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证红楼-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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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笑道，“宝姐姐和珠大嫂子我就不问了，紫鹃也知道，且也说不得要客随主便了。”

　　宝钗和李纨都点头说是。

　　随即，一干人等便坐了下来，不过说些家常。

　　黛玉发现，凡是大观园内的麻烦之处，尤家姐妹倒是都已经知道了。而让她稍稍有些惊讶的是，本来她以为尤三姐是一个相当泼辣的人，但如今见到，却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凤姐泼辣，是她性格如此，也是她王家嫡女的身份，让她有这个资本傲气，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来泼辣。但是尤三姐不同，她的出身和教育，使得她是没有这个资本去“骄傲”的。没有傲气，只有一份桀骜在眉宇之间。这是一种对自己的身份地位和际遇的不甘，她的泼辣由此而来。

　　但是这样的泼辣，在贾府的姑娘们之间，却又没有什么表现的余地了。毕竟，她们都不是贾珍贾琏一干人。

　　但她总比尤二姐好些，因为和她们说话，尤二姐确实显得有些羞手羞脚的，倒不见得是天性害羞，多半只是因为心慌意乱。尤三姐却能镇定回答。

　　湘云也注意到有些不对了，不过她还没有怎么重视，只试着说些诗词，可惜，二姐三姐果然没有学过这些，都是难以答言。二姐更是有些难掩的慌乱了，三姐也插不进话来，却不曾露出羞惭之色，紧闭着嘴，眼中有些倔强之色。

　　偏偏这个时候，宝钗和李纨却对两个客人的尴尬没有任何察觉似的，都和湘云讨论起来了。

　　只看这两姐妹自己的表现，黛玉便觉得，二姐的情况只怕是凶多吉少。她也许是有贪慕荣华之心，却是没有一点争胜之念，也知道羞耻，如何能斗得过凤姐？便是凤姐不存心杀她，贾府内下人的踩高捧低就足以毁了她。倒是三姐，此时她表现得相当端庄，哪有一丝儿风流媚态？虽说生得娇媚，却并非甘心下贱，这还能有一丝活路，只是，到了贾府来，却是没有可能自主婚姻了。以她的性格，日后的情况还真是难说。

　　还好，尤氏姐妹的尴尬也没有持续多久，晚膳很快送来了。黛玉也克尽主人之责，在之后把话题引了开来，依旧说些园中的事情——哪儿好赏景，哪个姐妹日常在做些什么之类的，二姐的眼神也安定了许多。

　　此后又一起去拜见了贾母。

　　贾母的神情倒是一点儿也不露端倪，见了二姐三姐，分别好好的赞了一番，只让尤氏姐妹安心在园子里面住着，还许诺要给她们寻个好夫婿。

　　黛玉分明看见，贾母说这话的时候，三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神情，而二姐却仿佛就要哭出来了。只是她也不敢争辩，不过低着头听着而已。

　　很明显，她是打着委曲求全，以求认可的主意。

　　尽管，这样的想法，也不是那么好实现的。贾母让她们“安心住着”，她们真的就能安心住着么？

　　不过是第二日一早，黛玉刚刚起身洗漱，湘云便有些鬓发散乱的闯了进来，有些慌乱的说道，“林姐姐，真是不行了，我还是在你这儿住着吧！”

　　黛玉莫名，“这是怎么了？”

　　湘云大大叹气，“别说这些了。我只说新来了两个姐妹，大家热闹些也好。谁知道全不是这么回事，昨晚上还好些，今儿早上，那三姐便闹将起来，吵得我睡不着。整个衡芜院乱成一团了，宝姐姐又不在，还不知道该怎么着呢。昨日里看着也不是这么回事啊，怎么那尤三姐却是个煞星不成？”

　　第一百二十一章

　　湘云来得慌乱，说得也慌乱，倒叫黛玉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大抵也弄明白了最为主体的事件——尤三姐在衡芜院闹了起来。

　　“闹了什么？你又怎么这么晚还没起来？”

