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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身官场-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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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弄
刚进办公室时,项明春什么都不懂,就好像他上到小学六年级时,还不知道老师们也要吃饭拉屎一样。他就向老同志请教,除了邬庆云能够给他讲一点具有参考价值的办公室基本规则以外,一般说来,别的同志如同蜻蜓点水一样,说不了多少。大家都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边干边学,慢慢就什么都知道了。有一次侯主任给他讲:“咱办公室就是伺候领导的,有一句口诀说,领导不尝咱先尝,试试饭菜凉不凉;领导不讲咱先讲,听听喇叭响不响;领导不行咱先行,踩踩道路平不平;领导不坐咱先坐,看看这车错不错。”说罢,自己先哈哈大笑,项明春知道这一定是玩笑话,当不得真的,但也不无道理。
因为大家都认为跟宋书记的秘书是一等秘书,他对跟领导这种活儿特别感兴趣,就虚心地向司马皋讨教,问他跟随领导下乡进厂时要注意些什么,司马皋高深莫测地说:“复杂复杂,没有办法给你讲清楚,以后你跟了领导自己慢慢体会吧。”
项明春想,跟领导可能就是服务好、做好记录等。他刚从教育上出来,知道到哪里吃饭都是要人民币的,就细心地问司马皋:“领导们下去吃饭该怎么处理?”
也许这个问题过于幼稚,司马皋郑重地说:“现在不兴粮票了,给人家交点钱就是了。”
项明春又问:“交多少为宜呢?”
司马皋鄙夷地笑笑:“看人家愿意收多少吧。记着,要问人家要发票,回来好到财务上报销。”
项明春信以为真,就经常在衣袋里装一些钱,以备今后突然跟领导下乡的不时之需。
平时,宋书记基本没有到前楼办公室来过,因为有司马皋跟着他,处理他所要办的一些杂务。县委办公室其他的工作,又有丁主任天天去宋书记办公室请示,然后又到史主任处相互沟通,令从此出,没有必要让县委书记直接指挥,所以上上下下处于良好的运转状态。所以,办公室的人员除非丁主任、查志强、项明春要参加常委会议,其他同志一般接触不到宋书记。常务副书记库满仓既抓办公室,还分管组织部,有时下乡要带个人,并不是固定的,但他不肯带组织部的秘书,总打电话要丁主任或者侯主任给他派人,这样一来,孙成志、范德保、胡春立和吉祥就经常可能安排下去,跟随库书记。可是,主要材料工作任务在身的查志强和项明春则一般不跟库书记跑。所以,尽管项明春很有点眼热跟领导的活儿,丁主任和侯主任却一直没有安排过他。他和志强知道,虽然不安排他们跟领导,并不是看不起他们,正说明他们两个人是有分量的。
这一天,库书记打电话来,说要下到春水镇看看。管这些事务的侯主任,一看办公室一时人手分派不开,就说:“麻烦小项去一趟吧。”叫项明春去了。项明春觉得很激动和兴奋,赶紧把胡子刮刮,头发抿抿,眼镜正正,外扎腰重新束束,力争自己像个挺精神的样子,免得库书记看着不是个干练的小伙子,再也不带他下去。
也许跟领导这种活儿跟做庄稼活儿一样,根本用不着学习。项明春福至心灵,无师自通,怎样去库书记处拿公文包、拿茶杯并且放上茶叶,加满杯子,如何去开后边车门,让领导坐进去以后不轻不重地关上,然后,从车后边绕到前头,坐上副驾驶座,以及下车后的一应程序,都做得很到位,很得体,像模像样,伺候起库书记来表现得得心应手。
