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证红楼-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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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惜春又道，“我自己不回去也就罢了，可不敢把这等人引进园子里来！”

　　黛玉有些哑口无言。也难说是成见还是什么，但看来惜春在这一点上是一点挽回余地都没有了。不过，到底是为什么啊？黛玉不能肯定这是不是误会，所以还是轻蹙了一下眉，说道，“那蓉哥儿到底是哪里不好了？都说他脾气极好的，倒是东府的珍大哥有时苛待他。若是一点由头都没有，妹妹你这样说，珠大嫂子那里也过不去啊。”

　　惜春只是有些不屑，“姐姐不要弄错了。你们在这深闺之中不知道，难道珠大嫂子也不知道么？我只说一句话，你可愿意宝姑娘的大哥住到园子里来不愿？”

　　黛玉长叹一声，再不愿意说话了。

　　惜春知道黛玉明白了，便也跟着叹息一声，明明还是那样小小的年纪，却整个人都透着落寞的味道，决绝的说道，“我那嫂子，有才是有的，有德是有的。可惜，我那哥哥不管做什么，她也不敢略劝上一劝。如今连我那侄子也是如此了。整个府里面，越发的不堪起来。如今这园子里难得干净些，便当真是让珠大嫂子不高兴，我也不能让他进来的。”

　　第六十六章

　　黛玉其实相当的好奇，贾蓉到底做了什么，惹得惜春如此不待见他？

　　黛玉其实自己也不待见他，不过那是因为宁府乱七八糟的风气。具体到贾蓉身上，除了他很怕自己的父亲、喜欢在外面沾花惹草、和贾蔷有那么点问题，而且养的小厮都必须要清俊之外……倒也真不知道什么了。

　　要说这些东西，贾琏也差不多，宝玉虽然好一点，但是他也就是不逛妓院、不碰自己的小厮罢了——他会觉得脏。

　　这些似乎不至于让惜春厌恶到如此地步。

　　可是，惜春的态度，却让黛玉劝无可劝，只得作罢了。但是还好，李纨虽然不料惜春居然这个态度，却也并没有怎么生气。只是和贾兰说了，若是有时间，就帮帮惜春。

　　不过，大家都知道，贾兰和宝玉不同，这是一个认真读书的，倒也都不好多麻烦他。李纨便又暗暗的托了尤氏，虽然惜春说不让贾蓉帮忙，但她还是希望贾蓉能在外面帮忖些。只可惜，虽说是尤氏同意了，也回去和贾蓉说了，贾蓉却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惜春的态度，又或者本来就对这个老太太一时兴起吩咐下来的事情没兴趣，不过是阳奉阴违罢了。

　　倒是凤姐，拿了宝钗列出来的单子，吩咐了人下去，没几天就把纸、笔、砚、颜色、碗碟等物准备好了，陆续的送到了惜春这里来，图样子也送了过来，倒是把藕香榭摆了个满满当当，不少东西都放了出来，众姐妹一来觉得有趣，二来也是想着帮忙，倒时常到惜春这里来看看。

　　这一日午后，黛玉在那银红色的霞影纱窗下坐着看了一会儿书之后，也准备到惜春那儿去。只是放下书，四下一看，却发现紫鹃不在附近，当下叫了一声，却是雪雁走了进来。

　　“紫鹃呢？”

　　雪雁笑道，“姑娘上次送去裱的那幅荷花图裱好了，紫鹃姐姐不放心，自己去拿了。”

　　黛玉屈指一算，有些惊讶，“裱了这么久？”

　　“可不是。大约是紫鹃姐姐要求精细些的缘故吧。”

　　正说着，紫鹃抱着那荷花图回来了，兴冲冲的问，“姑娘，这画儿在哪里？”

　　紫鹃又说“画儿”了，黛玉摇头笑起来，“不是说了，拿给琏二奶奶做生日贺礼么，你又拿了回来。”

　　紫鹃愣了一下，说，“姑娘没听见？昨儿老太太说了，大家凑份子，给二奶奶摆宴席过生日呢。说是不必准备礼了。”

