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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代言人-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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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尸体下葬前的扫描数据为基础,模拟了猪仔们的活体解剖过程。你想看看吗?”
安德在屋里仅有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终端显示出卢西塔尼亚那座小山,还有皮波,这时他还活着,仰面朝天躺在地下,手脚绑在木桩上,身边围着十来个猪仔,其中一个手里握着一把骨刀。
安德耳朵里的电脑又传出简的声音,“我们不敢肯定是这样,”
猪仔们忽地消失,只剩下手持骨刀那一个。“还是这样。”
“那个外星人类学家是清醒的?”
“很可能。没有发现使用药物的迹象,头部也没有受到打击。”
“继续。”
简无情地将解剖过程展示在安德眼前:打开胸腔,像举行某种仪式一样摘除器官,放在地面。
安德强迫自己看着这一幕,竭力思索这种行为对猪仔来说意味着什么。
整个过程中简只轻声插了一句话,“这就是死亡的一刻。”
安德觉得自己松了几气,身体也跟着松弛F来。到这时他才意识到,眼看皮波的痛苦,他的全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总算结束了。安德走到床边躺下,两眼圆睁,瞪着天花板。
“我已经把这个模拟过程向十来个人类世界的科学家演示过。”简说,“用不了多久新闻界就会把手伸上来了。”
“比虫族还残忍。”安德说,“小时候我看过许多虫人交战的录像,当时觉得血腥,可跟这个比,那简直算文明的了。”
终端那边传束一声邪恶的大笑,安德转过头去,看简在搞什么名堂。一个真人大小的猪仔坐在那儿放声狂笑。笑声中简又对他的外形作了点修改。改动很小,牙齿稍稍弄大一点,眼睛略歪一点,加上点涎水,眼睛里点上一点红,舌头弄得伸伸缩缩。结果便是每一个小孩子梦中的魔魇。“手段够高明啊,简。一下子就把异族变成了异种。”
“发生了这种事以后,大家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接受坡奇尼奥,把他们当作与自己平等的另一个文明种族?”
“跟他们的接触中断了吗?”
“星际委员会进一步限制了新的外星人类学家的活动。与坡奇尼奥的接触不得超过隔天一次,每次不得超过一个小时。另外,禁止他询问猪仔们这么干的原因。”
“但没有要求彻底断绝与他们的交流。”
“连这样的提议都没有。”
“会有的,简。这样的事只要再出一次,许多人就会大声疾呼,要求将猪仔完全孤市隔绝,撤销米拉格雷殖民地。代之以一支部队,其惟一使命就是确保猪仔永远不可能获得离开行星迈向星际的技术。”
“猪仔们肯定还会弄出公关方面的麻烦。”简说,“还有,新上任的外星人类学家不过是个孩子。皮波的儿子,利波,就是利波德阿·格拉西亚·菲格雷阿的简称。”
“利波德阿,自由?’’
“没想到你还会说葡萄牙语。”
“跟西班牙语差不多。记得吗?扎卡提卡和圣安吉罗就是由我代言的。”
“在莫克祖马行星。那是两千年前的事了。”
“对我来说不是。”
“对你来说只是八年前、十五个世界以前的事。相对论可真是奇妙啊。让你永葆青春。”
“我飞得太多了。”安德道,“华伦蒂都结婚了,正准备要孩子。我已经拒绝了两份代言请求。为什么你还要勾引我再做一次?”
终端上的猪仔狞笑起来,“这算什么勾引。瞧着,看我把石头变成面包!”猪仔捡起一块锯齿形的石头,塞进嘴里咬得咯吱作响,“来一口?”
