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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融化后是春天-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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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我写的那些话,你不要理会。”犹豫了会,她说。
  “为什么不?”他抬高声音,“是为自尊吗,如果是,那我没自尊地告诉你,我,冯至鸣,失去你痛心疾首,但是他连最卑微的乞丐都不如,因为希望对他来说都是奢望。”又自嘲地笑了下,说,“语声,昨天下雪了,知道你会喜欢,想,其实想陪在你身边,可是不可能。现在我连嫉妒都没资格。”
  她难过。咬唇,咬得都是血印,而后匆匆说:没什么事,我挂电话了。
  她真挂了,但是心飘走了。他依然能干扰她。如此有力。这一天,她什么事都没做成。
  幸好,她要摆脱了。几周后,她通过了社里的考察,将跟另一位同事一起去英国接受为期一年的培训。她不知道这当中陈剑有没有出力。但是陈剑的求婚是成功了。
  她开始为出国作准备。跟社里签了保证服务十年的约,办签证,退房子。又回了趟老家。父母亲也没多反对,出国毕竟是件体面的事。王成宇来看她,她送他儿子一架模型飞机,然后明确告诉王成宇,她没这个福分。王成宇追忆她高中时的事,有几分失落,却也说,是我没这个福分,其实一直只是想想罢了,不过当年真的喜欢过你,很明净的喜欢,现在还记得那份暗恋的心境。她自嘲说:我爸说我就是晚市的菜,送都没人要,你喜欢我挺高兴的,就是要出国,前途未卜不好耽搁你。两人随便聊了聊,也就那样了。
  回到北京,离出国就三日。其中一日,贡献给了陈剑夫妇。未来夫妇。大家吃了顿饭。史若吟看上去精神很好。陈剑对她很周到,为她夹菜拿碟,那眉眼的默契不是一朝一夕能培养得出的。爱,会有很多种。陈剑和史若吟是哪一种,她不大清楚。但是祝福。
  散席前,史若吟送语声一瓶香水。Givenchy的“L’Interdit”。轻柔的玫瑰气息,有梦幻般的少女味道。当然价值不菲。
  “女人要找到适合自己的香水,才能找到适合自己的男人。祝你好运。”她说。
  语声收下,笑说:你这句话可做香水广告。谢谢吉言,但愿。我得赶快走了,现在浑身发烫。灯泡再做下去可是要炸了。
  史若吟淡淡一笑,撇头温柔地看了陈剑一眼,幸福之状溢于言表。
  “语声,你以前告诉我,幸福就在绝望的下一站。等一等,就等到了。你要坚持。”
  恩。她点头。
  饭后,陈剑和史若吟一起送她回。
  晚上,她要入睡的时候,门敲响了。她去开,发现是陈剑。
  陈剑站在门口也不进,说:我就说几句,刚才没法跟你多说,但是有些事必须跟你交代。你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小心。晚上不要一个人出门,自己的包看好,工作有不顺心的,想开一点,要撒气或者真碰到什么事,打我电话。不要怕花钱,我会给你打钱的。
  我会照顾自己的。你放心。她说。
  “我总是很不安,你一个人,在国内都照顾不好自己,又一个人去这样遥远的地,我想帮着你都没办法。”
  “明明俩吗?我有伴的。”她努力笑笑,热辣辣的感动还是降临了。今天,他们的幸福令她陡生孤独。孤独是如此清寒。就像这个漫长的冬日。
  “你别怕我麻烦。真有事,一定找我。我可以托人,或者我赶过去。你要记住,你是我最亲的亲人。”
  哦。她呆呆说。努力抿了抿嘴。又仰头说:回去吧。你要幸福。我要你幸福。
  会。他说,那我走了,后天我去机场送你。
  她点头。
  他去等电梯,忽然又转过头,就那么细致地看着她,那种柔情的触摸她再不会知道。
  出国前最后一日,她整好了行李。最后发现了那把钥匙,冯至鸣的。怎么还给他?叫快递?她拨电话。却犹豫了,犹豫的时候发现自己其实想见他最后一面。
  未来如何不好说,也许他们从此就天各一方。是这样的,有些地方你以为还会回去,却永生未来,有些人你以为还可见到,却永不曾见,有些情以为一辈子不会挥发,却也渐渐弥散在时间里,而我们的生命,也这样在遗憾中一点点落幕。
  必须见一面的。否则是她永生的追悔。但是,找什么名目?
