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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策-第1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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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你明知阿妩决无可能拿此事玩笑。”

行昭缓缓起身,“昨日禹中三刻,宫中丧报,父皇过世。”

“这样大的事。为何消息没传出来!”

“因为——”

行昭话一顿,轻轻阖上双眸,再睁眼时,面微戚容,“因为是昌贵妃勾结陈阁老。给父皇吃食里下了过量的五石散…”

前犹镜面投石,现如晴天霹雳。

二皇子犹如雷劈城攻,登时立在原地!

闵寄柔猛地攥紧手中的丝帕,丝帕一皱,来龙去脉,原委走向,她全都明白了!

陈显…陈显把王氏和整个豫王府都当成了他的替罪羊!

昌贵妃王氏毒杀皇子,生母铸下大错,膝下子嗣如何还能得承大业!

行昭话未停。

“前日傍晚,昌贵妃邀父皇往长乐宫用晚膳,将五石散洒在父皇的冷酒里,晨间张院判奔往长乐宫,父皇已撒手人寰。而后皇后娘娘下令搜宫,在长乐宫中寻到大剂量的五石散,今日阿妩入宫,昌贵妃未曾矢口否认,甚至供出五石散原是石妃进宫请安时,藏在簪子里带进的,而石妃的五石散却是由陈显给的。”

行昭扬声一语,“二哥!陈显以权位为饵,诱昌贵妃上钩。若将皇上已然过身宣扬出去,陈显必在定京掀起腥风血雨!到时候昌贵妃、你、闵姐姐、我还有老六全都活不——”

“我不信!”

二皇子猛地打断,耿直脖子满面通红,“母妃虽是有僭越之心,可做不出此等逆事!我不信!”

“进宫一探究竟是最稳妥的方法,搜石妃厢房顺藤摸瓜向下挖下去亦是个好办法,可时间不等人,这件事老六一定要比陈显先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有回寰余地!阿妩、老六还有二哥一起长大,阿妩何时骗过你,端王府何时算计过你!毒杀圣上这样大的一盆污水,阿妩如何敢贸贸然泼到昌贵妃身上!二哥,求您好生想一想!”

行昭手蜷成拳,身形向前一探,手撑在木案之上,斩钉截铁道,“二哥,阿妩求您救救老六,也救救自己!”

二皇子双眼通红地同行昭怒目而视,他不想信,他是从来就想不通这些事情,可他现在却很明白!陈显借刀杀人,如果现在父皇身故的消息流传出去,定京必然大变!

身在江南的老六被困,他与老四根本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他一辈子没想明白过什么事,可他现在宁愿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行昭嘴角抿得死死的,她能清晰地看见二皇子眼睛里有泪光,心头猛地一酸,眼圈陡然一红,无端软下声调,“二哥…你是相信陈显,还是相信你的亲弟弟啊…”

二皇子浑身一震。

大约是香要燃尽的缘故,青烟断断续续地袅绕而上,谁也没有再出声,豫王府的一草一木都是闵寄柔着手打理的,内厢一水儿的紫檀木雕花家俱,安静沉稳,让人莫名心安。

“母妃…还在长乐宫里?”

隔了良久,闵寄柔轻声出言。

她其实是想问王氏还活着没有吧。

行昭轻点头,“今日我见到了昌贵妃,皇后娘娘封了长乐宫,更派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内侍守卫…”她斟酌了用词,“大约是吓怕了,贵妃偶尔魔怔,满口话里全是‘太后’、‘皇帝’…只是封了宫,皇后娘娘什么也没做。”

话到最后,行昭意有所指。

王氏还活着,就证明他们随时可以进宫对质,更证明方皇后问心无愧,嗬,更证明…行昭所言起码泰半属实。

闵寄柔冷静地扭身往回看了眼二皇子,再转过头来,温声地直截了当问行昭。“你要豫王府做什么?”

