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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策-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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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命苦也如晚娘一般,可奴才没晚娘那般好命,苦苦寻人却终究寻不了啊!”
峰回路转,陡然来了这么一出。
这可比光看戏好看多了。
皇帝被吊得老高的女声猛地一惊,脑子里头醒了醒,努力睁开眼去看戏台子上,向公公赶紧一挥手,从戏台两侧飞快蹿出了四五个身强体健的内侍要去拉扯袁寻君。袁寻君“哇”的一声快哭了起来,哭声里尚能听见清晰的说话声。
“晚娘寻的是夫君,奴才寻的是兄长!兄长卖身葬父给奴才与弟弟留了几缸米之后便再无音讯了!奴才恐哥哥险遭意外,便四处打听。从皖州寻到泰州,再从泰州寻到京城,为了找到兄长,奴才一路讨过饭也睡过桥洞子,被人打得鼻青脸肿也在狗堆儿里抢过吃食,奴才是充人数被选到乐伎园里来的,奴才只想找到哥哥,皇上千古明君,戏文里的皇帝都是天皇老子,能找人能救人。。。”
皇帝蹙了蹙眉头。听到后话再慢慢舒展开来。
天皇老子好。天皇老子能长命百岁。
“小娘子一片痴心。。。”皇帝往侧靠了靠。指了指戏台子上,“向德全,再赏她一百两银子吧。。。”
向公公应了声喏。搭了拂尘再朝戏台挥了挥手。
这回换成行昭一颗心慢慢攥紧了,眼神落在挨着皇帝坐的二皇子身上,定京城中年妇女之友,这就是展现你专业素质的时候了啊!你还在等什么呢!上啊,冲啊!
行昭手攥成拳,袖在宽大的云袖之中,戏台之上,内侍又去拖袁寻君,袁寻君身着大红褙子在地上一寸一寸地往里挪,哭声慢慢从尖利转为呜咽。哭腔低迷,绵在嗓子眼里嘟哝,一张脸早已哭花,看上去很可怜。
一点儿一点儿地往里挪,行昭心一下一下地跳,快得像立马要蹦出喉咙似的。
“等等!”
行昭一颗心飞快下落,长舒出一口气,眼神极亮地看向二皇子。
只见二皇子伸手向前,再提高声量道:“等等!”皇帝没反应过来,二皇子扭头解释得有些急切,“。。。人生常常不尽如人意,可戏文里却通常都是圆满结束的。晚娘既然能找到张怀,寻君为什么不能有机会找寻到她的哥哥?父皇是圣上,是皇帝,是天子,再听一听寻君怎么说,再下圣谕可好?儿臣知道这不合规矩,父皇为何不当现在自个儿就是天皇老子断民案办民事呢?”
行昭慢慢靠回椅背之上。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布一个局的时候要考虑到若干人的心思以及由这种心思带来的后果与动作,她断定二皇子不会袖手旁观,可她却没有算到二皇子竟然会以这样善良而温暖的理由插手。
行昭转过头去看闵寄柔,却发现闵寄柔神色很复杂地直视着二皇子。
皇帝是糊涂了,可糊涂的人常常会牢牢记住心头的执念和对一个人的喜恶,皇帝糊涂之前最喜欢看重的就是长子,二皇子开口,皇帝没有道理打掉一向喜欢的长子的颜面。
皇帝神色稍显迟疑,向公公赶紧拿手往下一摁。
戏台子上的那几个内侍连忙松手,袁寻君顺势跪在地上向前爬,边爬边磕头:“奴才叩谢皇恩,奴才叩谢皇恩浩荡!”
二皇子叹了口气儿,抬了抬手,示意她起来说话,又问:“家在皖州?皖州哪里?多少岁了?家里除了哥哥还都有谁?你哥哥是怎么失了踪迹的?当初卖身卖到哪处去了?去他卖身的地儿寻他了吗?当家的怎么说的?”
一连发问了这么多问题。
袁寻君挨个儿答,慢慢止了哭,手俯在地上不敢抬头:“回殿下,奴才家在皖南段家村,今年将满十七岁,哥哥是奴才十一的时候离的家,奴才不敢去找买哥哥的人,也找不到,因为买哥哥的那些人。。。买哥哥的人。。。”
袁寻君声音渐小,默了下来,二皇子等了半晌没等到后话,蹙紧眉心轻声问:“买你哥哥的人都是谁?”
