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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套-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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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吸了一口气,摇著头:“他们一定有事来找我,就算天气好,也不应该放走他们。”
温宝裕反倒埋怨起我来:“那要怪你的不是,你明知他们要来,为甚么不在家等他们?”
我为之气结:“我有事要办,他们又没有说明甚么时候会来,我怎能二十四小时等他们?”
胡说在这时,又长叹了一声,向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别和温宝裕争,等听完了他的叙述再说。
我也觉得事情必有蹊跷,也想知道当时发生了甚么事,所以用力一挥手,请他说下去。
当时,胡说和温宝裕一起阻在门口,要不让两个老人离去,自然绰绰有余,两个老人也没有强行夺门而出的意思,只是伸出手来,发著颤,指著他们,老头子的口中,仍然只发出含糊的声音,老妇人的话比较听得清楚:“让我们走。”
温宝裕说道:“两位,你们来找卫斯理,他就回来了,天亮前,会回来。”
那时离天亮,也不过两小时而已,温宝裕自认所说的话,很有说服力。可是两个老人却身子一面抖,一面摇头,老妇人道:“来不及了,……你看我们,还能有多少时间?来不及了,让我们走吧。”
温宝裕也算是处理过不少棘手之事,胡说更是十分老成的人,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们也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才好。
不论如何,他们都没有理由在这样的风雨之夜,任由两个老人离去的。
可是两个老人哀求得那么恳切,而且,对老人来说,两小时的生命,有可能就是他们最后仅余的生命了。
要他们把仅余的生命,用在等候上,当然十分不当。
温胡两人还在犹豫不决,老人又叹了一声 他们连叹息都不能一下子完成,而是断断续续的,由此可知他们的衰老到了何等程度。
温宝裕还在努力:“你们来找卫斯理,有甚么事,能不能先对我们说说?”
两个老人的神情哀伤,近乎绝望,一起缓缓摇头,又向门口走近了半步。
温胡两人后退,胡说也在继续努力:“两位要到甚么地方去?我驾车送你们。”
胡说这个提议很好 老人坚决要离去,难以阻止。就算我和白素在,也只有这个办法,至少可以知道老人落脚何处。
老人却并不接受胡说的好意,又一齐缓缓摇著头,老妇人道:“不……不必了,我们有车子。”
他们来的时候,一开门,温宝裕和胡说,发现门外竟然是老得成了这样子的两个老人,惊愕之余,并没有留意门外的情形,再加上雨水扑进来,急于把门关上,也不知道老人是用甚么交通工具来的。
这时,老人说有车子,那就再没有法子阻止他们离去的了。
胡说叙述到这里,略停了一停,苦笑:“老人的神情凄苦哀伤之极,他们一定要离开,我们实在无法阻止他们,真的无法阻止。”
我暗叹一声,明白在那样的情形下,任由老人离去,并不能算是他们两人的过失。我道:“你们应该跟踪他们,看他们到甚么地方去,而且,两个老人……老到了这种程度,怎么还能驾车?”
温宝裕道:“我们都想到了,可是一开门,由于情景实在太奇特,我们呆了半分钟左右,就错过了时机,无法跟踪了。”
我又大是恼怒,因为温宝裕的话,根本不成理由,我道:“门一开,看到了甚么?一艘宇宙飞船飞进来,把他们载走了?”
我这样说,以他们两人和我相处之久,自然可以知道那是我生气之极,意存讥讽。可是两人一听得我这样说,却现出了十分惊讶的神情,倒像是给我说中了一样。
我忙作了一个手势,请他们把当时的情形,连速道来。胡说指著门:“当时,我一面去开门,一面还问他们,是不是肯定要走 ”
两个老人的神情虽然绝望,叫人看了神伤,可是他们表示要离去的意愿,却十分坚决,同时尽他们可能,用力点了一下头。
胡说做事稳重,临开门之前,还和温宝裕交换了一下眼色,得到了温宝裕的同意,这才打开了门。
风势仍劲,雨也很大,门一打开,站在门前的两个老人,就被风吹得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温宝裕在这时,踏前一步,想去扶两个老人。可是他手还没有伸出,只是向门外看了一眼,就现出惊呆之极的神情。
那时,胡说开了门之后,他人在门后,看不到门外的情形,但是在温宝裕的神情上,也可以知道门外一定有十分怪异的事情。
也就在这时,扑进门来的风雨,势子也陡然小了许多,胡说一个箭步,跑到了温宝裕的身边,向门外看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令他们两人“呆了半分钟”。他们看到(温宝裕先看到,胡说接著看到,其间也不过相差了一秒半秒,所以他们两人看到的情形一致)在门外,停著一辆车子。
那应该是一辆客货两用车,在各处都可以见到,所不同的是,这辆车子的门,开在车厢的后面 这种情形,也并非稀罕。
车子是倒退驶到门口的,车厢后的门,正好对住了门口,也由于车子的阻挡,所以阻住了风雨。
两个老人走到门口,车厢后面的门,自动打开,车厢中有灯光,两个老人已互相搀扶著上车。胡说和温宝裕两人,向车厢中看了一眼,都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他们看到,车厢中另有两个老人在 他们以为来访的两个老人,应该是老人之最了,可是车厢中的那两个老人,看来还要老,老到了难以设想的地步。
车中的两个老人,还想伸手去接登车的两个,可是等他们伸出发抖的手来时,那两个老人,已经互相扶持著,登上了车子。
这时,虽然风雨被车子阻住,但风雨声仍然十分惊人,胡温二人,看到四个老人之间,口唇颤动,像是说了几句话,但是一点也听不到他们讲了些甚么,只是看到登车的两个老人摇了摇头,在车上两个更老的老人,也登时神情变得绝望之至。
胡说在讲到这里的时候,补充了他自己的意见,他道:“我认为在车上的老人是在问:见到卫斯理没有。登车的老人给了否定的回答,所以车上的老人,哀伤欲绝。他们来找你,一定有性命交关的要事。”
我心情复杂沉重,一时之间,不表意见。
当时的情形是,胡、温两人为眼前的情景怔呆间,车厢的门已关上。他们本来已准备跟踪,可是车厢门一关上,车子就以相当高的速度驶开去,扑面而来的风雨,令得两人连眼也睁不开来。
第二部:不是人间偏我老
温宝裕在这时候,张口大叫了一声,吞进了一大口雨水,他一面叫,一面向外冲了出去,可是在狂风暴雨之中,人怎追得上车子?
