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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巨龙脚底下-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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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自序
谨以此书献给曾经的岁月。
曾经的岁月和现在的岁月一样都有痛苦与欢乐、勇敢与懦弱、消沉与奋发&；#8226；&；#8226；&；#8226；&；#8226；&；#8226；&；#8226；愿岁月温凉的风缓缓吹 过你我的心，昔日的伤悲随风飘散，只留下美丽温馨的光影慢慢地浮现在你我的脑海。
人可以有时悲伤、失落、消沉，但心中要始终存有一种永远向前的精神。
在学校发生的事，在其他地方更加频繁地发生。
中国现在是一个浮躁喧哗的时代，一个理想、信念、价值观都缥缈不定的时代。传统思想价值体系至少在青年一代已经支离破碎了，而新的思想价值体系还在形成之中。
不过，在形成，就有希望。
第一章1
第一章
一
两年半之后，德海多次回想起他生平第二次坐在兰西一中校园时的情形。那时他父亲七星已经和一同来的初中同学的父母回家了。七星虽对交那么高的学费感觉不大痛快，但同时对两个儿子考进了兰西城最好的高中、而且分在尖子班感到颇有脸面，所以回去时还是挺高兴的。他甚至觉得两个儿子都已经有一条腿跃进了“龙门”，即将进入在他看来辉煌灿烂的城市。
德海和几个初中同学坐在校园的花坛边闲聊着，表面上看上去挺平静，心中却对兰西一中虽还有几分陌生感，但更多的是没有表现在外的欣喜：他终于可以在曾经景仰不已的殿堂像在自己家中一样随意行走了！
过了一会，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踏进兰西一中的情形。那是初三上学期，他和一些同学跟着英语老师从秋水镇赶到兰西一中参加英语听力竞赛。他走得匆忙，连衣服也忘了换——又或没有想到换衣服，只记得带齐考试用品，上车后好一会才发现穿了一条屁股上补了两处的裤子和一件照样补了几处的上衣。走进兰西一中后，他一直跟着老师，不敢随意走动。他对自己穿着补过的衣服置身这兰西城最好最漂亮的校园而感觉拘束不安，同时心中充满了景仰之情，羡慕地看着身旁不时走过的兰西一中学生。
这天晚上不上课，由班主任主持同学们作自我介绍。高大的男班主任一个劲地鼓励着学生主动走上讲台，然而大多数学生都观望着，或不敢或不想上讲台，或想上讲台表现，却又怕别人说他爱出风头，心里期望着老师点到自己的姓名，可以名正言顺地上台表现自己。
但令许多学生未料到，这位尖子班的班主任教学思想比较先进，不作兴点名这套，只是不断鼓励着学生主动上讲台。然而这群虽贵为尖子生的学生多年来已在点名的氛围中习惯了，响应得一点也不热烈。
德海一半为了支持班主任的号召，一半为了在新同学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犹豫再三，终于鼓着勇气第三个走上了讲台。班主任很高兴，叫同学们鼓掌欢迎。
德海本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口才，甚至耍点幽默。然而走上讲台后，朝台下只望了一眼，感觉台下眼睛黑压压的一片，不禁有些紧张了。但他知道自己必须马上开口说话，于是稍微定了定神便开始说：