坐在小汽车上,空调开着,轻音乐放着,座位柔软宽敞,非常舒适,比坐公共汽车、拖拉机真的强多了,感觉就是不一样。项明春感到很兴奋,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做出过于幼稚的样子,像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他对领导在心里是很敬畏的,生怕哪一点做得、说得不对,惹领导不高兴。上车以后不久发现,库书记其实是个十分随和的人,一路上和项明春拉了不少家常,还时不时开小项和司机几句玩笑。项明春想,领导不就是人当的嘛,有什么可怕的?慢慢地就从紧张变得自然一些了。
因为县委办公室早已把库书记要去的消息通知到了春水镇,所以党委书记马春德坐一台破吉普车,亲自迎接到镇界分水岭上。一般说来,对于副书记一级的领导下乡,基层领导大可不必用这种规格迎送,对这种超越常规的做法,库书记嘴上不说,心里非常满意。马书记处事老到,双手抓着库书记,摇了又摇,反复说:“库书记,真想你哩。”那个亲热的劲头,好像小孩子见到很亲的老娘舅一样,让人觉得肉麻。他与项明春已经是老熟人了,却只对项明春颔首笑了一下,一个劲儿地去逢迎库书记。
库书记在马春德密不透风的恭敬中,更加潇洒和惬意,听了马春德的汇报后,有一种指点江山的气魄,一条一条地下了不少精辟的指示,项明春一一记在了笔记本上,准备回去整理后,发在《工作信息》上。项明春知道,领导下乡进厂一些即兴演说的这一类东西,只要司马皋送来,一定是头版头题。谁知项明春感到那么好的东西,在整理成材料后,因为没有宋书记的东西可发,他就把库书记这个谈话要点放在《工作信息》的第一条位置,却让丁主任签发时给枪毙了,根本不让发。项明春不敢去问为什么,但他从中悟出,只有宋书记讲的才具有普遍的指导意义,从上层到地方一个道理,各级各部门,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喧宾不能夺主,其他领导讲得再好,也没有什么作用。
工作完毕后,马春德书记就带领他们入席。招待的规格非常高,镇招待所的
厨师使出了浑身解数,端上来的下酒菜比起他们在这里调研时,不知强了多少倍。项明春记得,在一次“四大家”领导会议上,宋书记要求领导干部今后下乡,要保持廉洁形象,不要喝酒,不要让基层刻意招待,别给基层同志们添麻烦。跟了库书记才知道,也许只有宋书记自己才能做到这一点。人家库书记才不管那一套哩,该怎么吃就怎么吃,上来的好酒照喝不误。从这个意义上讲,当副职有当副职的好处,犯不着用条条框框约束自己。
在酒席上,马春德对库书记劝酒热烈,库书记喝酒有度。实在喝不下去的,马春德允许“项秘书”代替,项明春狠狠地压着自己的酒性子,灌进了不少辣水子,有点迷糊,仍然强忍着不敢多说话,唯恐误了跟领导的大事儿。
打发库书记到招待所房间休息后,马春德书记像那次张立主任一样,攀着项明春的脖子,说慢待呀,慢待呀,顺手给项明春的口袋里塞了几盒香烟。
项明春问:“马书记,上哪儿交钱呀?”
马书记一愣:“交什么钱呀?”
“司马皋给我说,领导下乡吃饭都要交钱的,还要开发票,回去好报销。”
马书记听了,先是不解,后是爆发出一阵开怀大笑:“胡毬扯,胡毬扯,司马秘书一定是跟你说着玩儿哩。项秘书,你不要信他的,哪有交钱这一说呀!”
项明春一想,自己确实是一个笨蛋,前不久他们一行人还在这里搞调研,吃了人家八九天,自己也没有想到要交钱。这次跟领导下乡,下边人巴结都来不及,要狗屁的钱!自己还觉得这是维护领导廉政的形象,真是幼稚、滑稽、愚蠢、可笑!难道这么没有脑子,不知不觉地叫司马皋给涮了一把!
