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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纹莲花楼-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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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角丽谯眉头仍是蹙着,她素来爱笑,这般神色极是少见。
“你与刘可和合谋杀人,刘可和是为了刘家,你又是为了什么?”李莲花握住一节铁镣,轻轻往上一抛,数节铁镣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抬手接住,“你在宫中住了多少时日?清凉雨是你的手下,盗取少师对誓首?为了什么?逼宫?”
角丽谯缓缓地道:“不错。”她面罩寒霜,冷漠起来的样子当真皎若冰雪,“我想杀谁便杀谁,向来如此。”
李莲花又道:“你想做皇帝?”
角丽谯红唇抿着,居然一言不发。
李莲花笑了笑,十来天不曾说话,一下说了这许多他也有些累了,慢慢地道:“四顾门、百川院,什么肖紫衿、傅衡阳、纪汉佛、云彼丘等等,都不是你的对手,老至武当前辈黄七,少至少林寺第十八代的俊俏小和尚统统拜倒你石榴裙下,你想在江湖中如何兴风作浪便如何兴风作浪——你不是做不到,只是厌了——所以,想要做皇帝了?”
角丽谯秀眉越蹙越深,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目光灼灼看着他。李莲花本不想再说,见她如此眼色,却仿若等着他说个干净,于是换了口气,缓缓说了下去:“你到了皇宫,见了刘可和——或许你本想直接杀了皇帝,取而代之,但朝廷不是江湖,即便你将皇帝杀上十次,百官也不可能认你……所以你必须想个办法。”他温柔地看着角丽谯,“这个时候,皇上召鲁方等人入宫,你在刘可和身边,从他古怪的举动中发现——皇上其实不是太祖的血脉。偌大的秘密被你得知,你便知道你不必杀人,便可以做皇帝——”他望着角丽谯,“你可以拿这天大的机密做把柄,威胁当今皇上做你的傀儡。”
角丽谯淡淡地看着他,就如看着她自己,也如看着一个极其陌生的怪物。
李莲花又道:“你一直是个谨慎小心的人,做事之前必求周全,确保自己全无破绽——你手里有皇帝的把柄,也必要不可撼动的实力,他才可能屈从。皇上有‘御赐天龙’杨昀春,那绝非易与之辈,而你呢?”他微笑了,“你却把笛飞声弄丢了。”
角丽谯那严若寒霜的脸色至此方才真的变了,“你——”她目中乍然掠过一抹杀机,扬起手来,就待一掌拍落。
李莲花看着她的手掌,仿佛看得有趣得很,接着道:“若是笛飞声尚在,两个杨昀春也不在话下,你却让清凉雨去盗剑。盗少师只能对誓首——莫非这逼宫篡位之事,你帮中那群牛鬼蛇神其实是不支持的,只有你一人任性发疯不成?你伏在刘可和家中偷袭杨昀春,那一刀当真风光霁月,美得很,可惜便是杀他不死。”他当真十分温柔地看着角丽谯,“清凉雨说要救人,他是要救你,他不想你死在杨昀春剑下。刘可和在清凉雨身上放极乐塔的纸条——他是提醒你,他要你闭嘴。”他柔声道,“你真是疯了。”
角丽谯扬在半空的手掌缓缓收了回来,眼里自充满杀意渐渐变得有些莹莹,“说这许多话,想这许多事,你不累吗?”她轻轻地道,“你可知道,我太祖婆婆是熙成帝的妃子,我想做皇帝……有什么不对?”她一字一字地道,“他们萧家抢了我王家的江山,我抢回来有什么不对?”
李莲花看了她好一会儿,并不答她那“有什么不对”,倒是突然问:“你要当皇帝,那笛飞声呢?”他好奇地看着角丽谯,“莫非……你要他当皇后?”角丽谯蓦地呆住,怔怔地看着李莲花,李莲花一本正经地道:“你若要笛飞声做皇后,说不准你要夺江山这件事便有许多人支持……”
角丽谯俏脸刹那一片苍白,突然又涨得通红,过了一阵缓缓吁出口气,她浅浅地笑了起来,仿若终是回过了神,嫣然道:“和你说话真是险了,你看我一个不小心便被你套了这许多事出来。”顿了一顿,她伸手轻轻在李莲花脸上磨蹭了两下,叹道:“你伤得这般厉害,皮肤还是这般好,羡煞多少女人……我若是要娶个皇后,也当娶你才是。”又是略略一顿,她笑靥如花绽放,“莫说什么皇后不皇后了,既然没杀成杨昀春,极乐塔的事又被不少人知道了,做皇帝的事就此揭过,我收手了。”
“那称霸江湖的事,你什么时候收手?”李莲花叹道,“你连皇帝都不想做了,称霸江湖有什么意思?”