“大家好！我的名字叫卢德海。我来自六十里外的一个小乡村。我对能和大家在一起读书感到很开心！我个人挺喜欢文学，我最想考的是复旦大学中文系。如果大家要问为什么——因为清华北大的中文系我考不上。我很喜欢交朋友，希望以后能和大家一起好好学习。谢谢！”
继德海之后，台下学生纷纷主动走上讲台作自我介绍。而德海一边听着别人的自我介绍，一边想着：复旦大学——是的，向复旦进军！卢德海，新的征程已经开始了！&；#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二
九月十日上午，兰西一中举行开学典礼兼庆祝教师节。
首先是升旗仪式，之后是唱国歌。嘹亮的国歌响起时，初一初二学生那边唱得挺响亮，随着年级越来越高，唱国歌的声音倒像反比例函数一般往下滑，滑到高三学生那边已经稀稀落落了。
站在队伍中间的德海开始时还大声地唱着，一会却发现周围同学仿佛没听到播音员说开始唱国歌的口令，仍然转身或侧身和熟人一个劲地闲聊或嬉戏着，不时发出尖声的欢笑。看着，看着，德海心中不禁难受起来，最后实在唱不下去了，便直愣愣地望着血红的国旗。
唱过国歌后，是校领导讲话。每个领导讲话结束前总把大串大串的豪言壮语吐给听众：“在新的学年，兰西一中必将取得更大成就，迈向更灿烂的前程，拥有更辉煌的明天……”吐完，便等台下学生鼓掌，再离开主席台。
接着是教师代表讲话。首先是名望较高的退休教师，再是年轻且有所为的教师。“有所为”的意思主要是他所教的学生考上重点大学比别的老师多。
然后是学生代表讲话。这些学生代表一般是各年级内定最有前途的学生。“前途”的主要意思是有望考取清华或北京大学。
听完学生代表的演讲之后，德海觉得高三学生明显比初中生更能讲套话，而且讲得词藻华丽，文采飞扬。
然而，半年后德海却无意中听说那些学生代表的演讲稿都是学校发给班主任，再由班主任交给学生代表的。德海那时想到：还好学校没有叫自己上台演讲，否则，绝对不动声色地废了那篇指定演讲稿，说真实的话，表达真实的感情。过了一会儿，他又想到：这样的指定稿子已在兰西一中持续了多少年？还将持续多少年呢？
三
兰西一中的食堂设在校门外，并且那食堂也只是挂了个“兰西一中食堂”的招牌而已，和兰西一中附近的一些奉行薄利多销的快餐店一样向全兰西城人开放。因此出入兰西一中食堂的人群中除学生外，还有在城区建筑工地做事的小工、工匠以及三轮车夫等等，他们大多穿着或补或破的衣服，常常前胸沾着污泥灰尘，背上的衣服湿了一大片。夏天时，前胸也湿了一大片。他们夹杂在学生中很扎眼，让很多学生想起自己的父母。
此外一些装修得较好的餐馆出入的学生较少，大多是富家子女，但这类餐馆也日渐红火起来，因为一些学生——尤其是高二高三学生日渐喜爱群吃群喝，或隔三差五地轮流请客，或开生日宴会，又或请女朋友吃喝等。
中午放学后，德海走进食堂，到碗柜找到自己的碗拿到水龙头去洗。这水龙头其实是钢管打眼，一开全开，一关全关，俨然高度的社会主义平均分配。要大水不能大些，要小水也别想小，即使只有一个人在洗碗，其他洞眼仍然使非洲撒哈拉人看着揪心地不停射着水。
德海洗好碗，抬头不经意地看见墙上醒目地张贴一张“专治男女淋病梅毒”的野广告。他看着呆愣了几秒钟，不禁叹道：“大哥，这里是食堂啊！”
德海打好饭菜，走进礼堂。一踏进礼堂，他发现自己仿佛到了溜冰场，低头只见地上的饭菜狼藉一片。食堂中菜油水虽少，终究积少成多，油污遍地。德海慢慢稳稳地走着，生怕不小心摔一跤，泼了饭菜，又给地面捐献些油水。