　　黛玉想起来，一皱眉，“我的分子是外祖母出的，总不干我事。若说四妹妹他们，一人出一个月的分例，下个月竟是什么也别买了，倒不该另外备礼。”

　　她见紫鹃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也明白，便道，“你是担心别人说我趋炎附势呢？有个好东西就巴巴的送到当家人手里？”

　　紫鹃听了这话，就知道多半劝不动了，但还是尽力劝道，“姑娘不知道，昨儿我去前面，还听见赵姨娘在骂呢，过个生日，连她也要出钱，这府里面都巴结琏二奶奶去了……这样的话。若是姑娘特意送那么好的东西去，只怕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话来呢。”

　　黛玉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她不是不知道紫鹃的苦心，可是……

　　“不过是我绣的一个小玩意儿，算什么好东西？难道想要送谁，还要看人的脸色了不成？在这府里，日常该守的礼节守了也就罢了，这事儿又不违礼，也不是行贿，自己心里无愧就好。若你真那么担心，后日里她才过生日呢，你今儿就把东西送过去好了，当作日常所送。”

　　紫鹃低下头去，不敢再劝。

　　黛玉那边已经站起了身来，“紫鹃去送东西，雪雁你和我去四姑娘那。”

　　雪雁原不懂得那么多东西，听见黛玉这么说，立刻就跟上了黛玉，跟在她后面，快活的说道，“我上午才去过，四姑娘那里在院子里烤碟子呢，实在是有趣得紧。只是烟熏火燎的，也不知道现在好了没有。”

　　黛玉笑道，“哪有烧一天的道理。”

　　“姑娘不知道，我看那碟子至少三四十个，怎么不能烧一天呢？都是薛姑娘闹出来的，我还听见入画她们几个抱怨呢。四姑娘又不让她们拿到前面的厨房里去。我看里面的花花草草，都被熏得不行了。”

　　黛玉听了，在心底回想了一下前几日宝钗报的数目。那个时候是探春记的，她也没有在意，现在回想起来，可不是碟子就要了许多？

　　惜春想来不肯麻烦外面，因此才让自己的丫鬟动了手。只是，这么一来，藕香榭现在可就真的烟熏火燎了……

　　她很有些洁癖，想到这个，不由得缓下了脚步，有些犹豫起来。

　　雪雁一见她慢下脚步来，就猜到了自家姑娘的心思，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黛玉转身点点她的额头，“笑什么！”但她想了想，到底还是说，“我们去二姐姐那里，她们离得近，要真是弄得烟熏火燎了，四妹妹也是待不住的。且去那里看看。”

　　黛玉还没走到紫菱洲呢，三春姐妹并着一个湘云就已经结伴儿的出现在她的视线中了。几个姐妹说说笑笑的，看来颇为快活。

　　一看到黛玉，探春就“哟”了一声，“林姐姐这是要去哪呢？”

　　这方向还能去哪？

　　黛玉有些疑惑，“本来想去四妹妹那儿，但听说正忙着呢，所以就改道了。”

　　探春笑道，“可不是忙着？宝姐姐学识渊博，连画这样的行乐图要多少东西都知道，有些东西真是我们想都想不到的。只是一送过来，就把四丫头的房子给堆满了，现在去她那儿，保不定就要踩到个瓶瓶罐罐的呢。如今正在收拾，哪些东西近来要的，哪些东西可以暂时收起来。”

　　黛玉掩嘴笑道，“那新水桶、风炉、烧火的碳儿，可都放到哪了？”

　　几个姐妹相互看了一眼，便连迎春都笑了。藕香榭还没有收拾好，现在看来确实是乱七八糟的，又像是厨房，又像是水房。

　　还是湘云笑了一会儿，首先不耐烦起来，“大家别站在这儿了，快去前面吧，难得二哥哥给大家都寄了家信回来，我还想早点儿看到呢。”一边说，一边就走上了前，拉着黛玉就往她的来路上走。因遇见了黛玉，她们之前却是几乎停步了。

