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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纹莲花楼-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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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多病道:“不错……”

李莲花又道:“关河梦对苏小慵情真意切,想必不是凶手,他若要杀苏小慵,大可在半路上悄悄杀了,何必在小青峰下弄得满城风雨?所以关侠医所说前去买药,大是可信,何况他究竟是不是去买药一问药铺便知,倒也假不了。”

方多病道:“有道理。”

李莲花继续道:“如此说来,凶手就在龙杨梁康四人之中。而他们所说的昨夜行踪,简单来说便是:龙姑娘说施展‘盘砂落叶’的人是凶手,其实也就是指认杨垂虹是凶手;梁宋指认龙姑娘是凶手;杨垂虹和康惠荷都说在睡觉,也就是他们都说自己不是凶手,是不是?”

方多病脑筋乍停,想了半日,勉强想通,“哦……”

李莲花微微一笑,“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只有一个人说谎。龙姑娘说杨垂虹是凶手,杨垂虹却说自己不是;梁宋说龙姑娘是凶手,而龙姑娘显然也不承认;那么龙姑娘和杨垂虹之间必定有一个人在说谎,梁宋和龙姑娘之间也必定有一个人在说谎。当杨垂虹说谎的时候,他就是凶手,但若是如此,梁宋却说凶手是龙姑娘,岂非梁宋也在说谎?这和假设‘只有一个人说谎’不合,所以杨垂虹没有说谎,那么说谎的便是龙姑娘。假设龙姑娘在说谎,那么杨垂虹和康惠荷自然真在睡觉,梁宋指认龙姑娘是凶手也没有错,所以……”

方多病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所以只有龙赋婕一个人在胡说八道,所以她就是凶手!”他心里大乐,不管李莲花说得多么有道理,他方大公子却是一早认定了凶手就是龙赋婕,他果然比李莲花聪明多了。

“但是——”李莲花满脸都是最温和最有耐心的微笑,“你莫忘了,得出龙姑娘是凶手的结论,前提是‘四个人之中只有一个人所说有假’,若是四人之中,并不止一个人说谎,以上所说的就都不成立了。”

方多病正想大笑,猛地被他呛了一口,“咳咳……咳咳咳……不会吧,难道凶手不止一个人?”

李莲花道:“若凶手有两个人、三个人甚至更多,十个苏小慵也一早杀了,更不会等到关河梦离开之际再下手杀人。”

方多病勉强同意,“但你方才所说,十分有道理。”

李莲花慢吞吞地道:“如果龙姑娘是凶手,那支风尘箭就是她拿走了,在苏小慵身上刺上一箭的人自然是她,奇怪的是她既然用了梁宋的箭,为何要嫁祸杨垂虹呢?这岂不是很奇怪吗?她若说她瞧见了梁宋在房里施展了一招‘没羽箭’,岂不是比较符合常理?”

方多病又是一呆,李莲花继续道:“何况苏小慵第一次被害是在小青峰上,肖乔联姻之时她明明一直坐在第七席上……”

方多病啊了一声,突然想起,那时龙赋婕的确一直坐在李莲花那桌,没有离开过,“难道凶手不是龙赋婕?”

李莲花笑了笑,“要问凶手是不是龙姑娘,就要问‘四个人之中是不是只有一个人所说是假’。如果不止一个人说谎,凶手就可能不是龙姑娘。”

方多病这回大大地皱眉,“那我又怎知其中究竟有几个人在说谎?若不是凶手,何必虚言骗人?”

李莲花慢吞吞地说:“不是凶手当然不必骗人,但有时候说不定不是想骗人,而是自己已经被骗了。”

“哈?”方多病目瞪口呆,脑子里已成了一团糨糊,跟不上李莲花的思路,“什么?”

李莲花非常友好且善良、充满同情地看着方多病,“有时候人不一定想说假话,只不过是眼睛里看到的事,未必是真的而已。”

方多病呆呆地问:“什么意思?”

