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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夕-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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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容易甩掉,固执的攀着他的腰,任他怎么样拉扯,只是不肯撒手。
“君西……”她的声音是哑的,叫他名字的味道是苦的,像是知道自己闯了祸的孩子,乞求原谅一样。她又叫他:“君西……”
他终于跟她拉扯得不耐烦了,拽住她的手腕,将人拖到跟前来。他把她压到门上,一手撑着墙,一手扣着她的脖子,把她的脸扳起来,面对着他。
“周心悦。”他声音明明平静,胸膛却微微起伏,似乎是忍着极大的怒气:“我已经放过你了,为什么还要亲口说出来。”他胸膛起伏的更加明显,终于如同逆鳞被触碰的龙君,咬牙切齿的咆哮:“为什么!为什么还要亲口告诉我?!”
她不寒而栗,而他的脸色布满阴霾,逼得很近,她几乎可以看见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唯有声音如泣:“君西……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眼睛是红的,扣着她下巴的手背上暴起青筋,恨得牙齿都在咯咯作响。他的话缓慢而携刻着十足的恨意:“周心悦,我早就知道你在我背后做什么,有些话我不想说出来,并不代表我不知道。我以为我们这辈子就可以这么过去了,你不说出来,我可以装一辈子不知道,至少在我心里,我们没有一天真正为敌。可你为什么要说出来。”他的手似乎都要掐上她的脖子,一字一句:“你一定要这样残忍,让我亲口听到你承认。”
她已经绝望了,他们一生做过这么多业障,爱情近的时候,以为幸福伸手可以得到,结婚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没人来得及珍惜。后来,他们的爱情不得不错过,因为格不住生死之界,父亲再也不复醒来,她不能再爱,背负起责任,更是无法再爱。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缘起缘灭,终堕无间。她彻底抖落了执念,却抖落不出底线,魔和佛并没有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他们之间只不过隔着太多的不可以。
他捏得她很痛,手上缠绕的纱布研磨着她,可是她没有挣脱,怔忪的看着他,心都懊悔的死去,只有一句,低低的,仿佛低到尘埃里,她说:“对不起。”
那是一句真正的“对不起”,迟到了太久,为她所做的一切,说上一句对不起。
他和她之间是一笔烂账,到底谁欠谁的“对不起”更多一些,已经算不出来了,他倒是想起,是他不该惹上她。他想起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那样瓷娃娃一般的美丽,美目眨眨,周围的人都在起哄,而他竟然没有一丝邪念,只是觉得好女孩不该来这里。他送她回家,可是见到小北那一刻,他想起什么呢,发疯一样的嫉妒,让什么都变得不单纯,他到底怎么爱上的她,他却反而记不清了。有她的日子那样幸福,从新年的清晨醒来,他以为他即将得到更大的幸福,可等他真正面对幸福的时候,什么都变色了。他开始抛弃她,恶意的嫌弃她,是他亲手掐断自己的幸福,连他都觉得痛彻心扉。
其实最应该说对不起的,是他自己。
后来他总以为还有机会偿还她,可是一次一次,直到最后上了绝路,他仍觉得,是他对不起她。后来她走了,留给他一滩血肉模糊,多少个夜晚他都从噩梦中醒来,挣扎着,喘息着,汗水湿透衣衫,身边那一席之地,却是冰冷的。他想她想得发疯,所有人都劝他,可他依然固执的捉她拴在身边,任她折磨自己,任自己折磨她,那样痛苦,是受身无间永不死的阿鼻地狱,他百炼成渣,可她在身边,身边那片地方,总归又重新变成暖的。
他纠结了太多时候,用了太多办法,在她睡着的时候轻轻的搂着她,在她背对着他的时候注视她,在她背叛他的时候,一次次告诉自己,相信她。他无数次在她上班的时候,让司机开着车,就在小店的对面,透过车窗,默默地看她,可她都不在意,后来连他都忍不住,把手伸出去,甚至带了那么点刻意的味道,她就是铁了心,装作看不到他,要将他一恨到底。