　　湘云叹道，“我和香菱谈诗，说得晚了些。我在宝姐姐的院子里面住着，宝姐姐事多，总等不到她，素来都是个人吃个人的。所以我也不在意，只说晚些起来便罢了。谁知道，今儿早上却被吵醒。拿尤三姐说厨房里面拿残羹剩饭敷衍她姐妹，只问这是否贾府的待客之道，和她们的丫鬟锦葵在那里吵呢。我让人去叫三妹妹，也不知道她在哪儿，竟许久不来。现在都已经打起来了。我忍不得又说不得，只好到你这儿来了。”

　　黛玉听了，也颇觉头痛。

　　怎么在这大观园里面，宝钗的屋子里，就闹成了这样？就算是贾母没有真正吩咐人好好照顾她们姐妹两个，也不该这样明目张胆。还是以为这两个都不敢声张，只能忍气吞声的？

　　但她不是管园子的，只得让雪雁先服侍了湘云梳头。

　　还好，她的衣服却是已经换好了——若非如此，她也是不敢跑出来的。她的头发其实已经不是完全没有整理，只是想来不知道受了什么的波及，所以才散乱了。

　　待得全身收拾好了，湘云才恢复了神气，想了一下，说，“林姐姐，要么我们远远的去看看？这样闹下去也不好。”

　　黛玉想想看也是。湘云说的不清不楚，她也想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何况……打起来了？这就不是那么好办的了。

　　潇湘馆、怡红院、衡芜院，本来都离得不算远。不过山石掩映，使得大观园的这个小小的天地看来有了千丘万壑而已。黛玉和湘云自然是知道近路的——否则湘云也不会来投奔黛玉。

　　当下，两人带了丫鬟，便往衡芜院走去。

　　谁知，还不到衡芜院门前，便已经见了尤三姐衣散鬓乱的，站在那里骂人。想来是因为从没在贾府见过此等角色的缘故，除了一个黛玉觉得陌生的丫鬟捂着脸——看来挨了打——跪在外面之外，四周竟是无人靠近。至于管家的探春李纨，想来还在园子另一头的议事厅，也还没有出现。

　　地面上，则是倒了不少的饭菜，尤三姐就站在后面骂。尤二姐只扯着她，细声细语的让她别骂，她反说，“姐姐你就是这个面团脾气，我若不来，你必然就令人揉捏了。你才来不过一日，说招待你的主人家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厨房又拿这样的残羹剩菜来敷衍我们，还让我们安心住着呢！若不发作，他们说我等软弱可欺，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只怕你我姐妹两个，连命都要葬送于此！”

　　黛玉听了，不由得对三姐暗暗点头。知道她此刻开始，已经想把命运握在自己的手里。虽说可能反抗不得，那也不能屈从窝囊而死。

　　湘云却是越听越奇，拉着黛玉悄悄地问，“这话是怎么说的？怎么好像让她们进园子来竟本来就是不安好心一般？那尤二姐也奇怪，来了这么多姐妹，我没见过这么战战兢兢的，我本来还以为她是没见过世面又怕生所以才如此的呢。现在看来倒并不只是如此了？”

　　她直到现在才发现不对，黛玉都有些苦笑不得。她也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了多久的，便把贾琏偷娶尤二姐，贾家恐伤风化，直说没有这件事情，先把尤二姐接进来的事情简略的告诉了她。尤三姐此时还执着的站在衡芜院门前，等着贾家人来给她一个交代呢。

　　湘云听了这些事情，便对尤二姐有些不屑起来，“我还说是正经姐妹，怎么竟是偷娶的姨娘也送进了这园子里来？怪不得宝姐姐那样的人，也对她们不甚关心。”

　　黛玉还不曾搭话，已经有另一个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顾家孝在身纳了外室的是琏二爷，那位琏二爷虽被打了一顿，如今却是好汤好水的被伺候着呢。”惜春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她们的身后，冷冷的说道，“实说了吧，我对那边从我那大嫂到下面的姨娘，没一个有好感的。只是这两姐妹却是觉着可怜。”