角丽谯嫣然看着他,轻飘飘的衣袖挥了挥,“我又不是为我自己称霸江湖,称霸江湖是无趣,不过……”她浅浅地笑,她这浅浅的笑比那风流婉转千娇百媚的笑要动人多了,“有些人,注定便是要称霸江湖的。”
李莲花叹道:“你为他称霸江湖,他却不要你。”
角丽谯美目流转,言笑晏晏地道:“等我称霸江湖,必要将你四肢都切了下来,弄瞎你的眼睛,刺聋你的耳朵,将你关在竹笼之中,然后每日从你身上刮下一块肉来吃。”
“和角大帮主一谈,果是如沐春风,莫怪许多江湖俊彦趋之若鹜,求之若渴。”李莲花却微笑道,“欢喜伤心,失落孤独,姿态都是动人。”
角丽谯终有些笑不下去,她在男人面前无往不利,偏生笛飞声、李莲花都是她克星:一个冷心冷面,无情无义;一个文不对题,胡言乱语。跺了跺脚,她想起一事,瞟了李莲花一眼,盈盈地道:“比起你来,云彼丘要讨人喜欢多了。”说了这句话,她咬着那小狐狸一般的红唇,心情颇好地飘然而去。
云彼丘……
李莲花看着她飘然而去,眉头皱了起来。
角丽谯走后,玉蝶和青术即刻回来。玉蝶还端了一盘子伤药,眼见李莲花毫发无伤,她呆了一呆,手里本来端得还挺稳,突然间叮叮当当发起抖来,比见了鬼还惊恐。李莲花对她露齿一笑,“茶。”
玉蝶从来没听他说过话,蓦地听他说出一个字来,啊的大叫一声,端着那些伤药转身就跑。李莲花忍不住大笑。青术脸色惨白,这还是第一个和帮主密谈之后毫发无伤的人,一般……一般来说……和帮主密谈过的人不是断手断脚,就是眼瞎耳聋,再轻也要落个遍体鳞伤,这人居然言笑自若,还突然……突然说起话来了。
眼见两个孩子吓得魂不附体,李莲花温文尔雅地微笑,又道:“茶。”
李莲花喝茶,不挑剔茶叶是何种名品,也不挑剔煮茶的水是来自何种名山大川,他什么都喝。青术在心里暗忖,基本上只要是杯水,只要敢告诉他那是杯茶,他都会欣然喝下去,不过他虽然想了很久,却一直没这个胆子。
玉蝶从门外探出个头来,战战兢兢地端了杯茶进来。虽然李莲花不挑剔,但是她还是老老实实泡了上等的茶叶。李莲花喝了口茶,指了指隔壁的屋子,微笑问:“那里头住的是谁?”
青术勃然大怒,这个人和帮主说过话以后还活着就很奇怪了,居然还越来越端出个主人的样子来了,“你闭嘴!乖乖地坐回床上去,等帮主说你没用了,我马上就杀了你!”
李莲花道:“角姑娘和我相识十几年,十几年前你还未出生……”
青术怒道:“胡说!我已经十三岁了!”
李莲花悠悠地道:“可是我与角姑娘已经相识十四年了。”
青术的脸涨得通红,“那……那又怎么样?帮主想杀谁就杀谁,就算是笛飞声那也是……”他的话戛然而止,脸色唰地惨白,已知自己说错了话。
斜眼偷偷看让他说错话的人,李莲花原本微笑得很愉快,突然不笑了。
这个无赖居然心情不好了?青术大为奇怪,与玉蝶面面相觑——按常理这人知道了帮主和笛飞声闹翻,心情应该很好才对,他怎么突然不高兴起来了?李莲花叹了口气,“她把笛飞声怎么样了?”