  她想不好。在外面瞎转悠。逛到潘家园市场,她被一个烟灰缸迷住了。是碧玉做的,但也许是石头,潘家园真货假货凭她的眼力,辨不出。卷曲的叶子造型,因为质地的通透,可见叶里丝缕的脉络。
  烟灰落下的瞬间,叶会不会焦掉?叶焦的时候,死灰会不会复燃?莫名这么想。讨价还价,500块钱拿下了这个烟灰缸。
  天渐渐暗下的时候,她打车。司机问去哪里?她踌躇。
  司机怪异地瞅着她,她一咬牙,说了冯至鸣住宅的地址。
  在门口的时候,她心里慌了下,然后拍自己的胸,告诉自己镇定,他不一定在,他就算在,就说是来还钥匙的。顺带瞥他一眼。这最后的一面就完成了。她的心也不会老怨她,她的身也不会说她不给她和她的朋友道别的机会。
  她开锁。门开了,屋里一片漆黑。她不由舒一口气,又微微有点失落,站在门口,没动。
  良久,她向里迈步,没开灯,把钥匙放茶几上即可。
  几步后,她才意识到屋里有人,清淡的烟味飘过来,像迎接久别的老朋友,而不远处,一星的红正灼灼地盯着她。
  慌乱如洪水降临,她猛然转身。
  里面的声音说话了:既然来了,就呆一会吧。
  灯哒地开,在蓦然的光线中,她刺了下。然后听到他的脚步。一记记,犹如音乐里的重音符号一样砸向她。
  她定定神,就是定不住,后背开始发烫,那是某人注视的目光。你究竟慌什么?他不慌你慌什么?她狠狠骂自己,而后抿出笑,毅然转身。
  就这样终于看到了他。那瞬间她知道自己是如此的渴念。骗不了的。
  她嘴角的笑倏忽散了,眼神痛苦。仿佛有情,仿佛无情。
  他也看她,眯着眼迷惘地看,仿佛睡着,又仿佛醒着。
  多久了,他们疏离多久了。他们的爱沉睡多久了。都以为埋得不能再深,可一瞥眼就灰一样的扬起。在漫天的飞屑中,他们都明白一切不过是自以为是。
  “真的么?”良久,他开口了。
  “什么?”
  “是你么?站在我面前的是,语声。”
  她点头。而后压抑住内心的波涛,说:只是过来给你钥匙。
  “是么?”他说。
  她解释:我明天要去英国了。所以。
  “还我钥匙,永不见面?”他略微的嘲讽。
  是。她说着,要从包里掏钥匙。
  他说,先不要给我。你坐。
  她傻乎乎坐下,环顾四周,就像来他家应聘的保姆,见着这样显赫的门第,局促不安。
  喝水么?他说。
  她点头。好像主人还满人性化。
  他递给她水,里面加有柠檬片。
  她怔怔地看那片浮游的黄色,她曾经也这样给他倒过。两片,他要加两片,他喜欢酸一点。前事如灰,风一吹就散。她猛地仰脖喝,仿佛壮怀激烈。喝得急。呛了。不停咳嗽。
  他还是那副德性,慢条斯理嘲讽: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我怎么想起这个?你是不是想喝点酒壮胆?
  可恶。她想。却没让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
  他依然闲闲淡淡说:紧张吗?你好像很紧张。你一紧张我就觉得自己好像是匹狼。色狼。
  她努努嘴,又努力把笑压了下去,硬硬说:管你是狼是虎,我不怕。只是,你不觉得我们陌生了?