周洪山是她的死穴,是他亲手将那个死穴的活路封杀,再也摸不到生门,他不恨她,就连老珂报上来的那些事情,气得他呕血,他都不恨她,还只是还骗着自己,不愿意相信,她这样恨他,想要亲手了结他。
如今她承认了,无论有意无意,无论他是否还在骗着自己,她都承认,她对不起他。
他终于松了手,将她拉到一旁,伸出手来,打开门,最后还是他开口,说:“记得后天我们去做手术,好好休息。”
他离开她的房间,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像是被什么东西洗劫一空,一丝一毫都不给他留下。脚跟发软,他倒在床上,横在那里,连呼吸都是一件费力的事情,他缓缓闭上眼,难过的想,真死了,就好了。
他一直昏睡到太阳高照才醒来,浑身上下依然无力,有些关节还隐隐作痛,明明睡了一觉,却像是对身体无济于事一般。他站起来只觉得头晕,走了两步,摸索着喝了一杯水,才明白过来,自己发烧了。
起床、洗漱、更衣,最后下楼的时候看到周心悦在花房里分株,悄无声息的打算走,没想到她却听到声音出来,也没有别的话要说,只在他上车离去的时候,说:“我会保护好自己,你在外,更要自己小心。”
他懂得她这句话的分量,只是含笑点头,以作答应。
到了公司,本想着先去睡一觉,醒了再去医院看涵涵,没行到魏正已经把沈静北的事办好,拿着资料来请示他:“七哥,查清楚了,一份是真的,一份是假的,你要哪一个?”
67章
岑君西先看了真的。真的那份他听邵颖说过;原来是沈嘉尚和杨炎合伙的事,只不过真的被查出来,岑君西拿在手上,却又看不懂了。这份资料都指向沈静北;仅凭此来看,似乎跟沈嘉尚并没有多少关系,只是沈静北利用职务之便;暗地里倒腾地皮从中取利;和邵颖说的实质并无不同;只是主角换了一下罢了。
他一时想不通里面有什么猫腻;如果是沈嘉尚认为市委书记的职务不够城建副市长变通,那么借沈静北的名义来做这些事;也未尝不可。
岑君西又看另一份,假的那份做得更是像模像样,嫁祸沈静北贪污受贿,明明是伪证,但是魏正设计的套路娴熟,照片、证人居然都有,证据确凿,十成十的如假包换,魏正这种事办得真是漂亮。
魏正又问他:“七哥,留哪个?”
周衍照并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手上那两份文件,魏正却无端觉得气氛凝重起来。
昨晚岑君西在浴室里洗澡,还在放水就接到杨炎的电话。杨炎大概刚出警察局,才把手底下那群小的捞出来,于是站在大街上就破口大骂,发誓要让岑君西血债血还,还说让他仔细看护好了老婆,留神一尸两命。岑君西原本并不生气,还没听他说完就挂断了,只在心里添了一笔忧虑,但是马上又接到沈嘉尚的一个电话,还是骂他的,指责他在医院设了人,不允许别人探望沈子涵,还训斥他口舌招尤,与杨炎为敌坏其合作,最后竟然以父亲的口吻命令他离开孩子,带着周心悦离开中国。
岑君西一时没忍住怒火,就把手机摔了出去,砸到墙上,摔了个粉碎。
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到了多事之秋,周围一切都显得突然紧张起来,总感觉有些事来的莫名其妙,万般思路理不出头绪。岑君西觉得烦,又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只怕自己走之前,朝不虑夕的事还有很多,是走不痛快了。
岑君西还在思索两份资料,关荀突然连门都没敲就冲进来,惹得岑君西皱起眉头,可是关荀却急急的说:“七哥,涵哥醒了。”
他只觉得嗡的一声,人还没站起来,身体就抢先向外走了。
昏迷了接近两个星期,涵涵终于在重症监护房里醒过来,江仲迟亲自做的全身检查,确定是醒过来了,这才打电话告知的岑君西。去医院的路上,岑君西怕涵涵又睡过去,嫌车开的慢,走到一半把司机揪下车,一脚油门速度直线飙升,在市区连闯了好几个红灯,像是狩猎疾驰的豹子,风驰电掣的直冲着医院奔去,最后以一声急刹车的尖啸,硬生生的在住院楼前停住。
他脚还没落地就想往前走,磕在地上,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仍旧是大步流星的往医院冲。涵涵是真的醒了,各项指标均在正常范围,头上的刀口也基本愈合,最痛苦难耐的时日都在昏迷中渡过了,正如江仲迟所说“醒过来就万事大吉。”
岑君西确定他没事了便去看他,涵涵陷在绵软的被子里,周围都是逗他开心的护士,可小帅哥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医院里,似乎是对所处的环境难以接受,显得无精打采的。岑君西走过去,有护士笑眯眯的问涵涵:“咦,涵哥看看谁来了?”