从跟库书记下乡以后,项明春真的领教了。就像粗话说的,办公室人员都是狗闻毬,各自顾各自,谁都不给你交心说实话。这司马皋更是有点阴损,让他陷入可笑的境地。由此看来,说话、办事情,单位的同事们没有人肯真心实意地教你怎么做,全靠自己的悟性。他忍不住对邬庆云讲了这次遭遇,小邬推心置腹地对他说:“明春哥,别往心里去,你向他讨教,他不坑你才怪哩。反正你以后与司马皋相处要小心点,他这个人有野心,急于进步,又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从来不和人交心。自从跟了宋书记后,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说话、办事挺占地方,史主任和丁主任都批评过他,实际上宋书记也不怎么喜欢他。他是个“文化大革命”中上学的高中毕业生,底子不扎实,根子又不硬,到了办公室以后,写大材料当然轮不到他,他就总以为自己不得志。你来之前,提我当秘书时,也推荐了他,因为没有职数,就没有提拔他,他就好长一段时间闷闷不乐,看见我待理不理的。志强你们两个到办公室以后,他的心理压力就更大了,保不准他会设法坑你们。”项明春想,这小邬看问题真尖锐,女人的直觉往往比男人想半天更明白。他很相信小邬的话,对小邬更多了几分敬重。
小邬和项明春都没有料到,在办公室内部正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三大怪”
有一天,项明春在组织部青干科工作的一个老乡,下了班来找项明春玩儿。
老乡问:“小项,你们县委办公室有‘三大怪’,你听说了没有?”
项明春说:“我整天忙,谁肯给我说这些闲话?”
老乡告诉他:“这三怪是,漂亮姑娘解腰带,分机室里谈恋爱,干事能把秘书带。”
项明春马上意识到,这股风是从哪里吹来的了。
有一次,王姐到他们的办公室送材料,对项明春、小吉和小邬神秘地说:“现在,小刘成了史主任面前的红人了,史主任动不动就打电话过来,让小刘来一下!我拿上来的东西,如果需要给史主任送,小刘总是抢着去,一口一个王姨叫得欢哩。”
大家笑笑,没有接腔儿,王姐也就知趣地打住不往下说了。
项明春也知道,史主任只要得空儿,总要来办公室各个屋里转一转。开始,他并不到打字室去,只在主要几处办公地方看看。自从刘雨润来上班以后,史主任就把办公室的死角也视察到了。而且到了打字室,停留的时间还要长一些,以示对颇为辛苦的打字员小郭和小刘的亲切关怀。有一次,正好项明春到打字室送一份校样,让小郭把修订过的文稿重新更正。司机小张也泡在打字室里,与小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闲话。这时,史主任前来视察、指导工作,看见小张也在这里,就皱着眉头说小张:“以后别在打字室串岗,影响同志们工作。”小张对项明春做个鬼脸,赶紧离开了打字室。从此,小张很懂规矩,再也不到打字室嬉闹了。接下来,史主任走到小刘身边,拍拍小刘的秀发,直夸小刘长进快,不到一个月就把打字机的键盘摸熟了,打字速度上去了:“不错,不错。”小刘就抬起头来,扭过身子,柔美地望着史主任刮得铁青的笑脸,回应一阵甜甜的微笑,史主任的眼珠就好像要从玻璃镜片里迸出来,把小刘看得脸一红,低下头去。
分机室在办公楼外的一所小平房里,有三个女同志轮流值班,分别是方苹苹、唐巧儿和朱松梅。办公室有一条死规定,夜里的几处值班室,均不允许夫妻同宿。朱松梅已经结过婚了,晚上老公总想来陪伴她,又不敢来陪伴她,却又经常偷偷地来陪伴她。可见,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况且这个规定很有空子可钻,大家往深处分析,你不允许丈夫住,别的男人来住总没有违犯规定吧?再说,若实在不允许同宿,来谈谈恋爱,总是可以吧?所以,在几处值班室墙上张贴的这些值班规定,纸都发黄了,也没有人认真检查落实过。有时,领导上召开全体人员会议时,也将这些规定敲打敲打,大家就自觉地收敛一下,过后,又依然如故。反正也没有因此出过多大问题,倒根据曾经发生过的事实,再加上人们的丰富想象力,演绎出不少生动的故事来。