  是,陌生。我说你对我。他扬眉。
  难道你不是?她恨恨想。眼睛盯向前方,这个屋子她一点都不陌生,但是今天还真的陌生起来。因为隔阂。
  他们之间的确需要什么东西来激发。
  傻坐了一阵,她从包里掏出买的烟灰缸,说:今天莫名其妙买的。送给你吧。又掏出便签和笔,说:我想留一段话。便写:
  一时的灼热、只剩余烬。
  “说烟灰缸还是说我们?”他嘲弄地笑。
  她抬头看他,想了想,标上落款:语声与冯大公子的际遇。
  贴在缸上给他。说:纪念品而已,不是鼓励你抽烟。要做我男朋友,先要将烟戒掉。你应该庆幸没找我这样苛刻的女友。
  他说:是挺庆幸的。我现在又想抽了。别介意啊,反正以后,想惹你烦都不能。低头点烟。身姿洒落。
  “我也庆幸没白痴到要你做我男友。”语声鄙夷了下,很夸张地挥手散烟。
  很快,他将烟掐灭到缸里,说:据我所知,陈剑也抽烟。
  她说,那只有资格做我前男友。
  他笑了笑,说:据我所知,你们分手跟烟没关系。
  关你什么事。她仰脸怒视。
  他说,依然凶悍。很庆幸没被你缠上。说得却有些惘然。
  我也送你样东西。他说。转首,在碟架上抽出一张CD,说:我的演奏带。东施效颦,我也留一段话吧。拿了油笔,在封面上用龙飞凤舞的英语写了两行字。语声辩认,写的是:Music enriches life; love entangles it。凭语声现在的英文水平,她这样翻译:音乐让生活更美好,爱情让生活一团糟。她不禁莞尔,典型的冯公子风格,抱怨也有点不羁。
  他忽仰首看她,很细腻的,像曾经的唇擦过她的脸,留下轻柔的悸动和颤栗的湿润。在他湿漉漉的目光中,她垂头,心开始抽了。一下一下,密密地疼。
  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他已经用中文落了款:至鸣爱语声。
  顿了顿,又添上:可是语声不爱。
  她心被鞭笞了下,夺过,颤着手,一点点擦后面的字。擦得手上全是蓝色颜料。
  他呆呆地看她。
  她假笑着说:别扫兴,送给我的,写那么扫兴的话干什么。留前面半句就可以了吗,以后,我可以跟人吹嘘,冯大公子爱过我。货真价实。以此为证。
  “但是你并不爱我。”他扬眉,“如果你爱我,请说出来。”
  她才知进入他的圈套。
  爱,爱过吧,但是现在说起来,又有什么意思,他们已经分道扬镳,他即将娶名门之女,门当户对,天造之合;她呢,要背井离乡,独自疗伤。现在说爱,有什么意思。她宁愿流了眼泪决绝转身,不说一个字。
  她不要再爱,也不要再伤害。
  她宁愿错过,也不要爱过。
  于是,她紧抿双唇,不发一言。
  他又嘲弄地笑了,点头,说:好。不用再说。我知道。眼睛迷蒙起来。
  一阵后,他放了音乐,而后轻轻拥住她,在她耳畔说:不介意吧,跳一支舞,让我们的身体再亲近一下。他们很快要分别了,我感到他非常悲伤。
  她感到自己也非常悲伤。点头。
  低靡的歌喉,凄伤的旋律。一点点游丝一样捆缚两个人。她将脸贴在他胸上,他拥住她,头抵在她发上。慢慢慢慢随音乐迷失。
  迷失的还有一份痛彻心扉的爱。
  远去了。
  明天之后,天各一方。曾经激情的身体曾经真切的热望曾经颤栗的灵魂都将归于凡俗的生活。
  ……
  她一只手突然摸到他的胸口,低低说:是你的心吗?现在为我而跳?
