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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土财主-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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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把场面镇住。

第三位上台的是个黑瘦汉子,个头本不甚高,只是身长腿短,比例失调,因此走路的姿势相当不雅。加上他头小脸大,嘴阔鼻塌,似有似无的几根细眉,地包天的嘴唇,似乎是在由猿到人的转化过程中的某个环节上出了问题,抑或是儿孙怀念先人因而又出现了返袓现象。此君原本是村小老师,造反起家,打倒了老校长,自己给自己封了个“革命领导小组组长”。朱三看中了此人的才华,堂堂一个大队班子没有一个文化人咋成?所以破格把他吸收到大队革委会,并委以“专案组长”的重任。

黑瘦汉子往台上一站,台下顿时鸦雀无声。只听他直着嗓子用半通不通的普通话看着稿子念道:

“……我向大家揭露一个天大的秘密,我大队前任支部书记董传贵何许人也?他是个老右倾,他是个伪君子,他是牛鬼蛇神的庇护所,看看台上这伙子人,哪个不是他的心上肉?哪个不是他的掌上珠?哪个和他没有勾搭连环?大家想一想,如果这一伙子人掌了权,社会主义还在吗?红旗落地,人头滚滚啊同志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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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英雄死在无名之下

风依然在下刮,雪依然在下。屏声静气的人们,忘记了寒冷,伸长脖子竖起耳朵,两眼直直地盯着台上讲话的半人猿。他的头尖而无发,由于他的头佝偻着,人们所能看到的除了他的头顶就是上翘的下嘴唇。偶尔呲出两排长牙,下牙至少比上牙长出一个毫米。随着上下牙齿的交换,他的声音变成语言:

“……他老婆不是他老婆。赵春莲是一个被国民党遗弃的官太太,董榆生也不是他儿……”

董传贵腾地站起,高大的身躯尤如一棵迎风屹立的巨树。他的敌人深深懂得,要撼倒像他这样的人,不能从正面进攻,只有侧面或者背后才是他的致命点。由于气愤至极,他的心在颤抖、身在颤抖,就连那一只空洞无物的袖筒儿也在跟着颤抖。面对这一帮流氓,只见他双眼喷火,用他只仅存的手指向台上,厉声骂道:

“你放屁,你血口喷人!……”

会场顿时炸了锅,叫骂声、讥笑声、风吹雪飞吵闹声连成一片。两个早有准备的基干民兵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按住董传贵的后背,拼死力地往下压。

朱三手里拎着话筒子,连连朝台下喊道:“民兵同志注意了,董传贵同志是荣誉军人,为革命立过战功,不能对他搞武斗!”

董传贵挣脱两个民兵的束缚,怱一下又站起来,指着朱三据理力争说:“朱三,你狗日的不是东西!赵春莲干过什么坏事?董榆生生在凉水泉子,长在凉水泉子,大家看着他长大,他哪一点不好了?你连一个娃娃都不放过,你还是人吗?”

朱三点燃一支香烟,吐出两个烟圈,冷冷一笑说:“传贵同志,党的政策你比我懂,要正确对待群众、正确对待运动嘛!”

“专案组长”擦擦秃脑门上的汗珠子,继续念道:“据查,解放前夕,赵春莲和一国民党军官勾勾搭搭,后来此人下落不明,估计在台湾身据要职。另据本村革命群众反映,董传贵和赵春莲成亲只是一种假象,晚上赵春莲独自一人睡在炕上,而董传贵却打地铺睡地下……”

董传贵大叫一声,昏倒在地。

是夜,赵春莲守在董传贵的身边。她轻轻地无数遍地抚摸着丈夫滚烫滚烫的脸颊和冰凉冰凉的手臂,白天的事情她已经听人说了。肝肠寸断的她,恨不得立时就死,如果这能换回丈夫的清白,或者会使朱三们良心发现,以至于再不去找儿子的麻烦。榆生在部队已经四年了,这中间没有回过一趟家。不说别的,就说一个十六岁的尕娃娃一出门就是四个三百六十五天,不见爹不见娘的,能不操心?她本来早就想和传贵一道去看看娃的,只因为他们班上发生的那件事至今也没有了断,她不好意思去见娃的首长和战友。当然她相信她的娃决不可能干出那种偷鸡摸狗、丢人显眼的事,但这话又给谁去说呢?还好,部队上的领导总算是明察秋毫、辨明是非,榆生前不久来信说,他可能很快就要入党提干了。可是眼下遇上这档子事,对娃的前程会有影响吗?