中餐、晚餐时礼堂没有供学生用的餐桌，只有少量塑料凳子，大多数学生是站着吃饭。如果摆餐桌的话，这小礼堂也摆不了几张，根本不够学生用。只有早餐时由于大多学生买了包子豆浆牛奶之类便走，礼堂中人较少，食堂人员才会摆出十几张折叠式餐桌供学生吃汤粉、煮面等烫手食品。
德海看见礼堂墙上好几处贴着“饭盒入筐，剩饭入桶”的标语，但很多饭盒依然被狠心地扔在地上，很多学生脚下踩着饭粒。
人们非要亲身经历了苦难，才会珍惜生活所赐予的。德海想。中美洲、非洲一些国家的穷人看见中国的学生脚下踩着饭粒，不知会怎么想！
礼堂东边角落放着电视机，旁边墙壁上有大手笔标语：瞭望世界的窗口。德海径直朝“窗口”走去。
一般是先看体育新闻，再看其他新闻，除非国际国内发生重大政治社会事件。体育新闻又首推足球篮球新闻，因为有一大群足球篮球迷或坐或站在电视机前，电视机遥控器一般都在他们手中。一旦进球，他们会异口同声地大声叫好。
看完新闻，也看电视剧。如果是武侠片或是历史剧，一般是男生在前面；如果是掺了情爱或者纯爱情片——如琼瑶爱情剧、台湾或韩国的青春剧，这时大多女生会用她们的女士优先权，一个劲地往前挤，眼睛齐刷刷地放出光来，直直照着电视中的俊男美女，随着惯性往嘴里送饭菜，有时菜也忘了夹。德海有时看着那些女生笑着想：“她们早知道有爱情片看，打了饭就不用去打菜了，爱情片就是上等菜肴。”
吃完饭后，德海从食堂出来，穿过校园去寝室午睡。
走过校园宣传栏旁时，德海看见有一群人围着在看兰西一中的“光荣榜”——也就是兰西一中在今年高考中考取名牌或重点大学的学生名单及照片。
这“光荣榜”向来是兰西一中的金字招牌或者说广告牌。兰西一中高中部每年面向兰西市书面说招收四百五十名新生，但实际上每年新生都超过一千，德海这届是一千一百多，花高价买进兰西一中的“择校生”比书面招收生还多两百人。明明可以容下那么多学生，但书面上就是不招那么多。于是，想让儿女读个高中以求考个好大学的家长只得花高价买。由于兰西一中在兰西城最好，愿花高价帮儿女买进兰西一中的家长也就多。
顺便提一下学校的收费问题——这个问题很多人说过，在这里就简单提一下，也实在不想多说。因为省教育厅把学费公布了，兰西城的学校一般不会在学费上做手脚，惯用的招数是设置许多华而不实的收费项目。此外，一些书本价格按市场经济打折来说，练习本打六十折，教科书十五折，试卷及学习资料二十至四十折不等。而学校大批订购书本其实是很便宜的。
这一切，家长们或多或少清楚一些。“没办法，在人家学校里读书，当然得受人家盘剥一些，忍着吧！”有些学生家长这样说。但兰西城所有公立中学都对外宣传：“××是兰西市人民的中学，是属于全兰西市人民的。”那现在一个问题出现了：家长们所说的“人家”是谁呢？
兰西市人除了善于忍着外，还仿佛穷怕了，累怕了，对子女受教育很重视，很舍得花钱。为教育舍得花钱当然是好事，但麻木不仁地花就正好中了“人家”的下怀。
四
德海没有住在学校的学生宿舍，而是租住在学生宿舍旁边教工宿舍一楼一间又小又矮的房间里。这小房间原本是教工或其家属存放杂物的，现在收拾了一下，租给学生。
德海和林海本来是打算住学生宿舍的，因为父亲七星没有余钱供兄弟俩交房租。但开学那天刚好遇上林海的初中同学郭斌及其父亲，并且郭斌的父亲又和七星是同学。郭斌的父亲是德海兄弟俩毕业的秋水中学的老师，虽没教过德海兄弟俩，但知道其兄弟俩成绩很好，品行也好，而郭斌成绩差，心又野。于是郭老师和七星商量好：德海、林海、郭斌三人租住在一起，他出全部的房租。郭老师希望德海兄弟俩能在学习上帮助些郭斌，至于生活上，明说帮助实则监视，因为郭老师暗地叮嘱德海兄弟俩：有彻夜不归，去上网、去游戏室、赌博等情况，立即打电话告诉他。
