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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锦瑟我为流年:三毛的万水千山-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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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首歌,是著名的民族音乐家王洛宾所创作。有一年朝圣,他认识了一位美丽的卓玛姑娘。这个十七岁的如花少女,含羞又温柔地用牧羊鞭轻轻地打了年轻的王洛宾一下。只这一鞭钟情,结识短短三天,王洛宾便为她创作绝代名曲——《在那遥远的地方》。

  她打红尘而来,带着美丽的约定和沧桑的诺言。她带来一颗温柔而勇敢的心,带来了一件精美的藏族衣裙。她是三毛,不辞辛劳,跋山涉水来到遥远的乌鲁木齐。因为在这里,有一个她牵挂的老者,有一处她今生最后一次渴望的归所。抵达这里的时候,已近初秋。

  其实早在今年四月,三毛曾随台湾一个旅行团到敦煌、吐鲁番旅游,后来她来到乌鲁木齐,有两天时间停留,便独自去寻找王洛宾。在相遇之前,王洛宾对这位台湾作家,可谓一无所知。这些年的西北独居,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纷乱的人间世界,皆被他关在冷清的门外。

  出于礼貌,他还是接待了三毛。直到那晚,王洛宾去宾馆为三毛送行。当他在服务处询问三毛时,惊动了宾馆上下。男女服务生们奔走相告,一时间搬来许多大陆出版的三毛著作,请三毛签名。这时的王洛宾才知道,这位来自台湾的年轻女作家,早负盛名。

  匆匆离别,来不及说告别的话语。但三毛约定好一定还会再来看他,请王洛宾记得给她写信。她毫不掩饰的热情,让年近八旬的王洛宾十分感动。在老人的心底,她像一个孩子,真诚,热烈。

  三毛这趟丝绸之路,为何会来寻找王洛宾,一切因为她的好友夏婕。夏婕曾于1988年在新疆采访过王洛宾,后在《台湾日报》上发表了几篇《王洛宾老人的故事》。她跟三毛讲述过王洛宾坎坷的人生历程。三毛自小听过《在那遥远的地方》和《达坂城的姑娘》,当他得知这个传奇老人还活于人世,并孤独地守候在美丽的新疆时,便决意有一天一定要去探望他。

  一场短暂的相逢,让三毛的心再也不能平静。对乌鲁木齐那个冷清的家,那个孤独的老人,有着难以说清的温柔与牵怀。她为王洛宾的人生阅历和艺术才华所倾倒,在复杂交错的情感里,有敬佩、有感动、有爱慕、有同情,还有许多她亦无法诠释的因果。

  三毛可以清楚地知道,她的心已经交付给那片大西北土地。她隐约觉得那座荒原,似乎可以种植一段新的爱情。不要问她为什么,也许是多年的流浪生涯,让三毛觉得和这位饱经风霜的艺术家,可以毫无顾忌地灵魂相通。在她心里,觉得真正的情感,可以模糊年龄,淡漠贫富,不分地域,不计时间。

  海峡两岸,鸿雁传书。三毛对待情感,总是那么单纯而真挚。她希望能够把内心的温暖,更多地传递给远方那位孤独的老人。她从不认为,世俗的藩篱,会成为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沟渠。她甚至不能肯定,她对王洛宾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感。但那些个日夜,她会不由自主地想念那座城,想念住在城里的那个人。

  垂暮之心的王洛宾,似乎感受到一些什么。尽管他已人过黄昏,但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他内心深处,对爱永远藏有一份浪漫与温情。但他写信告诉三毛:“萧伯纳那柄破旧的阳伞,早已失去了伞的作用,他出门带着它,只能当做拐杖用,我就像萧伯纳那柄破旧的阳伞。”

  三毛却责怪道:“你好残忍,让我失去了生活的拐杖。”原以为,在遥远的大西北,会有一段惊世骇俗的黄昏恋,让她忘记那些执手相依的昨天。原以为,这寥落无味的人间,让她重新找到了一根生活的拐杖,可以在寒凉的尘世相互取暖。难道这一切,又是她独自营建的虚幻梦境?

