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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满楼-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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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觉,敏感的人可能心内会涌现不祥,一时间却也很难查辨它的形迹。 
  这一天,沈芸犹在自家屋里静坐,却是心浮气躁,很难入定。正怀疑是自己练功不当所致时,便听到外面脚步声急促,远远的大奶奶就喊:“弟妹,弟妹……” 
  沈芸听她喊声中带着哭音,便知道出了大事,赶忙迎出去。只见她脸色红涨,跑得气喘,见到沈芸就喊:“大事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吧,风满楼进水了……” 
  沈芸听了,心便咯噔一下子,谁都知道藏书楼最怕水火,一个不小心,便要遭灭顶之灾。当下赶忙随了妯娌赶去后花园,方才知道上午敖子书上楼时,发现有几卷书被水浸染了,才看到天顶、墙角已经泛潮,密密麻麻地聚着水珠子,已开始往下滴答,而楼里的天风也早停了。登时,府里上下都乱了手脚,敖老太爷马上使人去请另外三家楼主前来商议。大奶奶眼见儿子的命根子遭厄,更是慌了神,跟沈芸相处了十八载,虽免不得磕磕碰碰,但临了事还是想着找这个小妯娌。有她在旁边,便长些底气,互通下声信,也好拿个主张,总胜过看茹月那贱婢的嘴脸。 
  牌坊前一排溜儿放着六把太师椅,西风堂等三楼的楼主都坐在老太爷身边,另有两名老者,书童们则站在一旁伺候着。家人都立在过道前,眼巴巴瞧着楼里的动静,茹月瞥见婆婆带了沈芸过来,赶忙泛起个笑脸,“哟,三婶,怎么把您的大驾都给惊动了?”沈芸不予理会,只看向风满楼,其他几位楼主对她的到来也是不屑一顾。 
  只听得一阵脚步急响,她看到敖子书小心翼翼地捧着几卷书从楼内出来。几个老者忙站起迎上,接来看时,脸上都露出惊诧之色,摇着头又下传给身边的人。书传了一圈后,最终落到敖老太爷的手中。他脸色苍白,捧书的手不停地哆嗦着,不多话,只盯着请来的几位老者,西风堂主颤声道:“怎么会这样?风满楼……风满楼,有风的地方是从不怕水啊!” 
  敖少广忙道:“是天风停了,这几日那风都没有来。” 
  沈芸看到众人都小声嘀咕起来:“怪事,怪事。”“这风满楼盖起来百多年了,从没听说过这风还会停。”“难道是触犯了什么神灵,动了什么忌讳?” 
  又听千心阁主插口问道:“那楼里的水查出是从哪儿冒出的吗?总有个源头因由吧!”沈芸心想是啊,这水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洇上来,却见敖少广沮丧地摇头道:“不知道。现在整个楼都像泡在水里一样,再这样下去,是会塌的。” 
  千心阁主听了一呆,眨眨眼又说:“唉,我们各楼祖上原也有去潮去湿的绝方,可说来惭愧,这蒸笼的活虽说多少会两手,但艺并不精,在座的几位恐怕也跟我一样吧。” 
  西风堂主也附和道:“是啊,一般的书我们还能整旧如新,可这善本残卷的,必须要整旧如旧,不能破了它的本色。这可就难为了。”说完摊摊双手,表示无计可施。 
  沈芸看到老太爷铁青着脸,眼睛里浑浊无光,心说老爷子坐镇风满楼这么多年,总该能想出个法子来,或是洞悉此楼的构造,便可治标治本。但瞧着苗头,只怕也是有些回天乏术,不然的话也就不必请这些人来参详了……又见敖子书哀声道:“爷爷,几位世伯,难道说这些书就毁了不成?这可都是风满楼镇楼之宝啊!”说到激动处,竟是痛哭流涕。 
  几位老者面面相觑,都不再说话。敖少广更是心急如焚,走上前深深一揖,“还求各位替我家想想办法,这些卷本可都是风满楼拼了几代人的性命保下的!可不能传到我们子书这辈上,就毁了啊!” 
