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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帝-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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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个孝子,因父亲下世得早,母亲守寡带了他和哥哥苦熬了十二年。后来,哥哥娶了嫂子,分开了过,把他和老娘闪在一旁。老娘只得给人家缝洗衣裳过日子。不料母亲上了岁数,身子骨儿就不行了。又遇上腊月天洗衣裳冻坏了双手,一到秋天骨节便肿得老粗”痛入骨髓,连缝缝补补的活也干不成。嫂子不贤,哥哥偷着接济一点:哪里养得两个活口!
  正好这时,宫里要人,小毛子走投无路,心里一发横”偷偷儿净了身,挣这两吊半的月例钱来养活老娘。老娘听说后,一急之下,两眼昏黑,从此衣了瞎子。为给母亲治病,小毛子断不了从宫里偷一点小物件到鬼市上受钱。再不然仗着鬼聪明儿赌赢几个钱给老母治病。好在宫里这种事多了。大家也不以为意。今年冬季冷得特别早,眼见母亲又过不下去,自己又赌失了手,这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文表哥那里是不敢求了。虽说多少总不落空,但求一次挨一次骂,实在丢脸,况且人家也是一大家子呢。魏东亭那里。倒是有求必应,只是求的次数多了,自己也张不开口。无奈何,便溜到御厨房我厨子阿三拆兑几个。
  阿三是讷谟的干儿子。他听了来意,冷笑一声道,“今儿我要扫你的脸了。我借钱给你,本钱不说,你连个利息钱都还不上,我手头也紧!你妈病了,你这算行孝,该当给的,可总不能叫我替你填这个无底洞啊?”
  小毛子瞧着阿三绷得紧紧的脸,心里骂道:“什么玩意!仗着认了个干老子出入方便,你从厨房里偷摸了不少的瓷器。当我不知道。借你两个,就拿出这副嘴脸!”口里却嘻嘻笑着:“我还欠三哥十四两,在您老身上这点值甚么呀!您老再借咱几吊,下个月卖裤子我也要本利还清,如何?”
  “猴儿崽子,倒有你的!”阿三笑道,“论理,不该借你,怪可怜儿的。我这还有三钱,你拿去抓药。下个月本利不清,仔细着我告了讷谟大侍卫,打你个臭死!”
  小毛子无奈只得接了,出门时,见壁架上放着一只钧窑小盖碗,只有拳头大小,碗口还烧了两只绿水翼大蝉,好像在碗口吸酒的模样,显然极其名贵。不知是外头哪家臣子贡来的,他看了一下无人在意,顺手抄起来往杯里一揣便走了。阿三隔着门玻璃瞧得清楚,可是没言声。
  傍晚时分,小毛子侍候了慈宁宫的水,听着阿三带了四个小厨子将没用完的御膳送乾清门赏了值夜的侍卫,等着养心殿的大监来抬了水,收拾正要回房安歇。突然见讷谟大踏步走来,忙垂手儿站好,赔笑道:“讷爷,您用过饭啦?”
  讷谟铁青着面孔“哼”了一声,头也不回跨进茶具茶叶库,站在中间四下搜寻。小毛子心知不好,惴惴讪笑着掇了一张椅子来说道:“您坐着,我这就给您沏好茶。您是喝龙井呢,还是普耳?”讷谟一摆手冷笑道:“别跟我来这套!我问你,你今个在大厨房偷了什么东西?”
  “大厨房?”小毛子脑子里轰然一声,脸色立时发白,强笑道:“我去三哥那借钱,敢情丢了甚么东西,那里的家什,我哪敢动得?”
  “一会儿叫你嘴硬!”讷谟抬手便要打,但想想又住了手,径自开了茶顺柜,在里边胡乱翻了起来。
  盖碗不在茶顺柜内,但小毛子知道不妙,若被这样乱翻,定要被寻了出来。光棍不吃眼前亏,小毛子乍着胆上前笑着拦住道:“这御茶橱是翻不得的,里边有些贡茶连封条还没有启,翻乱了老赵是不依的。”
  “叭”!小毛子话音没落,左脸上早着了一掌,打得他两眼金星直冒,顿时肿胀起来。这小毛子本就泼皮无赖,哪里吃这个,回过神来高声叫道:“屎虼螂爬扫帚,你在这里做什么茧!你没瞧瞧这是你的地盘么?不过瞧着鳌中堂,叫你一声‘大爷’,你就来臭摆架子一你滚蛋,爷要出去了!”