  是。为语声而跳。他说。很郑重,仿佛誓言。但是怎样的誓言。
  恩,她把身子靠紧他一些,脸蹭着他的衣服,说,其实,你的气息很好闻。树林子一样,我在里面走动,能听到窸窣的声音,好像还有一点点光线从树梢间透进来,一地静谧。都舍不得走。真的,舍不得。
  那就不要走。他拥紧她,她也热烈地抱住他。抱得很痛,骨架都要散了。都想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彼此揉进生命。
  但热切往往来自绝望。
  他们各自的心头阴影是那么深。尽管拥抱很亲昵,但是那些浮云却久久散不去。
  所以终归也只是一个诀别的拥抱而已。
  音乐停,她脱身而出,歪了头,突然叫他:至鸣。
  他愣住。
  她狡黠地笑了:好听吧。嘿,原来叫你的名字,并不很费劲。我现在多叫你几遍,是不是可以让你高兴一点。
  “给我一点甜头然后痛下杀手?”他皱眉,然后又微笑,说,叫吧,我喜欢你叫我。温柔一点,向我展示一下,你女人的一面。
  “我怎么叫由得你挑吗?”她说,却极温柔地叫他,“至鸣,至鸣至鸣至鸣。够了吗?”
  “不够,说你爱我。”
  “这个?”
  “不爱,就骗,反正要说。”
  “这个算了。”她黯然。这个字,说一次,就痛一次,她骗不了自己。
  “说不说。”他忽然抓住她胳膊,贼笑着说:我好像记得你的小腰似乎比较的怕痒。不要我逼吧。
  你。她踢他一脚。
  “暴力没有用。”他说。作势呵痒。
  “好了,”她说,“我爱你。”风一样掠过。
  “没听到。再说一遍。”
  “你耍赖。”
  “真的再说一遍。”他痴迷地看她。
  她心静了静,抬头看他的眼睛,那眼中有她,小小的,却很安详,大概是有家的缘故。她嫉妒起来。为这个安坐在他眼睛里的她。知不知道,她多希望自己的心也有这么一个家,哪怕很小,但是温情,可以永久庇护。
  爱,爱如果是一个巢该多好啊。
  可是爱不是。是一种赤裸裸的献祭。有什么意思。说出来有什么意思。
  她惶然摇头。
  语声。他看出她的异样,叫她。
  她重新看他,惊讶的,好像他突然换了副面目。一种揪心的痛猛地袭击了她。锐利、直接。她爱着他,没错。可是。这个人。
  心里的闸门陡地开了,洪水泛滥。无可抑制。
  她忽然疯了一样打他:你这个王八蛋,你这个讨厌鬼,你为什么要订婚,你为什么要扔下我,你为什么要骗我?我恨死你了。
  他猛地抱住她。
  她手脚并用,又槌又踢,歇斯底里叫:别碰我,你别碰我。我不要你碰我。你有本事别搭理我啊,你有本事冷酷到底啊。你有本事,叫我滚啊。
  “我没本事。语声,我爱你。我用了全部生命爱你。”他说。
  “我不要听。全是骗人的。你爱我,可是你要跟别人结婚;我怀了你的孩子,可你跟别人同居;我千里迢迢去看你,你骂我。你王八蛋,我为你流产,你说什么狗屁话,你对我那么凶,你哪里爱我。你一直当我是妓女,对不对。你放开我,我们断了,我不原谅你。我不会的。”
  她说得语无伦次。爱恨交加。秋天的伤口在冬日破裂,血流出来,分不清是热还是冰。她痛苦得浑身哆嗦。
  他紧紧抱着她,任她发泄。
  她终于干涸,身体软软的。像一滩泥一样挂在他胸前。
  他抚她的发,说: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再不会。语声,我把你的玩偶找回来了,我一定好好看好他们,我也会为你的心搭一个房子,不会让它冷,也不会让它疼,你相信我。
  她眼神呆滞。
  他继续说:我们两颗心都在雾里,其实很近,可是我们彼此看不清楚,所以猜忌。我可能太在意你了,患得患失,你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给我带来毁灭性的后果。我那时真的以为你不要我了,抛弃我了,你不要我的孩子,你不要,我什么念头都没有,浑身冰冷。我觉得那时候天都塌了。我用了性命去维系的爱没有了,活着有什么意思,我把自己放弃了。自暴自弃。只想填坑早点交完生命这份作业。看着没有问题,可实际上我自己知道完了。我的心就像一个空瓶子,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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