青术和玉蝶不约而同一起摇头,李莲花问道:“在你们心中,笛飞声是怎样的人?”
一片寂静。
过了良久,玉蝶才轻声细气地道:“笛叔叔是天下第一……”她的目中有灼灼光华,细细地道:“我……我……”
李莲花微眯起眼睛,微笑道:“怎么?”
玉蝶默然半晌,轻声道:“见过笛叔叔以后,就不想嫁人了。”
李莲花奇道:“为什么?”
玉蝶道:“因为见了笛叔叔以后,别的男人都不是男人了。”
李莲花指着自己的鼻子,“包括我?”
玉蝶怔了一怔,迷惑地看着他,看了很久之后,点了点头。
李莲花和青术面面相觑,青术本不想说话,终于忍不住哼了一声,“他哪有这么好……你没见过他杀人的样子……”
玉蝶轻声道:“他就算杀人也比别人光明正大。”
青术又哼了一声,“胡乱杀人就是胡乱杀人,有什么光明正大不光明正大……”
玉蝶怒道:“你根本不懂笛叔叔!”
青术尖叫:“我为什么要懂?他又不把我们这种人当人看,他随随便便一挥手就能杀三五个我们,你又不是没有见过!他杀人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这种人有什么光明正大不光明正大了?”
玉蝶大怒,“像你这种人,就是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青术气得脸色发青,唰的一声拔出剑来,一剑向她刺去。
“喂喂……”李莲花连声道,“喂喂喂……”
一旁玉蝶也拔出剑来,叮叮当当,两个娃儿打在一起,目露凶光,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但见青术这一剑刺来,玉蝶横剑相挡,心里盘算要如何狠狠在他身上戳出一个透明的窟窿出来,眼前只见有东西一亮,叮的一声响,自己手中剑和青术手中剑一起斩到了一样东西上。
那东西精光闪亮,眼熟得很,正是铐着李莲花的玄铁锁链。
锁链上力道柔和,两人一剑斩落,剑上力道就如泥沙入海,竟是消失无踪,接着全身力道也像被化去一般,突然间使不出半点力气。两人一起摔倒,心里惊骇绝伦,摔倒之后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只听头顶有人叹了口气,轻声道:“笛飞声是天下第一也好,是草菅人命也罢,是男人中的男人也好,就算他是男人中的女人……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两人都觉被人轻轻揉了揉头顶,就像待那寻常的十二三岁的孩童,那人柔声道:“有什么值得以命相搏?傻孩子。”
那声音很柔和,青术却听得怒从心起,他要如何便如何,轮得到谁来教训吗?他嘴里说不出来,那人却如知晓他心中所想,拍了拍他的头,也没多说什么,青术心中那无名火却莫名地熄了。
他想到他才十三岁,却已经很久没有人当他是个孩子。
没有人像这个人这样——因为他是个孩子,所以理所当然地觉得他可以犯错,犯错后又可以被原谅,然后真心实意地觉得那没什么大不了。
他突然觉得很难过。
他摔下去的角度不大好,让他看不到李莲花。但玉蝶却是仰天摔倒的,她将李莲花看得很清楚,如果青术看得到她,便会看到她一脸惊骇。如果她能说话,她一定在尖叫。
李莲花从床上站了起来,他先下到右手边那铁柱旁,玄铁链无法斩断,他原来的灰色衣裳里有剑,有一柄削铁如泥的软剑,叫作“吻颈”。
但那衣服不在这里,李相夷的长剑少师、软剑吻颈闻名天下,角丽谯岂能不知?她在那剑下吃了不少亏,早就把它收了起来。
失了神兵利器,他斩不断玄铁链,角丽谯断定他逃不了,于是没有废了他的武功。
当然她也是怕李莲花只有剩下这三两分“扬州慢”的根基护身,一旦废了他的武功,只怕李莲花活不到她要用他的时候。
玉蝶这个时候就看着李莲花站在那铁柱旁,既然玄铁链斩不断,他便伸手去摇晃那钉在地上的铁柱。玄铁链刀剑难伤,难以锻造,故而无法与铁柱融为一体,只能铐在铁柱上。那铁柱钉在地上,却并非深入地下十丈八丈,这屋下的泥土也非什么神沙神泥,眼见李莲花这么摇上几摇,运上真力用力一提,咯咯连响,地上青砖崩裂,那根铁柱就这么被他拔了出来。