  讷谟勃然大怒:“小畜牲,别说你这儿,再难收拾的头,老子也照剃了!”骂着,左右开弓“叭叭”又是两掌。回过身来拿起桌上一串钥匙,索性打开七八扇柜门,挨柜搜查。
  小毛子一屁股坐到地下,撤泼儿大哭大叫:“爷们,这是赵老爷的辖下,轮得着你么,你配么!见讷谟不理,一个劲地仍在乱翻,他真急了。灵机一动爬起来,冷不防劈手夺了钥匙跑出去,没等讷谟弄清怎么回事,“咯嘣”一声将御茶库锁了。在院里又跳又叫:
  “你们都来看哪!大清朝出了新鲜事儿,讷谟大人搜查万岁爷的御茶库罗,你们都快瞧哇!黄四村,你死了?还不快找赵老爷来!”
  正在用餐的乾清门侍卫,吃过饭没事的大监,听得这边又哭又喊,夹着咆哮怒骂,闹得乌烟瘴气,不知出了什么事,都聚拢来看热闹。
  被锁在屋里的讷谟顿时慌了手脚,过来拉门——门锁着呢哪里拉得动!便返身去关那些茶柜门。偏生那些锁都是荷兰国进贡的,装有特制的消息儿,没有钥匙既打不开也锁不住。小毛子带着钥匙走了,哪里还关得上?忙乱中竟把左手小指差点挤断了。疼得又是咬牙,又是跺脚。一不小心,又把放在案上未启封的一个坛子打翻在地,“砰”地一声,茶叶撒得满地都是。外边瞧热闹的不知他在里头是怎样折腾,听了这一声儿都是一怔。
  正闹着,忽听得有人喝道:“什么事大惊小叫的,成个甚么体统?”众人回头看时,却是养心殿总管太监张万强来了,便让开路。小毛子不依不饶,上前哭诉道:“张公公来了,您老瞧瞧,咱们大内里边还有个什么规矩!说着豁嘟一下打开门来。
  众人瞧时,都忍不住暗笑。那讷谟真叫狼狈得很。柜子门一律都是半开半合,地下大包小包茶叶被踩得稀烂。他还右手捏着左手小指,一个劲地揉捏,痛得咬牙。见门打开,他一个箭步窜出来,把小毛子当胸一把提在半空中,便要猛下毒手。张万强忙喝道:“不许无礼!慢慢说,是怎么啦?”
  讷谟哪里瞧得起张万强!拧着眉毛恶狠狠骂道:“自古太监没好人,你也不是好东西。”他还想再骂,一抬头,只见苏麻喇姑神色严峻地走了过来,知道这个宫女不同凡人,吴良辅就是因为她的一句话,被康熙下令打死的。不由得傲气先自下去了一半。撒手政开了小毛子,静等苏麻喇姑问话:
  苏麻喇姑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在这时走来了呢。原来,她是按照皇上昨晚的吩咐,趁着太监、侍卫都在吃晚饭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把换了便服的康熙送出了宫。差事办完正要返回养心殿,听到这边大吵大闹,便走了过来。见是讷谟在这逞凶,她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只是不明原因,所以不便开口说话。
  小毛子一见是她来了,连忙收了眼泪上前请安,抽抽咽咽地说:“苏大姐姐,讷谟侍卫屈赖我偷东西,自个儿就来搜检。您瞧瞧他把这屋里翻成什么样子了。”
  苏麻喇姑不动声色,慢慢问道:“什么东西丢了?”
  “我也不知道,您问他!”小毛子指着讷谟道。
  讷谟气得脸乌青,说:“他偷了一只钩窑盖碗!”
  “谁瞧见的?”苏麻喇姑叮着问了一句。
  “我?”站在一旁的阿三卖弄般地开了口,“我亲眼瞧得真!”
  苏麻喇姑口齿极为简捷:“东西是你御厨的,你是御厨房的人,既瞧见了为什么不当场拿住?这真反了!张万强,告诉赵秉臣,革掉他!”复回头又对讷谟道:“凭你再有理,这御茶房库里放的是皇上的东西,打狗还要瞧主人呢,你怎么敢随便就搜?——你先去吧,这事明个儿再作分晓。”
  “那也得瞧瞧里头有没有盖碗!”讷谟气得面色发白,有理的事被弄成这样子,实在窝囊得难以咽气。想到这儿又加一句,“那盖碗也是御用的,他偷了去,倒没有罪名儿?”
