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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狐外传-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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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念未定,只听得脚步声响,後面一个脚夫挑了一担行李,迈开大步赶了上来。这担行李压得一根枣木扁担直弯下去,显得颇为沉重,但那脚夫行若无事,在雪地里快步而行,落脚甚轻。
  苗人凤更是奇怪:「这脚夫非但力大,而且轻功更是了得。」他知道其中必有蹊跷:「这脚夫似在追踪那车夫,看来有什麽凶杀寻仇之事。」当下提著马鞭,不疾不徐地遥遥的跟在大车之後,要待看个究竟。
  行出数里,见那脚夫虽然肩上压著沉重行李,仍是奔跑如飞,忽听身後铜片儿叮叮当当响亮,一条汉子挑著一副补锅的担儿,虚飘飘的赶来。这人在雪中行走,落步更轻,虽然说不上踏雪无痕,但轻功之佳,武林中甚是罕见。苗人凤寻思:「又多了一个。这人是那一派的?」但见他斗笠和蓑衣上罩满了白雪,在风中一幌一飘,走得歪歪斜斜,登时省起:「这身轻功是鄂北鬼见愁钟家的功夫。」
  行了七八里路,天色黑将下来,来到一个小小市集。苗人凤见大车停在一家客店前面,於是进店借宿。客店甚小,集上就此一家。众客商都挤在厅上烤火喝白乾,车夫、脚夫、补锅匠都在其内。
  苗人凤虽然名满天下,但近十年来隐居浙南,武林中识得他的人不多。那脚夫、车夫和补锅匠他都不相识,当下默然坐在一张小桌之旁,要了酒饭,见那三人分别喝酒用饭,瞧来并非一路。
  忽听内院一个人大声说道:「南大人、小姐,小地方委屈点儿,只好在外边厅上用饭。」棉帘掀开,店伴引著一位官员、一位小姐来到厅上。本来坐著的众客商见到官员,纷纷起立。苗人凤并不理会,自管喝酒。只见那官员穿著酱色缎面狐皮袍子,白白胖胖,一副福相。那小姐相貌娇美,肤色白腻,别说北地罕有如此佳丽,即令江南也极为少有。她身穿一件葱绿织锦的皮袄,颜色甚是鲜艳,但在她容光映照之下,再灿烂的锦缎也已显得黯然无色。
  众人眼前一亮,不由得都有自惭形秽之感,有的讪讪的竟自退到了廊下,厅上登时空出一大片地方来。
  那店伴一叠连声地「大人、小姐」,送饭送酒,极是殷勤。苗人凤听他叫喊酒菜之时,中气充沛,不觉留神,一瞧他身形步法,却不是会家子是什麽?又见他两边太阳穴微微凸出,竟然内功有颇深造诣,不由得更是奇怪,心道:「这批人必有重大图谋,左右闲著,就瞧瞧热闹,且看他们干的是好事还是歹事。不知跟这官儿有干系没有?」
  这一留神,不免向那官儿与小姐多看了几眼。那官儿忽地一拍桌子,发作起来,指著苗人凤骂道:「你是什麽东西?见了官府不回避也就罢了,贼眼还骨溜溜的瞧个不休。我看你粗手大脚,生成一副贼相,再瞧一眼,拿片子送到县里去打你个皮开肉绽。」苗人凤低头喝酒,并不理会。那官儿更加怒了,叫道:「你请安陪礼也不会麽?这麽大剌剌的坐著。」
  那小姐柔声劝道:「爹,你犯得著生这麽大气?乡下人不懂规矩,也是有的。何必跟这些粗人一般见识?哪,喝了这杯吧。」说著将一杯酒递到他的嘴边。那官儿骨嘟一口喝乾,似乎将怒气和酒吞服了,横了苗人凤一眼,见他低头不语,想是怕了,於是自斟自饮的跟女儿说笑起来。话中说的都是到了北京之後,补上了官便怎样怎样,瞧神情是一名赴京谋干差使的候补官儿。
  说话之间,大门推开,飘进一片风雪,跟著走进一位官员来。这人黄皮精瘦,远没先前那官儿的气派十足。他大声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又与仁通兄在这里撞见,真是巧之极矣!」说著抢上来与那姓南的官儿南仁通行礼厮见。
  南氏父女一齐站起,南仁通拱手道:「调侯兄,幸会幸会!一起坐罢。」那「调侯兄」谢了,坐在桌边。店伴添上杯筷,传酒呼菜。