方苹苹、唐巧儿和朱松梅,长相都是属于中上等水平,但声音比较甜美,一口丰阳标准的“普通话”,都能说得非常顺溜。花香自有蜂蝶来,方苹苹和唐巧儿,已经二十大几了,正处在谈恋爱的季节,但她们的眼眶很高,轻易不肯屈就嫁人。经常有一些帅小伙子出入分机室,谈一个甩一个,男朋友可以用“打”来统计。这两个女孩子越谈越成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又因为在全县最高领导机关工作,骄傲得“翅膀能够翻着”。
这一段时间,办公室的年轻人胡春立瞄上了唐巧儿,宣传部的小周瞄上了方苹苹,都展开了猛烈的攻势。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两个年轻人由于在机关工作,进出分机室的时间足、机会多,谈恋爱就比外边来的小伙子有独特的优势,进展良好,差不多接近了谈婚论嫁的水平。
接线员最忙的时候,是在上午。一座分机,几十个插线柱,几十个插孔,不停地拉那个柱,插这个孔,拔来插去,分外活跃。侯主任有一次打比方说,接线员干这个活儿时,非常忙,有时候,拔拔插插,比男女性交的抽动频率还高,而且还不是朝一个洞洞里插。大家笑得直不起腰来,又感到还是人家侯主任联想丰富,把接线员的工作说得如此形象生动!确实,一个外人站在旁边看接线员的动作,一定会眼花缭乱。接线员头上戴着带有监听性质的耳机和话筒,按照内外的要求操作,眼睛、嘴巴和双手都闲不着。一天,小周趁方苹苹值班的时候,溜进了分机室去和方苹苹幽会,方苹苹正忙得不可开交。小周坐在方苹苹旁边,插不上话,又很着急,就忍不住做些小动作,朝方苹苹的敏感部位摸。方苹苹忍俊不禁,顺手打了小周一巴掌:“干吗呀,乱摸人家!”这个机关里都十分熟悉的声音,裹进了电流里边,霎时,传遍了内内外外十几部电话听筒。一片笑声又反馈到方苹苹的俏耳里,方苹苹一下子红了脸,“啪”的一声,关掉了监听,连说:“羞死人了,羞死人了。”扭过身子直捶小周那小子。
此后,机关里不管谁遇到谁,哪怕是拍一下肩膀,另一个就学着方苹苹的腔调说:“干吗呀,乱摸人家!”这个笑话一直流传了几个月,才被新的口语代替。
至于“干事能把秘书带”,这是余秘书的切肤之痛,也就不言自明了。他曾经找过邬庆云,对邬庆云说:“小邬,我们这秘书算混得一文不值了,在领导眼中是啥都不啥了。”邬庆云说:“这有什么,都是为了工作嘛,谁能干好咱就配合人家。”余乐萌就啧啧“称赞”邬庆云:“想不到你一个女人家胸怀这么宽广,胸怀宽广!”邬庆云就不再理他。
他与查志强之间的龌龌龊龊也不断升级。一天,宣传部新闻科的高亮科长来找志强玩儿,志强在给高科长倒茶水时,顺手给余乐萌倒了一杯,很有点讨好和尊重的意思。谁知余乐萌并不领情,夸张地把志强添给他的开水倒掉,若无其事地给自己的杯子放入茶叶,重新注满开水,弄得志强好没面子。志强想,给脸不要脸,真是他妈的“小母狗咬花轿——不识抬举”!从此二人进入了冷战时期。
急就篇
宋书记的司机小翟三十五六岁年纪,是一个早年从东北某部队转业到地方的汽车团战士。刚转业回到地方时,分配到县物资局开大货车,由于他的技术好,素质高,辗转调到了县委办公室。机关里上上下下各色人等都叫他“小翟”,这是因为多年形成的口头习惯,比他小得多的小伙子,也都叫他小翟,至多后边加一个“哥”字。他给宋书记开车时,算起来已经跟了第三任县委书记。别的司机在“轿夫”的岗位上总是想方设法转干,然后看准机会,到跟随的领导调离前,就要求离开驾驶座位,重新安排干行政工作。有的司机进步还真的很快,不几年的光景,居然当上了副乡镇长、副局长,开大会作报告,下基层作指示,毫不怯阵,把跟领导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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