  “好!”苏麻喇姑笑道,“这事我来办。查住了,一起处置!”说着便进库来。挨柜一牛件细看,小毛子的心提到嗓子眼儿上。
  苏麻喇姑先把所有的茶柜一一看过,又返回茶具器皿柜,挨次儿仔细瞧,当看至最后一柜时,挪扣蝉的钧窑盖碗赫然在目。此时小毛子真是面无人色,却见苏麻喇姑伸手进去翻动一阵,又将手抽出,拍了拍骂道:“里头浮灰有二指厚,你这奴才怎么当的差!”
  那小毛子正吓得一身臭汗,听得却是骂“里头脏”,忙连连称道:“苏大姐姐骂得是,我明儿好好儿整治整治!”心里却奇怪她因何不肯揭破这层纸儿。
  她到别处又看看,然后走出来道:“没有找出来。你们侍卫上仔细一点,见有了时告诉我一声儿,我整治他!”说罢,竟自姗姗地走了。 
 
  
第三十一章 宴壮士康熙出宫掖 饮御酒豪杰秉忠诚
 
  孙殿臣下了值,乘着人乱,悄悄儿出了左掖门。他一向和气小心当差,人缘儿极好,自然没受到景运门侍卫们的盘查。他一边走一边思量,实在猜不透万岁爷的红人魏东亭为何今夜无缘无故地请他过府,还说要见几位贵人,我就在宫里当差,什么样的“贵人”没见过,用得着如此鬼崇?
  过了虎坊桥东,转过苇子胡同,便是一大片栉比鳞次的民居。这里街巷交错纵横,极其繁华。亏得他曾在巡防衙门当过几年差,这一带曾是管辖之地。若是稍生疏些儿,昏夜至此,东南西弱也辨不清,莫说寻人了。
  按着魏东亭说的路线,过了虎坊桥约莫二里远、左曲右折转出迷魂阵一样的小巷,便觉猛一敞阔,一阵风吹过,寒凉浸骨,只见前边有两个人提灯守候,见他过来,老远就挑灯儿低声问道:“可是孙爷到了么?”
  孙殿臣答应着,走近一瞧时,见一个是老仆人。另一个虽是面熟,知道是在宫里头当过差,什么时候见过,叫什么名字却一时想不起来。忙笑道:“劳驾你们在这儿等,这路我其实是认得的。”老仆人笑道:“孙爷是稀客,理当迎接。”
  但进了院子,并不见主人出来迎接。搭眼看时,座中已有五六个人,一个精神矍烁的老者,余下五人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其中穆子煦、犟驴子因在宫中曾与鳌拜印证过武功,他是认识的。忙拱手笑道:“穆先生。姜先生别来无恙?大家幸会幸会!”引路的郝老四笑道:“到底是我郝老四名头儿低,白给孙爷带路来着?”孙殿臣猛地想起,忙谢过罪,又问道:“这位老先生和这两位先生却是初次见面:”
  明珠爽朗地笑道:“孙爷,在下明珠。你该也识导,与鳌中堂印证武功那会儿曾见过面,不过我没上手你就难得记庄了。这位是史老英雄,江湖上人称铁罗汉史龙彪的就是。这位名叫刘华,现在鳌中堂府中当差。”
  孙殿臣一听刘华这么个身份,便有点莫名其妙,口里却笑直:“久仰久仰,我们都来了,怎么不见主人呢?”老仆躬身回道:“魏大人在后边跟一位贵宾说话。孙爷且待片刻。”
  话音刚落,魏东亭满面春风地出来,向四周一道:“慢待朋友,有罪有罪!众位暂请起座,圣上驾到!”