二皇子一直在沉默。

“给老六带一封信,以二哥的名义。”

“陈显不放心任何人,就算阿恪的信也可能被暗中拆开,皇上已去的消息极难在瞒住陈显的情形下带到江南。”

这个自然。

只要和宫里头、权贵们有关系的信笺,陈显自然会着重关注,二皇子的他不会拦,可路途遥遥。封住信笺的红泥什么时候会落,谁都不知道。

这一点。行昭一早便想到了。

二皇子始终没有说话,行昭转向二皇子,“二哥,阿妩只想以你的名义写一封信,盖上你的私章,阿妩自己写。”

闵寄柔恍然大悟!

行昭的笔迹,老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而在二皇子的信封下藏了封行昭亲笔所书的信笺,此事本就不寻常!

老六为人机敏,怕是会当机立断。选择回京!

陈显拆开信封,看到的都是信中的内容,先不提二皇子一向不喜欢舞文弄墨,几乎从不上折子,陈显不甚熟悉二皇子的笔迹。只论。定京城里每日信笺往来成百上千,陈显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要着意监控内容,会自己亲手拆信封亲自看?自然是吩咐下头人将内容大意过一遍,若无特殊,便许可通行吧!

如果内容没有任何特殊,只是字迹暗藏机巧,陈显又如何得知!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此举完全可行!

二皇子脑子里拐得没有闵寄柔快,他脑子还在生母尚且还有一条命的点子上,一抬头,正好看见行昭目光放得很坦荡也很期待的一双眼睛。

母妃造下这样大的孽业,他…他该怎么还啊…

二皇子眼波如湖面,轻声呢语,“父皇…真的过世了吗…”

他不需要别人的答案。

二皇子艰难地重新抬起头来,伸手指了指矮几上那只黑漆梨木小匣子,吞咽下一口唾沫,轻言,“私章在那儿,阿妩快写,正好老四要带给老六的信也在我这处,我明日让人八百里加急一块儿发出去,两封一起,也好混淆注意。”

笔墨纸砚都是备好了的,行昭咬了咬牙,卷起袖子,飞快地看了闵寄柔一眼,沾了如镜面亮堂的墨,埋头奋笔疾书。

她的字儿像男人,大约是活了两世的缘故,无论何时也写不出小女儿心性了,一撇一捺都写得很刚硬,鹅头勾非得顿了一顿,等墨晕成一团极好看的天鹅颈脖模样,才使力一勾一提。

“比我写字儿还使劲,怪不得手腕儿会酸。”

老六不止一次地这样说过。

阿弥陀佛,心有灵犀一点通,老六一定能看懂…

信上写了郑国公家里的小妾又哭闹不休,也写了城东黄御史的大姑娘连生四个女儿险些被婆家退回家,还写了中宁长公主的小女儿脸上长了个痦子嫁不出去,全都是二皇子喜欢听的看的说的,相识这么些年,一词一句都是二皇子用惯了的。

只在信中最后写道,“前日阿柔去瞧阿舒,阿舒还是不会说话儿,只怕等你回来了,这小子也笨得没学会。”

薄薄两页,行昭对折起来,对着沉水香熏了熏,再装进信封里,双手交给二皇子,一字一顿,“二哥,拜托了。”

二皇子单手接过,嘴角一勾,像哭又像笑。

闵寄柔将行昭送出门。

行昭和她靠得很近,走过二门,才道,“亭姐儿现在动不得。”

亭姐儿是桥梁,一头连王氏,一头连陈显,她一有异动,陈显立马能见微知著,猜到几分。

“不动她,怎么稳住陈显。”

闵寄柔很沉稳地开口,“她想要什么我清楚得很,她惧怕什么我也清楚得很,想要控制她,容易,想要毁掉她,也容易。亭姐儿那边交给我来安排,你直管放心,她和什么人勾上话,她给什么人传了信,甚至她会娘家,我有的是办法对付她。下药也好,威胁也罢,如今顾不了那么多了,你只需要知道她说出口的,一定是我们想听的。”

以陈显埋下的棋子,反将他一军。

闵寄柔是这样想的吧?