李莲花温和优雅地道:“也就是说,他们四个人中的其他人未必想说谎骗人,但是所说的事,未必就是事实。”

“怎么说?”方多病诚心诚意地请教。

李莲花走进房中,揭开苏小慵衣裳一角,方多病跟了过去,李莲花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番话,方多病猛地啊地大叫一声,“怎会——”李莲花从袖中丢了件事物在他口中,堵住他一声大叫,差点将他呛死,“咳咳……死莲花……”他尚未骂完,李莲花就挥了挥衣袖,一溜烟钻出门外,“你慢慢想,我吃饭去了。”

方多病急急忙忙把堵在口中的事物拿出来,舌头一卷,却尝到一股甜味,仔细一看,是一颗喜纸包裹的糖,奔出门去,李莲花已踪影不见,不知上哪里吃饭去了。他跺了跺脚,转身大步走向身后房门,一脚踢开其中一间的大门,将房中一人一把抓住,“跟我来。”

房中尚有另外一人挣扎起身,满面疑惑地看着他,“放下人来!你要干什么?”

方多病冷笑着看着他,“我给你义妹擒凶破案,你有意见?”

那人瞠目结舌,满面惊疑,“凶手……凶手……”

方多病提起手中被他封了穴道的人,“凶手当然就是她。”

床上脸色苍白的人是关河梦,而被方多病提在手中的人正是康惠荷。

半炷香时间过后,武林客栈庭院之中。

梁宋、杨垂虹、龙赋婕等人已纷纷出来,各人脸上都有惊异之色,面面相觑,似是谁也未曾想过,凶手竟是康惠荷。方多病点了她全身上下十数处穴道,丢在地上。关河梦因为照顾苏小慵,数日不眠不休,本已十分憔悴,遭逢苏小慵被人所杀,大受打击,发起高热来,却也摇摇晃晃站在一边,惊疑不定地看着方多病——方才康惠荷仍在房中照顾他,这女子美貌温柔,怎会……怎会杀死小慵?

方多病清了两声嗓子,露出李莲花般慢吞吞的微笑,只是李莲花笑之谦逊温和,方多病如此笑来未免让人毛骨悚然,只听他得意扬扬地道:“我已查明,凶手就是康惠荷。”庭院中众人皆露出不信之色,龙赋婕冷冷地看着杨垂虹,杨垂虹满脸尴尬,梁宋的目光在龙赋婕和康惠荷之间转来转去,诧异至极。

方多病一脚踩在庭院中石椅之上,“康惠荷,你还有什么话说……你这杀人凶手……”

被他点中穴道坐倒在地的康惠荷泫然欲泣,“我何曾加害苏姑娘?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我根本不知,方公子纵使家大业大,名满江湖,也不能血口喷人!何况我……我弱质女子,清白何等重要……”

方多病喝道:“放屁!你明明在野霞小筑婚礼之时盗走‘小桃红’,刺杀苏小慵不成,又留在客栈之中等候机会,等候到关河梦离开苏小慵去买药的机会,就趁机将她刺死,是不是?”

康惠荷哭道:“你、你……血口喷人……我为何要杀死苏姑娘?我和她无冤无仇,何必费尽心思杀她?”

方多病为之语塞,顿了一顿,连忙掉转话题,“苏小慵身上的许多新伤,是被‘小桃红’所伤,‘小桃红’虽然锋利,但是刃身极短,隔着棉被刺下,虽然刺中多处要害,却入肉不深。你对她连刺十数下后丢下凶器逃离,但苏小慵却没有立刻就死,而是流血流了半日之后,方才气绝身亡。她身上的刺伤都已红肿,证明受伤之后她并未立刻就死,也证明那些刺伤伤得很早。而龙姑娘看到有人在苏小慵胸口刺入长箭,那已是寅时之事,那箭伤十分整齐,伤口非但没有红肿,连震动的痕迹都没有,证明长箭刺入之时,苏小慵早已死了。所以,以‘小桃红’刺伤苏小慵致她死亡的人和在她胸口刺入长箭的人不是同一个人,龙姑娘虽然看到有人行凶,那人却不是凶手,因为他所杀的本是一个死人。”

龙赋婕一怔,下意识对着杨垂虹看了一眼,目光甚是疑惑。

杨垂虹听方多病说到此处,表情也颇为惊讶,突然道:“不错,昨夜在已经死去的苏姑娘胸口刺下一箭的人是我,但杀她的人并不是我。”他看着方多病,“方公子明辨是非,让杨某十分意外,其实昨夜……”他的目光突然转到关河梦脸上,“昨夜我本要杀的人并非苏姑娘,而是关大侠。”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关河梦也是惊愕异常,却听杨垂虹冷冷地道:“杨某蒙受关大侠救命之恩,本不该对关大侠不敬,但那日杨某和师弟一同前往求医,关大侠明明有灵药在手,却对师弟见死不救——杨某虽然得救,但委实想不明白……”他突而提高声音,音调凄厉至极,“关大侠明明有解毒奇药‘秋波’在手,为何坚持缺药,不肯医治杨某师弟?难道你空有赫赫侠名,却舍不得施舍少许秋波救人?”

