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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咖啡店之歌-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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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有彻底放弃出人头地,温吞吞过日子的,就像是素园的丈夫。 
  “那么拼干吗?拼死了也抵不过人家一块地。”丈夫有一次这么说。 
  丈夫也是个业务小主管,一天的业务跑下来,回到家时大致也像条老狗。他喜欢洗过澡后穿着条宽松的内裤,斜躺在床上,看电视,不停地转台,看到深夜时候人困了,捧着遥控器沉沉睡去。 
  素园有时候倚在他身旁,看电视,也看电视上那一钵金鱼缸。 
  金鱼缸里面没有金鱼,只有干干的一钵白沙。那是素园在南洋的一个小岛海滩上带回来的海沙。素园这辈子只出过一次国,是和丈夫蜜月的时候。 
  素园忘不了南洋小岛上的阳光海滩,海滩上的斜斜椰影,椰影下的午后打盹。那时候的丈夫和她用白色海沙堆沙堡,玩得像个儿童。素园忘不了丈夫那时候的眼睛,就像是个快活的大孩子,年轻、精神、好奇,让她忍不住吻覆其上。金鱼缸里的海沙洁白如昨,但丈夫的眼睛变得惺忪,累得看不完夜间新闻。 
  是生活改变了他。 
  所以素园去买了一套诺贝尔奖文学大全。她把按照年份编号的四十几本书重新排了序,以半个月读完一本的速度,每天临睡前阅读,这样她的梦境里多了一些色彩。 
  有的时候,再忙她也要拨出时间,到伤心咖啡店去。虽然在店里多半也是劳务工作,她帮小叶洗杯盘,招呼客人,可是这种忙不一样。捧一杯热咖啡,倚在柜台后听海安和吉儿舌战,看海安神采焕发像是个太阳,她就觉得世界美丽了一点。伤心咖啡店是素园的秘密花园,到这花园里逛逛,是素园美丽的解放。 
  但是伤心咖啡店关闭了。海安如今沉睡不醒,素园的花园也荒芜了。四天以前她在搭计程车回家的深夜里,听着司机喋喋不休的政治评论,她感到很枯燥,就自顾自按摩肩膀和颈部,于是她发现了那个肿瘤,长在右下颔脖根接近喉咙的地方,按下去,有一小粒硬块,带着一点压迫性的疼痛。 
  第二天素园就来了这家医院,耳鼻喉科的医生检查了她的硬块之后,当场决定用探针取出硬块里的活体采样,说是要化验,三天以后看结果。非常粗的探针戳进脖子里的时候,素园还不是非常紧张,她很能忍受疼痛。素园紧张之处,是在采样完毕以后,医生拉了一张椅子在她的躺式诊疗椅前坐了下来,医生充满感情的一双眼睛看着她,问了她一些问题,同时记录在她的病历表上。医生问她,是不是客家人?最近身体有没有其他异状?体重是否快速减轻?平常的饮食习惯如何?抽不抽烟? 
  素园是有常识的人,医生的考虑很明显,这些问题都是针对鼻咽癌而出。 
  电梯的门开启了,一楼是忙碌的门诊部。她步出大楼,往隔壁栋第二门诊大楼走去。这天的天气还算晴朗,两栋大楼之间有一个圆形的爆竹红花园,在阳光下迸放着喜气洋洋的颜色,看在素园的眼里,红得像血一样狰狞。   
  《伤心咖啡店之歌》40(2)   
  但是她还是想在阳光里逗留一会儿。她的复诊挂号排到了五十几号,应该还有一些时间。素园在石椅上坐下,一对夫妇推着婴儿车从她的面前经过。 
  曾经向丈夫提到,再打拼几年,等房屋贷款负担轻一点的时候,就生一个小孩。丈夫说,好啊好啊,两个人都不太热衷这个话题。 
  也不是不爱小孩,应该说是太爱孩子了,所以素园迟迟不敢生。生下来,又太忙了,没办法亲自抚养他,呵护他,这样子素园会觉得很遗憾。台中娘家的妈妈必须上班,高雄婆婆又多病,早说过不愿意带孩子,要是真的生了孩子,只有花钱送交保姆一途。一想到自己的小孩交给另一个陌生的中年妇人哺育、启蒙,可能是一个黑而胖的,疲于生活而在眉心忧郁出了一道深深的皱痕的沉默妇人……总之素园充满了不愿意。 
