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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惠皇后-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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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嫔昨晚劳累了。”
然而还未等她说话,周婕妤就首先发难。
郁华今日穿着芙蓉色的散花襦裙,让落雪替她梳堕马髻,胭脂淡扫,一改往日的清冷寡淡。
“夏日里蝉鸣聒噪,确实容易让人辗转难眠。”
“是呢,这行宫里似乎没有粘蝉的习惯,每到晚上那些小东西叫的人真是心烦。”
陈筠不紧不慢的顺着郁华的话说道。
“我倒觉得蝉鸣别有兴味,每每听了更易入眠。”吴良人也开始和稀泥。
“良人真不愧是行宫里出身的。咱们姐妹都受不了这蝉呱呱怪叫,偏良人喜欢。”
周婕妤不禁出言暗讽。
“说够了没有。”白意听他们你来我往心里颇烦,又觉得如今瑾嫔竟全不似从前,不由感叹人心易变,全没想过这一切因何而起。古人常说高枕便无忧,如今的白意一心一意守着儿子,早没了当初那敏锐的直觉。
几人见昭媛动了真怒,也都乖觉的闭口不言,许馥见白氏现在越来越端着,突然就想若是哪天她跌下来了该是个什么样的收场。
“好了好了,不过是几个姐妹里相互逗趣,何必闹得这么严肃。”许馥圆场。“这是碧波水才收上来的莲子,拿蜜糖和薄荷浸好了孝敬上来的,都尝尝吧。”
许馥总是这样,只要白意唱了黑脸,许馥一定会唱红脸。
“听说逸霜前些日子着凉了,现在可有见好?”许馥问。
提到唯一的心头肉,白意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隐忧。“逸霜的身子总是这样,时好时坏,真是让人操心。”
“哪个孩子没点三灾八难,姐姐也别太担心了。”许馥又说。
一说到孩子,在做的几个妃嫔都像蔫了的茄子一样不说话,许馥得意自己又搬回了一局。
“如今就等昭仪再生个弟弟跟他们哥俩一起玩,这宫里怕是要越来越热闹了。”漂亮话谁不会说。白意收起了脸上淡淡的隐忧开始反击。
“昭仪肚子里可不止一个皇子。”周婕妤说道。
“一儿一女最好,龙凤呈祥。”
“吴良人如今颇得圣宠,也该早早生个孩子才是。”
“可不是,瞧良人的模样就知是好生养的。”
“姐姐们净取笑我。”
日子如白驹过隙,转眼已经在承平行宫呆了十天。郁华慢慢打阴影里走出来,日日看花逗鸟的,旁人看来觉得她过的好不快活。
当然了这宫里没人会真正快活。
那一日宋太医照常来请平安脉;他原本是太医院里籍籍手机的一个,只因为曾经替章贵太妃瞧过几次病,晚棠觉得他人老实医术也还算好,就向郁华举荐了他。
“我身体可还好?”
“瑾嫔身子康健。不必担忧。”宋太医中规中矩的说。
“宋太医可娶亲了?”