　　黛玉惊奇道，“这才出门几天呢？就把家信寄回来了？”就算因为那位东安王的原故，邮政系统发达了不少，也不是这个速度啊。难道说宝玉出了门就想家了？

　　湘云道，“管他呢！二哥哥才走这么几天，可这园子里出了这么多有趣的事，我还想好好的写封信给他呢。只是老太太说，要我把姐妹们都叫了来，才肯发信。”

　　到了贾母这里，却原来宝钗也在。想来是之前宝钗和湘云来请安，见了信，湘云便连丫鬟也等不得，自己回园子里叫人去了。

　　黛玉惊诧的看见，贾母那儿竟然是累了一大沓的信，都封了口的，上面标了名姓。一看见姐妹们，贾母就笑得极为欢快的，一个个的把信分发了下来。

　　黛玉只觉得又好笑又诧异。

　　却不为别的，原来这宝玉写家信，并非是仅仅一封，而是贾母、王夫人及众姐妹都各有一封的。她这才明白，湘云的“发信”是什么意思。

　　探春也是诧异的笑了，对黛玉说道，“我没出过门，真不知道远游在外，信竟是这般的写法。真要这样写家信，还不如在路上买些土产送回来呢。”

　　贾母偏在上面榻上听见了，欢悦的笑道，“这却是别想了，他一点子土产也没有带的，别看他写了这么多信，我也看了我的，不过就是那么几个字罢了。”

　　湘云此时已经等不及的拆了信，把信纸拿了出来，快速的看了一眼，竟是一眼就看完了。果然，不过就是一张纸，上面寥寥的三两句话就晚了，不过就是几句问安的话。

　　这倒是让湘云无语了半晌，才丧气的说道，“要说这样的信，一天便是十封八封的也能写出来。没得浪费纸张，还让人白高兴一场！”

　　探春笑道，“你高兴什么？还指着二哥哥说些路上的见闻么？可惜他就出去了那么几天，能有什么见闻呢。”

　　黛玉在姐妹们中间坐着，却是心中一动，看了看自己的袖子，也在同时，感受到了坐在她身边的贾母投来的意味深长的一瞥。

　　看来，她的信有些不同寻常？算算时间，宝玉把这信送出来的时间，他们也该走出京城一段路程了……

　　还没等她想明白呢，因探春和湘云说起了话来，惜春便绕过了她们，走到黛玉的身边拉了拉她的袖子。黛玉抬头望了一眼，贾母却又和坐在边上的宝钗说话去了，和颜悦色的，似乎在继续之前的话题，她便站起身来，和惜春走到了一边。

　　惜春扭着帕子，很有些忐忑不安，“林姐姐，我那里现在东西多，嫂子今天过来看我，非要我凤姐生日过后，回宁府住上两天，差不多也是我那哥哥的生日了……”停了半晌，她忽然忸怩的提出了一个黛玉之前全没想到会说出来的问题，“林姐姐，你跟我去那边做客两天好不好？”

　　第六十七章

　　惜春的话，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很不合情理的一件事情。

　　惜春自己说到底是宁府的人，所以回去住上两天是很正常的，何况又快要到她哥哥生日了。贾珍是现在贾家的族长，哪年生日不是大宴宾客？

　　可是，要黛玉过去住，这却是没道理的。黛玉在贾府客居，是因为贾母是她的外祖母，她可不是贾府的人。再者，如果要她到宁府去住，这也应该是尤氏来邀请才对。哪里有惜春来邀请的道理？

　　但是黛玉看着低着头的惜春，却硬是没有拒绝。

　　虽然惜春很快就又来了一句，“这很为难，林姐姐不想去就算了。”对自己之前说的话，她似乎又有些反悔了。

　　而听到这句话的黛玉，则是完全明白了过来，惜春这句话，是在“求救”。

　　虽然黛玉和她的关系也称不上是知心姐妹，但在园中的众多姐妹中间，总是比较要好些的。何况，黛玉很清楚——大家总是要看一点老太太的面子的，即使是在宁府。

　　也到这个时候，黛玉才忽然想起了一个事实，惜春，也不过才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而已啊！

