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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爱有天意-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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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地,几个藏胞小孩在街道中央欢快地跑过,笑声像春风一样柔软。收回视线,店里的老藏胞捧着一个装满酥油茶的茶壶,略微蹒跚地坐在我旁边,茶壶略低于桌面轻轻地晃荡,然后倾倒在茶碗中,双手捧奉在我面前。我接过,回以浅笑,轻轻地抿一口,他立刻再加满,必须连喝三碗,以示吉利。     
  轻触他满是皱纹的手,对他说:“我要离开了,谢谢你的茶。”他似听不懂,只是微笑。旁边一名男子俯身在他耳边用藏语说了些话,老藏胞拍拍我的手,站了起来,往屋子内间走去。     
  回来时,手里捧着一条长长的哈达,轻轻地挂在我的脖子上,用藏语对旁边那名男子说了些话,那男子但笑不语,亦不转述。面对老藏胞,我以点头作别。     
  “不想知道他说了什么?”那名男子自我离开后便一直跟随着我。     
  “若你想说的话。”我继续向前走。     
  “他说,希望你不要悲伤。”     
  身形顿了一下,微喘:“谢谢。”     
  “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他跟了上来,脸不红,气不喘。     
  我不置可否。     
  “你为什么在那里坐了四天?”我眯起眼睛,锐利地看着他。     
  “绝无恶意。”他微笑地说。     
  目光落在远方,沉默良久。     
  “祈祷……”为了遗忘……     
  “坐在那儿?”他微讶。     
  “那里离天比较近。”也许真有神明能听见……             
  “有趣。”他笑着看我。     
  余他站在原地,我渐行渐远。忽然想起一句话:每个人都只能陪你一段,只是或长,或短……     
  散发清香的哈达在风里扬起,像画过海面的一道水纹。     
  如神迹般的布达拉宫。     
  我仰望眼前这坐落在世界屋脊上宛若宫堡的琼楼玉宇,经历千年的风雨依然伫立。布达拉宫主体分红、白两宫,红宫居中,白宫横贯两翼。红宫主要是置放历代达赖喇嘛的灵塔和各类佛堂及经堂;白宫是达赖喇嘛处理政务和生活居住的地方。     
  我从东部山脚沿着之字形的石阶拾级而上至彭措多大门,经幽暗弯曲的走廊,即进入宽阔的东平台,再由东平台扶梯直上,入目的俱是廊道内的雕梁画栋、满目壁画,笔工精细,色彩鲜艳,又留着历史的痕迹。     
  似有颂经之声,掺杂藏香之气,萦萦绕绕,盘旋在深宫近万间庭院殿室内,天涯远,碧空长,涛生云灭……低倚着墙,闭上眼睛,感受心底最深处喷薄而出的共鸣,直到一道阴影出现在我面前。     
  “有趣的女孩……”还是昨日那个声音。     
  “你可以叫我天蓝。”懒懒道。     
  “我是驻藏考察队的,林嘉。”     
  驻藏?     
  “可不可以带我去一个地方?”我瞪着他直问。     
  “哪里?”     