  沈芸听到大奶奶在旁边唏嘘不已,而茹月面上却不惶急,一对眼珠子滴溜乱转,像是觉得此情此景很是好玩。只听千心阁主叹了口气说:“不是我们不管,这是要冒风险的。还记得五十年前,嘉邺镇闹水,几大书楼的藏书都多少受了潮,还不是我家祖父亲手蒸笼,才把潮气蒸出来。可现在人已作古,再无整旧如旧的高手了,我们也是无能为力。” 
  沈芸瞧他那神色,也不似作伪,心说毕竟都是爱书之人,就算有些私心杂念,到了这关口还是想帮着保书的,可惜自己当年跟师傅学的是盗书的本事,没碰这些,不然的话……眼见敖子书像热锅里的蚂蚁般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地念叨:“难道就没法了吗?难道就没法了吗?” 
  太月院少主是几个楼主中年岁最小的,自知才识心计都无法跟这几人比,可要是总一味地不言不动,毕竟叫人笑话,便也硬头皮插了一句:“还是赶紧找高人吧,这书……恐怕再有三日,就是神仙也修不好了。” 
  敖子书听了这话,更似热火烹油,失态地高举着双手,大喊起来:“老天哪!难道你要绝我吗!” 
  敖少广看着儿子如此焦急,只能恨恨地跺脚,大奶奶却是害怕了,上前一把抓住敖子书的手,“孩子,你别急,会有法子的……”茹月在旁面无表情地看着,沈芸只能在心里叹息。 
  便在这时,过道里又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他们看到一个下人神色慌乱地跑过来,嘴里叫着:“老太爷!老太爷不好了!”   
  2、书楼潮灾(2)   
  老太爷手抚着胸口,瞪着他,手脚哆嗦着,“快说!” 
  那下人喘息着道:“我们扫完风满楼的水,正要收工,那楼上……楼上……” 
  老太爷听了二话不说,竟然拄起拐杖大步走出去,众人呼啦一下都跟在了后面。只是到了风满楼门口时,敖少广却转身拦住其他人,只让敖老太爷和敖子书登楼。三位楼主不免悻悻地立住,沈芸心里不禁苦笑,这都到什么时候,大哥他还如此固执! 
  楼里面充溢着湿漉漉的水汽,给人的感觉便像是坐船泊在太湖水面上一样,敖老太爷由孙子搀扶着走进去,只见地板已经打扫干净,书柜重新摆列齐整,猛地眼皮上一凉,一粒水珠子已顺着脸淌下,倒像是他老泪纵横似的。两人不觉抬起头,只见头顶木板上已渗出无数颗水珠,正一滴滴地凝结落下,老太爷刚才身上的那股冲劲儿顿时消去,神色恍惚地抬起手,指着天花板,颤巍巍地说:“这水……是从哪儿来的?怎么会有这么多水!” 
  敖子书便似见到洪水猛兽般,打着哆嗦,牙齿咯咯地上下打架,“怎……怎么办?再这样下……下去楼就……就完了……” 
  突然,敖老太爷剧烈地咳嗽起来,身子一个劲地抽搐,敖子书大惊失色,叫声爷爷,他已丢掉拐棍,倒在子书的怀中。等敖少广冲进来时,老太爷已经昏迷过去,赶快将他背出去,送往“德馨庐”,火速传大夫前来诊治。沈芸和大奶奶都围在那头伺候,药方一开出来后,马上便文火煎熬。正堂那头,茹月自引着几个楼主去用茶,并安排人置办中午待客的饭菜。 
  那敖子书却犯了痴病,一个人拿把大扇子便上了风满楼,使劲地给那些洇湿了的书卷扇风,他饭也不吃,任谁叫也叫不下来,只把敖少广夫妇急得在楼下团团转。茹月却是一直顾着正堂那边的客,对此不闻不问。 
  “德馨庐”那边,老爷子喝了沈芸煎的药后,精神略振,便使人从仓房取了蒸笼来。那是一个制做精美的大笼屉,用油浸过的山藤条编成,黄澄澄的。沈芸扶着他走到桌前,老太爷伸手慢慢摸着笼屉,边咳嗽边说:“这书楼自古以来最怕水火二字,犹以水为重,因为火可以灭,水入了书却很难再拔出。动辄不慎便伤了纸张,伤了墨宝。这蒸笼便是祖上传下的,专为书受潮去湿而用。” 
  沈芸看着这精致的笼子,啧啧叹着,问:“爹,这么说那楼上的书都有救了?您既然有这法宝,为何不早些拿出来?” 
