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本草根-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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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的表情看，内心斗争的非常激烈。讲还是不讲？

讲了，可能的结果是，受了一通羞辱后，还达不到目的；可是不讲，不讲，那更是一点机会也没有。对于儿女身上发生的经济危机，嬷嬷向来都是装聋作哑，从来都不会主动给予儿女经济援助的。

“有话就讲，有屁就放，”哑巴吃饺子，华守珍多心里有数，沉着脸。

“借，借，借一百块钱给我，好不好？”夏至一边察颜观色，一边断断续续将自己要说的话说了出来。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难为情。他是有工作有收入的人，并不是无业游民。

华守珍没有说话，脸色淡淡的，看不清是阴天还是睛空万里，看不出她的内心是平静的还是挣扎。经过与儿女们多年的经济斗争，华守珍完全锻炼出来了，谈判时不动声色。

“工资发了还你，”夏至谨慎地跟进一步。开始逐一添加着筹码。小心试探嬷嬷的终极态度。

也就是在有求于她的时候，华守珍才能感受得到做母亲的应该得到的尊重与尊严。平时，他就把家当成了旅社，她就是在旅社里打扫卫生以及提供伙食的阿姨——一个天生的下等人。今天，打一开始她就应该想到的。只要夏至一做出奴才相，肯定是伸手找她要钱。

“干什么？”如果三颗手榴弹扔在夏至的胸膛之上，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让夏至感到真正的压力才刚刚开始。

“老娘历来视钱如命。钱就是命，命就是狗卵子！”华守珍常常这样对人说。在邓老提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之前的好多年前开始，华守珍就是这么过的。

“嗯――！”夏至呲呲牙，又裂一裂嘴，再挠一挠头，感觉真的有点难以启齿，或者说，为了让华守珍看一看，他确实是说不出口，还是那种有羞耻心的人。“就一百块钱，借给我用一下，马上就发工资了，工资一发就马上还你。”夏至顾左右而言他，不愿提及钱的用途。

“还我？！你全身上下连骨头沫子都是老娘的，你还我？上回你给小杨买连衣裙买手表借我八十块钱，你也讲还我，你还我哪里了？讲的好听，听着好过。去年年前你买的那件二五大衣，黑的，呢子的。买的时候，你也是讲还我，你还了吗？花了我六十五块钱。钱呢？……。”

有关钱事，华守珍的记性出奇的好，不亚于杨修张松。哪怕是前十年，前二十年的帐，甚到是前一百年前的帐，一分钱一厘钱，全都码在心里，全都记得清清爽爽，明明白白。有时间有地点有人证有物证，想赖都赖不掉。不到两分钟，华守珍就给四儿子盘出十多件借钱没还的糗事。

每说出一件案例，就如同在夏至脸上打了一记响亮耳光。

“又不是不还你，吵什么吵？”夏至有点挂不住了，哪怕身边没有外人，口气开始变得冲冲的。

“你一个月拢共才拿多少钱，一起还我，你就骗吧，骗我这个老妈子不识数吧！”白眼儿狼的本性慢慢地开始露出来了，华守珍越说就越有气。

“反正还你就是。什么一个月拿多少钱，这个月还不了，下个月肯定还你。总归会还你的，你放心！”

“放心。放炮还差不多。拿钱给你就是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

“你借还是不借？不借拉倒！”夏至终于压不住火，感觉受到了羞辱，“是钱好的，还是人好的？”火性暴躁地吼起来。

华守珍不吭声了。委屈！不错眼珠子盯着四儿子的脸，眼圈越来越红，夏至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失态，有可能会造成功亏一溃的可怕后果。那样，他真的不知道要怎样去向杨菲去解释了。

“儿子唉！”华守珍长叹一声，“你以为嬷嬷是有钱人是吧！你嬷嬷哪里有钱啊！你也不是不晓得，你嗲嗲一个月就拿那么一顶点钱，我和你弟弟妹妹们咬着牙齿过都紧巴巴的。你老子是什么事不管，钱一交，当他的甩手掌柜子。米没用，找嬷嬷，油没有，找嬷嬷，买根铅笔，张口你嬷嬷拿钱给四子买枝钢笔。又不是给了我一万五的钱，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门一开，什么都得花钱。钱不经花啊！儿子。就是损点钱，也都牙齿缝里一点一点扣出来的。你以为容易啊？张口八十，闭口一百。老娘不是开银行的，也不是变魔术的。要是会变，一变十块，一变一百。老娘难道不会做人。在人家面前，说老娘小气，扣门。有钱哪个不晓得花。老娘又不是傻子。钱都不晓得花，就你会花，你老子会花？

