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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月皎皎-胭脂乱:飞凤翔鸾-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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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飞飞松一口气,笑道:“连贵妃娘娘都敢走出宫去,估计是料定了狗皇帝不会来啦!小舍儿,咱们也出去走走吧!”

  小舍儿翻了个白眼,嘴里咕咕哝哝,可到底脚不随心,已随了云飞飞跑向宫外。

  几日不曾见,海棠林中的花木又凋零了不少,满地的狼藉残红。云飞飞也怕遇上人,只拣人少的小径乱钻。困守宫中数日,她早憋闷得快疯了,一时得出,顿时如小鸟般纵跃欢喜。

  一时见那海棠凋残了许多,有心折几枝带回宫中插瓶,竟找不到,遂带了小舍儿径往海棠深处寻去。

  走了半晌,果见有日光罕照之处,犹有西府海棠幽然吐芳,醺人欲醉。忙伸出手,够着一枝尚有花苞的,拿了小剪子剪了一枝,先递给小舍儿,正欲再剪几枝时,忽闻阵阵檀香,随风飘来。

  这种香味,和海棠如醉的清气却是截然不同。

  小舍儿也闻着了,怪道:“这香味,是哪里来的?”

  云飞飞心中诧异,搁了海棠不剪,向小舍儿招一招手,径向前寻味而去。

  一时看见海棠深处,一道素影翩跹,向着前方祈颂,正是小谢妃。

  她的面前,排了几碟菜,一壶酒。檀香的素沁,正从她手中的香棒上传来。她口中喃喃,极是低微,再听不清再说些什么。但看那架势,倒有几分祭奠的模样。

  云飞飞正猜疑之际,果然见小谢妃取一酒壶,斟了一杯酹于地上,然后又是一杯,又是一杯。

  三杯既毕,小谢妃又拿了一串纸钱出来,拿了火折点着,然后又是一串。眼见她一串又一串地烧着,已是泪盈于睫,有哽咽之声,云飞飞眼珠子转来转去,再想不通她在祭奠谁。

  要论起来,她原便是战时孤儿,由司马震抚养长大,后来顺顺当当成了司马震的宠姬,接着是皇帝的贵妃,听得那些风评,不论是司马震,还是司马澄,待她均是极好。这厢,司马澄待李清容和其他妃嫔近乎苛虐,但对小谢妃分明保存了几分柔情蜜意,甚至容得她偶然的任性撒娇;那厢,司马震冲冠一怒为红颜,不顾六军俱缟素,更是不必说了。

  那么,在这司马澄、司马震两军对敌之际,她又在悼念谁?

  云飞飞正在东猜西猜之时,忽觉自己的手不断被牵动。忙低头看时,却是小舍儿挤眉弄眼,催着她快快离去,又不敢大声,看那神情,已是很紧张。

  小谢妃跑到这人迹罕至的深林里来祭奠,显然并不想为人所知,云飞飞也不敢惊动,悄悄随了小舍儿慢慢退开去,折返身来,一直跑到海棠林边,才住下脚步喘息。

  “你家娘娘在做什么?”云飞飞喘着气,问小舍儿。

  “我不知道啊!”小舍儿答道:“这个……宫中本是严禁私奠的,不知道娘娘这会祭奠的是谁,这般神神秘秘的?”

  她侧过头,道:“娘娘看来不想让我知道,我们还是当没发现的好。”

  云飞飞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

  小谢妃虽是冷淡,但目前看来却是唯一能保护她的人,于公于私,她都不愿意小谢妃出事。

  只是她还是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小谢妃到底在祭奠谁?她到底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

  翌日。

  夕阳照晚,满世界是如火如荼的金红,如纸醉金迷的一时美梦。

  高高城楼,司马澄握扇柄的手越捏越紧,沁出的冷汗,已将扇面的锦绣江山濡湿一片阴影。

  层层云梯,扶摇而上,士兵如糖葫芦般串着,正疯狂地踩着同伴的尸体向上攀爬,倒了一个,又跟着爬上一个,全然地悍不畏死。

  而下旨勤王的各地将领,望穿秋水,居然一个都不曾出现。或者,他们又把这次战争,当成了皇宝夺位之争,避之唯恐不及?