　　“可怜？”湘云不知就里，莫名的开口。

　　黛玉仍然不曾说得什么——在这个时候，李纨和探春终于从另一边匆匆的赶到了。

　　惜春冷笑着，直白的说道，“也不知道是谁吩咐的，先拿那些不堪入口之物来试探她们，若是她们两个自觉理屈服了软儿，不吭声张扬，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软刀子等着她们呢。如今这样闹将出来，要面子，便不好再在吃食上亏待她们，却也能拿她们‘不知礼’‘不知好歹’来说事了——这等不贤惠，如何能够充作姨娘？”

　　她不愿意和尤氏姐妹来往，昨日里见面的时候也是冷颜相待，但却着实是看得明白，这一番话直直的掀出其中的底细来，听得湘云目瞪口呆。

　　黛玉叹道，“你说话却是越发的直了。”

　　惜春笑道，“如今便是直些，也是无妨。别人不说，这两姐妹在那边的时候我就是明白的，是以也敢说——那二姐是花做的肚肠，虽羡慕荣华，但委实一些儿争斗的心思也没有。倒是被被人伸手压上那么一压，只怕便要如花般零落成泥了。林姐姐也莫要起好奇惋惜之心了，免得自己伤心。”

　　黛玉再次一叹，没有再说。

　　惜春自己也未必没有惋惜之心，只是有些事情，确实不是她们管得了的。

　　此时往那边一看，却见探春和李纨已经开始和二姐三姐道歉了，也不免斥责了那丫鬟一顿，让人来打扫了一番，又说要去教训厨房。三姐这才罢了，二姐却是愈发不安，反过来和探春李纨两个道歉。

　　黛玉远远瞧见，那饭菜确实不怎么样，便是原形没有到不堪入口的程度，说是残羹剩饭也绝对不为过，不由摇头道，“她实在不必如此。”

　　三姐那样的闹，不是什么好手段。但是这深宅大院的处事手段，她想学也没处学得，想来也只能如此了。总比二姐强。在这园子里，低声下气做小伏低更不是好的处事方式。就好像她，她虽然可以当做那些在外面的传言没有这么回事，但是也不能让人到面前来说，自己的院子更是要管好。否则就一点清静之地也没有了。

　　惜春道，“林姐姐就不用在意这个，我们走吧。”

　　黛玉点点头。

　　湘云才从之前惜春的话里面回返过来，摇摇头，道，“果然，林姐姐，我还是想住你那儿去。只是丢下宝姐姐一个人住这里，我又不好意思。虽说意她的性子，想来压得住那一位，却也不好。”

　　“宝姐姐？宝姐姐日后保定是早出晚归了。”惜春笑道。旁人看着，也不知这笑容是什么意味。

　　湘云至少听出了这话明面上的意思，叹了口气。宝钗至今在“协理家务”，有了这个由头，哪里有不躲避开来的道理？早出晚归，明哲保身，只说自己忙碌，招待不周也是情有可原。但她史湘云可就没有这么好了，日日夜夜在这个园子里面，不搬出衡芜院去，出了什么事情，便是她不是管家之人，只怕也难以逃脱干系。

　　“我还是搬出来吧。林姐姐，你不会不让我去你那里住吧？”她有些垂头丧气的说道。

　　黛玉一笑。

　　虽说当初设厨房的时候只说冬日里在园子里面吃，但自从置下，也就没想着撤销。如今炎炎夏日，虽说是晨昏定省不可少，大家也都在园中吃三餐，吃了饭再去请安。

　　这天早上，因为看尤家姐妹闹的事情，黛玉和湘云也是晚了，等到吃过早饭出园子的时候，倒是难得的碰上了李纨探春。她们两个每日里都要定夺家务，却是久不和她们同行了，总比她们晚上些时候。

　　湘云见了她们两个，笑道，“园子里新来了两个，我本说我们能热闹些，现如今看来，倒是你们要更忙了。”

　　探春脸上难掩疲惫之色，苦笑道，“也是那杆子下人没有眼色。不管怎么着，那都是请来的客人，怎么就能那么作践？传出去，能有什么好名声不成？我已经教训了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好些。”

