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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惑-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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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站起来的时候,叶家祺抱住了头,正在团团地转著,呼哧呼哧地喘著气。
我实在不知道在我最好的朋友身上,究竟发生了甚么事,他何以变得那样子?他一定是疯了,不论是由于甚么原因,他毫无疑问地是疯了,在屋中团团乱走,刚才差一点将我捏死的人,一定是一个疯子!
虽然他曾和我通过电话,而且在电话中,他讲话十分清醒,他的疯狂,或者是间歇性的!
我的心中难过到了极点,我呆呆地站著,低声叫道:“家祺!家祺!”
但是叶家祺对我的叫唤,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只是不断地转著,而且越转越快。
就算我是在一个中国武术上有著相当造诣的人,我也不能这样去不断地旋转著而不跌倒,他足足转了有十分钟,我也呆立了十分钟。
然后,我实在忍不住了,一步一步地向他走过去,陡地伸出了双臂,将他拦腰抱佐,他不再旋转,但是拼命地挣扎著。ZEi8。Com电子书
叶家祺挣扎的力道极大,但是我抱住他的力道,却也不小,我下定决心要将他抱住,我使出了最大的力量!
于是,我们两个人的身子,就在他的书房之中,撞来撞去,我们几乎撞倒了一切陈设,发出惊人之极的声响来,在书房外面,也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叶家的男工,最后,叶老太太也来了。
我一面抱著叶家祺,一面叫道:“老太太,我会令他安静下来,我会令他安静下来。”
叶老太太也不说甚么,只是哭。做母亲的,除了哭之外,还有甚么别的法子?
我抱著叶家祺,和叶家祺在房间中足足闹了半小时,叶家祺才突然软了下来,他软倒在我的身上,一动也不动。看他的样子,他像是一具机器,燃料突然用罄了一样,我用脚踢起一张椅子来,将叶家祺放了下来。
叶老太太急急忙忙地想进来看他,但是却被我阻住了,我道:“老太太,他现在没有事了,我想让他静一静,你们都离他远些,让我一个人陪著,或者,会在他口中问出些名堂来的。”
叶老太太垂著泪走了开去,一干男佣人也都叹息著,散了开去。
我关好了门,转过身来,看到叶家祺像死了一样躺在椅子上,汗珠还在不断地涌出来。
我也一样满头大汗,我抹了抹汗,这才有机会打量他的书房。
他的书房是我最熟悉的地方,当我们两人,都迷于斗蟋蟀之际,他的书房中,便全是各种各样的蟋蟀罐;当我们两人,迷于做模型飞机时,他的书房中,便全是飞机材料和丙酮的气味,可是这时,当我打量他的书房时,却发现和我两年前离开时不同了。
这时,书房中的好几个架子,全部跌倒在地上,架上东西,也散落了一地,那些东西,全是我以前未曾见过的,那全是动物和植物的标本。
许多浸有动物标本的玻璃瓶打碎之后,甲醛流了出来,发出难闻的气味,然而,那种难闻的气味,比起有些标本的丑恶来,那简直不算怎么一回事了。
就在我足尖之前,有一条大蜈蚣的标本,我从来也未曾见过那么大的蜈蚣,它足有两尺长,背上红蓝交界,颜色鲜明,身体的两旁全是脚。看到了之后,令人不期而然地感到全身肌肉在收缩,可是,比起那几只蜘蛛来,我却又宁愿选择那蜈蚣了。
那几只蜘蛛,大小不同,最大的一只,足足有拳头般大,足上有著一寸来长的暗红色的长毛,还有一只蜘蛛,背部的花纹,十足是一个人的脸孔。
我自然知道叶家祺在大学中读的是生物,读生物的人,自然要搜集各种各样标本,但是,他究竟是从甚么地方,找到这许多可怕的东西的呢?
