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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夕-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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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见推辞不过,只得留下,却坚持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只要了一床被子。
他很小心翼翼,她知道,他尽可能地对周洪山留下好印象,甚至第二天一大早,她揉着眼睛下楼,他居然带着围裙,端着锅,挥着炒勺问候她:“早!”
真干净,家里上上下下的真干净,纤尘不染的,原本宋阿姨回家过年去了,她和父亲都不收拾家,简直乱成一团了,可他不知道花了多少工夫,把厨房和客厅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他还煮了很香的皮蛋瘦肉粥,把酱菜切成丁,摆在桌子上。
他眼眶发黑,眼睛里都是血丝,却很开心,对她伸出手来:“压岁钱有没有?”
她嘻嘻笑,踢了他一下:“压岁钱没有,兑换成‘脚脚票’可以管饱,你要几脚?”
他也笑:“那也成,我从来没收到过压岁钱,‘脚脚票’也要!”
她也伸出手来:“那你给我压岁钱,我就赏你‘脚脚票’。”
他故作思索状:“压岁钱啊?在哪儿呢……我找找看……”
他开始上上下下的翻口袋,突然翻到了什么似的,“哦”了一声,然后把手伸出来,掌心朝上摊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22Chapter 22(整改后)
他手心里有一颗珠子,红酒一样的血色,晶莹剔透,看着绝非凡品,他说:“这是血珀,我妈生我的时候早产,所以我小时候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的要住院打针,有了小北以后家里人都不怎么管我,有一次生了一场大病,真的不行了,估计我妈都看不下去了,就托人从云南给我求了这颗珠子。这是最纯正的血珀,可以辟邪保平安。”
他不知道又从哪里变出根红丝线,把珠子穿了,给她戴到脖子上,又上上下下打量她:“我只有这一样东西可以送你,你一定要收下。”
收到这样一份贵重的礼物,她却难受的想哭,眼泪汪汪的,他连忙给她擦眼泪:“大过年的,别哭别哭。”
她抽抽嗒嗒:“我没哭,就是你送我这么好的东西,我没有东西可以送你。”
她鼻子尖是红的,他忍不住弯起食指刮了她鼻子一下,笑她:“傻妮,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她都不知道送过他什么,他已经推着她往卫生间去了:“快去洗脸!待会叔叔下来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他们一起吃早饭,每人一碗皮蛋瘦肉粥,上面撒了香葱和香菜,出奇的软糯鲜香,真是好吃,连周洪山都忍不住打趣:“我们家心悦以后,有口福了!”
她嘟起嘴吧撒娇:“爸爸!”
周洪山哈哈大笑,他也微笑:“能遇到她,是我有这个好福气。”
她听了亦是喜滋滋的。
敲门声响了,不知道谁家这样早来拜年,他搁下筷子去开门。老式的别墅,大院保安又严,根本没安可视门铃,岑君西就那样打开门,后一秒种却在开门的那一刻顿住了。
她一下子就明白意识到,是沈静北,这样早,来拜年只有可能是沈静北和他爸爸。
对方显然也没有想到开门的会是岑君西,也愣住了,隔了片刻还是沈嘉尚先开口:“小西?你怎么会在这儿?”
岑君西不说话,周洪山迎上来,呵呵的笑着:“哎呀老沈,过年好!”
沈嘉尚也笑:“老周,过年好过年好!”
沈静北穿着手工西服,得体的贴丝合缝,也微微笑着:“周叔叔过年好,心悦过年好。”
周洪山拍拍岑君西,介绍给他们:“这是小岑,我们心悦处得男朋友。”
沈嘉尚也笑着伸手拍拍岑君西:“我倒有好几年没看着小西了,我那会儿肾不好他去看我,到现在,两年多了吧?”
周洪山诧异:“你们认识?”
沈嘉尚大笑:“老周,我们岂止是认识,这是我另一个儿子啊!”