　　十岁，在属于风清的记忆里，这是一个完全不懂事的年纪。尽管在那个“未来”的世界，资讯发达，小孩子能够看到很多东西，但是看得多知道得多，和“懂事”是两回事。

　　但在这里，黛玉却是恍然想起——她已经很久没有把惜春当成小孩子来看待了。想想看，她和探春也只有十二岁，宝钗迎春，不过是十五岁，惜春甚至只有十岁。可是除了湘云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比较符合她的年龄之外，在贾府这个环境，其他的所有姐妹，都被“催熟”了，不得不成长起来。

　　只不过，不过是怎样的成熟，也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不可能真正泰然自若的面对一切事情。只怕是真的有什么大问题，以至于惜春情急了，竟不管不顾的，朝她求救了。

　　“好。”黛玉说道，“只是这样说可不成，你去和你嫂子说一声，我和外祖母说一声，我也没去宁府住过呢。如果那边不安排好，我们也没法住过去不是？”

　　惜春本低着头，黛玉这样爽快的答应了，实在是她之前全没有料到的事情，一时间完全没掩饰住，极度惊讶的抬头看了黛玉一眼，随之而来的，是满满的感激。

　　看了黛玉微笑着的面容几眼，她似乎又有些担心黛玉反悔起来，或者也可能是怀疑自己听错，于是便又有些担忧了。

　　黛玉笑着推推她，“你还不打发丫鬟到那边和你嫂子说去？你那嫂子可也不是天天过来的。”

　　但惜春想了想，没有答应，“嫂子这两天要准备帮忙给凤姐过生日呢，等过了初二再说吧。我要回去住，也要初五初六了。”

　　黛玉心里明白，这是惜春还在犹豫呢，怕她答应了又不想去了，所以给了她反悔的时间，心里面不由得暗暗叹气。这都是什么地方啊，小小的女孩子，这个年纪就要考虑这个考虑那个的，连个可依靠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和她关系好些，鼓起了勇气来求救，还要顾虑这个顾虑那个的。

　　不由得在心底叹息了一声，说，“那等到凤姐的生日过了，你再去说。”

　　过不了几时，凤姐又亲自到贾母这里来了，拉着黛玉好好的道了谢，对她送的礼物显然十分满意，当着贾母王夫人就好好的夸了一通她的手艺，直说这东西以后她要常常摆出来。

　　这些话说得贾母也高兴了起来，也说凤姐生辰的时候，她也要好好看看。

　　迎春巴不得当初那事没有发生过，所以姐妹们都已经开始准备了的东西，也就只能自己留下来了。其他的活计也就罢了，黛玉那副画绣，倒是先后被李纨、探春和宝钗问过，所以，姐妹们都是早就知道了。现在听说黛玉果然已经把东西送去了，也不由得好奇，想看看成品。

　　只是经过了前面的游园，大家都看出了一点门道，见王夫人静静的坐在那里，并不怎么说话，她们也就都没提这件事。

　　倒是难免在心底有些叹气，要说这凤姐精明吧，那是真精明了，可惜有的时候，未免太顾着老太太了，姑姑、婆婆，都难免有些得罪。

　　要说她看不到这里面的害处吧，想她平日的精明是真难相信。

　　可是，保不定她就是一叶障目了呢？

　　黛玉隐讳的和她提过两次，她总是全没放到心上去。

　　等到吃过了晚饭，黛玉便单独到了贾母这里，把惜春的邀请说了一遍。

　　老太太的心里明白着呢，只是就连这荣府二房，有贾政的绝对孝顺，她能管的事情都少了，何况宁府？只是虽然管不了，黛玉却能从她这里得到些消息，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肯定，老太太知道的，肯定比自己在那个故事中推测出来的不确切的东西多，还更有保障。

　　果然，在贾母的房间里面，黛玉才把惜春的古怪之处给说了一遍，贾母便沉吟着不说话了，只是敲着椅背的扶手，看来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一般。

　　黛玉便在边上静静的坐着，等着她说话。这还是她第一次找贾母来支招呢，贾母似乎对此也颇为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