  老太爷苦笑着:“咱们风满楼百多年来从未受潮,祖宗传下这套家什,不过是预防万一。这蒸笼早年间我确曾见别人使过一次,可自己却不曾用过,眼熟手生,操持起来实无十足把握。” 
  沈芸沉吟着,说:“爹,无非是把书拿出楼来,烧火蒸水,有这么难为吗?” 
  敖老太爷叹口气说:“老三家的,你们只知道书受潮,却不知那风满楼是百年老楼,受了潮怎能不除去湿气?而藏书最怕的就是楼湿,除非再建一个新的,重新把书装进去。” 
  沈芸先是一愣,马上又眼睛一亮,“我明白了,这需要书与楼同蒸,原来这蒸笼不光可蒸书,还可蒸整个书楼。” 
  老太爷点点头,“想想也只能在楼里蒸,所以就得破不能有明火进楼的规矩。” 
  沈芸听了又是一皱眉,“明火?若是有什么闪失,岂非把整个楼都烧了?” 
  “所以这蒸笼不到万不得已不用,不能熟练操作之人不用。现在倒是万不得已,我虽学艺不精,却不得不冒这个风险了。” 
  沈芸担心地看着敖老太爷,说:“可是爹,您这身子骨……是不是再将养几天,再……” 
  敖老太爷抬抬手,咳嗽着:“不,不能再拖延了……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他看着沈芸一脸的忧色,长叹一声,“老三家的,我让孙媳妇代你主家,你就没觉得委屈?” 
  沈芸一怔,忙笑笑说:“爹,这都早过去的事了,还提什么呢?何况叫茹月练练手,也没什么错。” 
  敖老太爷晃晃头,说:“你不委屈,爹可知道错了。我要强多半辈子,口里还不曾认过错,你懂么老三家的?” 
  沈芸眼圈泛红了,忙又笑着说:“爹,你这偌大年岁,错也不为错,敖家还需要您这棵大树遮阴呢!” 
  她这边伺候老太爷更换衣服,让人准备风箱火炭等家什,准备上风满楼蒸书,可不知正堂那面已闹翻了天。那几位楼主吃完饭后,一合计,便请了敖少广夫妇和茹月商议如何保全风满楼藏书的法子,最终图穷匕现,便是要趁火打劫了。 
  大奶奶看出了这苗头,不禁又气又急,质问道:“你们的意思是说,要风满楼学当年南湖楼那样,分书而藏?” 
  千心阁主微微一笑,道:“大奶奶果然是聪明人,说句公道话,风满楼既没能力修书,那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瞧着它倒掉不是。当年南湖楼遭劫,也幸亏是我们几个前去相助,才把书保下来的。那回,老太爷也是极力倡导的嘛!” 
  西风堂主也赶忙附和说:“这个主意好,非此藏书难保,更何况近些年风满楼也收了不少我们的书去,譬如说西风堂那本《山房集》,那可是绝本善本,万万不可毁于水祸的。” 
  茹月心里早就恨这书楼入骨,巴不得它早些垮掉,眼见公公婆婆阴沉着脸,便大声道:“两位世伯的话也是有道理的。”   
  2、书楼潮灾(3)   
  西风堂主见敖家有人附和,大喜,忙道:“少奶奶说得正是,我们此举不过是尽些微薄之力,也不枉与敖家这世代的交情。” 
  大奶奶见了,狠狠瞪了茹月一眼。茹月装作没看见,道:“依我看呢,当该取些书下来,趁早给几个书楼分了,也好保住这条文脉。” 
  大奶奶再也忍不住了,骂道:“你个杀千刀,这是要火上浇油,就怕死了敖家舍不得给你口棺材怎的?” 
  茹月忽的转身看着她,叫道:“你少在我面前大呼小叫的,以前的茹月您可以吓唬,现在可不成,家里的事可得听我的。” 
  敖少广听了一皱眉,厉声斥道:“茹月,你别放肆……” 
  茹月眼神一飘,撅起了嘴巴:“哟,还怪起我来了。您出门瞧瞧,要不是茹月,现在谁家会再买敖家的面子?” 