关河梦脸色苍白,“贵师弟所中之毒,关某从未见过,医书所载可以‘空眼草’医治,关某并非不救,而是并无此草。”

杨垂虹气得脸色青铁,“你有能解百毒的奇药秋波!你……你难道就因为医书上没写秋波能解师弟之毒,所以就任他死去……你可知他不过体质特异,被蜜蜂所伤,因而全身红疹,就算你不愿施舍秋波,只要对他稍加简单救治,说不定他就不会死——庸医杀人,庸医杀人啊!”

方多病先是惊讶,而后听到这几字“庸医杀人”,差点笑了出来,世上庸医何其多……

关河梦猛地一拳拍在石桌之上,那石桌咯啦一声崩出裂纹,“医书上没有载明之事,我岂敢擅作主张?胡乱用药,岂不是以病人试药,草菅人命?”

杨垂虹厉声道:“你不是不愿草菅人命,你是墨守成规,冥顽不灵!难道你妄称侠医,医书上未写之事你便不做,我等要你‘乳燕神针’又有何用?庸医、庸医,我不杀你,愧对枉死你手的英魂、忠魂!”言下腰际白马金络鞭唰的一声抽出,杨垂虹额暴青筋,“我明知技不如人,却也请关侠医划下道儿来,报不了师弟之仇,我死在你手,也不算枉生为人!”

关河梦怒道:“胡说八道!……”顿了一顿,转念一想,医书上未写之事自己确是从未做过,倒是对杨垂虹的话难以回答,心头愤懑异常,当下衣襟一振就待出手。

便在这时,方多病一手搭在杨垂虹左肩,一手搭在关河梦右肩,双双往下一按,“要打架等本公子说完再打,本公子绝不阻拦。”接着他右足一勾,将地上匍匐爬行到一边的康惠荷勾了回来,对她露齿一笑,“本公子还没说完,你怎么就要走了?”

庭院中众人微微一震,惊讶未绝,又把目光转到了康惠荷身上。

只听方多病咳嗽一声,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昨夜寅时,杨垂虹和本公子联句之后,换上夜行衣裳行刺关河梦。杨垂虹武功不及关河梦,因而在客栈中守候数日,等到关河梦照看苏小慵已是体力耗尽、元气大伤的时候方才前去偷袭,路过梁宋房顶的时候被梁宋发觉,接了他一支风尘箭。但他却没有想到关河梦那日出去买药,直到寅时还没有回来。关河梦房中光线幽暗,他只见床上躺有一人,灵机一动,便想嫁祸梁宋,以风尘箭刺入床上人的胸口。他刺下之后,发觉不对,床上人非但不是关河梦,并且早已死去,这时龙姑娘追到门口,他只得匆匆由窗逃出,心里料想觉得古怪至极,还一时不察,在窗口留下了一个血鞋印。”

杨垂虹被他一拍,半身麻痹,心里惊骇这位少爷的武功,点了点头。

方多病见他点头,脸上得意之色再也掩盖不住,“哈哈……然后龙姑娘看到有人行刺,跟着追入房中,却在地上看见了一样事物,令她没有声张杀人之事。”言下方多病向龙赋婕看去。

龙赋婕脸现惊讶之色,微一犹豫,点了点头。

“什么事物?”梁宋更是惊奇。

方多病口沫横飞,“关河梦房中地上有一点淡淡白痕,灯光之下光泽隐隐有七彩,那是珍珠之光。而痕迹如此之大,如不是珍珠被踩碎,就是那是一颗相当大的珍珠。我料龙姑娘定是在房中地上看到了那个东西……”

龙赋婕又点了点头。

众人同声问:“什么东西?”