这似乎没有花他多少力气,于是玉蝶眼睁睁看着他动手去摇晃另一根铁柱,不过两炷香工夫,他就把四根铁柱一起拔出,顺手把玄铁链从铁柱底下都捋了出来。
她的眼神变得很绝望——玄铁链脱离铁柱,便再也困不住这人,而这人一旦跑了,角丽谯一定会要了她的命。
却见这人将玄铁链从铁柱上脱下以后,顺手将那锁链绕在身上,他也不急着逃走,居然还斯斯文文地整好衣裳,还给自己倒了杯茶,细细喝完,才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出去的时候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关上门。
这屋子的大门外是一条很长的走廊,十分阴暗,十数丈内没有半盏灯笼,却依稀可见走廊一侧有七八个房间。走廊外是一汪碧水,水色澄净,却不见水里常见的鲤鱼,显而易见,以角丽谯一贯的喜好,这池子里乌龟鲤鱼多半是难以活命,即便是鳄鱼毒虫也只是马马虎虎。
不见半个正经守卫。
这必是个极端隐秘的禁地,角丽谯竟不相信任何人。
看青术和玉蝶的模样,他们只怕很少,甚至没有从这里出去过——所以还保有些许天真。
他轻轻地走向隔壁,他心里有个猜测,而他并不怎么想证实那个猜测。
咯的两声脆响,他并没有与那门上千锤百炼的铜锁过不去,倒是把隔壁屋大门与墙的两处销板给拆了,于是那左边一扇门硬生生被他抬了下来。
屋里也点着灯,只是不如他屋里四盏明灯的亮堂。
李莲花往里望去,然后吓了一大跳。
【三、剑鸣弹作长歌】
那是个一丈方圆的小屋,屋里纵横悬挂着大小不一的锁链,锁链上挂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刀具,地上血迹的污渍已让原先青砖的色泽无迹可寻。
屋里悬挂着一个人,那人琵琶骨被铁链穿过,高高吊在半空,全身赤裸,身上倒是没见什么伤痕。但让李莲花吓了一大跳的,是这个人身上生有许多古怪的肉瘤,或大或小,或圆或扁,看来触目惊心,十分恐怖。李莲花看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但既然已经看了,便只好也看到底,于是他又看了一眼。
然后他就只好对着屋里这人笑了一笑。
那被挂在半空浑身赤裸、血迹遍布,还生有许多肉瘤的人面容清俊,双眉斜飞,即使沦落到这般境地在他脸上也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来,目中光芒尚在,却是笛飞声。
李莲花认出他是笛飞声,仰着头对他这等姿态着实欣赏了好一阵子。笛飞声淡淡的,任他看,面上坦然自若,虽然沦落至此,却是半点不落下风。
李莲花看了一阵,笛飞声等着他冷嘲热讽,却听他奇道:“你身上生得这许多肉瘤,穿着衣服的时候,却把它们收到哪里去了?”
笛飞声淡淡地道:“你的脾性果是变了很多。”
李莲花歉然道:“那个……一时之间,我只想到这个……”他走进屋里,顺手带上大门,叹了口气,“你怎会在这里?”
笛飞声吊在上头,琵琶骨上的伤口已经溃烂,浑身生着古怪的肉瘤。但那些就如根本不是他的身体,他根本不屑一顾,只淡淡地道:“不劳费心。”
李莲花在屋里东张西望。他手上缠着锁链,脚踝上也拖着锁链,行动本已不易,要攀爬更加困难,他却还是寻了两张凳子叠将起来,爬上去将笛飞声解了下来。笛飞声浑身穴道受制,琵琶骨洞穿,真气难行,李莲花将他解了下来,他便如一具尸体一般僵直躺在地下。过了一会儿,他语气平淡地道:“今日你不杀我,来日我还是要杀你,要杀方多病、肖紫衿、纪汉佛等等一干人。”
李莲花也不知有没听见他的话,为笛飞声取下穿过琵琶骨的锁链,突地爬了起来,满屋子翻找东西,好半天才从屋角寻出一件血淋淋的旧衣,也不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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