  真的太忙了,惟一休息的星期假日,又南来北往奔波于探望娘家和婆家的路上。这路上多半塞着车,因为像她一样从中南部而来,寄居在台北生存的人潮太拥挤了。素园和丈夫轮流开车,在休息站喝热腾腾的贡丸汤,这就是她的假日印象。 
  狗脸的岁月。素园想到她家里楼下新来的一只流浪狗,土黄色短毛,中型大小身材,非常害怕人。它的脖子上,触目惊心地秃了一圈,上面有刚愈合的深红色伤疤。 
  那是从捕狗队的铁丝捕狗圈中逃脱的痕迹。有几次素园要唤它来吃剩饭,这狗总是胆怯地远远躲开,一定要素园遗留下食物,退到一旁之后,它才戒慎地上前吃食。这两天狗病了,恹恹地蜷在墙角,素园给它食物也不吃。她常常想,花了那么大的代价得到自由的狗,过的却是这样的生活。 
  素园跟丈夫提到收养这只狗,丈夫推辞拒绝了。他的理由很充足,像他们这样双双上班住在公寓里的夫妇,实在没有条件养狗。丈夫是喜欢狗的,可是为了表现他的决心,他对于这只脖子上带一圈伤疤的狗完全地视而不见。 
  不能怪他,素园想,人都活得够累了,怎么再去照顾一只狗?想得太远了,素园看看表,快四点了,她走进第二门诊大楼。 
  从诊疗室的电子显示幕上,素园看到尚有好几号才轮到自己,她在蓝色的塑料椅上坐下。左右都是各种候诊的病患,和素园不一样的是,他们的病痛多是显而易见,吊着点滴瓶的,捧着肚子的,皱眉叹息的,或是昏昏沉睡的。生老病死是人的必经之途,这素园明白,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也没有想到她的心里会这样冷静,冷静得像冰。对于她来说,苦苦磨难的挣扎求生,不如一个痛快的,甚至来不及挥手的结尾。 
  素园摸了摸颔下那个肿瘤,这三天下来硬块仿佛更大了,压迫着她的脖子,喝水时感觉到它,低头写字时感觉到它,和同事谈话时感觉到它,连睡觉时也感觉到它。这肿瘤已和她的生活同在,而压迫感与日俱增。压迫太大的时候,她就放下手上忙着的工作,在办公椅上仰着头半躺下来。她的办公椅是高背型,附有颈垫,在公司里只有主管级才配给这样的坐椅,她花了三年才得到这么一张。素园仰头看着天花板,开始想象躺在棺材里的感受,应该是很轻松很轻松,再也不用爬起来,什么也不用再操烦。 
  现在素园也这样仰头坐在塑胶椅上。护士叫了她的名字,素园爬起来,走进诊疗室。 
  上回检查她的医生看了她一眼,以手势要她坐下。素园刚坐好,另一个戴眼镜的医生也来了。现在两个医生都拉了椅子坐在素园面前,都看着素园。 
  “医生,检查结果怎么样?”素园问。她很沉着,轮流看着两个医生的表情。为什么要会诊?难道一个医生不足以解释她的病情? 
  “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说,“是良性反应,你没有病。” 
  “严格说起来,你这叫慢性疲劳症候群。”戴眼镜的医生开口了,“职业妇女是吧?这是很常见的台北人病。要多休息,多运动,多宽心,多补充铁质……” 
  戴眼镜的医生简单地解释了素园的状况,大约是因为身体上的疲劳,抵抗力降低,引发淋巴系统生长了肿块,一般来说会自然消退云云。之后的话,素园多半没有再听下去。五分钟之后,她就离开了医院。 
  素园坐计程车回家。 
  这一天请了下午的病假,现在既然没病,她也不打算回公司了。素园直接回到家,她拿钥匙打开门,脱了高跟鞋,打开窗帘,正夕阳时分,窗外传来了交通警察急促的哨子声,下班时间的交通尖峰正要开始。素园在窗子前的沙发上坐下来,她泪如雨下。 
  她没有病,她还不会死。 
  但是素园还是哭个不停。她很震惊,令素园震惊的是她自己的心情。在走进诊疗室之前,她竟然隐隐约约有一点希望自己真的得了病,可怕的、会结束生命的大病。她怎么会变成这样?竟然会累得不再热爱她的生命? 