  苗人凤心道:「连这个调侯兄,一共是五个高手了。这姓南的父女看不出有什麽武功。会不会大智若愚,竟让我走了眼呢?」想到此处,不禁暗自警戒,不敢向他们多瞧一眼。要知他那「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外号,实是犯了武林大忌,天下英雄好汉,那一个不想将这头衔摘了下来。他一生所历风险多过常人百倍,皆拜这外号之所赐。此刻心想:「这几人说不定是冲著我而来。他们成群结党,一齐上来倒是难斗。不知前面是否更有高手理伏?」
  只听那「调侯兄」与南仁通高谈阔论,说的都是些官场中升迁降谪的轶闻。廊下那脚夫和补锅匠却大声吵嚷起来。两人争的是世上有没有当真削铁如泥的宝剑宝刀。那脚夫道:「什麽削铁如泥,都是吹大气!那宝刀也不过锋利点儿,当真就这麽神?」补锅匠道:「你见过多少世面了?知道什麽?宝刀就是宝刀,若不是怕吓坏了你,我就拿一口让你开开眼界。」脚夫嚷道:「你有宝刀?呸,别发你的清秋大梦吧!有宝刀也不补锅儿啦!只怕磨不利的钝柴刀、锈菜刀,倒有这麽一把两把!」众人听著都大笑起来。
  补锅匠气鼓鼓的从担儿里取出一把刀来,绿皮鞘子金吞口,模样甚是不凡。他刷地拔刀出鞘,寒光逼人,果然是好一口利刃。众人都赞了一声:「好刀!」补锅匠拿起刀来,一刀作势向脚夫砍去。脚夫抱头大叫:「我的妈呀!」急忙避开,众人又是一阵轰笑。
  苗人凤瞧了二人神情,心道:「这两人果是一路。这麽串戏,却不是演给我看的了。」
  补锅匠道:「有上好菜刀柴刀,请借一把。」那店伴应声入厨,取了一把菜刀出来。补锅匠道:「你拿稳了!」那店伴将菜刀高高举起。补锅匠横刀挥去,当的一声,菜刀断为两截。
  众人齐声喝采:「果是宝刀!」
  补锅匠得意洋洋,大声吹嘘,说他这柄刀如何厉害,如何名贵。廊下众人脸现仰慕之色,津津有味的听著。南仁通听他说了一会,忍不住「哼」了一声,脸现不屑之色。
  那「调侯兄」道:「仁通兄,这柄刀确也称得上个『宝』字了,想不到贩夫走卒之徒,居然身怀这等利器。」南仁通道:「利则利矣,宝则未必。」「调侯兄」道:「我兄此言差矣!你瞧此刀削铁如泥,世上那里更有胜於此刀的呢?」南仁通道:「吾兄未免少见多怪,兄弟就……」还待再说下去,南小姐忽然插口道:「爹,你喝得多啦,快吃了饭去睡吧。」
  南仁通笑道:「嘿,女孩儿就爱管你爹爹。」说著却真的要饭吃,不再喝酒。那「调侯兄」又道:「兄弟今日总算开了眼界,这等宝刀,吾兄想来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南仁通冷笑道:「胜於此刀十倍的,兄弟也常常见到。」「调侯兄」哈哈大笑,道:「取笑取笑!吾兄是位文官,又见过什麽宝刀来?」
  补锅匠听到了二人对答,大声道:「世上若有更胜得此刀的宝刀,我宁愿把头割下来送他。吹大气又谁不会啦?嘿,我说我儿子也做个五品官呢,你们信不信啦?」众人忙喝:「胡说,快闭嘴!」
  南仁通气得脸也白了,霍地站起,大踏步走向房中。南小姐连叫:「爹爹!」他那里理会,片刻间捧了一柄三尺来长的弯刀出来。但见刀鞘乌沉沉的,也无异处。他大声道:「喂,补锅儿的,我这里有把刀,跟你的比一下,你输了可得割脑袋。」补锅匠道:「若是老爷输了呢?」南仁通气道:「我也把脑袋割与你。」南小姐道:「爹,你喝多啦,跟他们有什麽说的?回房去吧!」南仁通若有所悟,哼了一声,棒著刀转身回房。
  补锅匠见他意欲进房,又激一句:「若是老爷输了,小人怎敢要老爷的脑袋?不如老爷招小人做女婿吧!」众人有的哗笑,有的斥他胡说。南小姐气得满脸通红,不再相劝,赌气回房去了。
  南仁通缓缓抽刀出鞘,刃口只露出半尺,巳见冷森森一道青光激射而出,待那刀刃拔出鞘来,寒光闪烁不定,耀得众人眼也花了。南仁通道:「我这口刀,有个名目,叫作『冷月宝刀』,你瞧清楚了。」
  补锅匠凑近一看,见刀柄上用金丝银丝镶著一钩眉毛月之形,说道:「老爷的刀好,那不用比了。」
  苗人凤见众人言语相激,南仁通取出宝刀,心下已自了然,原来这几人均是为这口宝刀而来。学武之士把宝剑利刃看得有如性命一般,身怀利器,等於武功增强数倍。他有如此一柄宝刀,无怪众人眼红。不过他是文官,这刀却从何处得来?这些人却又如何知晓?苗人凤初时提防这几人阴谋对付自己,一直深自戒备,现下既知他们是想夺宝刀,心下坦然,登时从局中人变成了旁观客。但见宝刀一出鞘,那「调侯兄」、店伴、脚夫、车夫、补锅匠一齐凑拢。苗人凤知道这五人均欲得刀,只是碍著旁人武功了得,这才不敢贸然动手,否则以南仁通手无缚鸡之力,这把刀早已被人夺去,那里等得到今日?
