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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河-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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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是苦的、酸的、辣的,唯独没有甜的。她用柔弱而又坚强的手捶打着友仁:
“友仁,你总是来得很晚、很晚,从不把我放在心中,连一封信,一点消息也不给我。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嘛?我被人当成地主婆。我不能告诉小凤,她真正的爹是谁。……”
玉英的痛苦倾诉和现实生活中的变化,还有孩子小凤的出现,使友仁心中懊悔、惭愧。他把原打算告诉玉英的事咽回了肚中,因为,他发现自己成了负心的不可原谅的陈世美,已有了新家和儿子。但是,他心里也很明白,眼前的玉英需要的是关心、温存、安慰,告知真相会让她绝望和崩溃的。于是,他决定尽自己做情人、做父亲的责任,他也只能做到这些。自从解放前那次二人分手后,吴友仁参加了解放军,后随军到北京地区工作,又转到北京的地方上工作。在结婚时,他想到过玉英,但一转念,玉英毕竟是有夫之妇,而自己和她的关系是难有名份的。
这时,小凤放学了,玉英让她喊舅舅。小凤竖着二只牛角辫瞪着一对明亮的大眼睛,胆怯地叫了声“舅舅”。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个陌生的舅舅,也是她从母亲那里知道的唯一的亲戚。难道这就是妈常说的那个“最亲、最亲的舅舅”?她怎么这么高大?为什么现在才来看我们?如果我有个这样的爸爸多好。哎!我真倒霉,怎么会有个地主爸爸。小凤幼小的童心瞬间给自己提出了这么多问题。吴友仁望着自己的女儿,心像海浪一样翻滚。女儿太像自己了,不!她更像玉英。她怎么这么瘦?友仁不敢再往下想,因为自己的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他不想让孩子看见;于是,便一把搂住女儿亲了起来。玉英的眼睛又湿润了。友仁把带来的衣物都拿了出来,可没有孩子的礼物。但小凤仍然很高兴,因为有很多吃的,妈妈平时很少给她买零食吃。再说,这孩子从小就几乎没人送什么礼物给她,所以没有接受礼物的习惯。这只可怜的小鸟,只要给予一撮小米,都会觉得这是一笔丰厚的馈赠,真叫大人心疼。吴友仁是出差路过秀江,抽空来看望玉英的。他呆了三天,并让小凤请了一天假,带她母女俩到各处风景点和大商场游玩和采购东西。这对久别的情人相逢,有如干柴烈火,尽管只能偷偷的燃烧,但燃烧得是那样炽烈,那样缠绵,已至播下了新的种子,孕育了新的生命;但也给玉英又一次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和无尽的痛苦。这个新生命就是小凤的弟弟谢小康。这个无辜的小生命从他诞生的那天起,就成了永远的秘密,就将承受不该承受的痛苦。
吴友仁回北京去了。分手时俩人是那样的难分难舍。玉英希望表哥能堂堂正正与她结婚,但他含糊其词。她虽然有点生气,但也并不放在心上,认为只是时间和手续问题。友仁走后不久,玉英出现了妊娠反应,她有点慌了,便立即写了信给表哥。她度日如年的盼着回信,但回信却把她推入了绝望的深渊,原来表哥已经结了婚,而且有儿子。信写得很长,解释了一大堆,并动员玉英把孩子打掉,但这些解释和劝说对她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信还没念完,玉英从代写书信的老头手中抢过信,撕了个粉碎。