  素园擦干了眼泪,去换了一套睡衣,在床上盘腿坐下。从灵修大师那边,素园学过一些静坐冥想的课程。现在她按照大师的方法,静坐下来,让自己的身体和心情放松,回归到自己最纯净的灵魂,灵修大师这样教她,在那里,你可以穿破一切的迷雾,找到你的答案。 
  于是素园静坐。她回归到自己最纯净的灵魂,在那里,她看到了自己的一片秘密花园,在阳光下闪闪生辉,她热爱这片花园,她希望花朵继续绽放,她真的不想死去,是匆忙的生活让她盲目了,忘记了这片繁花灿烂。从来不知道她的生活对她的心灵起了这么大的压迫。素园一点一滴从所有的烦心中超脱,渐渐回想起来,曾经对自己的一生的热烈的期盼。   
  《伤心咖啡店之歌》40(3)   
  其实生活也没有糟到必须放弃。其实素园要的也不多,只是希望偶尔能回到她的花园里,感受一点生命中阳光的、辽阔的、如风一般的自由。 
  素园在冥想中飞升到高空,穿过一层层云雾,于是她俯瞰到一片红棕色没有尽头的大地。在那里,有阳光的、辽阔的、如风一般的自由。她看到大地里宛约有一个人影,慢慢地行走,那人影仿佛像是马蒂。冥想中的素园让自己高飞到人影的上方,她的心里充满了向往。 
  多么奢侈,能够徜徉在这一整片辽阔的阳光大地里!   
  《伤心咖啡店之歌》41(1)   
  除了红棕色的辽阔干原,马蒂在这西萨平原里最熟悉的景象,就是耶稣的背影了。耶稣走在她的面前二十公尺处,马蒂追随着他的足迹,马蒂的背后,是一条棕色的狗。 
  已经不知道走了多远多久。 
  那一次耶稣独自离开了山洞,三天之后才回来,若无其事。夜里马蒂又和他一起在平台上看月光,星垂平野,而十万只鹬鸟在洞里静静安眠。 
  第二天一早起床,耶稣如常坐在平台上等待她。马蒂穿戴完毕,背起她外出用的轻便背袋,却不见耶稣动身下山,他就这么静静坐着。马蒂领悟到他们要远行了,所以她整理家当,重新背起她那巨大的行军背包,耶稣站起来,他们就下了山。 
  马蒂一边走,一边回望山崖,她觉得永远不会回到这个地方了。 
  先是往东走,渐渐深入西萨平原最蛮荒的心脏,又折往北行。在往北的第一天,他们在荒草漠上遇见了这一只狗。 
  花纹非常特殊的狗,全身是灰黑色和深棕色交错的条纹,连嘴脸上也布满了相同的花样。第一眼见到它时,马蒂以为遇上了土狼,所以紧张了,但是她很快就确定这是一只狗。 
  可怜的狗,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失去了它的主人,独自一只在连人都嫌荒凉的地方流浪,他是这么的瘦,所以马蒂掏出她袋中所有的粮食——一些果干和炒米,撒给这只狗。狗驯良地上前嗅嗅,感激地摇着尾巴,但是它拒绝了这样的食物。 
  马蒂没办法给狗粮食,事实上狗也无所谓。平原里不乏鼠蜥之类的小动物可以果腹,狗之所以紧紧跟随着惟恐和他们失散,为的是终于有人类可以追随和依偎。 
  被人类驯养了无数世代的狗,变得跟人一样需要友谊,一样懂得害怕与寂寞。 
  狗跟着他们步上了旅程。白天里,当耶稣和马蒂休息静坐时,狗就悄悄离开,进行它的狩猎。回来的时候,嘴角带着血。 
  晚上,耶稣和马蒂的静坐时间里,狗蜷成了一个甜甜圈形状睡觉,把它的嘴鼻掩护在腿下,再覆以蓬松的尾巴。有时又仿佛受惊。倏然抬起头,迎着风耸动鼻尖,左右闻嗅。它看一眼火堆旁静坐中的耶稣和马蒂,安心了,就又进入梦乡。 
  半夜里,马蒂从梦中醒来,发现狗紧挨着她的腿安睡,她坐起身来,摸摸狗的头颈,狗虽然没有抬起头,但它摇动尾巴敲击了几下沙地。 