  这句话直如当庭打下霹雳,举座无不相顾失色。众人慌忙起身离座。那刘华更是惊得心慌意乱,起身时动作不麻利,竟将筷子拂落在地,急忙捡时又碰翻了酒杯。但听帘子响处,一位少年,头上戴一顶青毡缎台冠,酱色江绸棉袍外罩石青丝面的小毛羊皮褂,腰束黄线软带,足穿青缎凉里儿皂靴,双目清澈有神,气度雍容华贵,手持一把泥金牙扇,笑盈盈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身后一左一右躬身侍立着索额图和熊赐履。狼潭腰悬宝剑,护卫在身边。这来人正是当今天子康熙皇帝。
  在座的除了史龙彪和刘华两人之外,别的都是见过皇帝的。但是今天事出意外,一时都惊愣了。魏东亭只说和贵人相聚,谁能想到竟是如此之贵!孙殿臣在宫当差久了,最早反应过来,一声惊呼,伏地叩头,口称:“万岁!”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噗噗通通一齐跪了下去。
  康熙忙快步走向前来,也不分高下,一一扶起,笑道:“朕也是无事闲游至此,大家不必拘这个礼了。”
  走到刘华跟前,康熙问道:“你是刘华?”刘华激动得面色绯红,声音颤抖,在地下重重碰了三个响头道:“奴才刘华,恭请圣主万岁安康!”康熙一把拉他起来,笑道:“早听小魏子说你好酒量嘛!今夜不防多用几杯。”说着便又问史龙彪:“史老英雄,你身子还结实么?”那史龙彪只是叩头,激动他说不出话来。
  众人礼毕,又忙着安席。康熙笑道:“免去那么多的礼数吧!其实今夜是小魏子作的东,连朕也叨光了。来来来,大家都座,若只管拘礼,朕便去了。”众人这才直起腰侧着身子坐了下来。
  孙殿臣瞧这阵仗儿,对康熙的心思已猜中了七八分。只是康熙不开口,在座的人谁也不敢说话。看来,君臣同席再好的酒也难以尽兴。
  那刘华却为今晚受到的恩宠激动不已,他在内务府、十三衙门都干过,在鳌拜府也呆了四年,和鳌拜不隔几日就见一面,可从未见他用正眼看过自己。想到这里,心里猛地一热,便站起身来对康熙拱手道:“万岁爷,奴才虽是粗汉子,可还晓得人生在世忠孝为本!万岁爷今天这样看得起奴才,奴才就是赴汤蹈火,也要报答皇上恩德!”
  康熙点点头笑着说:“好,好,好。有这份忠心,朕就喜欢了。不过今夜却没有用你的地方,以后要用你时,自然要吩咐的。今晚众位只管痛饮行乐!”说着,转过脸来冲着明珠,“明珠,你看这样好么?”
  明珠没想到康熙会突然同自己说话,有点手足无措,但他毕竟机敏过人,马上便转过神来,赔笑道:“圣上万全之体,出宫私访,与奴才等同席饮酒,共歌此太平盛世,必将留下佳话,万代颂扬。”
  康熙不让他再说下去:“你这话说得并不对。朕即位至今已近七年,并无恩德加于臣民。如今社稷处于危难之时,黎民有倒悬之苦。朕欲革此种种弊端,却又令不能行,禁不能止,每念及此,食不甘味,夜不成寐,深感愧对列祖列宗。”
  听到康熙说出这番话,在座众人都感到意外。熊赐履乘机上前奏道:“主上宽厚仁慈,爱人以德,早怀治国之大计。若大计得行,便可开我大清帝国万世之基业。在座诸位皆是圣上信赖之士,大清朝之股肱,必能体谅圣意,奋发用命。”熊赐履话虽不多,却点在了题上。众人又激动又感恩,眼睛都潮湿模糊了。
  魏东亭此时也激动不已,挺身而出,高声奏道:“皇上,东亭愿和诸公一起,奉上御酒一杯,祝圣上龙体康泰,早日扫除好佞,重振朝纲。”
  康熙点了点头说,“好,诸位爱卿,有此忠心,真乃社稷之福,万民之福。来来,咱们君臣共举此杯,共祝国运昌盛,万代兴隆。”说完,站起身来,举杯让酒。上自熊赐履、魏东亭,下至史龙彪和刘华,无不感激涕零,纷纷离座,举杯过头,含着泪珠和康熙一同饮下这杯效忠君主和建功立业的御酒。 
 
  
第三十二章 恼悍奴曼姐进茶库 恋歌妓明珠入牢笼
 
  就在康熙皇上和众人吃酒谈心之时,苏麻喇姑派张万强去叫小毛子进来问话。
  刚才御茶房那场闹剧结束没多久,小毛子又惊又怕,又喜、又怒,等到讷谟悻悻地走了,看热闹的人也都散去了,他检点一下茶具器皿,见那只钧瓷盖碗还在茶具柜里,只不知怎地和别的茶具叠在了一起。这可见苏麻喇姑是看见盖碗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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