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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忧伤-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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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底下,凉生和我,开始学着如何长大,如何坚强。
  凌晨的时候,我偎倚在母亲的身边,她单薄的背上传来的温度,温暖着我的小腹。我认真的听她均匀的呼吸声,还有仿佛从她梦境飘出来的叹息声。
  她轻微的转身,我便假寐不醒。母亲感觉到我在她身边,便起身,给我掩好被子。长长久久的看着我。目光如水,浸漫了我整个梦境……
  梦里我带她离开了魏家坪,给她养好多母鸡,躜好多鸡蛋,她再也不需要害怕何满厚那样的偷儿,更重要的是,她再也不必受人欺负了……

  魏家坪姜生的酸枣树(1)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北小武来喊我们。
  他一进门就冲我笑,我靠,姜生,你的门牙没埋在何满厚那贼屁股里吗?
  我给他一个国色天香的笑,露出洁白健康的小牙齿。北小武不由的赞叹出声来:凉生,你看你们家姜生真长了一口好牙齿。我靠,从何满厚的屁股里还能长出这么一口整齐的牙齿?真没想到!
  北小武的话,差点让我把今天早晨吃的粮食都归还大地母亲。
  凉生说,北小武,你别老是针对姜生啊。
  北小武冷哼,你家姜生是个厉害的主儿,听说何满厚的屁股昨晚一夜不能沾床呢。我可不敢惹她,我的屁股可没得罪我啊,我才不给自己屁股找罪受呢!
  那几天,北小武一直在我面前提我的牙齿同何满厚的屁股之间的密切关系,令我不胜其烦。他说,姜生,你别生气哈,我换一个文雅一些的问题问你啊。最后一个。他信誓旦旦的说。
  我一边咬着铅笔一边听他絮叨,我说,北小武,既然是文雅的,你就说吧。
  北小武挠挠脑袋,说姜生,我一直都想知道,何满厚的屁股和你头连一起那么久,他就没放屁吗?
  我说,你那么关心这个问题,你怎么不把头和他的屁股连一起试试?
  结果下午,北小武的脸就和我们班一男生的屁股连一起了,起因是为了争夺魏家坪一块小凸地上的几棵酸枣树。酸枣树上的结出来的酸枣是魏家坪孩子们为数不多的可口小零食,这个说来或许很多人会笑,但是,我们那时那地的物质确实贫乏如此。枣子很少,而魏家坪的孩子却很多,这种僧多粥少的局面,确切的是和尚尼姑多(他们是和尚,我是尼姑)粥少的局面常常引发恶战。女孩子对零食可能更情有独钟一些,所以,我对北小武说,那几棵酸枣树我要了,你给我占领了它!
  北小武一直是一个为朋友舍生忘死的角色,因此他为我占领枣树遭到“异教徒”的反抗时,义不容辞的拉开了战火,当他的嘴巴咬在那个男生的屁股上时,他就后悔了。因为他忘记了了解那个男生的饮食情况。
  事后他一连三天不曾吃饭。凉生一直在安慰他几乎崩溃的心志。我也安慰他,我说,北小武,选择屁股也是一门学问。这一次算你为国捐嘴好了!其实,我也不知道北小武为什么那么倒霉,他咬的那个男生那天正在闹肚子,被北小武嘴巴一咬,痛觉刺激下,身体立刻不由自己……
  北小武不言不语了三天后,突然跑到我家院子里,大喊,我靠,姜生,我现在终于想出来了,原来,那小子吃的是槐花包子!
  关于酸枣,魏家坪的孩子们一直没达成共识,就连霸主凉生的意见他们都不太情愿接受,虽然明里答应了将酸枣留给我,但是当凉生去摘的时候,酸枣永远是青颜色的。
  最后他们达成了君子协议,意思就是,如果凉生能把每条枣枝都刻上名字的话,他们就绝不再碰一粒酸枣。很明显这是不现实的。他们最终想要的就是,酸枣谁摘了谁吃。
  我看了看凉生,凉生皱着眉头,我说,哥,你别想了。我不想吃那些酸东西了,那么酸,难吃死了!
  凉生拍拍我的脑袋,笑,转头冲他们,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说,好的,就这么定了!
  下午,我和北小武一同回的家,凉生不知道去了哪里。
  晚上吃饭的时候也不见凉生回来,父亲不停的用残肢扶着轮椅到门口张望,母亲悄声问我,你哥呢?
  我摇头,我已经一下午没见到他了。
  天黑下来的时候,凉生回来了,满手划痕,匆忙的扒了几口饭,拿起手电筒就走了。我追到门外,喊他哥,你去哪儿?
  凉生冲我做了个鬼脸,说明天哥哥给你好东西看!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第二天醒来,仍不见凉生的踪影。北小武喊我去学校,我抓起凉生的书包就匆匆离开了。我跟北小武说,完了,我哥失踪了。
  北小武的眼珠子转动了很久,拉着我朝小凸地的酸枣丛奔去。
  阳光照在大地上,酸枣丛处的绿地上,一个眉眼清秀的少年蜷缩着睡着,露水浸湿他单薄的衣裳,黏润着他柔软的发,他疲倦的睡着了,脸上却有一种满足的笑。
  手电筒和小刀就在他手边。那个熟睡的少年便的凉生,我愣愣的看着他,伸手扶过一条枝条,褐色的枝条上刻着:姜生的酸枣树。
  条条如是!
  北小武踹了凉生一脚,我靠,姜生,我妈没说错,你哥真中邪了!
  凉生惊醒,当他看到我时,揉揉眼睛,姜生,从今天起,这些酸枣就是你的了。
  那天后,魏家坪的酸枣都属于我了。那帮嘴馋的孩子看到每个纤细枝条上清晰的痕迹时都傻了。
  我一直抱着凉生划伤的手哭,我说,凉生,你真傻。
  凉生说,哥哥现在没法让姜生吃上荷包蛋,吃上红烧肉,不能不让你连酸枣都吃不上啊。
  北小武说,是啊,姜生,你别哭了,本来人就长得难看,一哭就更畸形了。