终于看见熟人了,小帅哥的长睫毛抖了抖,表情悲苦,咧咧嘴便作势要哭:“阿七骗人!没有小糖豆!阿七骗人!骗人!”
听说他醒来,岑君西都准备捐佛还愿了,现在看到他在自己面前又吵吵闹闹,整颗心都要酥掉,慢慢地走过去,一颗心都砰砰跳,伸出手,很小心的把他的小手捧在掌心,柔声说:“是阿七的错,阿七给涵涵赔礼道歉。”
小帅哥头上还缠着绷带,里三层外三层的,倒有点像戴了包头巾的印度小男孩,让人见了忍不住发笑,他还不依不饶:“不要道歉!要好吃的,要BBQ!”
小护士“噗”的一声笑起来,岑君西颇有耐心地哄他:“有,许多好吃的,等涵涵养好了病,天天BBQ。”
小帅哥这才安静了一点,岑君西便陪伴他,又讲故事又做表演,逗得涵涵咯咯笑,痛苦减少了许多。岑君西人都快累趴下了,涵涵却一点也不觉得累,一直到了中午,小帅哥才说:“阿七,我很饿。”
刚刚醒来,身体机能还没有完全恢复,当然不敢随便吃东西,岑君西找营养师做了一小碗粥,亲自端着,用小汤匙一勺一勺喂他吃。岑君西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有点笨手笨脚,十分不熟练,糊的小帅哥满嘴都是,于是又手忙脚乱的替他擦。
才吃了半碗小帅哥就不吃了,突然叫他:“阿七!”叫完便对他呲牙咧嘴的,露出一排小米牙来。
岑君西连忙问他:“怎么了?”
涵涵咧着嘴,口齿都不清,含含糊糊的说:“牙齿,痛!”
岑君西现在是惊弓之鸟,孩子一喊痛,不管是哪里,他都非得让江仲迟来一看究竟。于是护士医生大动干戈,来看了一大圈,最后的结论是,涵涵要退牙了。
小孩子忧心忡忡,苦苦的皱着小脸:“没有牙齿了……怎么吃BBQ……”
岑君西从来就没有想到小孩子还有退牙这一说,只是隐约想起来,自己小时候也是退牙的,吃饭的时候都能硌掉,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还怕妈妈骂他不小心,于是偷偷的扔了都不敢说。
他在那一刻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想到今后都要陪伴他度过每一秒,看他上学,读初中、高中,上大学,然后成家、立业……是不可思议,这样难以置信的,有一种做父亲的自豪感。
吃了饭就要打针,看着护士进来,小帅哥彻底不干了,哇哇大叫起来:“阿七!打针!不要打针!”
“乖,涵涵打了针,就可以早点回家了。”
小孩子最怕疼,一见到护士把针头都□,吓得在床上扭来扭去:“不要打针!”
岑君西无奈,只好拿出招数来哄他:“涵涵打完针,阿七就给涵涵冰淇淋吃。”
“不要冰淇淋!”小帅哥知道自己难逃一劫,终于嚎啕大哭起来:“不要打针!不要冰淇淋!”
“就一针,就一针好不好?阿七陪涵涵打,涵涵打,阿七也打,好不好?”
“不好!”毕竟是大病初愈,涵涵扑腾了两下便没劲了,哭的一头大汗,病瘦了的额头上小血管都凸出来,看得岑君西触目惊心,只有赶紧安慰他:“涵涵别哭,先不打针,涵涵告诉我,想要什么,要了什么涵涵就肯打针了?”
