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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套-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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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又叹了一声,听起来,像是欲言又止。我知道那一定是由于红绫抗命,不肯听从她编排的“学习日程”之故,所以,又重复了一下那句话。
白素道:“这孩子,聪明才智,真是上上之选,一定可以出人头地,可以的。”
我提高了声音:“我倒宁愿她笨一点,生儿愚且鲁,两代上下都幸福。”
白素再叹一声:“我明白你的意思,可就是不想自己的孩子不如人。”
我大叫起来:“红绫哪样不如人了?她比任何女孩子可爱。”
白素连声道:“好了,你去剪彩吧。”
我答应著,放下了电话,走过去打开门,却看到温宝裕已摆出了一个双膝下跪的姿势 看来,他摆这个姿势很久了,虽然明知他不会真的下跪,我还是一把拉起了他:“去吧,去剪彩。”
温宝裕一见我答应,大叫一声,跃上了楼梯的扶手,一面呼啸著,一面向下滑去 这是老蔡最讨厌的动作,所以他立时骂:“这小把戏,不成体统。”
等到我和温宝裕,到了那间少年芭蕾舞学校前的时候,居然还早了十五分钟,可是一马当先,站在门外的温妈妈,已在频频抹汗,精神十分焦急。
温宝裕碰了我一下:“看,你要是不来,急也把她急死了。”
在温妈妈身边身后的,是许多花红柳绿的女性,各种各样的语声,喧哗得叫人头昏脑胀,她们一涌而上,自顾自说著欢迎的话,我只好现出笑容,连连点头,曾上天入地的卫斯理,这时正在他毕生第一次这样的经历之中,看起来像是傻瓜。
我看到温宝裕正努力咬著下唇,在忍住笑 他要是敢笑出来,我必然打破他的头。
温妈妈把我领到办公室,各色女人又涌了进来,温妈妈大声对各人说:“我们家小宝真是能干,连卫先生这样的人都请得到。”
她总算不叫我“卫甚么”了,我坐了下来,问:“可以开始了吧。”
温妈妈和一班女士,十分迷信“吉时”,所以又有七八个人齐声道:“还有十分钟。”
我只好等著,也没有话可以说,女士们自顾自攀谈,在这种环境中,真是度日如年,如坐针毬,比进了一群吃人部落中还不舒服。
就在我的身后,我听到了两个女土的对话。一个道:“你家的安安也来了?不是听说她发高烧,昏迷不醒了好久吗?”
这个虽说问候,可是语气中,大有幸灾乐祸之意。那一个也不甘示弱:“我们家从祖上起,就没有做过缺德事,自然吉人有天相,连瑞士来的专家都说没有希望,可是几天前,就醒了过来。她爸爸说,这叫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我听到这里,转头看了一下,一位女士立时对我道:“她一醒就要出院,而且一出院,就吵著要来见你,卫先生。”
真的,我回头看一下,是无意识的行动,因为那时我无聊至于极点。
我再也想不到,这两位女士的交谈,会和我有关系。
我还未曾有反应,那位女士又道:“我和安安的爸爸,虽然都曾听过卫先生的大名,可是只当那是小孩子胡闹,所以没作理会。”
直到这时,我才问了一句:“令嫒多大了?”