只要能拖过十五天,不,二十天,送信八百里加急五天,从江浙一路顺风顺水回来,十五天,只要能拖得过二十天…

而在这二十天里,她们必须硬气起来,给陈显造成足够大的错觉,让他迟疑和犹豫。

天已入暮,照影带雾。

天际处像被星火燎过,带着一串接着一串的昏黄与火红。

闵寄柔撩开帘子,便撞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是二皇子的声音,他在哭,语带哽咽,闷声地哭,好像要将她的肩头都哭湿。

“我爹…死了…被他最信重的大臣和他宠了几十年的女人害死了…”

是啊,背叛比死亡更可怕。

闵寄柔站得笔直,像一棵葱然茂密的柏树,约是过了一会儿,身形慢慢软了下来,手带了些迟疑地缓缓抬起。

一点一点地向上抬,终究是轻抚上了二皇子孤寂的后背。

ps:

结文后会有皇帝的小番外,大家还想看谁的番外,快踊跃积极提名~

☆、第两百七七章 对峙(上)

第两百七七章 对峙(上)

仲夏清晨,天儿渐渐亮得晚了。

东郊雾蒙蒙的黑黢黢的一片,街巷抹角尚有打更人打着呵欠敲打梆子的声音,打五更的天儿,一快四慢,“咚——咚!咚!咚!咚!”

皇帝不上早朝,可臣子不能不出现。

五更一过,陈家府邸由外之内,油灯一盏连着一盏地点亮,门房老陈头肩披外衫,一手提灯笼,一手将门栓拿下将大门向外推开。

朱门重而陈旧,“嘎吱嘎吱”腐旧而陈钝的轻声慢慢响起,静夜被打破,紧随而后,便是灯笼“嘭”地一下砸在青砖地,油灯火一下子窜得老高,再猛然熄弱。

“啊——”

“你说什么?”

陈显伸手示意陈夫人接着替他整理朝服。

老陈头手抖得厉害,说话哆哆嗦嗦不连贯,“咱们府前有四、五个…有四、五个壮汉…浑身都是血…躺在咱们大门口…”

陈夫人手一抖,陈显朝服上的补子就被系歪了。

“到底是四个还是五个?”

陈显语气很沉稳。

老陈头脚下一软,猛地摇摇头。

“那他们是生是死?”

老陈头一双脚站得站不住了,语带哭腔,“奴才…奴才…奴才吓得站都站不住了,哪儿还敢凑拢看啊!浑身是血…大概已经都死了吧…”

“有几个人,人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也敢往我面前报。要你何用。”

陈显仰了仰头,总管知机,埋首将老陈头往外一带,脚下不敢放松。从二门往府前小跑过去。

人一走,陈显顺势眼神向下一瞥,温下声调来,轻声道,“你莫慌,人一慌就什么也做不成。”

陈夫人心头顿生五味陈杂。

以前。这个人也这样说过吧?

叫她莫慌,什么都会有的,米粮、放之入学塾的束脩、锦绣绸缎,什么都会有的。

那个时候,家还在皖州,陈家嫡系死绝了,阿显是嫡支剩下的最后一个儿郎,旁系的叔伯把持着本家的公中田粮,每月只给嫡支一贯铜钱,二十斤米粮。五斤猪肉,多的再没有了,更别提支撑阿显赴京赶考的路钱和打点银两。阿显要拼一把,执意进京赶考,她便连夜挑灯绣画屏,一方做工精细的大画屏能卖上四钱银两。小的两钱。油灯贵,两人点一盏,她在左案引线穿针,阿显便在右案誊书用功,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小木案上,渐渐重合为一个。

说出去,怕谁也不会信,皖州陈氏的嫡系少时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她记得在阿显入阁以后,她不经意问过皖州老宅那些叔伯如今的日子,阿显轻描淡写。“过得还算不错,每月一贯铜钱,二十斤米粮,五斤猪肉,咱们都能过出来。他们凭什么过不了日子?”

成王败寇,这个道理是阿显一生都推崇的。

陈夫人猛地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现在什么都有了,云丝锦、黄花梨木、金玉满堂,可为什么她却觉得那时候比现在更快乐呢?

陈夫人深吸一口气儿,伸手将陈显的补子三下两下重新系好,这是她做了这么几十年,早就做惯了的事儿。

总管一来一往,不过一刻钟,陈夫人避到花间。

“…全都是咱们派去监视端王府的人手,五个都是活人!半夜被扔到了府邸门口,只是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疼得晕了一夜,奴才让人将他们拿凉水浇醒了,说没看清楚是谁下的手,但是手段利落毒辣…这五个人怕是废了…”

“是活的?”