尴尬,真是尴尬,周心悦也觉得气氛就要不对了,拖了岑君西就往楼上蹿,强迫他待在她的闺房。
她的房间里摆满了公仔和布偶,他不是没见过,可她拉着他不停的讲,讲这个讲那个:“这个是樱桃小丸子,你认不认识?不知道啊?这么有名的卡通人物你都不知道啊?这个是HelloKitty知不知道?我最喜欢这个了!也不知道?!这个呢,这个总知道的吧?!”
他终于瞥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回答她:“好像叫流川枫吧……”
“宾果!你终于答对了!”她兴奋地拍手,然后去拉他:“你觉不觉的你转书的时候最像他?”
他没有回答她,她去拉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手冰凉冰凉。他的心事,不是她乱讲玩偶就能分散的。
她忍不住宽他的心:“你别担心了,他们大人拜年嘛,问候问候,客套几句,就走了。”
他只是笑笑,她都觉得他是在敷衍。
沈家父子确实坐了坐就离开了,她和岑君西从楼上下来,他主动去收拾桌上的碗筷,周洪山却说:“小岑,你既然是老沈的儿子,就和小北一样,算是我半个儿子,别收拾了,过来坐吧,我有话跟你说。”
她不安,这么多年和父亲的独处,她知道,父亲越是严肃认真,越是有了质疑。
果然,气氛完全变了,岑君西并不敢坐,父亲扫了他一眼,问他:“为什么昨天不告诉我,你是老沈的儿子?”
“对不起叔叔,”他说得极慢,似乎每一个字都在斟酌:“我不是有意要骗您,而是从小离家在外,以为……”
周洪山已经抬手打断他的话了,他看着岑君西,周心悦觉得父亲的目光像是在审一个犯人,比刚才的严肃认真还要多上凌厉,这种凌厉是他职业所特别具有的,三招之内没有人可以招架:“我听心悦说你是她同学,既然也算是个大学生,应当知道百善孝为先,为什么昨晚没有去问候你的父母?”
周心悦知道父亲又犯了职业病,连忙上去攀着岑君西的胳膊,跟父亲解释:“爸,昨晚不是玩的太高兴了吗,他要去的,是我拦着他。”
周洪山端起的茶杯又放下,不轻不重的一声,瞥了一眼她攀他的手:“心悦,你一个女孩子,别太不像个样子。”
岑君西站着,把她的手拉下来,却紧紧握在手里,说不出一句话。
果然三招之内无人可以招架,她感觉得到他在发抖,很轻很轻的颤,把她握得那样紧,都生疼。
周洪山又端起杯子啜了一口茶,问他:“你坐过牢?”
他豁然抬起头,眼神里是惶急,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溃不成军,几乎是哀恳的解释:“是替别人顶罪……”
这不是周洪山要的答案,他厉声问他:“你做没坐过牢?”
他看着她的父亲,说不出一句话。
周心悦无法忘记岑君西的那个眼神,一瞬间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如同等待临死前最后一次宣判。而父亲毫不犹豫的落下最后一刀,又短又快,痛意直逼,笑了一声说:“这就对了。”
岑君西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松开了她的手。
他刚才攥她那样紧,现在突然松了,让她手腕闪了一下似的,空牢牢的难受,而他只是低着头说:“叔叔,对不起。”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对得起自己就行。”周洪山拿出来一个红包,放到桌上:“每年小北来我家拜年,我都给他发一个红包,今年没想到多了一个你,我就又准备了一个。明年你要是还记得我来给我拜年,我还发。”
“谢谢周叔叔。”他虽然这样说,却压根没有去碰那个红包,“这个钱我不能要。”
“嫌少?”