  司马澄望着满目山河,忽然就凄怆起来。

  自己费尽心机夺来的,就是这样的河山,这样的臣子,这样的将领?

  就如李清容。

  李清容。

  娶后三年,不曾展颜一笑。眉宇间那让人心痛的忧愁伤感,只有在见到白天曜或叶翔时,才会稍稍逝去。

  在她心目中,是不是他这个皇帝,连给白天曜和叶翔提鞋都不配?

  即便把叶翔逼得零落泥淖污秽中,即便自以为已完全击败了叶翔,依然在叶翔抬起头再世为人的瞬间,将他所有的自尊和自负击得粉碎。

  他依旧是李清容心中那个连给白天曜、叶翔提鞋也不配的司马澄。

  “白天曜!叶翔!”站在他身后的杜如花忽然惊叫,指住了城墙的某处。

  高高悬壁,长长云梯,只二人在其间纵跃。

  叶翔居左前,白天曜居右后,一挥剑,一舞刀,箭矢应声而落,连他们的衣角也沾不着。

  如果说天下还有什么人可以创造奇迹,那么,一定是叶翔和白天曜。
  ………

  第四十六章 宫变(一)

  叶翔的身手,看来已恢复大半,飞跃之间,捷若飞鸟;白天曜一如既往地气度沉稳,天然的冷贵之气,甚至侵衣而出。

  司马澄忽然便绝望。

  从当日二人联手助他登上皇位之日起,他便无日不担心着二人有一日会联起手来对付他。

  他费尽心机,努力解除着这种危机,但终于,还是不得不迎来这么一天。

  他再也说不上这到底是谁的错。对这两个人,他恨入骨髓,却始终找不到恨他们的真正理由。

  “我们……”司马澄喉咙滚动了一下,有些暗哑道:“我们先回宫去。”

  杜如花怔了怔,垂头默默跟在他身后。

  而慕容飞和秦枫相视一眼,已冲上前道:“皇上,我们不能撤!”

  城上守军之所以能支持这么久,无非是因为司马澄一直呆在城头而已。

  纵然他如此失德,毕竟是一国之尊,与最低等的士兵共同守城,依旧给予了士兵无上的光荣和勇气。

  他撤退,所撤去的,将是北周守军最后的脊梁。

  当脊梁抽去,又有什么,能支持住这最后的防线?

  秦枫激动得浑身颤抖,道:“皇上,我们可以的,我们可以坚守到援兵到来的那一刻,一定可以!”

  他无法说出口的是,他好容易通过自己的挣扎爬到皇帝心腹的地位,好容易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好容易得了光宗耀祖的机会,难道,将在这一夕之间化为齑粉?

  司马澄淡漠地望了二人一眼,慢慢解下自己的佩剑,递予慕容飞:“朕给予你们监守城楼调动守军的所有权力。你们两个,帮朕看着吧。朕到宫中去,瞧一瞧……呆会就过来。”

  侧身下阶时,他那曾经耀眼的明黄龙袍,已被夕阳扑成淡淡的嫣红。

  如汪出的血。

  ------

  司马澄回到皇宫时,天已全黑了。

  他第一个去的地方,是凝华宫。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凝华宫前的树木里,看了半晌,终究没有进去。

  这些年来,他已多次徘徊在凝华宫前,然后离去,不让一个人知晓。

  谁也不知道,在他疯狂折磨李清容的背后,他自己又在受着怎样的折磨。

  他最恨最怒的是,当他每次鼓足勇气踏入凝华宫时,迎接他的,永远是李清容淡漠无视的美丽眼睛。那一刻,他只想摧残她,摧毁她,用疯狂的折磨,逼她正视自己,哪怕是痛恨自己。