那女士:“快五足岁了。”
一听到了这样的回答,我一下子呼吸不畅顺,以致想出声,却发不出声音来,脑门中“嗡嗡”作响,真想站起来就走,一生的经历再丰富,也没有比这时更尴尬的了。
口中虽然没有出声,可是在肚子里,还是骂了一句粗话:真倒霉,甚么样的新鲜事,全叫在今天发生了。一个不足五成的小女孩,竟然吵著要见我。
这女孩的母亲,还说得如此一本正经,这才更叫人啼笑皆非。
我没有出声,脸色也肯定不会好看,可是那一大班女士,显然都不是很善于鉴貌辨色,尤其是那小女孩的母亲,满面笑容,热情之至:“这下可好了,等会卫先生剪完了彩,可以和我们安安见面,我们安安为了今天可以见到卫先生,兴奋得早餐都不肯吃,还打翻了一杯牛奶……”
那位女士还在继续,我已下定决心,一剪完了彩,半秒钟也不会逗留,立刻离开 事实上,这时我对于自己竟然会上了这样的“贼船”,懊丧不已,要知道,我一向是做事绝不后悔的人。
就在这时候,多半是吉时快到了,温门宋氏庞大的身躯,站了起来,眼前浮起了一片绿影 她特别喜欢穿鲜绿色的衣服。
也就在那一刻,在我身后的那位女士,大叫一声:“卫先生,看,那就是我们的安安。”
她一面说,一面向前指著,还唯恐我不向她所指的方向看,竟然肆无忌惮地来推我的头。
我忍无可忍,正准备伸手在她的手背,随便拣一个穴道弹上一下,稍施惩戒。可是也就在那一刹间,我看到温宝裕,一手抱著一个小女孩,一手高举,而且人还在不住地向上跳。
他一定还在不断叫著,但是由于制造噪音的女士实在太努力,而且成绩斐然,“人声鼎沸”字,不足以形容于万一,所以温宝裕的叫声,全被淹没。他可能已叫了我好久了。
这时,引起了我注意的,是温宝裕的神情,极其迫切,他抱著一个小女孩,还要努力向上跳,挥手,来吸引我的注意,那是十分吃力的事,所以一看到我见到了他,高兴莫名,又张开了口。电子书。,大叫一声,伸手,指著他所抱的那个小女孩。
那小女孩看来和别的小女孩没有甚么不同,我一时之间,不知道温宝裕这样子是甚么意思,身后的那女士又拉著我的衣袖:“看,温家少爷抱的,就是我们的安安。”
我对于“她的安安”一点没有兴趣,所以一甩手,身子移动了一下。温妈妈已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下叫声:“吉时到了。”
号令一下,我身不由主,被众多女士拥簇著,走向一条绸带,原来剪彩的不止我一个,只是以我为主。接下来的事,全然由人摆布,剪刀是怎么到我手中的,如何挥剪,都不记得了,因为又乱又闹,而且不耐烦至极,等到把剪刀放回盘子上,我已几乎窒息,虽然身边还是有很多人,我也不顾一切,横肘开路,挤了出去。
在我挤出去的时候,听到那位女士和温妈妈同时在叫。那女士叫的是:“卫先生,等一等,我去找安安来见你。”
温妈妈叫的是:“卫先生,等一等,我们学校的学生,要为你表演舞蹈。”
我怎能停步,不顾一切,向外挤去,只当听不见。等到我发现自己终于到了校舍之外时,不是夸张,很有点再世为人的感觉。
我迅速奔过马路,在对马路的一根灯柱之旁站定,调整了一下呼吸。
一来,在经过刚才如斯可怕的经历之后,需要休息。二来,刚才温宝裕的动作相当古怪,一定是有甚么事想对我说,他应该看到我挤了出来,自然也会来找我,要等他一等。
我作了两下深呼吸,忽然想到,如果玛哥芳婷有类似那批女士的母亲,只怕也成不了伟大的舞蹈家。(Zei8。COm电子书。整*理*提*供)
(很奇怪,这个故事第一次提到玛哥芳婷是在若干日之前,忽然就传来了她逝世的讯息,原来她在巴拿马,不在英国。)
我当然不打算等多久,至多一两分钟吧,如果温宝裕不出来,我也离去了。
而就在这一两分钟之间,事情又有了意外的变化。先是在校舍之中,响起了一下尖厉之极的尖叫声 我有经验,听得出来,不是温妈妈所发,但是效果的威力相若。
接著,又是另一下尖叫声,这一下,肯定是温妈妈所发出来的。
再接著,是许多下尖叫声,自校舍之中,直涌了出来,先是尖叫声,再是许多女士,在最前面的两位,一位是温妈妈,一位是那个女士。两人不是乾净利落走出来,而是拉拉扯扯,跌跌撞撞,拖泥带水,纠缠不清地出来的。这情形,一望而知,是两个女士之间,有了不能用语言解决的矛盾,所以在她们身边的其余女士,有的动口,有的动手,七嘴八舌,七手八脚,乱成了一团,很难想像还会有甚么生物,能够形成这样的大紊乱。
一看到这等情景,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快逃。虽然后来想想,十分窝囊,可是当时的情形,确然叫人感到,别说是我这个区区卫甚么了,就算是释迦牟尼下凡,以菩萨心肠,佛法无边,只怕也平息不了这样的纷争。
我不但想到了快逃,而且真的拔脚就奔,可是却已迟了一步,两个正在纠缠不清的女士,却有眼观四方的本领,各自发出裂帛也似的叫声:“卫先生。”
随著那一声叫唤,两位女士看来都想摆脱对手,但是都不能成功。温妈妈又在大声叫:“卫先生,你说,我们家小宝是甚么样的人?”