她无法接受这一切,世界仿佛到了末日。她想到死,想到北京去和那个女人争丈夫,但可怜的小凤怎么办?自己又凭什么去和别人争丈夫?把孩子打掉的确是唯一的办法,只有这样才能瞒天过海,才能摆脱困境。于是她私下找土郎中开了打胎药。一包药下去了,没反映;二包药下去了,还是不管用。这孩子命真硬,就是不愿死。没法子,她狠下了心,硬是顶着一切风言风语和辱骂把孩子生了下来。然而,灾难没有结束,私生活和阶级斗争挂上了钩,生产队一次次批斗,要她这个地主婆交出奸夫。她咬着牙什么也没说,自然,斗争也就没有了尽头,只是时起时伏而已。
八面山春游归来,谢红卫在秀江一中的学生宿舍中夜不能寐。她羡慕冯小燕有个温暖的家,而自己一个本已残破的家也不能回。她思念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因为究竟是骨肉亲情。还是周星大哥说得对,尽管母亲有种种的不是,但终归是养育你的母亲。她竭尽全力,用一个女人柔弱的身躯去爱,去关心呵护自己的孩子,去顶住岁月的风雨,难道不值得儿女们思念吗?解放全人类难道不包括自己的母亲吗?母亲的大半生是艰辛的,遭遇是凄惨的,但却又是个地主婆,小谢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小弟弟的出身之迷,母亲自有难言之隐,但为什么连自己的女儿也瞒着呢?算了,别想了。谢红卫打住自己的思绪,决定第二天回家去看看。
这条乡间的小路是多么熟悉、亲切啊!它伴着谢红卫走过了十几个春夏秋冬,记下了多少童年的故事,但今天却有种陌生和凄凉感。村头的大榕树已遥遥在望,榕树的枝叶在春风中微微摇摆,似乎在招呼:小凤,你回来了,走快点呀,家里在等着你呢。小谢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她刚拐过村口,听见大榕树下传来一群孩子的喧哗声:
“打他,打这个地主崽,打这个野种。”
那个被欺负的孩子则在哀求:“别打我,别打我呀!我不是地主崽,我不是野崽!”
一个大男孩正骑在他身上,一手抓着头发,另只拳头正开心地打在他身上。周围的孩子也用脚踢着、踩着、高兴地笑着。打人的大男孩又边打边说:
“小混蛋,你妈是地主婆,你就是地主崽。你不承认自己是野崽,那你爸呢?说呀,你爸是谁?你不会是从石头缝里长出来的吧?”
这时所有的孩子都大笑起来,又各自胡说八道:
“他爸是野狗,他是狗崽。”
“不!他爸是泥鳅,生了他就钻进泥里,不见了。”
小谢认出被压打的正是自己的弟弟小康。顽童们的欺侮如同一支支的利箭在穿透自己的心。但她必须马上保护自己的弟弟,她气愤地冲过去将打人的孩子推开,呵斥道:
“你们干什么?为什么打他?这么多人打我弟弟,还要不要脸!学校老师是怎么教你们的?”
那个孩子王认得小谢是小康的姐姐,立即带大家跑开,口里还喊着:“地主婆的女儿回来了,快跑哇。”
小谢扶起满身尘土的小康,小弟哭着扑在姐姐怀里:“姐姐,你到哪去了?怎么这么久不回家?我和妈妈都好想好想你啊,难道你不想家,不要我和妈妈了?”
小弟的问话有如在姐姐的伤口又撒上了一把盐,她无法向弟弟解释清楚。谢红卫一边给弟弟擦去脸上的污垢和泪水,一边伤心地说了句:“我想家,想有一个温馨的家。”
小康的书包被丢在大榕树下,书本、铅笔散乱地抛在地上。突然,一阵大风吹来,将小康的课本无情地向不远的水塘吹去。小谢赶紧追过去,但还是晚了一步,那本小学语文课本,中华民族文化的启蒙教材,渐渐漂远,沉入了水中。这时,小康忘了身上的疼痛,哭得像个小泪人,嘴里不断地说:
“妈妈说,什么苦都可以吃,但不能没有文化。没有文化,就会成为废人,没有用的人,一辈子都要受穷,受人欺侮的。”
小谢只有安慰弟弟,并答应一定给他买本新语文课本。
小谢带小康回家去,她问:“小康,你不去学校上课在外面玩,这是怎么回事?”
“姐姐,不是这样的,我一早就去了学校,可学校今天又停课闹革命,我们只好回家了。”
“那些孩子老欺负你吗?”