小帅哥小声啜泣,抽抽嗒嗒的,岑君西又哄又劝了好一会儿,才听他嘟嘟囔囔的说:“要妈妈……”
岑君西欣然应允,才要示意护士上前,涵涵又抽搭起来,揪住岑君西的袖子,泫然欲泣:“要爸爸和爷爷,我想奶奶!”
岑君西本能的拒绝他:“不可能。”
孩子“哇”的一声又大哭起来,这次哭的不停不休,连换气都不会了,闭气闭的浑身哆嗦,只是大哭:“要爸爸!想爸爸!”还嚎啕着冲他吼:“爸爸!”
岑君西从没被人这样威胁过,气的厉害,可是涵涵从小不是他养的,才到他手上没有多久,就生了这样一场大病,现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也实在觉得心疼。
他正在犹豫,涵涵呛着了,顿时咳嗽起来,越咳越凶,一张小脸已经憋成了紫红色,头上的刀口也跟着疼,于是孩子哭得更凶,蜷成了一只小虾米,小身体一抖一抖,把床单弄得皱成一团。护士吓坏了,一时间各种急救的仪器又都打开,护士压着涵涵打针。
护士打的针是安定,打了针涵涵就开始犯蔫,总算不咳嗽也不扑腾了,昏昏欲睡,只是一双大眼睛还泪眼迷蒙的,渐渐也眯起来,还在低低抽泣:“要爸爸……”
他只觉得浑身都在发抖,直到孩子安静下去,他才两条腿一软,脱力的陷在一旁的沙发里。他刚才是真的怕了,看到涵涵蜷缩起来的那一刻,他都以为涵涵又不行了。那时候他就想,如果涵涵就这么又要去了,他一定以死谢罪,到天堂去陪他。
他抬起头,孩子已经睡着了,脸上还有泪痕没干,因为哭得太狠,即使睡着了,间隔一会儿也要抽噎一下,是闭住了气,急忙缓不过来。他看着孩子还有些发红的脸颊,那是一种病态的绯红色,并不健康。他渐渐有冷汗盈额,除了后怕还是后怕。
他还觉得难受。
可种各样的难受,排山倒海汹涌而来,他手指扣着沙发,唯有痛恨沈静北。他知道涵涵心里只有一个爸爸,只要张口叫爸爸,他知道孩子一准叫的是谁。所以他恨透了沈静北。他能给的全都给了,能做的全都做了,哪怕用了最卑劣的手段,连他都不齿的方式,拼尽了全部力气去爱这个孩子,可这个孩子还是没有一丁点垂怜他,哪怕只是一丝动容。
他在沙发里坐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站起来,推门走出去。出门之后他走得很急,关荀跟上来,为他按好电梯,而他出了医院门竟然毫不做搭理,飞快的走向车,速度之快连在花园里抽烟的司机都反应不及,他已经将驾驶室的车门打开,坐进去,抢在关荀拦住车前,将车笔直的开出去,一路朝前冲,混入车流滚滚中。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大家!!有原因的!!本科第二学位这一周设计论文!!刚刚交上!忙的焦头烂额!!今天起恢复更新,给大家说抱歉了!!
68章
他径直开车冲出医院;把车驶进了这城市的主干道。这城市的午后;车并没有多到寸步难行的程度,但仍然是一辆跟着一辆,他一路看向前,过了几个路口终于遇到红灯;他停下来等着,思维稍有集中;突然发现自己一直跟在一辆车后面,而他也才明白过来;没有司机;开车的是他自己。他踩下离合;下辅道与那辆车分道扬镳;等驶进另一个路口,才发现,竟然拐进了许多年都不曾允许自己到过的地方。
只要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就会看到路边一片老旧的复式小楼,一幢挨着一幢,围在院墙里,院墙外面有爬墙虎延展开去,风一吹,像是一片树林,更像是层层绿色的波浪。他想起当年,踩着院墙的凸起的砖块骑到墙头上去偷看,墙头的土质早就风化,用手一抠就会扑簌簌掉下一大片齑粉,每次下来都要用跳的,再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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