当我在慢慢地打量著他书房中这许多标本之际,他开始呻吟。
我绕过了那条大蜈蚣,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慢慢地抬起头来,望了望我,又望著书房中凌乱的情形,苦笑了一下:“我刚才有点失常,是不是?”
我并没有回答他,如果刚才他那样,只算是“失常”的话,那么,甚么样的人才算疯狂呢?
我的不出声,分明使他十分不快,他道:“你这样望著我干甚么?每一个人都有情绪激动的时候,这又有甚么奇怪的!”
我不知对一个有著间歇性神经失常的人(当时我如此肯定),是不是应该直截地向他指出这一点,但是我却感到,叶家祺像是知道自己的失常,而且,他还竭力地在掩饰著他的失常!
这种明知自己有错,但是却还要不住掩露的行为,我最讨厌,我一声冷笑:“家祺,你不是激动,你是神经失常!”
叶家祺猛地站了起来﹔“胡说,胡说!”
我冷冷地道:“你刚才差一点将我捏死!这是由于你情绪激动么?还有,前几天,你到王家去,操著刀,还砍伤了人,这也是情绪激动么?”
在我毫不客气地指责著他的时候,他的眼球乱转著,叶家祺从来就是一个十分诚实的人,可是这时的神情,却十足是一个被捉住了的待审的小偷。
等到我讲完,他突然低下头去,而且,用手捧住了自己的头,喘著气:“不会的,不会的,我不相信,我真的不相信!”
他说“不会的”,那分明是他抵赖,这令得我十分生气。但是,他又说“我不相信”,这又是甚么意思呢?这实在令我心中起疑。
我拉了一张椅子,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道:“家祺,我们还是好朋友,是不?”
“这是甚么话,我们一直是好朋友。”
“那就是了,家祺,你如今有麻烦了,很大的麻烦,你立刻和我坐夜车到上海去,我认识几个第一流的精神病专家──”
我还未曾讲完,叶家祺已然叫了起来,道:“别说了,我不要甚么精神病专家,我没有病,我根本没有病,我告诉你,我是一个正常人!”
叶家祺说他是一个正常的人,但是我却可以肯定他绝不正常!
我摇头著:“家祺,你这样讳疾忌医,对你实在没有好处的。”
叶家祺尖声叫了起来:“我没有病。”
我也尖声道:“好的,你没有病,那么我问你,你为甚么操刀杀人?”
叶家祺转过头去,我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但是我却听得他在不住地喘气,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斯理,我疲倦了,我要睡了!”
他竟然对我下起逐客令来了!
这实在使我又是生气,又是难过,我道:“好,今夜你休息,可是明天,我绑也要将你绑到上海去!”
我大踏步地走出了他的书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才一走出来,几个男佣人便悄声问我:“大少爷怎么了?”
我向他们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出声,然后,我蹑手蹑足地来到窗前,向里面偷窥。
只见叶家祺仍然呆若木鸡地坐在椅上,过了好久,直到我弯著身子,已然觉得腰酸背疼了,我才看到他站了起来,他站了起来之后,行动却没有甚么异样,只见他将倒了的标本架扶起来,又将跌在地上的东西,一件一件,拾了起来重新放好。
我仍然在外面注意著他的行动,他将可以拾起来的东西,都拾了起来之后,坐在书桌的面前,双手支著头,又坐了片刻。
然后,只见他抬起头来,脸上现出十分愤怒的神色来,伸手“叭”地一声,在桌上击了一下,从口袋中取出了一小团被捏得很皱了的纸团来,看了一下,将纸团用力抛开去,跌在屋角。
他向房门走来,打开了门,我连忙闪过了一边,不让他看到。他走出了几步,那几个男工人一齐恭手侍立,道:“大少爷,老太太吩咐──”
叶家祺怒道:“别管我,我爱上哪里,就上哪里!”
那几个男工连忙道:“是!是!”