　　黛玉蹙眉，问，“她们两个在园子里面，厨房那里的分例是哪里出的？”

　　探春有些诧异的看着她，李纨却做出了回答，“是官中的帐，照着姑娘们的分例给的。只是她们却没有姑娘们的月例银子。”

　　黛玉点点头，知道尤氏姐妹在园子里面的日子难过了。

　　月例银子这种东西，还要经过凤姐那道程序的。凤姐若是扣了她们的分例，她们便是自己带来了钱，去厨房点吃食，也不见得能够落得好，因为那些下人们最会看人下碟，凤姐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更不要说还有其他的零碎物件要用银子的了。

　　胭脂、衣服、头油……还有对下人的赏赐。在这大观园里面，哪里有那么容易？

　　比如说早上的事情，除了湘云还有些不明白的之外，谁不知道那是凤姐的手段？凤姐掌家数年，王夫人一味隐藏在后，是以积威甚重。她吩咐一声，便能下了无数的暗绊子，就连探春李纨也是无可奈何的。

　　一个娇弱的人，在这样的情景下，若是看不开又不能自保，迟早也就是一个死字。否则怎么说深宅大院里面吃人不眨眼呢？

　　探春那边，看到黛玉不过问了一句，便是若有了悟的样子，也反应了过来——这园中的姐妹，和凤姐关系最好的，便是黛玉了。只是要开她开这个口让黛玉去求情，也是为难。一来她不愿意求人，二来她本来和黛玉的关系也称不上太好，三来是知道黛玉去说也未必有用。

　　心思婉转半晌，她才开口道，“前儿京中的女学又递了帖子过来，今天琴妹妹却是要出去的。说起来，林姐姐也数月不曾出门了吧？”

　　黛玉平日里能怎么出门？不过就是北静太妃有的时候会接她出去坐坐。但是到底非亲非故的，北静王回京之后，就没有接黛玉过去玩了。黛玉自然知道探春转移话题的意思，笑道，“确实也是数月了。只是我也没有现在去参加那什么女学的道理，不过就是等着罢了。”

　　她一向推拒那个，现在若是去了，反而露了痕迹。

　　探春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话题转移开来，另一件事也得到答案，她也不用再说什么了。

　　一时无话。

　　在贾母那儿，贾母好似不知道园中发生的事情一般，湘云说要搬去黛玉那儿住，她也不问为什么。一切照常，不过说了些话儿，也就让她们散了。黛玉想到平儿之前的话，便告辞了诸位姐妹，往凤姐院子走去。

　　探春的欲言又止，她其实也看在眼里，但她实在是不认为自己能够改变凤姐对尤二姐的看法和手段。不过是打算看看凤姐便走的。

　　只是想到早上发生的事情，她又不由得奇怪——迎春邢岫烟宝琴，这三个不到一点儿也不稀奇。但是，宝玉跑到哪里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黛玉这边想起了宝玉来，贾母这边却也是提起了宝玉。

　　园中早晨发生的这么一摊子事情，贾母自然不会毫无所觉。尽管这几年她对这个大家族的掌控力已经日渐衰弱，但她的耳目依然遍布府内。这，是她入贾家六十余年的积累，不是一朝一夕可破。

　　在黛玉等姐妹离开之后，贾母就和鸳鸯琥珀说起了这件事情。

　　“但凡园子里面来了女儿家，宝玉素来都是热心得不得了。但是这次回来，他却是有些变了，新来的几个姐妹，他一个都没亲近，唯有宝琴还略略好些。那尤家的两个也是。但若说他不那么把心思放在园子里面，姑娘们身上，终于是长大了，懂得什么东西更重要了吧，又不见得。他学着管金陵那边的帐呢，虽不需要他时时出门，但是……哎，那龄官、袭人、尤家那两个，他又一个个的关心有加，倒是让我看不懂了。”

　　贾母对于宝玉的情况，也是颇为感慨的。

　　她一生阅人无数，对自己的眼力也是颇有自信的。但是这个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