我本来,已准备不顾一切,脱离现场,不再理会。可是一听事情又和温宝裕有关,所以我迟疑了一下 就这一个迟疑,就丧失了可以脱身的一线生机。
温妈妈已来到了我的身前,满面怒容,不住喘气。那位女士也杀到近前,一样气吁吁,可是说话十分流利,正在嚷叫:“卫先生,你见过他家小宝抱著我家安安的,你见过。见过。”这位女士的神态,简直比像章鱼一样的外星怪物还要可怕,我本来不想在女士面前失仪,但是真忍无可忍,所以发出了一下巨喝声,先把那女士的声音镇压了下来,才疾声道:“我是见到温宝裕抱著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不知道那小女孩是甚么人。”
那女士的声音只被压制了两秒钟,就宣告复活:“那就是我家安安。”
我再断喝:“是你家的安安又怎样?没有人会抢你的。”
那女士一叠声地叫:“就是有人抢,就是有人抢,叫他家的小宝抢走了。”
温妈妈一顿脚,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叫:“胡说。小宝抢你的安安干甚么?”
那女士又挥著手,动作的幅度之大,一时无俩,同时还在直著嗓子叫:“有人看见了,好几个人看见了,是你家小宝,抱著我家安安,匆匆忙忙出了校门,有人看见的,有人看见。”
温妈妈还没有反击,另外有几个女士都叫了起来:“是,我们看到。”
温妈妈虽然还气势汹汹,可是却再也叫不出来。那位女士占了上风,更加手舞足蹈,嚷叫不已。这时,我总算明白发生了甚么事,温宝裕抱了人家小女孩,不知道到甚么地方去了。
这本来是极小的小事,不知道为甚么那位女士(安安的妈妈)会那么紧张。我忍不住道:“小宝抱了女孩去,也不会有甚么意外,你那么紧张干甚么?”
那位女士真的紧张,甚至于泪流满面,她道:“卫先生,你不知道,我家安安……才恢复……还不是十足恢复,她……唉,真叫人担心。”
说到这里,她的那种神情,虽然一样惹人厌恶,但是一想到她是出于伟大的母爱,也就可以接受了。
我安慰她:“派几个人去找一找,快把他们找回来就是了。”
那位女士还在哭,温妈妈已在吩咐女仆司机,快去找温宝裕。那时,我想,多半是温宝裕带著小女孩,去买零食吃了,没有甚么大不了的。
而那么多人聚在路边,我夹在中间,实在不成样子,我也准备离去了,可是正在哭著的那位女士却道:“卫先生,你别走,我家安安真的想见你,她一醒过来,就说要见你。”
我用力一挥手,转过身去,那女士叫:“她不是一觉睡醒要见你,而是昏迷了一个多月之后,忽然醒来,就说要见你。”
我怒道:“哪有这样的事?”