  可惜,李清容的永远冷淡望着他,却视若无睹。她的清澈瞳仁,除了那两个极优秀的男人,谁也容不下。

  白天曜是她的爱人,叶翔是她的弟弟。

  即使叶翔曾经将她的爱人逼走,曾经污辱于她,她依然能如以前那般待他,用自己的宽广心怀,包容着他,尤如包容自己心爱的弟弟。

  司马澄永远得不到那种包容和疼惜,甚至不能得到她刻骨的恨。

  司马澄看着一早便灯光全灭,全然沦入黑暗之中的凝华宫,似又看到了李清容凝着泪,坐着漆黑的屋中,望着天上的星,天上的云,天上飞过的小鸟,思念着她的心上人。

  而他,这么些年,似乎一直在逃避一种命定,枉然地追求着不可能属于他的梦想。

  也许,是他的梦想太多了。

  太多,因此他的命运,别人的命运,便全部承受不起。

  于是,今日,崩溃。

  ------

  司马澄折返身,又走向崇光宫。

  小谢妃,算是他的终极胜利吧?连身带心,他都征服了。

  只要想到小谢妃冷淡眸子在看到他后燃起的烈火,他便觉得满足了。

  “贵妃娘娘,其实比李皇后更加漂亮可人。你说呢?”他忽然问起了如影子般跟在他身后的杜如花。

  杜如花猛听得他跟自己说话,吃了一惊,已红了脸,道:“是,是啊。皇上说怎样,便是怎样的。”她本来就像个不会说话的影子,忽听到司马澄如此郑重地询问自己意见,说话都有些吞吐了。

  司马澄望向她面上浮起的淡淡红晕,想起在很多年前对她的那唯一一次宠幸,叹了口气,暗自想着,若有机会,应该多和这女子亲近亲近,就算对她那么多年忠心为已的回报吧!

  说话间,已穿过了幽幽海棠林,走到了崇光宫前。

  琴声幽幽,婉约深情,却是一曲《晨风》。

  司马澄曾听小谢妃讲解过,依稀还记得那首词。那清冷的声线,带了独有的忧郁,伴了琴声轻唱:

  “鴥彼晨风,郁彼北林。

  未见君子,忧心钦钦。

  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山有苞栎,隰有六駮。

  未见君子,忧心靡乐。

  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山有苞棣,隰有树檖。

  未见君子,忧心如醉。

  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如果你从宫外经过,听到我在弹着这首曲子,就该看看我。因为那是我在说,我想你了,司马澄。”

  小谢妃当时如是说,没有自称臣妾,也没有称他为皇上,一双眼睛,明亮得如同珠光闪耀。

  而司马澄那一刻显然也已动情,他没有发怒,反而将小谢妃搂在怀里,温柔回答:“好。我答应你。”

  他也没有自称联。因为那是男人对于自己女人的承诺,与皇帝和妃子的地位无关。

  也是那一日起,小谢妃没有受到司马澄任何的虐待,地位超然,仅次于李清容。

  到底,天下还有个人,真心待我,真心想我,即便我不是帝王,她应该也愿意与我相伴,携手山林吧?
  ………

  第四十六章 宫变(二)

  司马澄心中忽然温暖。

  也许,天下,并没有那么重要。

  他颔一颔首,杜如花已越身上前,叩响了崇光宫的门。

  近日的皇宫,可能特别的沉寂,那一下一下的叩门声,在月夜里传出好远,铜环和木门相叩的声音,清越飘向宫中。

  琴声嘎然而止。

  有宫女提了六角仕女宫灯,让内侍打开了门。披了小夹披风的小谢妃,在宫女后守望着,一见到他,已露出微笑:“皇上,你可来了!”

  她伸出十指,让司马澄看磨破的指肚,轻轻道:“我已经,等皇上好几天了。”

  司马澄小心地抚摸她指肚上已破或将破的水泡,轻轻道:“你……你又何必如此?”

  他的手腕,已禁不住环过小谢妃的腰肢,将她紧紧搂住。

  小谢妃微笑,却掉下泪来,道:“皇上,你来了,便……都值了。只盼皇上从此不管去哪里,也不要舍下臣妾。”

  司马澄似心中最柔软的一块给触动,几乎毫不考虑地脱口问出:“假如联不再是皇帝,只带了你归隐山林,和民间夫妻一般辛辛苦苦却和和乐乐活着,好不好?”