  老师,你就让姜生去吧

  初一那年春天,学校组织春游,每个人交十元钱。
  凉生跟班主任说,我和姜生不能去了。
  由于学校里将每个班去的人数与班主任的工作业绩以及奖金挂钩,所以,班主任很不愿意,苦口婆心的劝导他说,凉生,你和姜生必须去!
  回家路上,我边走边踢着小石头,我说,哥,我真想去春游啊。
  凉生看看我,眉心渐渐的浓,又渐渐的散开,他沉吟了半晌,说,好姜生,哥哥一定让你去!
  第二天,凉生拉我去老师办公室,恰好北小武也在交钱。凉生跟班主任说,他确实不能去春游!
  班主任指着桌上北小武交的十元钱,对凉生说,你别耽误班集体啊,要不,我去你家里做做工作?
  凉生急忙摇头,老师,您别去!我们家穷,你别为难我妈。
  班主任叹气,凉生,再穷也不穷在十元钱上,你是个好学生,老师相信你一定会交上钱的,好吗?
  凉生叹气,拉着我离开。
  改天上课时,班主任在班上说,昨天哪个同学在她办公室里拿走了十元钱,她心里有数。私下交回去她既往不咎。
  说这话时,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凉生,此时凉生正在睡梦中。
  我看到班主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便推推凉生,凉生没理我,继续睡,自从凉生答应我一定要让我参加春游后,每天晚上,我就极少听到他的呼吸声,我想,他定是犯愁,夜里不能入眠,所以在课堂上睡得这么香。
  班主任罚他站了半节课,在他面前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上面的话,意思很明显,她说得偷钱贼就是凉生。
  春游前一天,凉生给我齐了一个极整齐的流海,他端详了半天说,这样好看一些。然后又拉着我去镇上买新鞋,最终选好了一双红白色的小布鞋,他帮我穿在脚上,问我,合适吗?
  我点头。他说,等哥有钱了,给你买很多新鞋新衣服!
  我问他,哥,你从哪儿来的钱啊。凉生看看自己的掌心,笑,姜生,你问那么多干吗?
  春游时,凉生将十元钱郑重交到班主任手中,他说,老师,我真不能去,让我妹妹去吧。
  班主任盯着那十元钱,说凉生,这钱你从哪里拿的?
  凉生只说,老师,求求你,就带我妹妹去吧!为了这次春游,她齐来头发,买了新鞋子。
  班主任压住怒气,拿出一副好老师的姿态对这个失足男孩循循善诱,她说,凉生,你告诉老师,这钱如果是你偷老师的,老师不计较,老师给你们兄妹拿上钱就是,不要做小偷,那会毁掉你的一生的,凉生。
  凉生低头,嗫嚅着,这钱就是我的。老师,求你带我妹妹去吧。
  班主任几乎愤怒,我没空和你纠缠!凉生,等我回来再找你家长!你和姜生,想春游?做梦!
  凉生紧紧拉住她手臂,近乎哀求,老师,求求你了,带姜生去吧。
  老师甩开了他的手。凉生愣愣愣的站着,我握住他的衣角,低着头,眼睛直直的盯着脚上凉生给我买的新鞋子。
  太阳升上了天空,偷吻了云彩,云彩满脸通红。
  云朵下,凉生张着嘴巴,放声大哭,对不起,姜生,哥哥没有让你去成春游……
  我依旧低着头,看着凉生给我新买的鞋子,伸出手,给凉生擦泪,我想说,你看这鞋子真漂亮,可是我只喊了他一声哥,眼泪便滚落。