叶家祺也不再去理会他们,迳自向前,走了开去。
我连忙向那几个男工,打了一个手势,他们向我奔来,我沉声道:“你们吩咐下去,是我说的,不论他到哪里,都不要阻拦他。”
那几个男工,现出十分为难的神色来,我已顿足道:“照我的吩咐去做,听到没有!”
他们几个人只得道:“是!是!”
我已疾闪进了书房,在尽角处,将那个纸团拾起,并且展了开来。
那是一张十分普通的白报纸,上面写著几个字,是用铅笔写的,十分潦草,我辨认了一下,才看出来那是“我们来了”四个字。
在那四个字之下,另有一行小字,是“福盛旅店三○三号房”。在那行小字之下,则是一个十分奇怪的符号,那符号像是一只僵直了的蜘蛛,看来给人以一种非常诡异的感觉。
我将纸折好,向外走去,已有男工来道:“大少爷又驾著车出去了。”
我略呆了一呆:“你们谁知道福盛旅店,在甚么地方的?”
一个车夫用十分异样的眼光望著我:“卫少爷,福盛旅店在火车站旁边,那是一家十分肮脏的小旅店,是下等人住的。”
我道:“我相信你们大少爷,是到福盛旅店去了,你准备车子,我们立即就去。”
那车夫道:“好,可是,要告诉老太太么?”
我摇头道:“不必了,你们老太太,已将大少爷完全交给我了。”
我和那车夫,匆匆地向外走去,我上了车,车夫赶著马车,便离开了叶家,这时,夜已十分深了,街头十分静寂,几乎没有甚么人。
是以,马蹄声敲在街道上,发出的声音,也格外冷寞和空洞。
等到我们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天似乎在下著雨夹雪,天气十分之冷,但是我仍然不断地探头外望,因为我希望可以在半路上看到叶家祺。
但是在冷清清的马路上,却发现不了甚么,一直到我到了福盛旅店的门口,我才肯定叶家祺真的是到这所旅店来了,因为他的汽车就停在门口。
那车夫讲得不错,这是一个十分低级的小旅店,以致叶家祺的那辆汽车,停在门口,看来十分异样。
那家旅店的门口十分污秽,里面的一切,全都极其陈旧,充满了霉黑的阴影,一盏电灯,看来也是半明不暗的,我走了进去,柜后一个茶房向我懒洋洋地望上一眼。
我向他身后,墙上所挂的许多小竹牌上看了一眼,在“三○三”号房之下挂的小竹牌上,写著“陶先生”三个字。叶家祺的车子既然在门口,那张纸条上,又写著“福盛旅店三○三”,那么,叶家祺如今一定是和那个“陶先生”见面了。
我走到那茶房的面前,道:“三○三号房的陶先生,在么?”
“在,”茶房仍缩著头,姿势不变地回答我:“刚才还有一位先生上去探他。”
我向他点了点头,向楼梯走去,我才走到了楼梯的转角处,突然黑暗之中,一只瘦骨嶙峋的手,疾伸了出来,抓住了我的衣服。
我给这突如其来的事,吓了一大跳,连忙回过头去,只看到在我的身边,站著一个幽灵也似的女人,她的年纪不很大,而且也不大难看。
但是,她的脸色却苍白得可怕,她不但苍白,而且瘦,可是她却竭力地挤出一个笑容来,她望著我:“先生,你……你……”(Zei8。COm电子书。整*理*提*供)
她一面紧拉著我的衣袖,一面却讲不下去,但是她不必讲明白,我已经恍然大悟了,她是一个可怜的妓女,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中,她想我作为她唯一的顾客。
我叹了一声,轻轻地拍著她的手背:“不,我要去找人,有要紧的事。”
但她仍然不肯放开,道:“先生,我可以──”
我不等她讲完,便已摸出一些钞票来,塞在她的手中:“你拿去,我今晚有事。”
她接过了钞票,有点不知所措地望著我,而我已趁机用力一挣,挣开了她,继续向楼上走去。
我的脚步踏在木楼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将到三楼的时候,我放慢了脚步。
这旅店的房间,都是用木板来隔开的,而大多数的木板,当中都有著隙缝。当我一登上三楼之际我就听到了叶家祺的声音。
我只听得他在忿怒地叫著:“你们不能这样,你们怎能这样。”
接著,是一个相当苍老的声音,讲了几句话。
我一听那几句话,便不禁陡地一呆。
那几句话我没有一个字听得懂,我竟不知道他在说些甚么,而在我一呆之际,立时便想起我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一老一少两人来。
那几句话,似乎和那一老一少两人在火车中所说的话,属于同一种语言的范畴的。
我连忙加快了脚步,到了三○三号房的前面,从板缝中张望进去。
我看到了叶家祺,也看到了在房间中的另外两个人!