  “阿里神山。”声音里都透着渴望。     
  他的眼睛忽然迸出深痛的光芒。     
  “不可以。”他坚决得冰冷,“你的身体根本无法步行转山。”     
  我的眼睛里殒落沉沉的失望,怔怔地望着远处,连他何时离开都不知道。     
  翌日,我背着行囊到了日喀则,看到旅馆的留言板上满是征集去阿里神山的留言,拈起粉笔,留下自己的名字。那里,是我能到达的极限了。     
  我隔几个时辰便去看留言板,加入的人数还在增多,只差一人就够包车起程了。傍晚时分,我再下去看留言时,上面赫然留着一个名字:林嘉。     
  “为什么一定要去那里?”他就站在我背后。     
  “去找答案。”我仰望他。     
  “什么答案需要用生命做赌注?”他的语气里充斥着浓浓的痛苦。     
  “我就是去找为什么一定要去那里的答案。”     
  他一脸的决绝:“你知道转山有多危险吗?若你的身体吃不消致辞使行程有误,你很可能就会滞留在没有人烟的路上,夜里随时会遭遇冰雹和大风雪。”     
  “我知道。”     
  “那你知道一旦离开了日喀则你就不能感冒吗?在高原上,一旦感冒就意味着随时发展成肺水肿,没有急救措施,就只有死亡。”     
  背脊发凉。     
  “我现在知道了,但是……我坚持。”     
  “即使你会连累整队的人也坚持吗?”他冷冷地问。     
  我闭上眼睛,呼吸,睫毛在轻轻地颤动。转身,用手把我的名字抹去,像流沙地的空白。最终……我还是无法到达那里。     
  垂着头,从他身边走过,一滴眼泪散落在经过的路上。     
  此后,我终日流连在布达拉宫里,没再去任何地方。沾染了满身的藏香,听喇嘛每晨的颂经,朝阳流连下的浮光跃影,连带着心思也生出遁世之感,宁愿日日伏于金佛之下,摒弃世间纷扰。     
  那个早晨,林嘉再次出现。     
  “你找我?”我问。     
  “只怕不让你去阿里,你会出家吧。”他望着布达拉宫的佛堂。     
  我笑:“可惜这里不容女子。”     
  他沉思了一下,道:“明天出发有问题吗?”     
  “我很有可能会连累你,你不怕吗?”我扬起唇角。     
  “我怕……”他的声调暗淡悠远,“如果我的妹妹还活着,她应该和你一般大了。只是……因为我的百般阻挠,她才会一气之下贸然地去转山……死于途中的一场暴风雪里……”     
  “这便是你驻藏的原因?”或者他不知不觉中把我当成他的妹妹。     
  他颔首。     
  我走到他面前说:“谢谢。”     
  “走吧,带你去买必备品。”     
  走下布达拉宫,回望,如烟笑容淡淡起。     
  我们从日喀则包一辆车西行至卡嘎镇,经桑桑,到一百二十二公里处的二十二道班,可分南北两道去阿里。我们一路停顿游玩,一直到第五日才到达南北分道。从北道始行,道路非常颠簸,风景奇异,可看到温泉和间歇泉,途经达措勤县、达洞措、改则、革吉、阿里狮泉,整整六天时间才到达神山。             
  我们在冈底斯饭馆做好了去转山前的最后准备,在神山脚下的塔青云集了转山人的帐篷,我们随着许多虔诚的佛教徒一起开始转山之旅。     
  从贯塔青的溪水源自神山,夹于崖壁之间,我们攀上山坡,成片的经幡在脚下飘扬,然后沿山脊向神山方向跋涉。林嘉一直紧拉着我的手,看着我的脸色在一步一步的攀爬中苍白,气喘如牛,我不得不在数步后就歇息一会儿,渐渐,我们缓在了众人之后。林嘉只是默默地看着天色,以安慰的笑容给予我无声的支持,我才得以一次又一次地站起,向越来越接近神山的连绵山脊迈去。     
  越过一个接一个的山头,已经到了“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情况,心里惶然不堪。到了连接神山的陡峭高坡下,已是下午时分,我越来越急促和衰弱的呼吸充斥了所有感觉,每一步都艰难万分。林嘉在我的身边,几乎是拖着我前行。神山已清晰在目,我停下几乎踉跄摔倒的脚步,扶着林嘉持续深呼吸,巨大的纳木那尼峰挺立在尽头,半峰入云,脚下的冈底斯山与对面的群山之间,是一片坦荡的平原,云层密绕,连天接地,或是白烟贯日,或是远山迷蒙。     