虽然那小房间只能睡觉——德海三人上厕所、洗澡、洗衣服等都要到旁边的男生宿舍去，但德海后来觉得还是比住男生宿舍要好些。
兰西一中虽是兰西城最好的中学，但学生宿舍却处于无人照管的状态：无生活老师，也无行政老师督察。寄宿生一半以上租住在教工宿舍楼或学校附近的居民楼房中。
德海连续几天看见班上有几个同学一下课就打瞌睡，上课也昏昏欲睡的样子，问了一下，才知道男生宿舍晚上吵得很，总是十二点以后才能开始睡觉。于是，德海仿佛为了体验男生宿舍的生活一般到男生宿舍住了一晚。
那天晚上他跟林海郭斌说了一下去男生宿舍睡一晚。初秋天气还挺热，他只拿着草席和毛毯便走上男生宿舍楼。他看见走廊水泥地上有很多污泥水、剩饭菜、塑料饭盒等等，白色墙壁上被人用鞋底和足球篮球盖了很多黑印。
在男生宿舍睡时，德海因吵闹加上由此而气愤，一晚上不知睡了几个小时。不但自己班上的寝室吵，整栋楼都吵得很。德海真没有想到自己班作为尖子班也那么吵。第二天早晨昏昏沉沉地醒来，心里仍气愤不已。于是，上午在气愤之中挥笔仿写了一篇《男寝室铭》：
人不在多，聊天就好。莫管几点，痛快就行。斯是寝室，唯吾独尊。脚臭没人管，吵闹没人骂。谈笑有白丁，往来无鸿儒。无书声之乱耳，有狼嚎之*。今夜大说笑，明昼抓紧睡。 上倒洗脚水，下面水帘洞，无论晴与雨，走廊总积水。不比猪圈差，仅次于牛栏。吾众曰：何臭之有？
中午放学后，德海便把它投进了校园的广播稿箱之中。德海希望校领导看了会重视寝室中的问题，也自以为写得不错，然而迟迟没听到被广播员播念。过了三天，德海忍不住去问班上一位在校广播站做广播员的女生，那女生听完惊讶地说：“那篇稿子还是你写的啊？署名是高一（1）班阿星，我都在想是我们班谁的杰作。广播室老师说写得太不文明，太不健康，不登大雅之堂。还说该生思想消极，有扰乱校风校气之意，有哗众取宠之心。”
德海听完，一时不禁愣了。过了一会，他仍不知说什么好，便转身回到自己座位，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傻笑了一阵。
五
德海初中时以为兰西一中是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更以为尖子班如天堂般洁净美好，大家思想都那么正直高尚。然而进入兰西一中后，他逐渐失望不少，终于彻底相信地球是被相对论统治的，从此相信一个再好的地方都有差的人和物，一个再差的地方也有好的人和物。
首先令德海失望的是尖子班中有一些不是凭学习成绩进入尖子班的教工子女，他们凭的是兰西一中几十年来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教工子女可以随意调入兰西一中任何一个班。令德海不满的是这些教工子女大多常违反课堂和自习纪律，影响他人学习。
其次失望的是一些凭成绩进入尖子班的学生也时常违反纪律，这使德海最终确证自己以前的推断：学习成绩的高低与该生的思想道德是没什么关系的。比如古代，同样是武术高手，有的做侠客，有的当强盗。
兰西一中校园经常有学校附近的贫苦老人和妇女来捡废品。他们不仅游走于校园垃圾箱之间，而且每每下课铃声刚响过就匆匆走进教室，在垃圾桶中翻寻一番，又匆匆奔向下间教室。有时晚自习，老师没来或刚好出去了，他们突然不声不响地走进教室，把一些在小声聊天的学生吓一跳，发现不是老师，继而怪怪地互相嬉笑起来。而走进来的老人或妇女旁若无人在垃圾桶中搜寻一番，又奔向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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