  南仁通恨那补锅匠口齿轻薄,本要比试,但见他那把刀锋锐无比,也非常物,若是斗个两败俱伤,岂非损伤了至宝?於是说道:「你知道了就好,下次可还敢胡说八道麽?」正要还刀入鞘,那「调侯兄」突然一伸手,将刀夺过,擦的一声轻响,与补锅匠手中利刃相交,补锅匠的刀刃断为两截,接著又是当的一响,刀头落在地下。补锅匠、脚夫、车夫、店伴四人将「调侯兄」四下围住,立时就要动手。「调侯兄」虽然宝刀在手,却是寡不敌众,当即将刀还给了南仁通,翘拇指说道:「好刀,好刀!」南仁通脸上变色,责备道:「咳,你也太过鲁莽了!」见宝刀无恙,这才喜孜孜的还刀入鞘,回房安睡。
  苗人凤知道适才五人激南仁通取刀相试,那是要验明宝刀的正身,不出一日,五人就有一场流血争斗。他虽侠义为怀,但见那南仁通横行霸道,不是好人,这把刀只怕也是巧取豪夺而得,心想我自去祭墓,不必理会他们如何黑吃黑的夺刀。
  次日绝早起来,只见南仁通已然起行,补锅匠等固然都已不在店内,连那店伴也已离去。一问之下,这人果然是昨天傍晚才到的恶客,给了十两银子,要乔装店伴。苗人凤暗暗叹息:「常言道:谩藏诲盗,果然一点儿不错。」结了店账,上马便行。
  驰出二十馀里,忽听西面山谷中一个女子声音惨呼:「救命!救命!」正是南小姐的声音。苗人凤心想:「这些恶贼夺了刀还想杀人,这可不能不管。」一跃下马,展开轻身功夫循声赶去,转过两个弯,只见雪地里殷红一片,南仁通身首异处,死在当地。那「冷月宝刀」横在他身畔,五个人谁也不敢伸手先拿。南小姐却给补锅匠抓住了双手,挣扎不得。
  苗人凤隐身一块大石之後,察看动静。只听「调侯兄」道:「宝刀只有一把,却有五个人想要,怎麽办?」那脚夫道:「凭功夫分上下,胜者得刀,公平交易。」「调侯兄」向南小姐瞧了一眼,说道:「宝刀美人,都是难得之物。」补锅匠道:「我不争宝刀,要了她就是啦。」店伴冷笑道:「也不见得有这麽便宜事儿。武功第一的得宝刀,第二的得美人。」脚夫、车夫齐声道:「对,就是这麽著。」店伴向补锅匠道:「老兄,劳驾放开手,说不定在下功夫第二,这是我的老婆!」「调侯兄」笑道:「正是!」转头厉声向南小姐道:「你敢再嚷一声,先斩你一刀再说!」补锅匠放开了手。南小姐伏在父亲尸身之上,抽抽噎噎的哭泣。
  那车夫笑道:「小姐,别哭啦。待会儿就有你乐的啦!」伸手去摸她脸,神色极是轻薄。
  苗人凤瞧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大踏步从石後走了出来,低沉著嗓子喝道:「下流东西,都给我滚!」那五人吃了一惊,齐声喝道:「你是谁?」苗人凤生性不爱多话,挥了挥手,道:「一齐滚!」补锅匠性子最是暴躁,纵身跃起,双掌当胸击去,喝道:「你给我滚!」苗人凤左掌挥出,以硬力接他硬力,一推一挥,那补锅匠腾空直飞出去,摔在丈许之外,半天爬不起来。
  其馀四人见他如此神勇,无不骇然,过了半晌,不约而同的问道:「你是谁?」苗人凤仍是挥了挥手,这次连「滚」字也不说了。