“以前不会的。最近生产队常把妈抓去批斗,说是阶级斗争,还要她交出奸夫。妈妈的头发都给剪得乱七八糟了。后来,同学们便骂我是地主婆的野崽、杂种。刚才,他们要我站在大榕树下,低下头接受批斗,还说明天要给我做一顶高帽子,挂一块大黑牌子。我不肯,他们就打我。”
小谢气愤、激动而又无奈地问:“学校老师都怎么教的?为什么不给同学们讲讲政策,不把握运动的大方向。”
没想到小康反问:“什么叫政策?什么是大方向?老师从来不讲这个,现在连课也常常不来上了。”
对于小康的反问,小谢也觉得一时很难讲清楚,因为他还太小,还在接受启蒙教育。但残酷的现实却在不断地冲击这幼小的灵魂。她自己不也有许多这方面的体验嘛,不也是带着原罪自卑的灵魂长大的嘛。她曾不止一次地听别人在背后指着自己的脊梁骨说:“拉白屎的,去不远。”每听到这样的嘲讽,自己心里比凌迟处死还难受,惨痛的心不禁要问:“妈,既然我是天生的罪人,为什么还要生下我?难道出身好的人拉出的屎都是红的吗?”小谢不敢想下去,因为怀疑便是不忠,自己必须用生命和鲜血来证明自己是革命的。
到家了,这是两间低矮的平房,从来没有翻修过的平房,它比村里任何一家的房子都矮小。更与别家不同的是,外墙上有覆盖多层的标语:“砸烂地主婆谢玉英的狗头!”“将谢玉英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她永世不得翻身!”“谢玉英必须交出奸夫!”面对这些标语,谢红卫不敢正眼去看,在离家出走的日子里已经淡化的心理压力,又重新沉重的压在了心头。她有一种不祥预兆,在瞟一眼的刹那间,她发现表面一层的标语是新刷上去的。
一踏进家门,母亲果然不在家。直觉告诉她,这又是一次造反组织的抄家和揪斗行动,否则,母亲出门不会连大门都不关上。家中那面唯一的圆镜在地上已摔成了碎片。她弯下腰捡起自己从小照到大的心爱的小镜子,企图拼接一下,然而,破镜已不能重圆了。她只能将夹在镜后的照片一一捡起,擦干净灰尘,又小心地用纸包好,放进抽屉。家里并没有什么财产,几件破烂的家具一目了然。像这样的家,不抄也全见了。谢红卫和小康都没有哭,这样的经历已不是第一次了,姐弟俩担心的是母亲今天能否熬过去。小谢心情沉痛、内疚,在难熬的岁月里,她没能与母亲分担痛苦,而是划清界线离家出走,这对母亲无异是更大的打击。这些日子母亲是怎么过来的呢?她的心在自我鞭挞。桌角的地上,一包全脂奶粉已摔破外袋,奶粉撒在地上。小康正小心地将奶粉装回袋中。
“小康,别装了,算了吧。”小谢说。
“不,要捡起来,这是妈妈为你买的。妈妈说,现在奶粉很难买到。平时,我们鸡蛋都舍不得吃,是用了许多许多自己家的鸡下的蛋才换来这一包奶粉。这些人真坏,为什么要把奶粉摔掉呢?”
小康边说边心疼地流了泪,纯真的泪水一滴滴掉进了奶粉中。谢红卫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她把弟弟搂住哭了。在破碎的家中,妈妈和弟弟在最困难的日子还在惦记她,关心她。小康已经很久没有得到姐姐的温暖和关心了。他躺在姐姐的怀中喃喃地说:
“姐姐,你为什么这么久不回家?是你讨厌妈妈吗?妈妈旧社会也是被骗到这里来的。我和妈妈都好想好想你,我做梦都见你回家来了。妈妈晚上常望着你的照片,偷偷地抹眼泪,我都看见了。那时,我也会躲进被子里哭,但不敢哭出声来,妈妈听见会更难受的。妈省下布还为你做了两件衬衣,昨天晚上两点多才做完的,早上我看到妈妈迭好了放在枕头边。你知道吗?妈自己的衬衣破得都没法补了。”
这时,小谢才注意到,两件洁白的衬衣被抄家的人全抖开,丢在零乱的床角上。那是被蹂躏的母爱,但在闪光,还带着母体的温暖。多少个不眠之夜,一针针、一线线,缝起来的是一位苦难中的母亲全部的爱。眼泪总是往下流的,不图回报无私的母爱有如精卫填海,永远不知疲惫,永远不觉自己的奉献太多。小谢把衬衣紧紧贴在胸口,在尽情地吸收母亲所赐予的温暖。
小谢问小康:“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小康回答:“不知道!有时候半天就回来,有时候要晚上十多点钟才回来。”
“那你们吃什么?”