“回瑾嫔话,贱内才替臣诞育了一个千金。”
“先开花后结果,这是好事。”
宋太医不料瑾嫔开始同他闲话家常,他因无钱无势,极少能有替这些主子娘娘诊病的机会,若不是晚棠姑娘赏识他,恐怕他如今仍在太医院里浑浑噩噩的度日。
“借娘娘吉言,臣也是极喜欢这个女儿。”
“女儿乖巧听话,自然要惹人怜爱些。你在我这里伺候快有半个月了吧。”
“回娘娘话,今个儿正好半月。”
郁华点点头。“你是个尽心的人,落雪,拿二十两银子来。”
宋太医听了这话之后忙到:“娘娘这是……”
郁华瞧出他这是吓着了,便道:“你放心,我不过是觉得你忠心可用,医术又好,不是让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宋太医这才把一颗心放下。
“臣只是觉得赏赐太过丰厚,臣受之有愧。”
“无愧。你只要日后都如现在这样踏实勤恳,你便问心无愧。”
他只得战战兢兢的答应了。
锦画堂挨着碧波水,每每穿堂风过,荷香扑面,也算是一种享受。吴良人依旧受宠,只是多了郁华跟陈筠两个人抗衡,不过吴氏出身不好又一味做小伏低,在嫔妃间的口碑也不算差。不过总是有人瞧不上她,比如出身门第之家的王仕女跟周婕妤。
周婕妤倒也罢了,她本就入宫早,位分也在吴氏之上;可王仕女每次遇见她也是横眉冷对的,吴氏倒有自知之明,平日里也不与她争辩。
偏巧那天两个人在花园里遇见了,王仕女依旧是潦草的行个礼之后转身就走,吴良人身边的宫女看不过眼,就道:“我家主子好歹是个六品的良人,王仕女如此不恭岂非是把宫里规矩当儿戏。”
“你家主子不过宫女出身,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对我指手画脚,你们与我学规矩,贻笑大方罢了。”王仕女淡笑反击。
那宫女还想替自家主子分辨,吴氏却拉住她的袖子道:“甘草,算了。”
王仕女却似乎还不甘心。
“果然还是良人比较懂规矩;不然怎么说良人能成主子,而你,叫甘草是吧,只能做个奴婢。”
吴氏目光坦然的看着她,脸上不辨喜怒,王仕女被她盯的发毛,方说:“走吧。”
于是转身便走了。
后面的事都是晚上的时候郁华听宫人们说的,皇上以王仕女藐视宫规为由将她送回宫里并禁足;听说那时候皇上就在拐角处站着,隐隐约约的把两个人直接的对话听了个大概,之后又找了人来把事情学了一遍,只道一句:“宫中之人竟势力至此。”就处置了王仕女。
陈筠跟郁华说起这事时,郁华说:“吴婉华真聪明。”
“能在荣昭仪手底下讨生活的人自然是一等一的聪明人。”陈筠不置可否。
“凭她的容貌手段,配这样一个出身真是可惜了。”陈筠又说。
“出身比不得什么,荣昭仪不还是一样的稳坐九嫔之位。”
“她快生了吧。”
“听说八月中的时候就差不多要临产,这宫里又要热闹了。”
“谁说不是呢。”
吴婉华在回宫的路上总想着王仕女那张表情跋扈的脸,她真是恨啊;这宫里都是一起子欺软怕硬的小人,明明她不算最得宠,更别提她对人对事无一不谦恭,没有半点得势便猖狂的样子,可是她们却照样瞧不起她。
王仕女的事是她的第一次反击,她当然知道这不会是最后一次,但她仍然希望这些人不要把她逼到无路可退。
这次来行宫她只带了甘草和阿菊,不论阿菊对她忠不忠心她都不能用她,但是她要把阿菊好好地“贡着”;虽说昭仪娘娘已经不是第一次对她的得宠表现出强烈的不满,可是丹桂姑娘瞧得上她,因为她有用。何况那位荣昭仪,她冷冷一笑,实在是个蠢角色。
王仕女的失宠让很多人发现那位温和的婉华娘子实在是深得圣心,自然了,许多人依旧不把这个所谓的六品良人放在心上。跟着来行宫的妃嫔不多,彼此之间的明争暗斗反而更加厉害,陈筠有时候着实摸不透自己身边的这位阮婕妤;她总是一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得宠不得宠的她也无所谓,可是她明明跟苏嫔结了大仇,不然怎么会处心积虑要她性命。
她哪里知道阮如汐处心积虑进宫就是为了了结苏嫔的性命。她哪里知道阮如汐曾深爱一个女子,那女子入宫后与苏嫔交好,最善厨艺,她叫青瓷。
夏风拂人面,阮如汐眼窝极深,鼻梁高挺,唇薄肤白,带着一种神秘坚毅的美。自杀了苏嫔,她的生活也丧失了唯一的一点目标,她不喜欢男人,不是那种看见了就觉得恶心,只是单纯的不喜欢,提不起兴趣,不会因他们的温柔情动,也不会因他们的凉薄伤心。她此生最爱是那个女子青瓷。可是青瓷与她不同,青瓷清醒并且有野心,那天青瓷跟她说她要进宫了,她知道最后她们都要嫁人,可是她还是觉得青瓷不该进宫。
因为青瓷不够聪明。她想要的太多,急功近利,操之过急,可是青瓷去意已决。
后来青瓷死了。得知青瓷死讯的那天她想,既然嫁谁都一样,那就嫁给全天下那个最尊贵的人吧。起码,她还可以在青瓷生活过的地方生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梦不成
“主子,有外头的信进来。”
晚棠说。
郁华写字的手顿了顿,慢条斯理的问道:“谁的?”