“买我哥哥的人是皖州官衙里的官士!”
袁寻君一语言罢,头便俯得更低了,险些贴到地上。
陈媛猛地大惊,下意识地往前探,腰前却被人的手臂紧紧拦住,眼睛还来不及动,耳边便听见了行昭的轻言,“绥王妃别动,稍安勿躁啊,否则只会弄巧成拙,想一想你的胞妹。”
声音压得极低,也说得很轻缓,没有什么力度。
陈媛却身形一紧再一松,慢慢还原。
二皇子大诧!
“什么官士?为什么不敢寻?”
“皖州府衙里的人,奴才小家小户认不识。当初哥哥去的时候,便说了别去寻他,否则奴才与弟弟都会被人打死。。。”
“府衙买人当长工也是常有之事,家属去探望也是常事,你哥哥却叮嘱你寻他会被人打死。。。”事不寻常,二皇子陷入沉思,灵机一显,“莫不是你家哥哥怕你与幼弟日日上门打秋风!?”
若不是处在节骨眼上,行昭真是想喷老二一口冷茶水。
袁寻君哭着猛摇头,直否认,“绝不是!哥哥甘心卖身为奴为仆又怎么会抛弃奴才与幼弟?。。。哥哥一去之后,奴才与幼弟便被买哥哥的那些人送到了离家乡很远的地方给家境殷实的人家当儿女,奴才不仅改了姓还改了名,新家的养父母说奴才与哥哥再也不是同一个祖宗了。后来家里出了事儿,新爹娘便将奴才给卖了换粮食吃,后来奴才被卖到戏班子里,奴才逃了十几次才逃出来,然后四处寻兄,奴才找不到买哥哥的人,便四处打听,装成叫花子守在城门口,要不糊黑一张脸守在皖州官衙前头,打听了一年多总算打听出来哥哥一早便被人送进了京去奔前程了,奴才一个人逃到京里来,正巧乐伎园缺人手,奴才又被人捉到了乐伎园里来了。。。”
编的故事当然与实情有出入,要合理要抹去行昭找到她,拘了她一两年的那段时光和事实。
“你哥哥被人买了?可你和你弟弟却被送到家境殷实的人家里去?你哥哥还被人送到京里来奔前程?他一个仆人送到京里来奔什么前程?”
又不是定京的小厮比皖州的挣钱些。。。
二皇子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行昭却听见屏风那侧有颤颤巍巍的一个轻声问。
“你哥哥。。。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是四皇子的声音。
轻得像一阵风,飘无又忐忑。
“段如笙。。。”袁寻君轻轻抬起头来,再一字一顿地轻缓再言。
“哥哥的乳名是小衣。。。段小衣。。。”
屏风之后静了下来。
“嘭”的一声。
方皇后与陈德妃却同时打翻了茶盏。
一个做戏,一个却是真心惊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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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更奉上,祝大家双节快乐哦~陪着爱人吃元宵超幸福对吧~
正文 第两百四四章 谋动
段小衣被皖州官士买下…
段小衣被买下之后,他的幼妹幼弟随后就被送到了家境殷实的人家…
段小衣被送进京来奔前程…
段小衣入宫进乐伎园…
段小衣被老四注意到,在盛宴上撺掇老四扣下重臣之女…
皖州、陈家、段小衣、四皇子、方家!
陈德妃一向不笨,前后联系一想,顾不得拿帕子擦干洒在裙上的水渍,手一撑而起,前垮两步当场跪在皇帝与方皇后身侧,嘴一张,两行眼泪就从面颊之上滑下来砸在了地上。
“臣妾求皇上、皇后娘娘做主!朝中有居心叵测之人陷害老四!”
德妃情急之下,哭声陡起,四皇子玩的伎人像他亲哥,又被那挨千刀的下九流玩意儿哄得失了一辈子的生气和活头,她原以为是老四自己个儿不争气,哪晓得是旁人做了个局就等着让老四往里钻!
其心之险,使招之毒!
她压根就不敢想若老四没那点儿软心肠,当时听了那戏子的话儿将方家姑娘摁到太液池里了断性命了,她现在,她儿子现在还能不能活着坐在这儿!