小康答:“我自己弄点剩饭菜吃。妈妈吃没吃,从来不和我说。”
小谢再也不问什么了。她开始整理房间,并拿出从北京带来的食品和一些小礼物给弟弟,又把饭菜都准备好了。太阳从中午逐渐西沉,小康在姐姐的关照下,吃饱后,渐渐睡着了,小谢却没有一点味口。天黑了,母亲还是没有回来;她心中十分担心;母亲不会出什么事吧?突然,屋外有人在焦急地敲门。她开门一看,敲门的是村里七十多岁的五保户老杨头。满头白发的老人一见小谢在家便老泪纵横。他用瘦骨伶仃颤抖的双手一把拉住小谢,气喘嘘嘘地说:
“老天有眼啊,小凤子,你总算回来了!”
小谢听老人还叫她的小名,便纠正道:“杨爷爷,我现在不叫小凤,叫谢红卫,就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红卫兵那个红卫。”
老人着急地说:“什么红卫啊,快去救你妈吧!晚了就要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我妈究竟出了什么事?”小谢的心紧张地悬了起来。
“你妈她、她、她被大队里的造反派,丢到山上无人知道的岩洞里去了,洞口还被盖上了石头。我是在山上放羊的时侯,亲眼看见的。造反派的头头刘七怕我泄露机密,当时还警告我,如果我走漏了风声,就除去我的五保户名。我当时说:‘这事是不是太过头,太伤天害理了,她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将来怎么办?’可头头指着我的鼻子骂:‘老不死的东西,你敢丧失阶级立场同情黑五类,我就把你也丢进岩洞里去。你以为这是什么新的革命造反行动吗,外省有的造反派为了纯洁阶级队伍,将黑五类份子沉猪笼,将上百个黑五类丢进岩洞的都有。对这些拉白屎流黑血的人,就是要斩草除根。’你妈当时被反绑着双手,堵住了嘴,眼泪汪汪地望着我。我也吓得浑身直哆嗦,眼瞪瞪地看着她被丢进了岩洞。回到家中,我再也吃不下饭。思量自己都七十多岁了,还怕什么死,用我一条老命换三条命,值了!于是,我就报信来了。怕救人时人手不够,我六十多岁的老伴也跟来了,她正在屋外望着风呢。”
听到这里,泪如雨下的谢红卫双腿一软跪在了杨爷爷面前,惊醒的弟弟小康也跪下痛哭。赶进屋来的杨奶奶用手抚摸着谢红卫的头说:
“孩子,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快走吧!救你妈要紧!别担误了大事。救人的绳子我都准备好了。”
第13章 残阳红血染秀江 灵与肉俱陷深渊
内乱变成了内战,血魔喷着红色的火焰在中华大地肆虐横行,它在淹没兴风作浪者的同时,也吞食无辜善良的人们。
在秀江市的体育场中,人们正在围观几具死尸。造反大军的薛中锐带着几个全副武装的人员一面维持秩序,一面向大家作煽动性的宣传。这是三具刚从冲突地区运回来的尸体,死者身上有不同部位的枪伤,是从水中拖出来的,因而身体浮肿,有的尸体已经变色,发出恶臭。不一会儿,造反大军的首领们来了,有组织的群众队伍来了,泣不成声悲痛万分的死者家属来了。接着,一个全市性的、声势浩大的控诉、声讨、动员、追悼大会开始了。大会宣布追认三位死者为革命烈士。悼词中对三人在阶级斗争,路线斗争和努力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事迹作了高度的评价。大会举行了队列朝天鸣枪仪式,以示追悼。在“愤怒声讨联合指挥部的反革命滔天罪行!血债要用血来偿!革命无罪、造反有理!文攻武卫!”的口号声中,大会结束。接着,浩浩荡荡的示威游行开始了。架着机枪的卡车、摩托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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