屋外雪还在下,只是风刮得小了。地上白白的、厚厚的一层。董万山放心不下,不时地敲门进来看看,赵春莲安慰说:

“爹,您缓着去吧,有事我再叫您。”

赵春莲记忆犹新,董传贵那年参军前脚刚走,狗日的朱三就不怀好意地天天猫在他们家。装腔作势地干这干那,嘴里说的比蜜还甜,其实肚子里藏着歹心哩!从打她骂走朱三那天开始,狗日的再没敢进过她家的门。只是传贵从部队上回来以后才印帕忱垂涣交亍U源毫靼祝煞蛎墒艿某苋瑁忧俺痰挠跋欤几胫烊墓叵涤泄亍6际且蛭盍苏飧鐾醢说埃派杓瞥稣饷创蟮囊跄笨雍λ侨乙磺薪允怯伤穑挥傻匕底院拮约骸⒃棺约海鹇钭约菏巧ㄖ阈牵α苏煞蚝Χ印?勺钣忠幌耄庖槐沧硬⒚挥泻裁慈搜剑”鹚岛θ耍恢恍〖π」范济缓K淙徊恍派瘛⒉荒罘穑钊说牡览硭靼住U煞蚨蟾且惶蹩删纯膳宓娘oL海怂悄缸樱崞司幼到堑备刹康拇蠛没幔试富氐狡Ф制独У牧顾优惆樗悄缸印H绻皇怯谡妓⒘死侠芍械呐蓿峙滤两窕乖诠攀刈爬掀糯蚬夤鞯娜兆印K嫉氖鞘裁矗克坏攘怂⒕攘怂亩樱谷盟辛艘桓鐾暾募摇H绻背跛蛔咴俨换丶遥恢缸尤缃窕崾且桓鍪裁囱樱勘纠床慷由嫌幸晃煌玫呐⑻囊模男氖贾站兔欢幌隆H思夷歉雠⒏戳四敲炊嗟男牛谷灰桓鲎值幕匦哦济挥小K邓暮菟男暮萑缣邓娜硭男哪芑伤K源歉錾蕉⒕拖袷且豢橛钟灿滞绻痰氖罚谒悄锪┬闹杏热缍ヌ炝⒌氐木奘褪强可剑兴陀邪踩兴陀幸桓鑫屡募摇K攘怂墒撬α怂2皇且蛭羌拢烊腔锶思幢阆牒λ参薮酉率盅剑∠氲秸饫铮源毫咽抢崃髀妫蚜掣г谡煞虻男厍埃∩畹溃