在我的身后,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就有这样的事,卫先生,如果你肯给我们几分钟,听一听,我们会感激不尽,终生感激。
我转过身看去,看到一个中年男士,正从一辆大房车中出来,说话的就是他。这人看来有点面熟,多半是商界闻人之类。
我望著他,还未曾出声,他又道:“我叫陈普生,卫先生的大名久仰了。”
这个名字听来也很熟,我估计他的身分,自然错不了。
我仍然直视著他,不出声。
我的态度很明显:你有话,说罢,反正我也豁出去了,你们家五岁不到的安安,既然指名要见我,那我也只好听你们说几分钟。
陈普生先向那位女士(自然是他的太太)招了招手,两夫妻并肩而立,我忙道:“我相信由陈先生来说,会比较有条理。”
陈太太想提异议,但陈先生已经同意:“当然。”
发生在陈安女这个小女孩身上的事,其实十分简单,可是也有相当程度的怪异,本来和我全然无关,但却又和我有了关系。
陈先生事业有成,夫妻恩爱,五年前有了女儿,自然宝爱之极,陈安安在幸福的环境中生活,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在两个月前,突然发高烧,以致昏迷。
这一个变故,给陈先生夫妻的打击之大,无出其右。陈先生在向我提起之时,仍然眼中泪花乱转,陈太太则早已泪流满面。
他们因女儿发生了变故而伤心,我十分理解 当年,我女儿神秘失踪时的情形,正是如此。
陈先生自世界各地,请了最好的医生来。可是再好的医生,也难以创造奇迹,陈安安被宣布脑部死亡,成了“植物人”,被无情地认为,再无复原的希望。
可是陈先生夫妇却不肯死心,陈太太一面求神拜佛,听到甚么寺庙的神佛有灵,间关万里,都去祈求。
这样子忙乱了一个多月,陈安安了无起色,医院方面不反对陈安安留医,并且告诉陈先生,小女孩在悉心的照顾之下,一样会发育成长,只不过她没有知觉而已。
陈太太索性也搬进了医院床房陪女儿,他们经济情形许可,陈先生比较理智,可是也在哀伤的心情下,尽可能在医院陪伴妻女。
奇迹出现了。
那天晚上,夫妻两人,手握著手,望著在病床上的小女儿,欲哭无泪。忽然之间,两人同时看到小女孩倏然睁大了眼睛。
小女孩的眼睛一睁开,像是想不到在那么近的距离正有两个人盯著看,所以一下子,现出了吃惊的神情,立时又闭上了眼睛。
由于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夫妻两人一时之间,惊喜交集,呆若木鸡,全然没有反应。
足足过了三秒钟,陈太太和陈先生,才异口同声问对方:“你看到了?”
陈太太更看到,小女孩闭著眼,但是和她是“植物人”时,大不相同,那是小孩子装睡的闭著眼,眼珠在眼皮下,有轻微的颤动。
作为一个伤心欲绝的母亲,陈太太这一喜,实是非同小可,她双手齐出,握住了女儿的一只手,喉头哽咽,叫:“安安,你醒了,你醒了,你怎么还闭著眼吓爸爸妈妈,快睁开眼来。”
陈先生在妻子的身边,不由自主发著抖,但是他立时高兴得用力拉扯自己的头发。因为陈太太的话才一出口,小安安立时睁大了眼,眼珠灵活地转动,哪里还是甚么植物人,简直比以前还要聪明伶俐,而且,她还十分可爱地现出了一个甜蜜无比的笑容。
接下来的时间,大约有好几分钟,陈先生夫妇,只是脑中轰轰作响,把女儿抱了起来,把连在她身上的那些管子全都扯掉,在病房中又叫又跳。
由于他们所发出的声浪实在太大,所以不一会,就已惊动了医院中的人,他们看到的情形是,两个大人,一个小女孩抱在一起打转,跳动,两个大人的口中,发出全然听不清,但是却一听就可以知道那是代表了欢愉的声音。一个小女孩,则用她的童音在叫:“放我下来,我肚子饿死了,放我下来。”
(这情形,后来我到过医院去求证,确是实情。)
医院中的人也呆住了,他们以第一时间通知了陈安安的主治医生,陈先生的一家人,和医生就在医院的门口相遇,医生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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