  顾不了那许多,她必须去,她要用温柔的时间,去抚平王洛宾心中的伤。背上沉甸甸的行囊,带着长住所需的衣物,装上一颗多情柔软心。登上去乌鲁木齐的飞机,她心中认定,千山之外,有一个属于她的家,一个沧海桑田的家。执著桀骜的三毛,始终不相信,年龄会是距离。

  不能在最美的年华里与他相遇,谈论诗酒文章,已是人生憾事。既是上苍给了他们相逢的缘分,又何必还要为无知的世俗而再次错过。她不是那位年轻美丽的卓玛姑娘,也没有那根浪漫的牧羊鞭,但她有深邃温厚的人生阅历,有明净如水的古雅情怀,有洗尽铅华的淡泊风采。

  然而抵达乌鲁木齐,却有件事,令三毛心中十分不悦。她下机时,看见王洛宾穿西装,系领带,神采焕发。接下来,强烈的荧光灯和摄影机对准了她。这突如其来的场面,让三毛脸色苍白,无言以对。

  后来王洛宾耐心解释,才知道,原来乌鲁木齐的电视新闻工作者,正筹划拍摄一部反映王洛宾音乐生涯的纪实性电视片。听说台湾作家三毛要来,便精心安排了这段欢迎三毛的场景。可三毛认为,她来乌鲁木齐,是和王洛宾两个人的事,无关他人。

  为了王洛宾,三毛掩饰了内心的郁闷,微笑地接下那束鲜花,与他携手并肩,走出机舱。黄昏的乌鲁木齐,在残阳下,有一种与世隔绝的苍凉。三毛觉得,那些人只是前来应景的过客,她很快就可以摆脱他们,和王洛宾一起隐进这座孤独的城,静静相守。

  回到王洛宾的家,三毛有种尘埃落定的释然。王洛宾早已为三毛准备好一间简洁舒适的住房,有床,有书桌,有温暖的台灯。那个夜晚,三毛穿起了藏式衣裙,听着民歌,她静坐在王洛宾身边,陪伴这位沧桑老人,唤醒那些沉睡了多年的记忆。

  她分明看到,他眼角闪烁的晶莹泪花。这泪花,叫感动。三毛和王洛宾交谈着,如何布置这个宽敞的住宅,让这里从今以后不再冷清,弥漫烟火幸福。三毛努力想要实现,和王洛宾共同真诚相处的生活。

  他们各自骑一辆脚踏车,穿行在乌鲁木齐的小巷街市,进出百货公司、瓜果摊、菜市场、鲜花店。三毛知道,他们之间不必再去追寻虚无的浪漫,执著华丽的情感。她觉得,平凡真实的生活,是人世间最动人的故事,最美丽的传说。

  事与愿违。不知为何,电视摄制组的人,接连几天,邀请王洛宾出去拍外景,又到他的寓所进行实拍。熙攘纷扰的戏剧,彻底搅乱了三毛的宁静。编导们甚至要拍三毛访问王洛宾的镜头,三毛被迫充当演员。之后,又是一连串的编排,三毛强忍着委屈,将这出戏演完。

  戏一结束,三毛就病了,卧床不起。她不能忍受被人充当戏子和道具的屈辱,她突然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这位迟暮老人,并不能真正理解,她内心深处需要的那份简单与纯粹。又或许,他知道,他给不起,抑或是他不想给。

  王洛宾请了一位女孩悉心照料三毛,而自己,仍奔忙于摄制组的活动。他的冷落,让三毛似觉光阴寂寥漫长,她终是清醒了。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清醒。王洛宾弄丢了她的拐杖,浇灭了她的热情。有些爱,只能一辈子藏于心底,有些人,注定不能拥有。

  王洛宾,年近八旬的民歌大师,永远只是三毛尊敬的前辈。不要去猜测,他们之间是否真正有过交集,又为何会仓促擦肩。人生这本书,读懂了,平添烦恼和惆怅;读不懂,又徒留遗憾与感伤。

  她以为,可以和这个千帆过尽的老人,一起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菲薄的光阴。她以为,可以在这座荒凉的城市,从此远离尘嚣,和他平淡终老。她以为,看过红尘涛浪,历尽千劫百难之后,他们有幸福的资本。