  “狗,为什么跟着我?你自己一只不够自由吗?”马蒂问它,狗又拍动了尾巴。 
  马蒂想到这是她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他们来到了沙漠的边缘。眼前是无尽的黄沙滚滚,背后是红棕色的短草原。很显然耶稣还要往前走。不可知的茫茫前途,没有生机的沙漠,但是马蒂并不惧怕,她相信耶稣,已经把自己的方向交给了他。 
  马蒂和耶稣花了一整天摘取野浆果和树籽,又将水壶装满。 
  第二天天亮,踏上旅途之前,马蒂蹲下来搂住了狗,说:“不要再跟了,狗。再往前走就是沙漠,你回去吧。” 
  狗不能明白,狗也无处可以回去,因为除了耶稣和马蒂,在这旷野中它不属于任何人。当马蒂挥手赶它时狗呜咽了。 
  马蒂紧咬着嘴唇,捡起石子丢向狗。狗吃惊了,它的尾巴卷向肚皮,远远地跑开,一边跑,一边还转头心碎地回望。 
  这一幕耶稣似乎没有看见,他正对着朝阳临风而立。 
  不止是对于狗,结伴而行了两个多月,耶稣到现在还没有和马蒂对望过一眼,一眼也没有。 
  他们进入了沙漠。在马达加斯加的隆冬里,耶稣和马蒂穿越无尽黄沙。除了处处起伏的黄色沙丘,和寂寥的蓝色长空,天地之间什么也不剩了。这是真正死寂的绝境。 
  马蒂的日记里写着:八月十一日,不停地向前行,好冷的风,好烫的沙。 
  在沙漠里的第二天中午,当耶稣和马蒂并坐在沙丘的向阴面休息时,那只狗从沙丘背后绕了出来,远远低呜着,满脸卑微的、知错的表情。它为着追随主人,走进了这片黄沙。 
  “来就来吧。”马蒂招它过来,叹口气轻抚它的头,自言自语,“但是你吃什么呢?” 
  沙漠里的第三天,饿得四腿颤抖的狗终于接受了炒米的晚餐。它津津有味地囫囵吞咽,发觉滋味并没有想象中糟糕。可是这发现为时已晚,因为它刚吃了马蒂仅剩的炒米,采摘来的浆果也所剩无几,最严重的是在狗的分享之下,马蒂的存水已经快喝光了。 
  马蒂在手电筒的光圈前摊开马达加斯加的图,很不明白地图上看起来这么小的沙漠区,不应该在走了三天之后,还是看不到边际。 
  第四天的下午,马蒂追到了耶稣跟前,第一次开口对耶稣说话。她说:“你的水,分给我一半好吗?” 
  不管耶稣的反应,马蒂就自动取过他腰际的皮水壶,倒出一半在自己的碗中。她知道耶稣不会开口,而她也太渴了,等不及耶稣的回答。马蒂把碗中的水分一半给了狗。 
  第五天,连耶稣的水壶也干了。马蒂和狗又将耶稣的存粮分食一空。 
  颓坐在黄沙丘前,这已是进入沙漠第七天。半因脱水半因日晒,马蒂接近昏迷,她才在昨天抛弃了巨大的行军背包。所有从城市里带来的物品都遗留在黄沙里,包括有几件换洗衣裤,那只坏了的手表,半罐咖啡粉,一罐拌炒米的沙茶酱,几本她所喜欢的诗集,购物杀价用的计算机,一架随身镭射唱机和十几片CD,干电池,一大堆卷起备用的塑料袋,一叠保丽龙免洗碗和免洗竹筷,手电筒,大号的干电池,简单的化妆品,护手膏,香烟,镜子,回到城里穿的凉鞋,照相机和底片,打发时间的掌上游乐器,沿途买来的民艺品。当要丢弃有蝶翼的生理护垫时她犹豫了,但是小背包实在容纳不下,而她如果再背着原有的重担,很可能活不过明天,所以一咬牙全数抛弃。她现在只剩下一个随身小背包,里面是一张毛毯,一只钢杯,一把瑞士刀,一本日记,一个钱包与证件夹,打火机,一个空的水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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