  凉生,对不起(1)

  班主任莫名丢失的十元钱,让凉生在魏家坪的生活彻底的灰白,他只是一再重复,说那钱是他自己,但是从哪里来的,他却交待不出。
  父亲脸上的皱纹仿佛用痛苦雕刻成一般,他抖着嗓子喊凉生,你过来。
  凉生就乖乖的走到他面前,父亲用全身的力气撞向凉生,他痛苦的嘶吼着,我没生你这样的儿子!
  就这样,凉生和残疾了的父亲一同躺在院子里,一同躺在班主任脚下。班主任有些讪讪,说了两句,小孩子,可以慢慢教育的,然后离开。
  我扶起凉生,看着倒在地上的父亲,冷淡的笑,离开。凉生抱着父亲哭。
  夜里,同凉生一起在屋顶上看星星,我问他,那钱是不是偷的?
  凉生伸出手,上面布满层层的水泡。那时,我才知道,凉生为了让我能参加春游,每天夜里都会偷偷出门,独自一个人爬到废弃已久的煤矿里,挖出满满两担煤,后半夜里挑着两担煤,走长长一端寂静的山路,赶早到镇上的早市上买。这便是为什么那些夜里我总听不到他的呼吸声。而他怕挖煤违法,所以不敢跟老师分辨。
  我小心的摩挲着他的手,问,还疼吗?
  他摇头,说不疼。
  我问他,你一个人在废矿井里,不怕吗?
  他点头,说怕。
  我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星光下,我们两个人并排坐在屋顶上,黑色的脑袋像两只顽强生长着的冬菇。
  放学路上,由于下过很大的雨,地面上形成一些浅流,我一步一步的小心前行,凉生不停的提示我,让我小心。
  北小武说,我靠,姜生,我怎么记得以前你淌这些水湾时痛快的就跟只大蛤蟆似的,什么时候淑女成王八了?
  其实,我不想讨厌北小武,只是他老这么骂骂咧咧的,我确实难以适应。正当我想对北小武说几句什么话,却遇见了何满厚,他似乎刚从我家的方向来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凉生,说我怎么看不出你也会偷东摸西啊?
  北小武说,你的屁股忘了疼了是吧?
  北小武的话让我的胃翻江倒海的难受起来,我拉着凉生就走。我说,哥,咱不理他!
  这天夜里,对我无疑是恐惧异常的,母亲竟然半夜醒来突发的咯血,血色大片大片的晕开在被子上,我惊恐的想喊凉生,却被母亲制止住了,她的手捂住我的嘴巴,指尖冰凉。她不停的咳嗽,不停的喘息。
  我突然想起,何满厚昨天似乎来过我们家里,我说,妈,何满厚来干吗了?他又欺负你了吗?
  母亲平息住呼吸,说,不早了,姜生,快睡吧。
  从那天起,我开始抢着帮母亲做家务和农活,我固执的认为,自己多做一点,她就可以减少一根白发,多一份健康。而母亲却不让我沾手,她是那样固执的不让我碰任何的粗活。我不知道她的内心在和什么较劲。或者在她卑微的内心中,那个知书达理的女记者,是一把尖锐的刀,粉碎了她做为女人最低微的要求。她不想再让自己的女儿重蹈她的覆辙,她宁愿自己粉碎,也要让我有一双城市女孩纤长的手!可以骄傲的活着。这样的话,她说不出,但我读得出。
  我是魏家坪唯一没下过地的女孩,我是魏家坪唯一脸上没有“红二团”的女孩,我是魏家坪唯一手脚纤长的女孩。而我的母亲却是魏家坪最不幸福的女人。即使在病里,她都不停的操劳,试图遗忘那些屈辱和伤害。看着她日渐孱弱的身体,我的心都在碎裂。