“简,你的幽默感可真变态。”
“所有星球上的所有王国,”猪仔摊开巴掌,手里是一个个星系,群星围绕着轨道以夸张的速度飞驰,一切人类世界尽在掌握。“我都可以给你,全都给你。”
“没兴趣。”
“这可是份大产业啊,最佳投资机会。我知道,知道,你是个大富翁。三千年的利息,还了得。你富得能自己造一颗星球。那,这个怎么样:让安德·维京的大名传遍所有人类世界——”
“已经传遍了。”
“——这一回是美名,荣誉和爱戴。”
猪仔消失了,被简替换成一段古老的录像。来自安德的童年时代,被编辑成为全息图像。人头攒动.万众高呼:安德!安德!安德!接着,一个男孩出现在高台上,向人群挥手致意。人群欣喜若犴。
“哪儿有这种事。”安德道,“彼得①从来没让我回过地球。”
“把它看作我的预言好了。来吧安德,这些我都可以奉献给你。洗清你的名声,还你清白。”
“我不在乎这个。”安德说,“我现在已经有了好几个名字。死者的代言人,这个名字总有几分光彩吧,”
【①安德的大哥,曾经是地球的霸主,即安德所著《虫族女王与霸主》一书中的霸主。】
坡奇尼奥又恢复了本来面目,不再是经简修饰的恶魔形象。“来嘛。”坡奇尼奥轻声呼唤他。
“没准儿他们真是恶魔,你觉得呢?”安德问道。
“所有人都会这样想的,安德,除了你。”
是啊,我不会那样想。“为什么你那么希望我去?简,你为什么那么在意猪仔?”
坡奇尼奥消失了,简现身了。至少,从她第一次在安德眼前现身,她就是以这副形象出现。一个怯生生的、被吓坏了的小女孩,寄借在无比庞大的星际电脑网络中。
看到这张脸,安德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到这张腧时的情形。我给自己想了张脸出来,当时她这么说,你喜欢吗?
是的,他喜欢这张脸,喜欢她。年轻、清纯、诚实、甜蜜,一个永远也不会衰老的小姑娘,羞涩的微笑让人心醉。就他或她所知,是安赛波给了她生命。星际电脑网络的速度并没有超过光速,另外,网络运转产生的热量也限制了记忆体的数量和运算速度。但安赛波却可以即时传递,将各个人类世界上的每一台电脑紧紧联系在一起。群星之间涎生了简,她的意识分布在安赛波广州络上,熟知这张网络中每一根纤维的每一下振动。
数以百计的人类世界上的电脑就是她的手脚耳目,她能说电脑中储存的每一种语言,读过每一个世界上的每一个图书馆中的每一本书。她知道,人类很久以前便惟恐网上出现她这样的意识。每一个故事中她都是憎恨的对象,只要她在故事中出现,到头来不是她被毁灭就是人类的毁灭。早在她出生之前很久。人类就想像出了她,并在想像中一千次消灭过她.
所以她不让人类知道她的存住。后来,和许多人一样,她发现了《虫族女王与霸主》。她知道,自己可以在这本书的作者面前现身。对她来说事情非常简单,只需要追踪这本书的历史,查出它的初版,确定其源头。这本书最早是从第一个人类殖民地通过安赛波流传开来的,对不对?那个殖民地的总督是还没满二十岁的安德,对不对?这本书除了他之外,那个殖民地上还有谁写得出来?于是她和他对话,他对她很仁慈,她给他看了自已想出来的自己的形象,他非常喜欢。现在,她的传感器就在他耳朵内的电脑里,他们俩始终庄一起。她什么都不隐瞒他,他也是。
“安德,”她说,“从一外始你就告诉我,你在寻找一个星球,阳光和水的条件都要适于某种虫茧生长,到那时你就婴打开虫茧,放出虫族女王和她的上万个受精卵。”
“我曾经希望这个星球是个合适的地方:”安德说,“一片荒原,除了赤道地区外几乎完全没有人烟。她愿意来这里试试、”
“可你不愿意?”