那两个人,正是我曾在火车中遇到过,曾和他们发生过小小争执的那一老一少!
当时,在火车之上,我就觉得这两人,神情十分诡异,这时,在黯淡的电灯光和简陋残破的低级旅店的房间中,他们的神情,看来更是诡异莫名。
那个老者仍然在继续讲话,一面讲著,一面在指手划脚,神情十分激动。
而叶家祺显然听得懂那老者在讲些甚么,他神色惊怖,但仍然十分倔强,只听得他不断地在说著:“不会的,我不信,你不能!”
那老者突然间住了口,那年轻的道:“叶先生,我们知道你不肯回去,所以特地来劝你,你一定要回去,不然,你是绝对逃不过我姐姐布下的罗网的,而且,也没有甚么人能救你!”
叶家祺“砰”地一掌,用力地击在桌上,将桌上几只满是茶渍的茶杯,震得一起跳了起来,他大声道:“你们不必恐吓我,我不信,我不会死,我一定会活著,活得很好!”
那年轻人却有点悲哀地摇著头:“叶先生,你不能活了,你一定会死,而且,就是我姐姐所说的那个日子,你就会死!现在,你一定已感到很不对头,是不是?为甚么你还不信?”
叶家祺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他仍然大声道:“我不信,你们的这些鬼把戏,吓不倒我,明天,我就到上海找医生检查!”
那年轻人仍然摇著头:“没有用,叶先生,那些拿刀拿针的医生,一点用处也没有,只有我姐姐才有法子!”
我在外面,听到了这里,心中的惊讶,实在已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而且,我心中的愤怒,也很难再遏制下去的了。
这一老一少两人,不断以死亡在威胁著叶家祺,而且,叶家祺的行动失常,似乎也找到了原因,那就是因为他不断地受著恐吓的缘故。
这实在太岂有此理了,这一老一少是甚么东西,居然敢如此欺侮我的好朋友,他们何以能随便定人的生死?难道他们是死神的使者?
我猛地用力一推,我这一推,并没有将门推开,但是由于我用的力道太大了,“哗啦”一声响,整扇门都塌了下来,而我也一步跨了进去。
我的突然出现,令得房中的三个人,尽皆一呆,一个茶房闻声,惊惶失措地走了过来,道:“甚么事?甚么事?”
我向他挥了挥手:“走开,没有你的事,就算我们要打架,打坏的东西,也一律算在我的帐上。”
那茶房看了看我,又向房内张了一下,他忽然看到了叶家祺。叶家祺是苏州著名的大少爷,那茶房一看就认得他了,立时点头哈腰:“原来叶大少爷在,那就不妨事!”
那茶房退了开去,叶家祺才顿了顿足:“唉,你怎么来了?”第四部:苗疆奇遇
听他的口气,像是嫌我多事一样,我也不去理会他,转身向那一老一少道:“两位是甚么堂口的?有甚么事,找我好了。”
我一面说,一面已连连做了几个手势。
这几个手势,全是帮会中人见面时,表示是自己人的手势,我因为从小习中国武术之故,和帮会中的人很熟悉,而这时,我也以为他们两人所讲,我听不懂的话,是一种江湖上的“切口”。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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