  早晨我帮她拎水却被她生硬的夺下水桶,她说,这不是你该干的。声音冷淡毫无感情。我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可能将要失去她,我从来没想过,如果失去了她我该如何生活?
  我偷偷躲在墙根哭,此时的小咪已经是一只老猫了。我仍旧叫它小咪,它仍旧在我伤心难过的时候陪在我脚下。
  凉生从外面担水回来,见到我哭,就拉住我,说,姜生,怎么又哭鼻子啊?谁欺负你了,你跟哥说。
  我不肯看他,只是哭。
  凉生知道我的心思,便放下水,小声安慰我,姜生,你别为妈妈难过,好吗?
  我猛地推开凉生的手,我说,凉生,如果没有你妈,我妈不会活成这个样子!你是谁的儿子?你别这么假惺惺!
  凉生愣在一边,他手里拿着刚摘下的酸枣,满满的一小把,紧紧握在手里。半天,他才缓过神来,拉过我的手,把酸枣放在我手里,一句话没说,担起水走进屋子。
  掌心的酸枣在阳光下闪亮,刺得我眼睛发胀,我抱着小咪,呜呜的哭。
  这时北小武进了门,他一见我这样,就喊,姜生,你家的猫死啦,你哭成这样?
  我生气,捶起拳头打他,一颗酸枣从我掌心蹦出,落在地上。
  北小武迅速捡起,放入嘴中,说,哎呀,奶奶的姜生,因为你这小狐狸,我可好几年没吃这玩意了!凉生真是脑子进了水,不过,能每条枣枝上刻字,也算他本事。
  北小武的话让我心酸不已,两年前的影像不停的晃在眼前——酸枣丛处的绿地上,那个眉眼清秀的少年蜷缩着睡着,露水浸湿他单薄的衣裳,黏润着他柔软的发,他疲倦的睡着了,脸上却有一种满足的笑。他用尽心力在那些褐色的枝条上刻着:姜生的酸枣树。
  他说,从此,这些酸枣树都是你的了。
  他还说,哥哥现在没法让姜生吃上荷包蛋,吃上红烧肉,不能让你连酸枣都吃不上啊。
  我跑进屋子,凉生站在水缸前,肩膀悄无声息的抽动着。我紧紧拉住凉生的衣角,紧紧的拉住,什么话也不说。
  当我同凉生只剩下忧伤时,我们发现除了努力的离开这个背负太多灰色记忆的魏家坪,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似乎,只有离开了魏家坪,那些横亘在心上的巨石才能消失。
  我和凉生别无选择的走上了用功读书的道路,而彼时,北小武却因自己老爸几年前突然暴富而可以放心的堕落,而不愁没人为他买单。

  姜生,哥哥会有办法的

  两年后,优异的成绩让我与凉生一同被一所市重点高中录取。
  面对高额的学费,母亲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傻傻的看着天空。说,燕子都回来了。
  十五岁的我,望着凉生,眼睛透着伤,我说,哥,你上吧,我不上了,我供你。
  凉生拍拍我的脑袋,傻丫头啊,哥哥会有办法的。
  中考后的夏季,每一个夜,都异常闷热,我睡不着,半夜走到凉生门前,我喊他,哥。却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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