“我想虫人熬不过这里的冬天,除非找到稳定的能源供应。可那样一来必然引起人类政府的警觉。行不通。”
“不会有行得通的时候的,安德。到现在你自己也明白了,对不对?上百个人类世界中你去过了二十四个,其中没有颗星球有一个安静角落可供虫族复活,”
他知道她的用意何在。没有哪个地方适合虫族,除了卢西塔尼亚。因为有坡奇尼奥,人类的发展限制在一小块地方,星球大部分地方禁止人类涉足。从环境上看,那颗星球很适于居住。说实活,人虫相比,那个星球倒是更适于虫族生长。
“惟一棘手的地方就是坡奇尼奥,”安德说,“说不定他们不同意我把他们的世界交给虫族。如果与人类接触都会瓦解他们的社会,想想看跟虫族在一起会有什么下场。”
“你说过虫族已经汲取了教训,不会伤害他人。这些可是你自已说的。”
“不会故意伤害他人。简,你要知道,我们全凭运气才打败了他们——”
“凭你的天才。”
“他们比我们人类更加先进。猪仔怎么对付得了他们?他们会跟我们从前一样对虫族充满恐惧,而他们战胜恐惧的能力却比人类差得多。”
“你怎么知道?”简反问道,“你,或者别的任何人,有什么资格说猪仔们能对付这个,不能对付那个?想弄清楚只有一个办法,你到他们那里去,了解他们。如果猪仔们真的是异种,那就把他们的美好星球交给虫族享用,对你而言,相当于铲平蚁丘,为兴建城市开道。”
“他们是异族,不是异种。”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我看过你的模拟图像,他们不是在折磨那个外星人类学家。”
“哦?”简又一次调出皮波临死前一刻的模拟图像。“看来我对折磨这个词儿的理解错了。”
“皮波很可能觉得痛苦万分,受了残酷折磨。但是简,如果你的模拟是准确的——我相信它是准确的,那么,猪仔们的目的并不是让他痛苦。”
“就算这是某种宗教仪式,安德,但以我对人类的了解,痛苦在宗教仪式中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
“这也不是宗教,不全是。如果杀死皮波只是为了献祭,这里面有些东西不对头。”
“请问你有什么资格乱发议论?”终端显示的脸变成了一张连连冷笑的教授的脸,典型的学术圈子里的势利嘴脸,“你的全部教育只在军事方面,其他方面只有一张利嘴还行。写了本畅销书,成了一种什么宗教。就凭这些,你就以为自己了解坡奇尼奥啦?”
安德闭上眼睛,“也许我错了。”
“可你相信你是正确的。’’
从声音里,他知道她已经恢复了她的本来面目。他睁开眼睛。“我只能相信我的直觉,简,未经分析直接产生的判断。我不知道坡奇尼奥在做什么,但那个事件肯定有明确的目的。不是出于恶意,也不是残忍。他们是拯救生命的医生,而不是夺走生命的屠夫。”
“我早猜到了。”简轻声道,“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你想去那个限制人类发展的星球,看看那里是否适合虫族女王。你想看看自己能不能理解猪仔。”
“就算你说得对。我还是去不了。”安德道,“移民是受严格限制的,再说,我又不是天主教徒。”
简翻了个白眼,“如果不知道怎么把你弄过去,我还会跟你磨这么久的嘴皮子吗?”
另一张脸出现了。一个十儿岁的女孩子。不如简清纯,也不如她美丽。她的脸庞线条很硬,神情冷漠,眼神聪慧,极具穿透力,嘴唇的线条只有长期忍受痛苦煎熬的人才会有。她很年轻,却有老人的神情,让人看来暗暗心惊。
“卢西塔尼亚的外星生物学家,伊凡娜娃·桑塔·卡特琳娜,大家叫她娜温,或者娜温妮阿。她请求绐她派一位死者代言人。”
“她怎么这副神态?”安德说,“出什么事了?”