“不是。”他声音里都带了一轻微的颤抖,隔了片刻才说:“是我没那个福气。”
那天岑君西告别的时候站在门前,他回头看了看周洪山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是轻声说:“叔叔,我走了。”
周心悦觉得难过,父亲不喜欢他,甚至对他那一段不光彩的过去充满了嫌弃,那种毫不遮掩的态度伤了他,她也一样的心灰意冷,只是她还记得心疼他。
她送他一直到大院门口,那一路都和他十指相扣。最后他终于松了手,站在警卫员站岗的亭子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又拉住她的手,往回走。
她一直以为他要回家去跟父亲说明,可他并没有走几步,从主道到小径,最后把她拉到一棵大树后。
她认得那棵树,那棵树是整个大院年龄最大的一棵银杏,几个人都合抱不过来,市里面都把它做了活化石,挂了牌子重点保护。
记得她小时候是整个大院最调皮的,整天跟个男孩子一样上蹿下跳,经常拉着沈静北爬到树上去玩,还用小刀在上面刻字,乱七八糟的,像记日记,每天一句,什么话都有,简直成了她和沈静北的心事墙。一开始他们爬的高记得高,没被发现,后来都写出去了,就被大院的巡逻员发现了,报告上去,把父亲气得大拍桌子。不过还好,父亲最后也没舍得打她,骂了一顿了事,可是沈静北就惨了,被沈嘉尚用皮带狠狠抽了一顿,还在树下罚了一天的站。
那样一棵见证了百年的参天银杏,遒劲的树根都已经长在了一起,缠缠绕绕,完全把她和岑君西阻隔在人后,像是一片与世隔绝的天地。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低下头来看她。
他一直比她高了好多,他漫不经心的时候脊梁是微微有弧度的,而那一刻他挺直了脊背,她觉得是在仰望他。
他叫她的名字,似乎有一点吃力:“周心悦。”
他吐出来的音节有偏重,那一个“周”字说的极其轻短,她还以为听错了,以为他是叫她“心悦”,就像她一直期待的,他叫她闺名那样。
她微笑着抬头,不得不仰视他来倾听他说话。她想开口也叫他,可是最终没有做声,只是微笑的看着他。
他停顿了半天,攥的她手指都痛了,最后才说:“我可不可以亲亲你?”
她有一种想哭的喜悦,像是突然回到那个接到录取通知书的夏天,阳光明媚到全世界都是亮的,所有的地方都充斥着粉红色的泡泡,扑噜扑噜的飘满整个心田。
岑君西吻了她,那是他第一次正式亲吻她,小心翼翼的一个吻,没敢落在她的唇上,而是落在她的额头,郑重的、迟疑的,带着一种清心的酸凉,印在她的额上。他没头没脑的说出一句话:“你是个好女孩,该有最完美的一生。”
她听不懂说他什么,他的吻还在她额上带着温度,她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急切的需要掩饰,低着头在地上找什么。
她低着头找了很久,最后终于找到了,是一块很随意的玻璃碴子,翠绿翠绿的一小块,像是一块翡翠,有微微锋利的尖,她捏在手里,蹲下去,在树根上刻下几个字。她的力气太小了,玻璃块又不够锋利,她只有反反复复的描,一行字越来越清晰。
她写得是:心悦君兮,一生一世。
纵使他语文再一窍不通,也知道那四个字的古词有他和她的名字。
他用手指摩挲着那几个字,对她微笑。
23Chapter 23(整改后)
送走岑君西之后,周心悦回到家,觉得心烦。她几乎是赌气的坐到父亲身边,责备父亲:“爸!沈叔叔和沈小北给你说什么了?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岑君西呢?!”
父亲起初还想安慰她,只是拍着她的手,像哄孩子一样,“心悦,你还没踏入社会,有些事,你不懂。”
“我是不懂,可你也不能这样对待他!”她急得脸红脖子粗:“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怜,连吃饺子都觉得奢侈,吃得那么香,你到底有没有恻隐之心啊!”
“你这不叫恻隐之心,”周洪山拉下脸来:“我看你现在是着了他的道了,这叫‘鬼迷心窍’!”
她可气坏了:“什么叫鬼迷心窍啊,你凭什么这么说?他一没权二没势,自己一个人过,能给我下什么道?”
周洪山把眼一瞪:“都把你代得敢跟爸叫板了,还不是鬼迷心窍?”
“你这人真不可理喻!”