“传贵呀,你听为妻一句话,你千万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再怎么着,天也不会塌下来,这个家可不能没有你呀!你想想,爹老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榆生又在部队上,你要是有个好歹,这日子可怎么过呀?咱不和那些人一般见识,他们愿意咋说就咋说去!再怎么着,这天下还是共产党的天下,你是共产党,他们杀我也不会杀你呀!就算他们想杀我,总得找个借口吧,找人打架都要先找由头哩!为妻是啥样人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一不管政事,二不管民事,刷锅做饭的一个老婆子,碍着谁的事了,干啥非要和我过不去呢?这不是上面的意思,肯定是有人借机公报私仇。传贵,你放宽心,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大不了叫榆生回家种地就是了。日子怎么着不是过?从今往后,咱们家谁也不出头、不露面,不争不抢,好好当个社员。有粮吃粮,没粮吃糠,没粮没糠了挖野菜吃也饿不死人。你忘了那一年你和榆生上后山挖冻洋芋的事了?真要有一天,你老了,动弹不成了,叫榆生喂饭喂水、端屎端尿侍候你。你知道,娃可不是没良心的娃,你天天牵心他,他也时时念叨你。前几天不是还来信说让你少抽烟、少喝酒,他说今年过年他就可以请探亲假回来看你了。传贵,你醒醒,明天我就去自首,大不了叫那些狗日的再刴我一条膀子,咱俩合起来还有一双整手哩!传贵,我的话你听见了吗?我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赵春莲如泣如诉,边哭边说,董传贵胸前的被子都泪湿了一片。其实董传贵已经醒了一阵了,妻子的话,字字句句,言深意切。这条铁打的汉子也不禁不被妻子的真情所感染,好多次感动得几乎要流下泪来。好男儿此生不后悔,这一辈子他虽然没有创下轰轰烈烈的基业,却做了一件救人于水火之中的善事。他自认为他对得起他的妻子、儿子,还有那个叫于占水的陌生人。于占水是不会回来了,好在儿子已经长大了。唯一歉疚的是他的老父董万山,但正如妻子所说榆生不是没良心的人,他会照顾好他的爷爷。榆生的前途可能要受影响,这是让他最揪心的事。妻子都知道,这是共产党的天下,妖魔鬼怪能横行多久?善恶颠倒、黑白混淆,这肯定不是党的本意,毛主席他老人家知道下面发生的这些事吗?董传贵边听妻子的诉说,边整理自己的思绪。只是口干舌燥,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挣扎着伸出手,示意要喝水。他喝下几口水,润润嗓子,这才感到稍稍好了一些,他睁开眼睛呆呆地望着妻子,凄然一笑说:

“春莲,我、我怕是活、活不成了……”

“传贵,你、你不敢胡说。你知道我胆子小。”

董传贵张口要吐,赵春莲赶快拿条毛巾接住。董传贵呕吐数声,赵春莲翻过毛巾一看,上面几被鲜血染红,大惊失色问:

“传贵,你怎么了?”

董传贵强力忍住,苦笑笑,说:“没事……。春莲,我、有话、对你、说……”

赵春莲急忙靠近,泪眼兮兮地劝道:“他爹,你不舒服,就少说两句吧!有话明天再说,啊?”

董传贵摇摇头,执意要说。赵春莲只好再靠近一些。董传贵伸出那唯一的大手,把妻子脸上的泪珠儿挘ィ樯钜庵氐赝徘装钠拮樱夯旱厮担骸八恰⒉皇俏⒛悖⑹恰⑽⑽摇N宜懒耍汀⒚弧⑹隆⒘恕N宜啦蛔阆А皇强上Я恕业挠苌 

赵春莲泪如泉涌,强压悲痛,苦苦哀求道:“传贵,你忍一忍,别想那么多。等你病好之后再说不迟,啊?”

董传贵惨然一笑道:“你让我说。再不说,就、没、机、会、了。榆生、我、的、娃,让他回家,让他回家!农、民、也、是、人!……”

“传贵,传贵,你不能,你不能撇下我一个人啊!……”

“哭啥呀?”董传贵拼尽最后一口气,微微一笑,说:“春、春莲,你、是、个…好、女人,咱俩…来世再、再……”

董传贵单手高举,握成拳头,怒目圆睁,含恨而逝,年仅四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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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天堂和地狱只有一墙之隔

早晨,全班战士兵围成一圈用餐。突然通讯员急急忙忙地跑来说:

“董班长,连长要你去陆军医院检查身体,这是你的表。”

“体检!”体检意味着什么?当兵的都知道,体检就等于“提干”。

姚成叫道:“班长,当了官要请客!”

“你是裁缝丢了剪子,净剩尺(吃)了。”雷毅瞥了姚成一眼,嬉皮笑脸的说,“我建议,班长给我们每人买一盒’美丽’牌香烟,两年没抽过这烟了。”

“你还不是狗掀门帘子,嘴上的功夫大……”姚成嘴撅得老高,不服气的嘟囔道。

“算了,你们俩别吵啦!让班长快去快回。”副班长李向东接过董榆生的空碗。

“噢,你是急着想’转正’呢吗?”雷毅故意挑逗说。

李向东回头一句:“你想当副班长了?”