“年纪很小时死了父母,近几年来另外一个人成了她事实上的父亲,她像爱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爱那个人。此人刚刚被猪仔杀害,她希望你能为他代言。”
看着她的脸,安德一时忘了虫族女王,忘了坡奇尼奥。孩子的脸,却带着成年人才能体会的痛苦。这样的脸他以前见过,那是在虫族战争的最后几个星期,他被逼得超出了自己的忍耐极限,一场又一场的战斗,在游戏中,事实却不是游戏。战争结束时,他看到了这样的脸,那时他才知道他的训练其实不是训练,他的每一场模拟战斗都实实在在发生了,自己是通过安赛波指挥着人类的舰队。那时,当他知道自己彻底毁灭了虫族,当他知道自己无意间做出了灭绝种族的行为,那时,出现在镜子中的就是这样的脸,他自己的脸。痛苦的脸,太沉太沉的痛苦,超过了他可以承受的极限。
这女孩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娜温妮阿做了什么,竟然有如此深重的痛苦?
他听着简复述娜温妮阿的生平。简说的是数据,但安德是死者代言人,他能够设身处地体会他人的感受。这是他的天赋,也是他所受的诅咒。正是这种才能使他在战争中具有无与伦比的指挥才能,无论是领导己方的士兵——更准确地说是孩子,还是猜测敌人的动机并战胜敌人。也正是由于这种才能,从娜温妮阿冷冰冰的生活事件中,他猜出了,不——感受到了父母的死以及成为圣人对娜温妮阿的影响,使她孤立于人群,她又如何投身父母的工作,从而强化了自己的孤立。他知道提前成为外星生物学家这一成就的背后意味着什么,他也知道皮波沉静的父爱和包容对她的意义,懂得她对利波的友谊发展到了多么铭心刻骨的地步。
卢西塔尼亚上没有一个人真正理解娜温妮阿,但在天寒地冻的特隆海姆星球,在雷克雅未克的这个窑洞中,安德·维京理解她,爱她,为她流下了泪水。
“你会去吗?”简悄声问。
安德说不出话来。简是对的,之前他也会去的。作为异族屠灭者安德,他要看看卢西塔尼亚的环境是否理想。能不能将虫族女王从她三千年的囚居中释放出来,赎清他孩提时代犯下的罪孽。作为死者的代言人,他要竭尽全力理解猪仔,向人类解释他们的动机,使人类接受他们,把他们当作异族,而不是当成异种来憎恨和畏惧他们。
可是现在,他又有了另一个更深的理由。他监照看这个名叫娜温妮阿的姑娘,她是那么聪颖,那么孤立,怀着那么深的痛苦,背负那么沉重的罪孽。从她身上,他看到了自已被夺走的童年,看到了直到今天仍然埋藏在心里的痛苦的种子。卢西塔尼亚远在二十二光年以外,他的旅行速度只比光速稍稍慢一点,但即使如此,等他来到目的地,她也已经快四十岁了。如果能够,他恨不能现在就出发,以安赛波的速度立即飞到她的身旁。不过他知道,她的痛苦不会随着时间消逝,痛苦将在她心里,等待着他的到来。他自己的痛苦不是这样吗?年复一年,永无尽头。
他止住了泪水,情绪稳定下来。“我多大了?”他问。
“从你出生到现在已经过去3081年了,但你的实际年龄只有36岁118天。”
“我飞到时娜温妮阿多大?”
”三十九岁。误差前后不超过几星期,取决于出发日期和飞船速度。”
“我想明天动身。”
“安排飞船需要时间,安德。”
“特隆海姆轨道上没有吗?”
“当然有几艘,定于明天出发的只有一艘,运载斯克里卡鱼前往赛里里亚和阿米尼亚。”
“以前我没问过你我有多少钱。”
“这些年来,我拿你的钱投资,干得还不坏。”
“替我把飞船连同货物买下来。”
“到了卢西塔尼亚,你拿那些斯克里卡鱼怎么办呢?”
“赛里里亚人和阿米尼亚人拿那些玩意儿派什么用场?”
“用处可大了,这种鱼一部分可以吃进肚里,另一部分还能做成衣料穿在身上。他们出的价钱,卢西塔尼亚上可没人出得起。”
“那我会把它们送给卢西塔尼亚人,死者代言人在他们那个天主教殖民地肯定不受欢迎,这份礼物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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