  目光顺着身边的高坡向上仰望时,全身都怔住了。     
  那一整片的经幡……那一处熟悉的风景。我挣脱林嘉的手,不顾他的疾呼,我手脚并用地往上登,背包沉沉地压着,我一把拉下扔在地上,心脏在剧烈的攀爬中几乎蹦裂出来,眼睛一片潮湿的模糊,明明已是近在咫尺了,为何还遥遥不可触。     
  当我摸到最外层的经幡时,整个人摔在乱石上,手指上已渗出细密的血丝。     
  “天蓝!”追上来的林嘉正要检查我受伤的情况,却发现我满脸的泪。     
  我颤抖着爬起,再向上,以一种迎风便倒的姿势。站在最高的山顶上,身旁满是随风扬起的五色经幡,我双手捂着眼睛,痛哭失声。     
  尹非扬……云熙……我终于站在这里。站在一年前我被你从大街上带回家,那张别在窗上写着“梦想之旅”的照片里的地方了。     
  双手围在唇边,向着神山的方向。     
  “云——熙——”     
  神山回荡。     
  “再——见——”云熙,再见……     
  云熙,再见……     
  云熙,永不再见……     
  原来,我寻至这里,只为了在这里,与你告别。     
  原来,我用生命作为赌注的,也只为了用足尖踏着利石,跳最后的一场舞。     
  云熙,请让我……在这里,也祝你们幸福吧……     
  从此以后……     
  我们各自悲喜……各自遗忘吧……     
  永别了……云熙……             
  第九章      
  台大。     
  风很微,下午的炎阳依然如火。     
  我盯着眼前新生报到的长龙,不发一语便转身。把头顶上的帽檐压低,视线落在鞋子上。     
  愈往前行,渐觉凉风习习。     
  横过新生大楼,醉月湖里一池的睡莲便静静地候在眼前。绿荫成林,细柳垂枝,雪白的山黄栀随风摇落浓郁的芬芳,点点金光在湖面起伏。     
  俯身看湖里的小鱼,自由地游曳,于莲叶荷枝间穿梭,转眼,便只能看见一抹淡红的尾巴消失在碧翠间。     
  若惊鸿一瞥。     
  静谧的时间便从指缝间无声流过。     
  再抬头,已近黄昏。     
  匆匆回到报到处,只余空荡荡的长桌,于是想笑,从低浅到愉悦。     
  直至背后有一道锐利的目光。     
  “莫天蓝?”     
  我一怔,怎么可能……     
  “你……”     
  “全校新生就只有你没有报到。”     
  我的目光聚焦在他的唇上,仿佛能到达另一端。     
  “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他向前迈进。     
  “哦……”我缓了一口气,“还能报到吗?”     
  他冷笑:“别人或者不行,你……又怎会不行?”     
  嘲讽?我蹙眉。     
  “我不记得我何时得罪过阁下。”     
  “我知道你有背景,但请你尊重别人的时间,你以为有谁愿意等你?”他的眼眸里燃起一簇火。     
  “对不起。”我道歉。     
  他愣了一下说:“跟我来。”     
  他的背影被余晖拉长,落在我身上。仰头,深呼吸。那般的惊悸,只因他有一个和云熙相似的声音。     
  呵呵。莫天蓝,你真可悲。     
  他领着我办妥了繁杂的入学手续,虽然一直板着脸,却帮我拎着厚厚的一捆新书,送我到校门口。     
  我招停“的士”,他把书放进后位,转身便离开。     
  “谢谢你……”我对着他的背影喊,他步子仍不停。     
  “我只是在醉月湖走神了一下午,不是故意要迟到的,耽搁了你的时间,对不起。”     
  他回首,看见我盈盈地浅笑。     
  夜幕已覆,华灯初上。凉凉落下的,不是雪花。     
  推开淡蓝色的落地玻璃门,躺在大露台的沙滩椅上。灯灭了,没有月亮,满天的星辰闪烁。暗淡的光线里,我摊开素净的手指,纤长而白皙的皮肤摩挲出干燥的声音。     
  手臂画了一道弧线,垂摆在长椅扶手外。     
