答案。
  他挪开视线, “没关系,我只有点皮外伤。你的出院手续季经理会帮你办妥。如果这两天精神不好的话,你可以打电话给林秘书让她替你请假,公司会算工伤。”
  早晨的太阳金灿灿的,也不刺眼。病房的窗帘是拉开了的,阳光斜射进来,随着时间慢慢移动,恰好徘徊在厉择良的附近。
  写意才注意到他的眼眸是深棕色的。
  此刻,在日光里看下去,他侧脸因为那边射来的明亮光线而蒙上了层淡淡的金色光泽,却衬得另一边有些暗。
  他的话里每一句也挑不出毛病,和前些日子一模一样,但就是让写意感觉好像有点奇怪。一时间,写意觉得自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还杵在这里似乎就像个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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