再讲你，你工作也不是一个月两个月的了，工作都三年八个月零十六天了。孬好也余两个，一个籽也不存，学澡堂奶奶‘喝光用光，身体健康！’那就有你的好了？自己一个人花还不够，平时还掠老娘的。吃老娘喝老娘的，不给一个子，反倒还要找老娘借钱花。你这书都念书壳子上去了。好意思说出口，借！都像你这样的，上哪里借去，金山银山给你也花倒了！”

“哪来的这么多废话！”夏至没钱，本来就是心浮气躁，华守珍一通数落，如果有拿钱出手的迹像，倒也就忍了。情绪垃圾拉了一大坨，也见不到华守珍解囊相助的意思，再也压不住火了。“要不是给你找媳妇，订婚买东西，我才不找你借钱呢！劈里啪啦一大堆。借，又不是不还你。不借了不借了，怂人！东西我不买了，老婆我也不娶了，总行了吧！你钱留着吧，我也不要你的。留着带棺材里头去好了！”夏至摇摇头，说着丧气话，返身往外就走。走到一半，觉得真这样走了，不成事。杨菲那儿没法子交差。那可怎么办。硬硬头皮，又折了回来，“八十，就八十。不够的，我去找二姐去借！”

听儿子说那样的话，再见他转身走去，华守珍已经开始抹眼泪了。见夏至又回来，不抹了，任泪珠子连成串地往地巴嗒巴嗒往下坠。让儿子好好看看，倒底把她气成了什么样！

“哭什么哭！”夏至噘着嘴恨声道。心里终有些不忍。他是不怎么看得了眼泪的，见嬷嬷淌起了眼泪，心里头还是一软。从口袋里把手帕子掏出来，递了过来，“囔！”

华守珍没好气地把他递过来的捏手绢的手一打，嘟嚷一句，“一句话都不能讲！”沉着脸抹身往东房里去。夏至一看，心中暗喜。

在外间等未片刻，就见华守珍从里面出来，边走边指沾口水，一毛五分地数，一大沓子。

“哪没大点的票子？”喜出望外之余，夏至还是心有不甘，怎么都是这么丁点大的票子，让他这个花的人，都感到寒伧。

“要还是不要？不要拉倒！”

“要，要，要！”夏至嘻皮笑脸地，忙不迭地答。

“倒底要买什么东西？”

“电视机！”

130。…第一百三十章熊猫电视

消失了一天，夏至到南京去了一趟，和杨菲抬回来一台十七英寸熊猫牌黑白电视机。不得了了，轰动了。不只是街坊四邻知道了全部跑过来看。连东洋都有人跑过来瞅，电视机倒底是个什么样的稀奇玩意，听是听讲过，从来就没有见过。不仅是家里，连院子里头，包括外头的马路上，阵阵节节都是人。好奇，还有眼热。

“不要挤不要挤，一个一个来，”华守珍叮嘱着直往家里涌的人潮，生怕屋给人挤倒了。满面红光，是既兴奋又忧愁。斗子墙，开线砖，说实话，真的架不住众人挤，真有被挤倒的危险，并非是夸大其辞。

夏至杨菲满面红光地，刚刚把一群同学朋友送走，一群文物级的，裹过脚的小脚老太太也不甘寂寞地拄着拐杖，抱成团依呀呀杀到了院子里头，“夏至你小狗日的，发了财，也不通知奶奶一声。奶奶拿挂炮竹放放。”殷奶奶是街道妇女主任，看着夏至他们长大的，快人快语，人未至声先闻。比她小的，叫小狗日的，比她老的，叫老狗日的。和她一般大的，那就是狗日的。