德妃一跪一哭一喊,后头的宗室女眷们默了片刻,随即“哄”地一声议论了起来。
方皇后,一把将陈德妃扶住,顺势站起身,身形站得笔直,朗声稳住局面:“好戏成双!豫王宅心仁厚,体贴良善,堪当贤王典范!袁姑娘寻君一路曲折,寻君至今,一片孝心痴心忠义之心,堪为楷模!古有晚娘寻夫,今有寻君追兄,今儿个是真正的好戏成双!本宫再赏袁姑娘一百两银子!”
真正的大气,大红蹙金丝大袍里的凤凰衔着东珠,在光下好像熠熠生辉。
方皇后指甲透过衣裳,掐在陈德妃胳膊肉里,德妃一疼便醒了。
蒋明英寻机,佝头从僻静地方往外走。
方皇后言罢,女眷们心中纵有千般疑虑也慢慢静了下来,袁寻君被人带了下去,再上场,便又是一出新戏。
好一出闹剧。
皇帝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看,蹙紧眉心——这位年已垂暮的君王还未反应过来,方皇后身形往旁一探,附耳同皇帝轻声解释,“您还记得当年误了老四的那个戏子吗?”
皇帝眉心拧得越来越紧,隔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那个戏子是被人精心设计送到老四跟前儿的,您的骨肉,当朝天潢贵胄,竟然着了别人的道儿!德妃气的怨的怒的便是这个缘由。”
皇帝勃然大怒。
方皇后赶紧摁下皇帝,“大庭广众,休要再提此事!您想想可怜的老四和德妃!想想皇家的颜面和德妃的体面啊!”
皇帝身形一松,手在椅靠上扣紧,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儿,“等家宴结束,从长计议。”
老四再瘸,再跛,再无能,都是他的儿子,都是帝王的儿子!
众人的关注点与猜忌都在德妃与四皇子身上,嗯,只有一个人的关注点很奇怪。
新出炉的昌贵妃王氏陡然发现,方皇后还是打赏得比她多了整整一百两!
昌贵妃瞬间悲愤了。
两出戏唱得快极了,晚膳是定在春喜堂用的,晚膳一用完,该告退的一刻也不敢留,就怕城门着火殃及池鱼了,都是聪明人,令易县公家的夫人最先告辞,紧接着一个两个的都来向方皇后福礼辞行了。
方皇后笑着也不留了,只很是了句话儿:“…好戏看完了便忘了,等下回再看的时候也有点儿新鲜不是?牢牢记着再四处去告诉被人这出戏是怎么演的,只怕别人心里头也没感激,只有埋怨。”
话儿交代了,至少表明宫里不会秋后算账,甚至是一气之下迁怒。
夫人们走得倒是都很心安。
没一会儿,春喜堂就只留了几个人下来了。
三家王府的人都在,德妃红着眼也在,方皇后侧坐在上首,皇帝闭着眼靠在榻上,神情很疲惫,一张脸却绷得很紧,像是极力在忍耐什么。
“要不要让三个媳妇儿都先去偏厢候着?”
方皇后轻声问。
皇帝分毫未动。
殿中静了下来,方皇后沉了口气儿,环视一圈儿,正要开口,却陡然听见皇帝的声音。
“老四留下,老六留下,老二带着媳妇儿先回府去。老四媳妇儿和老六媳妇儿去偏厢等着,不许进正堂来。”
这番话儿说得倒很清楚。
可行昭却很清晰地看见皇帝搭在把手上的那双手抖得很厉害。
皇帝现在还不能死,他一死,宫里宫外必定大乱。
陈媛先起身草草福了福往出走,行昭跟在她后头,屈膝深福了一礼,“父皇仔细着身子骨,千重要万重要也没您的康健重要。您长命百岁了,小辈们才能心安舒畅呢。”
皇帝最喜欢听人说长寿,眉梢展了展,轻抬了抬手。
行昭赶紧佝头躬身往外走,将走到门口,轻抬了眼,与六皇子的目光碰了个正相当,心里一暖,脚下的步子便稳健了很多。
豫王府三人得了令要出宫,行昭是弟妹,照礼数说得去送送长兄长嫂,可陈媛不提,行昭也不会提,闵寄柔却朝行昭笑着招了招手,行昭心下一叹,只好捻了裙裾去送。
二皇子搀着石侧妃走在后头,行昭与闵寄柔走在前头。
夜色迷蒙里,闵寄柔往后一看,神色很平静,轻启朱唇压低声音,像是在和行昭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皇家想掩下的秘密,被人又一把揭开来了。人身上的伤口成了痂,再揭开又要疼一回,只是这回不晓得是谁疼了。”
行昭转头看了闵寄柔一眼,笑着接道:“反正不是咱们疼。”
闵寄柔也笑,笑着点头,长舒出一口气儿,轻声道:“疼多难受啊,能舒服谁想疼啊…可若是别人不疼,就得自个儿疼,我闵寄柔扪心无愧地活了这么二十来年,只是这样活得,太累了太疼了。”
行昭猛然扭头看她。
话堵在心胸里出不来,也咽不下去。
便索性堵在那处吧。
将闵寄柔送到顺真门,闵寄柔与石侧妃坐一辆马车,二皇子骑马,女人家都上了马车,二皇子有些担忧问行昭:“…四弟不会有事吧?”