  “爱妃!”司马澄紧搂住小谢妃,轻声道:“朕这一向来,终究待你,还不够好。”

  他宠爱小谢妃,但心中最重的,却始终是李清容,那让他痛爱痛恨的李清容!

  “我们,去收拾一下东西,呆会就走!”司马澄几乎在那一刻便已下定决心。他甚至和杜如花道:“如花,你和我们一起走。”

  宫女内侍,均有些怔然,而小谢妃已回头斥道:“你们没听见么?皇上要和本宫远巡他方,还不去收拾一下东西!还有,通知厨房送几样可口点心来!皇上征战那么久……必然已经很累很饿了。”

  她说最后一句时,声音又已缠绵轻柔起来,眸中的憧憬,分明已压过了大难将至时的恐惧。

  司马澄拍拍小谢妃的肩,携手入了殿中,只在一旁的小几上对面而座,宫女们已慌忙送来茶点。

  小谢妃将宫女侍卫们尽数遣走,只留了杜如花在,微笑道:“若是归隐深山,不如,杜姐姐也嫁了皇上,我们只三个人,在山里开开心心过着,春天听潺潺的泉水,秋天看满山的枫叶,只和花草山水为伴,好不好?”

  “我们三个人,在山里过着,春天听潺潺的泉水,秋天看满山的枫叶,只和花草山水为伴……”司马澄叹息着,慢慢拈一个芙蓉糕送在嘴里,就着杏仁茶吃了。

  杏仁茶清凉微苦,但此时吃来,居然泛了种清新的甜味。

  也许,生活便是如此,换一种方式,苦便是甜,甜便是苦。

  小谢妃望着他一口接一口地吃着点心,喝着茶,微笑,却渐渐凄凉,那种凄凉,在那清冷的笑容里越来越明显,以致看得出来。

  “不用担心,便是归隐深山,朕……我也会好好照顾你。”司马澄忽然说,已带了丝患得患失的忐忑。

  一直以来,他都在夺取别人的,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害怕失去?

  也许,他一直以来的夺取,都只是因为害怕失去,失去曾经的拥有。

  可更可怕的,也许是自以为是的拥有,却从不曾真正拥有过。

  司马澄舌尖有微微的麻,手脚有微微的软,嗑睡般的疲乏,如一波波的潮水,无声上涌。

  司马澄摇了摇脑袋,再摇了摇脑袋,终于吸了口气,慢慢站起身来,不可思议地望着小谢妃:“你,你在茶点里放了什么?”

  小谢妃的笑容越发凄凉,暗沉沉如没有星的夜。

  “你做的孽,终究太多,归隐……对你已太奢侈。”

  那片刻前与他缠绵发誓的女子,悲凉地说着,慢慢向后退去。

  司马澄想拔剑,却发现自己的剑已在城楼交给了慕容飞。

  “杀了她!”司马澄对着杜如花不甘地嘶吼着,指向小谢妃。

  “是!”杜如花一如既往地听命,然后出剑,疾刺。

  刺入司马澄后心,从前胸贯透,正如紫萝的致命伤口。

  司马澄不信地回头,踉跄而起的力道,将满几的茶点甩了一地,当啷啷乱响,震得人发晕。看着自己一贯忠实得如母狗般的女侍卫,司马澄几乎已问不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也……背叛……”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杜如花收剑,流泪:“我喜欢白大哥,一直喜欢。可我知道他和李清容才是一对,我只盼着,能有机会伴在他身边,那么,在他不些余暇时,也许能多看我两眼。可你竟然容不得我那样小小的心愿!我不过多看白大哥两眼,你便夺去我的贞操,让我再没资格去喜欢他,让我脏得连暗恋的资格都失去了!你并不喜欢我,何必要这样对我?为这些损人利己的事,你害了多少人?”

  司马澄恍然大悟:“紫萝暗中派人通知我去凝华宫抓白天曜,我们却扑了个空,那也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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