“嗨,猪八戒撒尿,啥时候能轮到我头上?不是还有老革命哩吗!”雷毅用眼角瞟了瞟蹲在地上的朱桐生。

朱桐生谁都不理,啥话也不说,俩手指头揑住碗边儿,站起来不紧不慢地走到炊事班后院,把剩下的半碗稀饭倒进猪食槽里。

一切都是例行公事,董榆生的身体本来就没有啥毛病。进行到最后一个项目,一位中年女军人脖子上挂着听诊器,问了问董榆生的情况,随手翻开“体检表”,忽然她叫了一声:

“你叫董榆生?”

“是,首长。”董榆生边系纽扣边纳闷:这位平时挺矜持的女官,怎么一时三刻就变了腔调。

“老家是高原?”

“首长,表上不是写着吗?”董榆生暗自好笑,这女同志就是麻烦,该问的也问,不该问的也问。

“你听没听说过董传贵?”

“大姐,您认识我爹?!”这回,该轮着董榆生变腔变调了。

“哎哟我的娘哎!怎么是你呢?”女军人站起来,两手扶住董榆生的双肩,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细细地端详着董榆生,亲切地问道,“小鬼呀,你知道我是谁吗?”

一时把董榆生问懵了。陆军医院的丁院长,从没结过婚连对象都不谈的老**,哪个能不晓得?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可是眼下他不知如何回答,嘴张了好几张,也没吐出半个字出来,只是一脸的傻笑。

“我和你爹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们可是患难战友啊!我给他去过好几封信,怎么,他就没有给你提过?……”

董榆生摇摇头。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父亲和这位漂亮的女军人联系在一起。记得那年参军离家时,父亲还不满四十,明显就见老了。而今这位大姐,按说应该叫阿姨,叫老家的人看看,说二十几都有人信哩!

丁兰巧见董榆生半天不开口,又问道:“小鬼,你爹身体还好吧?”

董榆生眼圈一红,说:“阿姨,我和爹四年没见过面了。”

丁兰巧嘿嘿一笑,嚷道:“不说了,不说了!咱娘俩见面是喜事,快,洗洗手,吃饭去。中午咱俩下馆子,小鬼你说你吃麽?”

董榆生故意打诨说:“阿姨我不吃馍,我们食堂天天吃馍。”

丁兰巧把毛巾递给董榆生,笑嗔道:“你这个坏小子!阿姨再抠,也不在这几个钱上说话。我不是请你吃馍,我是问你吃啥。我们山东老家不说这个’啥’字……

董榆生提干的命令变成了复员的“通知”,这无疑于从天堂跌入地狱,刚出澡堂子就钻进冰窖。小伙子想不通,如果不是丁阿姨当院长,他还真以为是医院作了手脚哩!他一时难以接受,找连长,连长佯装不知。找指导员,郭富荣闪烁其词,不做正面回答。董榆生好歹也是个老兵,也知道军令如山之说,找谁也无用。只不过事前没思想准备,感情上一下子接受不了。过后再一思量,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嘛!也就再不吱声了。董榆生正在收拾行李,司令员派人送来一封信,里面还有一百块钱。董榆生打开信纸,上面写道:“小鬼,这阵你可能在骂娘!我虽然作为司令员、军区最高首长,但有些话我说了不算。我认定你是个好兵,在你的问题上,我至少是过问了。临分手之际,我想送你一句话:路还长着哩。晴天、刮风、下大雨,都是自然现象,哪种现象占主导地位呢?这一百块钱原封不动地交给你父亲,不要提起那档子事,我内心渐愧,没有带好兵……”

看着看着,董榆生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在心头。自从上次发生了那件事,如今已过去两年多了,司今员还在为此事操心。虽然最后什么结论都没有,但让司令员掏腰包在情理上总也说不过去。董榆生托指导员把钱给司令员送回去,郭富荣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连连说:

“算了算了,你饶我一次好不好?老头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你是叫我找挨骂去呀!明摆着的事,哪个不清楚?司令员那么大的官,还不照样束手无策?钱你带回去,也许他心还好受些。过了这个村就是下一站了,这事就算完了,该忘的就忘了吧,存在心里添堵,好比吃了只苍蝇似的。

董榆生倒是想忘,他能忘掉得了吗?善良的人总是从善良的角度考虑问题,他有时也想,是不是朱桐生真的丢了二百元钱,这钱让另外一个人拿走了。如果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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