周洪山气得大拍桌子:“你说爸不可理喻?!我告诉你,他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我是干什么?就是收拾他们这群社会坏分子的!他还不是想攀上咱们家这门亲,让爸给他找个好工作,然后想着回你沈叔叔家?他这样耍手段把你弄到手,就是想着洗白!他能洗得白?你等着替我告诉他,想娶我周洪山的女儿,他这辈子门都没有!”
“他看上咱们家什么了?看上你是条子?人家找死来了?”
“黑话你现在都敢说了,我看你是疯了!”
“我就是疯了我就是喜欢他!”
周洪山气得狠了,手都微微发抖,强忍了一会儿,终于口气软了软,换了一种说辞:“你邵阿姨一直就喜欢你,我们两家将来的关系你不是不知道,小岑是你沈叔叔的继子,你现在说喜欢他,有没有想过爸怎么做人?你看看小北,家教修养,门当户对,条件不知道多好,你怎么就看不上呢?”
“岑君西亲爸也是个医生,条件怎么不好了?”
周洪山忍无可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终于不可抑制,“胡说八道!他爸是岑岩!当年那案子是岑岩和病人不和,所以在手术上报私仇,一刀下去人死了,和杀人犯有什么两样?小岑的血种就有劣根性!”
周心悦不做声了,觉得这样的理由牵强的可笑,反正横竖争不过父亲,甩手上楼去了。
她不会放弃岑君西,可从大年初一之后,岑君西却没有再找过她。
她打他电话总是关机,再打就停机了,开学以后去他宿舍楼下等他,逃了课去他课堂上找他,她是不能失去他。
她第一次收到一份爱,用一张录取通知书赌得约,用他唯一的一样东西做得盟,她不能辜负那样一份聘礼,她要是放手失去他,一辈子都找不回来了。
他一直没让她找到,直到过了一个月,她才辗转打听到,岑君西搬出去住了,就在老城区一条小巷子里,她二话不说,打了车就赶过去。
站在巷子口,她就觉得步子有千斤重,是棚户区,那么多旧瓦房,一家挨着一家,有的还是土胚墙,巷子里追打耍闹的孩子还故意去抠墙皮,土质松软的哗哗往下掉。大概是工作日的缘故,白天几乎没有路人,她脚边是一条脏兮兮的小水沟,过一会儿哗啦哗啦的淌出一些飘着肥皂沫的脏水,小沟旁边杂草丛生,还攀附着几朵喇叭花,而巷子深邃狭长,向里面看,更显得冷清幽暗。
她一步一步朝里面走,终于在竹竿上晾着的衣服里面找到他的那几件。白色的恤衫,洗得毛毛的,牛仔裤也是半新不旧,晒在哪儿被风吹动的微微飘摇。
晾衣服的竹竿正对着一户人家,门开着,她没法不放轻脚步,一点一点的靠近过去,看到他坐在床沿上,手里举着一桶泡面,胳膊肘支在膝盖上,低着头,呼噜呼噜的在吃。
她只想掉眼泪,他嘴里含着面,可侧脸看上去都瘦多了,尤其是他现在的动作,从这个角度看上去锁骨清晰可见,很刺眼的凸出来,皮包骨头一样。
他一向警觉,立刻抬起头来,嘴里还在吃面,下意识的吸溜进去,盯着她看。
面碗还散发着腾腾的雾气,她跨过门槛走进屋门,伸手捧住他的脸,捏着他两腮的肉,估算他到底瘦了多少。以前的他虽然也瘦,但是瘦的好看,芝兰玉树神采飞扬,可这时候瘦的眉骨都突出来,显得眼神都更深邃,看她都多带了几份傲气和凌厉。
他显然不满意和她这样的亲密接触,站起来脱离她的手,声音冷淡:“你来这儿干什么?”
她来之前想了那么多的话要告诉他,编了那么多的理由想留住他,可真见了面,她却一句也说不住来了,只是拉住他问:“为什么逃学?”
他放下面碗,很不耐烦:“你管的还挺多。”
她在他面前永远都要乱掉阵脚,乱七八糟的摇着头解释:“不是的!我很担心你,你不肯接我电话,关机、离校……我天天去你们宿舍门口等,去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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