“哪里发了财哪里发了财，就知道乱花钱，什么都不晓得。头痛哦，奶奶！你不晓得，这样的败家子，摊到了摊到了！”华守珍挤了上去，表示热烈欢迎。

“让奶奶们先看看让奶奶们先看看，”夏至杨菲大声吆喝着，从来没有今天这么有面子，兴奋的脸上放光，“不要挤，把奶奶挤跌倒了，可不得了！”

“这丫头，是哪家的，长得好俊俏？”从杨菲过去的时候，许奶奶紧盯着夏至身国的杨菲看。看得杨菲不好意思了，抹过头直往里引，“奶奶里面走，奶奶里面走。电视就在里面。”

“杨在清家的四丫头。卖瓜子花生米的杨在清，你不知道啊？”殷奶奶一旁提醒。对于街道上的人，尤其是妇女，她自然是熟愁不过的。

“哦！怪不得呢！好像她嬷嬷哦！杨家的！杨家的！以前好像没见过怎么回事？”许奶奶嘀咕道。

“他们家下放好多年。上调没多长时间，多少时间？”殷奶奶张口问杨菲。

“差不多一年了，奶奶！”

“是，是，是，差不多一年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整天呆在家里的大姑娘，你老不死的哪里认的。要是那些疯不叉经的货，你肯定是认的了。”

“跟小四子在谈么？”当着二人的面，许奶奶对夏至杨菲指指戳戳的。夏至倒无所谓，杨菲感觉很难受的样子，站都不晓得该往哪儿站似的，“奶奶进去看进去看，”夏至假装好意，扶着许奶奶一路推进了门里。

“轻轻的哦！小孬子唉，奶奶还架得住你搡，”许奶奶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

“哪里搡你了，奶奶，就是扶你一把，人多，怕你被挤跌倒了，那可是不得了的事。”

总共来了七个小脚老太太，自称老七仙女的就是她们。为首的当然是殷奶奶。

“通上电，就有人从里面出来，又蹦又跳。做各种各样的事！”华守珍与其中的汪奶奶关系最铁。向汪奶奶保证道。

“还有这样的事？那他们从哪里来的？”汪奶奶眼睛绷得大大的，天真的问。

“不是从娘肚子里出来的，难道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瞎子嬷嬷听着着急，觉得汪奶奶说了句外行话，打趣一下再说，说完自个儿先自哈哈大笑起来。

许奶奶围着电视机转了一圈又一圈，“这哪里是正面哪里是反面呢？这从哪里可以看到人呢？”许奶奶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子丑寅卯来，认真地问。

“这边是，奶奶唉！那边是屁股。”夏至提醒道。

“怪不得呢，我说翘翘的，也不像是脸，哪有脸翘翘的咧，原来是屁股。只有屁股才翘翘的咧！”许奶奶随着夏至的指引转过来，对着屏幕瞅了许久，突然间兴奋了起来，“里面是有人咧！”左瞅瞅右瞅瞅，然后又瘪着嘴叹息道，“就是看不太清！”

“你那老B眼睛，白内障。一天到晚糊蹋蹋的，能看清东西那就怪了。让我来看看！让我来看看！”把许奶奶一拱拱到一边，自己站到屏幕正前方直往里看，“耶！里面好像真的是有人呢？”一面不停地啧啧着嘴，“真的是不怎么清楚！不过脸模子还能看个大概，八九不离十。好丑的样子！真的好丑！丑得通世都难找！”

汪奶奶们齐刷刷地跑到屏幕前面，夏至杨菲和那些懂点电视常识的人，捂嘴直笑。“那不是你自己吗？殷奶奶！”汪奶奶指着屏幕里的人笑的咯咯的。

“真的是我呢？我心里讲，这个人怎么长得跟奶奶我一样丑，原来就是我自己。小狗日的华守珍，你不是跟汪汪讲里面有人出来又蹦又跳？人呢？怎么里面就我们几个老不死的。看不到人出来？”

“奶奶！电都没插，哪来的人噢！”夏至在一旁忍不住的笑，“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那你为什么不通电哦！殷奶奶我来了，你连电都不舍得通。小心，老娘打你屁股。快点把电通上。快。”殷奶奶走上来作势要打夏至的屁股。夏至一手捂着屁股，一边侧身与殷奶奶兜圈子，让殷奶奶打不着，“不是我不通电，奶奶！天线都还没有，通了电，也看不到人，尽是雪花点子。”