“是娥眉姑娘的。”
很普通的信件,不如每次嫂嫂送进来的那种金贵好看,郁华拿在手里的时候却觉得它是普天之下最贵重的礼物。
晚棠眼瞧着主子拆开信之后的脸色变了又变,月色、烛火;“主子……”晚棠欲言又止。
却见郁华随手将那封信引燃,顷刻间只余灰烬。
“咱们什么时候回宫?”
“八月十三。”
“还要这么久。”说着她将脸转向窗外,一室蝉声。
八月十三日御驾回銮,除了一开始被皇上贬斥回宫的王氏女,剩下的妃嫔人数并没有什么变化。这几日正闹秋老虎,然而十五家宴是成例,所以即使天气溽热不堪,也必要启程。
郁华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她隐约记得自己宫里确实有个叫怡然的宫女,但谁能想得到就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女孩子会有这么惊人的心思。为了所谓的富贵去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她想到这里心中恨极,紧握的手险些折断了精心养着的指甲。
因宫中无人主事,十五的家宴就由太后打理,威远侯府趁机也想掺一脚贪些银子,太后瞧着自己娘家被几个哥哥弄得乌烟瘴气,侄子更是没一个争气的,还好孙辈都还守礼懂事,不然舒家真的就要这么废了。
她也不是没想过让侄孙女入主中宫,只是焕儿大了,有自己的成算,何况月宜再不能生育的事与她有莫大的牵连,若到时候宫里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为了对付吴家女而把这事翻出来;即使焕儿知道她这是为了他也为了沈家的江山而不敢对自己这个生母有微词,却也不代表他会放过入宫后的吴家女儿。知子莫若母,她不会眼睁睁看着儿子与自己的母家决裂,也不会让吴家失去唯一的依仗。
“娘娘这些天劳累了,让奴婢替娘娘揉揉肩吧。”说话的是曼玲,人如其名,是个身段曼妙模样清秀的小姑娘。
“嗯。”她带着慈祥的眼神瞧着这个处处抓尖卖乖的宫女,心下冷笑。后宫里的人把手都伸到她这里来了,皇后之尊自然惹人垂涎,可是这么明目张胆的图谋算计,实在是让人心烦。
“曼玲啊,你明日去伺候小公主吧,你性子活泼,日后多逗逗公主,她成日板着脸,我瞧着都觉得不像个小孩子。”
曼玲听了心里猛地一震。
“太后娘娘是嫌奴婢伺候的不好吗?”
“能伺候小公主是你的福气,还不谢恩。”
这些人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还没等太后开口,吴嬷嬷就申斥曼玲道。
那曼玲也是个乖觉的,忙挤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伺候小公主是奴婢三世修来的福气,奴婢方才口不择言,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她瞧着跪在地上的女孩儿纤瘦的身影,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三天之后这个伶俐乖巧的女孩儿得了疾病去世,太后听到之后本来玩佛珠的手滞了一会儿,转身问吴嬷嬷:“哀家又造了杀孽。”
吴嬷嬷望着太后;她跟着这个人很久了,如今老了老了,总记得她少女时候的样子,明艳的如同一朵牡丹花,敏感而又骄傲。然而吴嬷嬷并未说话。她的情感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变得淡漠,人命对于如今的她来说与一只蚂蚁的性命没什么区别,她见过太多的分离与死亡,她也知道,如果没有这些分离与死亡,这个后宫就没有谁会成为赢家。虽然没有谁是永远的赢家。
“你说曼玲死了?”