  那车夫从腰间取出一根软鞭,脚夫横过扁担,左右扑上。苗人凤知道这五人都是劲敌,若是联手攻来,一时之间不易取胜,当下一出手就是极厉害的狠招,侧身避开软鞭,右手疾伸,已抓住扁担一端,运力一抖,喀喇一响,枣木扁担断成两截,左脚突然飞出,将那车夫踢了一个筋斗。那脚夫欲待退开,苗人凤长臂伸处,已抓住他的後领,大喝一声,奋力掷出,那脚夫犹似风筝断线,竟跌出数丈之外,腾的一响,结结实实的摔在雪地之中。
  那「调侯兄」知道难敌,说道:「佩服,佩服,这宝刀该当阁下所有。」一面说一面俯身拾起宝刀,双手递了过来。苗人凤道:「我不要,你还给原主!」那「调侯兄」一怔,心想:「世上那有这样的好人?」一抬头,只见他脸如金纸,神威凛凛,突然想起,说道:「原来阁下是金面佛苗大侠?」苗人凤点了点头。「调侯兄」道:「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栽在苗大侠手里,还有什麽话说?」当下又将宝刀递上,说道:「小人蒋调侯,三生有幸,得逢当世大侠,这宝刀请苗大侠处置吧!」苗人凤最不喜别人罗唆,心想拿过之後再交给南小姐便是,当下伸手握住了刀柄。
  他正要提手,突听嗤嗤两声轻响,腿上微微一疼。蒋调侯跃开丈馀,向前飞跑,叫道:「他中了我的绝门毒针,快缠住他。」苗人凤听到「绝门毒针」四字,口中「哦」了一声,暗道:「云南蒋氏毒针天下闻名,今番中了他的诡计。」心知这暗器剧毒无比,当下深吸一口气,飞奔而前,顷刻时赶上蒋调侯,一把抓住,伸指在他胁下一戳,已闭住了他的穴道,抛在地下。
  脚夫、车夫等本已一败涂地,忽听得敌人中了毒针,无不喜出望外,远远围著,均不逼近,要待他毒发自毙。苗人凤一口气不敢吞吐,展开轻功,疾向脚夫赶去。那脚夫吓得魂飞魄散,舍命狂奔。苗人凤赶到身後,右掌击去,登时将他五脏震裂。此掌击出後脚下片刻不停,瞬息间追到车夫身前。那车夫挥动软鞭护身,只盼抵挡得十招八招,挨到他身上毒性发作。苗人凤那里与他拆什麽招,蒲扇般的大手伸出,抓住软鞭鞭梢,神力到处,一夺一挥,软鞭倒转过来,将他打得脑浆迸裂。
  苗人凤连毙二人,脚上已自发麻,此是生死关头,不容有片刻喘息,但见店伴与补锅匠都已在数十丈外,二人是一般的心思,尽力远远逃开,以待敌人不支。苗人凤本来不欲伤人性命,但此时只要留下一个活口,自己毒发跌倒,那就是把自己性命交在他的手里。当下咬紧牙关,手握软鞭,追赶店伴。那店伴极是狡猾,尽拣泥沟陷坑中奔跑。但苗人凤的轻功何等了得,一转眼已自追上。那店伴眼见难逃,提著匕首扑将过来。苗人凤立刻回头转身,向後一脚倒踹,瞧也不瞧,立即提气追赶补锅匠。这一脚果然正中店伴心窝,踢得他口中狂喷鲜血,仰天立毙。
  那补锅匠武功虽不甚强,但鄂北鬼见愁锺家所传轻功却是武林中一绝。苗人凤追奔逐北,毒气发作得更快,脚步已自蹒跚,竟然追赶不上。补锅匠见他一颠一踬,心中大喜,暗想:「老天保佑,教我垂手而得宝刀美人。」思念未定,突听半空呼呼风响,一条黑黝黝的东西横空而至,待欲闪躲,已自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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