  敖少广气得脸色涨红,一时间反不上话来,大奶奶不想叫外人看自家笑话,转头朝着几位楼主冷笑,“我看今天请各位来帮忙是请错了,这当堂一坐,是不是就请神容易,送神难呢? 
  ” 
  西风堂主故作苦笑:“瞧瞧,大奶奶你这可是话里有话,敖世兄,我们大伙都替风满楼着急呢!快把书拿出来,我们各楼分一些,替你们看管看管,修复修复也好。” 
  “谁敢!”敖少广啪的一拍桌子,“我敖家的风满楼不是说塌就塌的,就是都塌了,我敖家人也会一砖一瓦地平地重砌一个。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敢踏上风满楼半步!” 
  众人见他怒眉竖目,都是一震,茹月嘴巴张了张,到口的话总是没敢说。千心阁主讪讪地笑着,“你看,我们几个出于一番好心,敖家却全当驴肝肺了,这是什么事嘛!” 
  大奶奶冷笑道:“那就先谢谢几位的好意,不过,我们敖家已有把握把书修好,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愣,面面相觑,西风堂主盯着大奶奶,嘿嘿一笑,“难道是敖老爷子亲自出马,用那蒸笼之法登楼修书去了?” 
  大奶奶原是为了堵他们的嘴,听了这话便顺坡滑溜,“正是。”敖少广也一怔,瞧着大奶奶。茹月察言观色,还是忍住了不说。 
  西风堂主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来,抚须道:“好,眼瞧着阅书会的日子也临近了,届时我们各楼都把所藏的珍本拿出来,风满楼能参加吗?你家子轩不是才去了省城?他这趟也是为了这事情,想借劲儿叫上边拨点款子,他如今可是嘉邺镇的督学,你们终不至于在那天扫了他面子吧。” 
  事到如今,大奶奶也只能硬着头皮说话了,“到时你们会看到风满楼的珍本的,来啊,送客!” 
  茹月不满地瞥了婆婆一眼,带着笑送众人出去,招呼道:“有烦几位世伯走一趟了。回头我跟老爷子说,真是远亲不如近邻,往后敖家还多有仰仗诸位的地方。” 
  众人都客套道:“好说好说。有少奶奶在,风满楼也塌不了。” 
  敖少广瞧着他们又说又笑地走出天井,忧心忡忡地回头看着大奶奶,说:“这丫头真是疯了。”大奶奶狠狠地说:“让她疯去!总有一天会摔下来。不知深浅的东西!” 
  敖少广轻声问:“你刚才说爹会把书修好,是不是真的?再过半个月便是阅书大会了!”大奶奶不耐烦地说:“我哪有什么主意,能扯一时先扯一时,到时候再说吧。” 
  敖少广听她这一说,顿时泄了气,两人也坐不住,又拔腿往后花园而去。待到得牌坊前,便看到沈芸搀扶着换过紧身衣衫的敖老太爷站在过道里,下人们正往楼里传送着东西,两人又惊又喜,老爷子果然要上楼修书去了。 
  敖少广抢上去,问:“爹,你这身子还能吃得住劲?”敖老太爷说:“你们来得正好,为预防万一,要多备沙子灭火,家丁们分成两班,轮流在楼下守着,一刻不得断人,知道吗?” 
  敖少广和大奶奶忙不迭地答应,招呼下人们着手准备了。待上面的东西安置好后,敖老太爷才松开沈芸的手,说了一句:“要是少方还在,我何苦还吃这牵累,你也能安安心了……” 
  叹了声,慢慢走进楼里去。看着老人的背影,莫名地沈芸心头竟涌出了一种不祥,好像他这次上去,便再也不能回转似的。 
  正自看着楼口发怔,忽听到一个细尖嗓子喊,“手脚都给我放麻利点儿,耽搁了正事,可别怨姑奶奶翻脸不认人!”转头,便看到茹月正双手卡腰,训斥那些搬桶运沙的下人,看到沈芸瞧她,她笑眯眯地道:“三婶,你看我们这里的人手够使了,便不烦劳您在这守着了!还是回家参您的佛去吧!” 
  沈芸心知她容不得自己,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也好,就烦累你和你婆婆了!”她回到自家屋后,却是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打坐入定了。风满楼里的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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