许馥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端起茶要喝。
肖姑姑仍旧是万年不变的精乖相。
“回娘娘,那边说曼玲得了病暴毙而亡。已经扔出去埋了。”
“莫非太后真的是想要舒家的女儿入宫不成。”
肖姑姑没有说话。
许馥蹙着眉,道:“你下去吧。”
“是。”
太后这是想警告她别把手伸的太长。如今她动作越来越多,看来是做的有些过火了。可是眼瞧着离皇后的位置越来越近,她是真的不甘心。也罢,既然太后已经开始警告她,她就暂时也不要妄动好了。
甘泉宫里如今很热闹。
郁华已经关了怡然三天,不过是一个小宫女,因为病了缘故独居在一个小房间里,只给水不给饭,又把手脚全部绑上,连嘴里都塞了布条,任由她可劲儿的闹都没人能听见。
这三天她问怡然任何问题,甚至可以说是突如其来的就让敏福把她绑了扔在这里,对外只说她得了病。
没人会关心这个小宫女的生死。这宫里人如草芥,自己的命都要细心的保全,谁还有那闲工夫关心别人。
怡然战战兢兢的发抖,却又因为饥饿胃不时的抽搐,知道第四天的夜晚,敏福突然带着人把她带到了披香殿的西暖阁。
她从未见过瑾嫔这样寒冷的目光,星星点点的冷和戾气,还带着不可言说的狠毒,她突然就打了个寒战。
“奴婢见过主子。”她的声音嘶哑,头发也散乱的很,只是强撑精神等待最后的判决。也许,也许只是有人诬陷她偷盗什么的,也许瑾嫔只是心气不顺拿她撒气罢了。她无厘头地想。
“你知道你有罪吗?”瑾嫔问她。
“奴婢惶恐。”她把头埋的很低。郁华看着她光滑细长的脖颈,心里涌过一层汹涌的恨意。
“本宫瞧你还不知道什么是惶恐。”
微笑。
怡然低头都能感觉到宫殿里渗人的寒气,她又打了一个哆嗦。
“掌嘴。”
郁华说。
怡然的嘴在瞬间肿的老高,血珠子一点点渗下来,郁华问她:“你是不是从未见过我这个样子。”
她点点头,又惶恐的摇了摇头。
“告诉本宫,小公主是怎么死的。”
巨大的恐惧像一个黑洞,瞬间吞噬了怡然。她颤抖的身体和流泪的眼睛被郁华尽收眼底。她说:“奴婢不知道。”
“你不知道?”
狠戾的神色在一瞬间划过,她说:“你瞧着那盆子火炭没有?”
通红的炭哔哔啵啵地响,她接着说:“你再不说我就用刑了。”
“主子,奴婢冤枉。”怡然哭着说。
“本宫才不介意你是不是冤枉,把她的衣服给我扒了。”落雪跟晚棠利索的脱下怡然的衣服,女子身上还系着肚兜,藕粉色的净面肚兜,有心人能瞧出那是上好的布料。
“你姑姑已经招了。”郁华淡淡地说。
“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可能的,她前几天还问过家里人,家里人说一切都好,难道她家人骗她?难道……她不敢再猜,而是拼命向郁华磕头口里喃喃地说:“求主子放了奴婢吧,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说的。本宫倒从没注意我宫里还有这么个唇红齿白皮肤细腻的姑娘。敏福,给她上刑具吧。”
郁华慢条斯理地说道。
敏福刻意放缓了速度,只让怡然一点点地看着那烧红的铁烙向她靠近,这样的场面任哪个女子瞧见了都会崩溃。
“你早早地说了还能少受点折磨。”落雪开口。
一向爽利的落雪姑娘用她那清脆的声音说道。
“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
真是不中用。
“你真的什么都说?”郁华摆手示意让敏福停下动作。
“奴婢什么都说,什么都说。”怡然不停的磕头,本就乱七八糟的头发因为摆动的幅度过大散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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