  听黑夜里,一声声寂寞的呼吸。     
  远处,山樱花沉睡了,软枝黄蝉却盎然地绽放出黄色的花瓣。     
  床头的相架里镶着一张照片,沉静而悠远的神山,满山飘舞的彩色经幡,一个女孩坐在乱石堆上,背对着镜头,长发覆盖在哀绝的背影上。     
  而我,将睡去。     
  开学伊始,我尚处于走在校园里会迷路、遇到同学还叫不全名字的阶段。只是,这不过是一个过程,从一个圈跳进另一个圈的过程,终点也不过是起点,我只需要不断地向前走。     
  唯有逃课的恶习愈演愈烈,抱着厚厚的统计学在醉月湖边一坐便是一下午,分不清是因为那份景致还是因为那份熟悉。熟悉了一个方向,不需要犹豫不决。     
  如此浑浑噩噩,却硬是不肯内疚半分。     
  一个月后的周末。     
  我一脸惺忪地下楼,意外地看见父亲坐在沙发上,眼睛望着前方未开启的电视机,似乎在深思。     
  “爸。”我拨了一下额前的刘海。     
  “小蓝,今晚在陈府有个宴会,你也该参与一下上流社会的活动了,晚上和爸一起去。”     
  “可以拒绝吗?”我不抱任何希望地问。     
  “不行!”爸爸斩钉截铁地说。     
  “我知道了。”起身,准备上楼。     
  “小蓝……”等了许久,没等到只言片语。     
  “爸爸老了……”伴随着深重的叹息而来的,竟是父亲的哀叹。     
  心底一凛,终究没开口。     
  傍晚,面对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发怔,房门被敲开了。     
  妈妈捧着一个白色盒子向我走来:“妹妹,这是你爸特意从巴黎订回来的礼服,换上看看。”     
  妈妈打开盒子,是一件纯白色的雪纺纱裙。单肩斜抹的大胆设计,脖子间围一圈白色镶钻缎带,下摆是纺纱褶折裙,内衬出几道浅浅的淡绿色。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十分的陌生。     
  “化妆师来了。”     
  我仍未从震憾中清醒过来。     
  她把我的长发辫成两条辫子,些微的凌乱,淡绿的缎带缠绕而下。她却只是在我的眼角淡扫了一层薄薄的绿,唇上抹了嫣红,便没有再施任何脂粉。     
  而我看见的自己仿佛是雪地里逃逸出来的精灵,雅致又带点调皮,震惊莫名。     
  在父母满意的表情里,我略微忐忑地跟随着父亲坐上了房车,向陈府疾驰而去。     
  车子才在一间气派非凡的大别墅前停定,喧哗之声已遥遥地传来。门前停着数十辆的高级轿车,从大开的铁门望进去,一片衣香鬓影,霓虹闪烁,顿觉眼花缭乱,呼吸不畅。     
  我的手挽在父亲的手臂间,足踏的高跟鞋让我几乎举步维艰。     
  “莫老!”     
  “莫总裁。”     
  “哟,莫老弟来了。”许多人纷纷迎了出来,目光聚集在我们身上。     
  “这不是莫老的独生女吗?”     
  “真不愧是董影的女儿啊。”董影……在父亲的光芒下,已许多年没再听见母亲的名字了。     
  “莫老好福气啊,娶了一个天仙般的夫人,如今还承了个天仙般的女儿。”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目光如刺般在我身上放肆地转。             
  我冷冷地睨着他,直到他目光一慌。     
  “小蓝,这位是‘中承企业’的李总经理,那位是‘环城集团’的方总裁……”     
  绕场半周,我的双足麻木不已。     
  “奇怪,怎么不见寒霏?”爸爸四处寻的人就是他?     
  寒飞?寒非?     
  “爸,我走不动了。”我提起纱裙让他看那双足有三寸高的鞋子。     
  “那你先进大厅歇息,我去跟陈老打声招呼再去找你。”     
  我轻吁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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