陈显紧蹙眉头重复一遍,“贺氏竟然还让他们活着…”

贺氏身边全是方祈的旧部,强将手下无弱兵,其军中诸人,警惕高手段毒,这几个探路石被他们发觉很正常。

只是他未曾想到贺氏竟然敢破坏平衡,对他们下手…

陈显眼睛眯成一条缝儿,“是示威吗?她在逼我动作?可为什么还要留活口下来…”

这些话,总管不敢答,将头埋得低低的,只听陈显后言,“昨日贺氏往哪处去了?”

“听那几个人的回禀,他们是在东大街被发现的,照那条路走下去,端王妃出了宫怕是往豫王府去了。”

“去见老二了!?”

这是出乎陈显意料的答案。

贺氏既然已经察觉到了这几个人,何必不将他们全部绞杀,好将自己的行踪隐藏起来。

贺氏让人废了这五个人,又将这五个人送到了陈家门口,没有封口,也没有后续动作,还放他们回来告诉陈家,她到底去了哪里…

贺氏到底想做什么?

进宫出宫,再去豫王府,昨日贺氏这一番动作究竟有没有问题?

如果宫中事成,皇帝大势已去,那么贺氏进宫便已知晓此事,王氏愚钝,事成之后一定会暴露,贺氏胆子再大也不可能直接往豫王府去——别忘了老二是谁的儿子!她就不怕是老二和王氏母子连心,反手将她扣下!?

若东窗事发,当务之急就是将这件事瞒下来,贺氏反而大张旗鼓地将探子废了功夫,却留下活口送回陈家示威…

反常极为妖,此事必不寻常!

陈显陷入了僵局,局破不开,只有死路一条!

等等!

如果反过头来想,皇帝其实并没有过世,王氏还没来得及行动呢?老六下江南,贺氏一介女流之辈要故作姿态,才能得以自保,将人挑断手筋脚筋送回陈家是示威,也是震慑,入宫出宫大张旗鼓的一番动作,只是让那些沉不住气的人早些跳出来,趁老皇帝还在,顺理成章地一网打尽…

这就是兵行诡道,贺氏要诈他一诈了!

陈显眼睛缓缓张开,是虚是实,往往在一念之间。

“派人去安国公府与石大人搭上话,和宫中的眼线搭上关系,是虚是实都要有一个说法!”陈显话头一顿,“把那五个人送回端王府,陈府不是修罗地狱,只进活人,不收没用的死人!”

这是要先将那五个人抹了脖子,再将他们送到端王府去啊…

总管膝盖一软,应声而去。

陈夫人从花间走出来,珠帘被手撒下,“叮铃叮铃”的声响急促而清脆,像琵琶弦被人一下一下急切而热忱的撩动。

“为什么不让人上谏要求面圣。”

陈夫人蹙眉轻问。

这是最有效的方法,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老皇帝是生是死,只需要一眼就可以尘埃落定。

陈显双手撑于膝上,沉吟半晌,手一抬,便拍在了身侧的木案上。

陈夫人想张口再问,再看陈显面色阴郁,嗫嚅嘴唇,终是未在往下说。

“他不敢。”

行昭手中执一把缠了铜丝的竹剪子,“咔嚓”一声,便将一朵碗口大的花儿剪了下来,轻搁在瓷盘里头,告诉莲玉,“陈显不敢去仪元殿一验真假,怂包一个,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子大的,他一怕,就错过了一辨真假的机会了。”

花儿一搁下,莲玉便洒了几滴清水在花瓣上以当保鲜。

“宫门一闭,皇宫里等着陈大人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莲玉笑吟吟地道,别家丫头关心的是当通房,成姨娘,以及爬上男主人的床,别家夫人奶奶关心的是子嗣、妯娌以及婆母的刁难。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其实也不太对,放在自家姑娘身上是人无近忧,必有远虑,子嗣是整个皇家都是头一份,妯娌一个是手帕交,一个连可争之力都没有,婆母就像亲娘。。。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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