是了,二皇子什么也不知道,准确地说,对于那桩事儿连淑妃与欢宜都不知道,阖宫上下帝后知道、德妃知道、六皇子两口子知道、四皇子两口子知道,再无他人,宫外怕是只有陈贺两家掺和了进来。
“我上哪处晓得去?”
行昭翻了个白眼,与二皇子自小一块儿长大,一向亲厚,说话行事向来不拘着规矩,“二哥心且放下,凡事都有德妃娘娘冲在前头护着呢。倒是你,二嫂帮你悉心照料着石妃,大不了两边儿一样重,别厚此薄彼地做在了明面上,仔细寒了别人的心!”
二皇子哟呵一声,笑起来,“你和老六当真夫妻,话儿都说得一模一样!”
行昭只好再送了个白眼给他。
豫王府一骑绝尘出了顺真门,行昭便折身慢慢往回走,将步子拖得很慢,脑子里却转得飞快,段如箫唱完那两出戏就被蒋明英带到了凤仪殿,只等皇帝召见,皇帝一召见,顺藤摸瓜,摸出乐伎园的几个管事来,再往深一挖,段小衣当初是谁送进宫来的?又是谁送到四皇子身边儿去的?再往下挖,皖州人士段小衣是怎么进的京,又是拜的哪位师父?
什么都能挖出来。
陈显心狠手辣,过河拆桥将关键处安置的人手要么发配要么灭口,若不是段如箫后来的养父母也心狠手辣,转个面就将她给卖了,段如箫压根就活不成了。
要找原来的人,是一定找不到的。
可是没关系,什么人手,六皇子都已经布置好了。
段小衣进京通行的章是陈府的管事帮忙搞的,拜的师父是陈显请的,乐伎园里一个半大不小的管事内监收了陈显的钱财,便将段小衣安插到了能离四皇子更近的地方。
若再想深查,也可以,皇家的手就伸到皖州去了。皇帝若真想在皖州查个底儿朝天,怎么可能查不到线索。
陈显草蛇灰线地算计皇帝的儿子,即使是垂垂老矣的病狮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行昭一路走回春喜堂偏厢,便看见陈媛瘫坐在椅凳之上,对她没兴趣,眼神一转便定在了雕花隔板之上,可什么也看不破。
春喜堂一直在来来往往地召人,进人,出人。
更漏扑簌簌地往下落,行昭心里在算时辰,等了很久,脚坐在凳子上快要麻了,这才听正堂“咯吱”一声,门将打开,六皇子第一个走出来,接着是四皇子扶着德妃出来,德妃形容很憔悴,可一见陈媛,眼睛便陡然一亮。
“啪!”
一声清脆极了。
德妃气得浑身哆嗦,使尽浑身的气力,扇了陈媛一巴掌。
陈媛哭没哭,行昭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了,出宫的马车一路颠簸,早就宫禁了,赶车的伙计停了停拿出牌子才放了行,行昭靠在六皇子身上,身子总算是完全放松了下来,话儿很软绵,“皇上的决断是什么?”
“让信中侯闵大人接手陈显部分差事,并从明日起便着手调查此事。”
“让信中侯去皖州?”
六皇子摇头,“就在定京城里查——父皇是很生气,气得险些厥过去,可仍旧没有对陈显下狠手。”
不让信中侯去皖州彻查,皇帝在骗谁呢?骗他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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