  不曾想,这人生之路,哪怕离终结,只有一步之遥,都要一个人走完。

  第三十一章 梦的原乡 

  不知从何时开始,秋天成了一首抒写离别的绝句。黄尘古道,烟水亭边,以及生命里许多转弯的路口,目睹过一场又一场的离别。一些转身,是为了明日的相聚;一些转身,竟成了永远的等待。

  造化戏人,明明说好要同生共死,可不消几载春秋,便两两相忘。明知人生是一场与人无关的远行,亦没有谁可以为你分担人世间的辛酸,但终究还是忍不住要目送,要回眸。

  送别之时,三毛情不自禁扑倒在王洛宾的怀里,失声痛哭。她心知肚明,与之同行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有期待,有遗憾;有欣喜,有落寞。过往种种,都将随着她的离去,从此了无影踪。

  当王洛宾看到三毛渐行渐远的背影里,内心涌动着一种无以复加的惆怅与失落。恍惚间,他似乎悟到,自己错失了一段多么珍贵的情感。他开始期盼着,三毛会再度归来。甚至在三毛离开的那一天起,就已经给她写信,翘首静候她的回首。

  踏光阴而行,乘白驹游走,三毛知道,有一天她也会天涯却步。但她的故事,绝不会断送在这个秋天。背上简单的行囊,粗布素衣,她做回从前的自己。这一站,三毛抵达了四川成都,这里又被唤作蓉城——一座与众不同的城,一座温柔而闲逸的城。

  三毛出生在重庆,所以她初次来到成都,便爱上了这里。穿行在成都的宽窄巷子,淳朴的民风拂面而来。坐下来喝一壶闲茶,或是品几道川味小吃,静静地感受这座城里柔软的时光,巴蜀风情。这里没有鲜衣怒马的热烈,只有市井烟火的恬淡。

  从成都出发,三毛去了世界屋脊,青藏高原。她朝拜了神山圣湖,在拉萨浩荡的天空下,看到了巍峨壮丽的布达拉宫。这片神秘的土地,像一本无法解读经文。飘摇的经幡,流转的经纶,让三毛觉得自己,跌入一个神秘莫测的轮回里。

  几日后,高原反应让三毛病倒了。尽管她对这片土地,有一种敬畏的眷恋,但还是选择离开。她返回成都,又辗转去了出生地重庆。关于幼小童年的那段浅显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但她强烈地感觉到,曾经有一段岁月,托付给了这里。

  三毛登上渡船,开始长江之旅,邂逅了梦里久违的山峡。之后去了武汉,登上黄鹤楼,看白云悠悠,孤帆远去。凭着对历史的短暂追忆,三毛再次飞往上海。在张乐平家里,度过人生里最后一个中秋节。这座风起云涌的上海滩,有一种惊世的美丽。那晚的黄浦江,在圆月下,高贵而温柔。

  在灯火阑珊的暮色里离去,与南国水乡,说声珍重再见。这段不短不长的大陆旅程,让三毛对中国,有了更深沉的情感。她甚至说过,如果今生还可以,她愿意嫁一个中国人,并且在大陆。和他过着波澜不惊的岁月,安享尘世如花的幸福。

  三毛回到台湾,已是十一月中旬。看到王洛宾的来信,她有种恍若隔世的淡然。她冷静地给王洛宾回了一封信,告诉他,她和一个英国人已经在香港订婚。并祝福彼此以后的日子可以平静。三毛的订婚其实是一个谎言,她不希望那个孤独的老人为她的离去而内疚。她愿意默默承担一切,让他释然。

  可谁曾知道,这也是三毛写给王洛宾的绝笔信。一九九一年一月五日凌晨,袖珍收音机传来了台湾作家三毛的死讯,王洛宾被这噩耗击得措手不及。他沉浸在痛苦与悔恨中,不敢清醒。沉默之后,他终于拨动了琴弦,为三毛写了一首歌《等待——寄给死者的恋歌》

  你曾在橄榄树下

  等待再等待

  我却在遥远的地方

  徘徊再徘徊

  人生本是一场迷藏的梦

  且莫对我责怪

  为把遗憾赎回来

  我也去等待

  每当月圆时

  对着那橄榄树

  独自膜拜

  你永远不再来

  我永远在等待

  等待等待等待等待越等待

  我心中越爱

  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归来的人。是无奈,亦是一种幸福。相逢即是拥有过,也许我们不能祈求太多,无需收获太多。她选择遗世幽居,红尘两忘,自有她的理由。活着的人,何惧离别久?何以不心安?