“你就骗殷奶奶我。你嬷嬷都说了，通上电就有人。快快快，给我把电通上。”

“我嬷嬷知道什么？也不晓得听哪个讲的！不骗你，我的奶奶，没有天线，真的什么也看不到！”

“通还是不通。不通算了，汪汪我们走。这小狗日的翅膀硬了，嫌我们岁数大，不睬我们了。要是杨家四女儿喊他通电，他肯定跑得象狗颠一样。”殷奶奶假装生气，拉众姊妹走人。

“你年轻的时候，人家也不会给你通电。长得跟插瓢一样，”许奶奶一旁打趣。

“走走走，不要再讨人嫌。人家年轻人望着我们这几张老脸讨厌呢？还自己不知自己像，打着灯笼脚下亮。”殷奶奶依然板着脸拉一下许奶奶，拽一下汪奶奶走人。

“真走啊！”华守珍哈哈地笑。

“不走干什么？光见我们几张老脸，什么都看不到，还赖在这里干什么？人家拿俏，不给通电，有什么办法。东西是人家，是人家买的。又不是你买的，要是你买的，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人家不给通电。我自己就动手把电通了。可惜不是你出的钱卖的，我们还不走人，等一会子，人家要是看不顺眼我们了，再拿扫把扫我们出去，我这张老脸更是没地方搁了。走走走，赶紧走——”

“我真是怂了你，奶奶。我通电给你看好不好，说了你也不相信，”夏至摇摇头，关键的杨菲在旁边也不停地给他使眼色。

殷奶奶一听，夏至要通电了。立马不闹了。眼睛斜望着夏至，单看他的表现再说的样子，夏至一边摇摇着头，一边把插头插上，电视开关打开以后，“啪”的一声，亮光一闪。屏幕上滋啦啦出现许许多多跳跃着的好多雪花点子。

“开电视了！快来看啊！”有人在窗口大叫一声，窗口立马又多了几个被挤扁了的脸。之前的扁脸则扁的更加厉害。

“真的跟下雪一个样呢？”殷奶奶用手往屏幕上摸了又摸。

“奶奶，不能摸，摸就摸坏了！”

夏至尽管为难，可是在杨菲不停的眼色使唤下，还是狠了狠心制止道。

“不能，金的啊？！你的卵蛋子，奶奶我都摸过，大了，这也不能摸，那也不能摸！就她能摸。是不是啊！”

殷奶奶把脸转向杨菲。她还没有老糊涂，老眼正赶上还没有把眼色变换正常的杨菲，弄得杨菲尴尬至极。

“看也看了，人家说了天线没通看不到人。我们几个老不死的，也不要不识相了，再为难人家了，走吧！”

“天线装好了，能看了。我去接你老人家过来。”夏至赔着小心扶着殷奶奶往外走。

“那哪里担当的起哦。加上屁股我也没那么大的面子啊！算歇吧！把你家那个小奶奶服伺好就行。我终究是个外人。一辈子好个热闹，听讲你买电视了，为你喜欢，你是个有出息小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殷奶奶边说边往侧后方看，见离杨菲远了，扯着夏至的胳膊往下拉了拉，嘴巴能凑到夏至的耳朵，教诲道，“不要嫌殷奶奶我罗嗦，儿子唉！我讲你啊，做为男子汉，不要耳根子软。什么都听女人的。男人当有男人的主见，要不然，将来有你的苦吃。”

夏至不住地点头，“是是是，奶奶。你说的对。”

“你不要敷衍我，老四。奶奶我是看着你从巴掌大长到比你爸还高还壮的。我讲的都是实话。掏心窝子话。奶奶一辈子刀子嘴豆腐心。刚才在家里也就跟你闹着玩。全公社，你第一个买电视，我就像自己家买电视一样高兴。不过，我跟你讲，女人的脑子是不一当的。一时一个主意。男人要有自己的主见，跟着女人心思跑的男人，再怎么了不起也了不起到哪里去。”

“奶奶，我知道我知道。”夏至仍然不停地点头。

“好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