方多病本就是在卖关子,“凤头钗!龙姑娘拾起凤头钗出门,却被梁宋看见,只当她是杀人凶手。”

众人恍然大悟。

“龙赋婕在杀人现场看见了自己赠与肖紫衿成婚的礼物,未免觉得十分惊疑,因此她拾起凤钗,匆匆离去,对昨夜之事只字不提。”方多病继续道,“看到凤头钗和‘小桃红’,自然就会明白苏小慵是被何物所伤,她在野霞小筑,也正是被这两样东西刺得遍体鳞伤,几乎死去。”

梁宋奇道:“可是为何有人要拿这两样东西作为杀人之物?”

方多病哼了一声,对他的问题只作不闻,“知道肖乔联姻的贺礼之中有‘小桃红’和凤头钗的人,自然是各位,因而凶手定在各位之中。”

“但我始终不明,为何苏姑娘会在关河梦房中?”杨垂虹眉头深皱,“毫无道理。”

方多病得意扬扬,“这一点至关重要,因为正是它说明了凶手是谁。”

众人啊了一声,面面相觑,茫然不解。

“在苏小慵房里,有一碗喝完的药汤。”方多病道,“关河梦每日的药汤都是酉时熬制,戌时让苏小慵服下。既然汤药喝完,那么昨夜戌时,苏小慵还是活着的。房中尚有一面碎去的铜镜,并且她死去的时候鞋袜穿得十分整齐。可以推测,昨日关河梦给她灌下药汤之后不久,她醒了过来,关河梦却已不在。苏小慵起身穿好鞋袜,却从铜镜中看到自己被毁的容貌,害怕得很,因此走到关河梦房中求助。关河梦既然出门,房间必有上锁,而除了他和掌柜的以外,能打开他门锁的人,自然只有和他一道投宿的苏小慵了,她是自己走进房里去的。”

众人点头。

方多病索性坐上石桌,居高临下继续侃侃而谈,“她既然戌时还活着,寅时却早已死了,那她必是死在亥时或是子时,而恰恰这个时候,杨垂虹、梁宋和我正在联句,证明人不是杨垂虹和梁宋所杀。而如果龙姑娘亥时或者子时杀了苏小慵,昨夜寅时她就万万不会出现在房里,又何况苏小慵第一次被杀的时候,龙姑娘从头到尾都和李莲花坐在一起,并没有分身杀人,所以凶手不是她。既然凶手不是她,”方多病耸了耸肩,“那自然只能是她了。”他瞄了眼地上被他一勾脚封了哑穴的康惠荷,“我等客房的排列是李莲花、本公子、关河梦、苏小慵、康惠荷、龙赋婕、梁宋、杨垂虹。昨天夜里本公子……咳咳……出去喝了点小酒,不在房中,因而寅时不在,李莲花病倒在床上人事不知,都不知道隔壁房间的变故。但有一个人,昨天晚上有一个大活人从她房顶经过,另一个人对着她房顶射了支箭,还有三个大活人在她门口走来走去,又是开门又是翻窗,还在床板上狠狠戳了一箭,她也是学武之人,居然说她在睡觉,半点不知,岂不是很奇怪?”

梁宋一呆,杨垂虹鞭法了得,但内力轻功都不见长,他掠过房顶,又被自己射了一箭,的确是把众人都惊动了,康惠荷虽然武功也不甚高,但她就住在苏小慵房间之旁,距离关河梦的房间只有丈许之遥,要说睡得全然不知,的确令人难以置信。

方多病又道:“何况苏小慵离开自己的房间,走进关河梦的房间,也只有临近之人方能发觉,诸位就都不知情。我猜苏小慵侥幸未死,这日就要醒来,她一旦醒来,就会说出是谁下手加害。关河梦一直守在她身边照料,令康惠荷没有杀人灭口的机会,昨夜关河梦没有回来,苏小慵却走进他的房间,正是她下手的大好机会。因此她带上从婚宴偷回来的两样凶器,猛地把棉被盖在苏小慵身上,将她扑倒在床,连下十数下杀手,然后抛弃凶器,回到房中装作若无其事。”

龙赋婕唇齿一动,“虽然很有道理,但我始终不明,她要杀人,盗取‘小桃红’自然很是合理,但为何连我的凤头钗也要一并盗取?凤头钗虽能杀人,却不如‘小桃红’锋锐无当,要来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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