  对三毛来说,一九九零这个冬天有种灿烂的萧然。错误的时间,让她和王洛宾,注定不能在那片荒原开出美丽的花朵。当她着丽装出席金马奖颁奖典礼,虽然,《滚滚红尘》为她挣回了一生的骄傲与尊荣。可她终究不是主角,就这样,无端把欢乐给了别人,将悲剧留给了自己。既然是戏,就不需过于认真。

  三毛病了,多年的流浪生涯,让她落下了不少宿疾。这一次她患的是,子宫内膜增生症。其实这并不是什么严重的病,一个小手术便好。

  在她住院治疗的前一日,三毛还给大陆知名作家贾平凹写了一封信。那是一九九一年一月一日的凌晨两点,窗外下着细雨。三毛告诉贾平凹,在当代中国作家中,与他的文笔最有感应,看到后来,看成了某种孤寂。还说今生今世会好好保存,珍爱他的赠书。

  她是吃了止疼药才写下这封信,并告之要住院开刀。一时间没法出远门,没法工作起码一年,有不大好的病。信的结尾,又说起,倘若身子不那么累,过几月也许会去西安,期待着能与贾平凹先生相见。

  这封信,竟是三毛的绝笔。三毛自杀的消息,比信还要来得早。贾平凹得知三毛已逝,便写下了《哭三毛》。不几日,他收到了三毛死前寄来的绝笔信,更是悲伤不已。又写下《再哭三毛》,以此作永远的怀念。

  一九九一年一月二日下午,三毛住进台北荣民总医院。她要了一套设有浴室卫生间的单人病房。入院手续,病情检查的过程中,都没有发生任何异样的事情。

  当日,三毛对母亲说:“医院里有很多小孩在她床边跳来跳去,有的已长出翅膀来。”母亲缪进兰知道三毛一直喜欢幻想,以为她又在说胡说,便半开玩笑地说:“你不要理他们就是了。”如今想来,三毛那时是否真的已经灵魂出窍,看到了寻常人所看不到的东西?

  这是一个很小的手术,十分钟即完成。三毛身子亦无大的毛病,但还是用了全身麻醉。醒来之后,三毛让母亲好好替她梳洗一番,因为她和一个心理医生有约。可这位心理医生并未如约前来,母亲也没有太在意。

  吃过母亲带来的食物,三毛顿觉神清。她清楚地告诉父母,她已经好了,请他们回家歇息。据陈嗣庆和缪进兰回忆,走之前,三毛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她看上那么安然,有种一切灾难都结束的平静。

  夜晚,接近十一点的时候,三毛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所谈的都是病情,而且三毛语气平和。可一会儿,三毛在电话里突然说了许多话,声音大而急,缪进兰没有听清。最后只听见三毛说:“医院里床边的那些小孩又来了!”

  母亲知道,那是她的幻觉,只好哄她说:“也许小天使来守护你了。”三毛当时笑了一声。直到后来,母亲再去回想电话里的那一声笑,真的好凄凉。

  挂了电话的母亲始终不放心,她凌晨一点又打电话给一位在医院的好友,托他去看看三毛。朋友安慰缪进兰,告诉她晚上还去看过三毛,她谈笑风生,一切都好好的。

  那晚,值班的医生查房,发现三毛病房的灯还亮着。三毛告诉医护人员,她的睡眠很浅,希望不要在夜间打扰她。

  一月四日,清晨七点,一位清洁女工进病房准备打扫。发现三毛用一条长丝袜,自缢于浴室吊点滴的挂钩上。三毛死了,终年四十八岁。死的时候,身穿白底红花睡衣。

  三毛的遗体被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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