只见车头灯的亮光,照射出急骤的雨花,车子一下子就驶远了。
我又不禁大是恼怒,冷笑一声:“你们两个人的叙述,颇得‘屡败屡战’之三昧。”
“屡败屡战”是曾国藩的故事,在最初和太平军的交锋中,一直处于劣势,他上奏摺,称自己“屡战屡败,但他幕下的一个师爷,将四个字的位置,调动了一下,变成了“屡败屡战”,事实一样,但是在气势上,大不相同,表现了他已尽力而为。
温宝裕和胡说,在叙述这件才发生的事件时,确然也大有此风 他们明明没能留住那两个老人,却一再暗示自己已经尽力,在说到两个老人离去之时,细节说得详尽之至,可是却故意把他们最大的疏忽,提也不提。
在他们的叙述中,我立即知道,他们竟未曾看到那车子是由甚么人驾驶的。
给我这样讽刺了一句,胡说红了脸,一时之间,难以再说下去。温宝裕显然也知道我何所指,可是以他的性格而言,他自然不会脸红气喘,他分辩道:“车子就顶在门口,看不到驾驶座位上的情形 车厢和驾驶室是隔开来的,等到车子驶走,我追出去,已经追不上了。”
我沉著脸,神色很难看,温宝裕又道:“别说我和胡说追不上那车子,就算良辰美景,也无法在这样的大风大雨之中,追得上那车子。”
温宝裕很能猜度他人的心思,我那时正在想,若是我在场,是不是可以追上车子呢?结论是如果不是狂风暴雨,我可以有机会,但是风雨如此之大,我只怕也没把握 既然如此,我自然不能深责温宝裕。
一想到这一点,神色自然缓和了不少,温宝裕又道:“而且,我们奉命,等的是陶格夫妇,对陶格夫妇,我们所知很多,没有半分半毫可以和来的两个老人扯上关系。”
我的思绪十分紊乱,叹了一声:“别解释了,事实是,这两个……四个老人的去向,一点可追查的线索都没有,除非他们自己出现,不然,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胡说发出了“嗯”地一声,表示同意我的说法,温宝裕却急速地眨了几下眼睛,我立时伸手,直指向他的鼻尖:“你玩了甚么花样,说。”
温宝裕得意洋洋笑了起来:“他们身上透湿,我和胡说给他们乾毛巾,也帮助他们抹去头脸上的而水,我碰到老头子的身上,好像藏著甚么硬物 ”
他说到这里,略停了一停,我知道接下来发生了甚么事,闷哼了一声:“越来越有出息了。”
温宝裕摊了摊手:“不能怪我,这两个老人来得这样突兀,又不肯表明身分,只说要见你,我有预感……他们会离去,所以先做了些准备功夫。唉,古九非真了不起,他教我的一些小法门,居然一试就成功,唉。”
温宝裕口中的古九非,是大江南北第一扒手,曾和温宝裕因一件奇事而相处过,以温宝裕之“好学”,岂有不央求古九非授艺之理,他施展的手段,当然是古九非这扒手之王亲自传授的了。
至于他连叹了两声,是由于古九非这个扒手之王,就在那桩奇事之中死亡,死得又惨又冤枉,所以他想起来,不免感叹。
我伸手问温宝裕:“拿来。”
温宝裕现出尴尬之极的神情 这令我非但莫名其妙,而且十分恼怒,正想发作,胡说叹了一声:“没有了,拿不出来了。”
我又是一呆,一时之间,更不明白。
温宝裕却又活跃起来,手舞足蹈:“考考你的智力,我自老人上衣内袋中摸出来的是甚么东西?”
我向胡说望去,见他也有向我挑战的神情,心中虽然有气,但也不能不认真地想一想。
首先,胡说的态度一直很怪 从两个老人的离去,到我回来,已经有两小时,他和温宝裕自然商议过,也就是说,温宝裕的行动,他都知道,但是他也一直不说,要等温宝裕提出来,所以事情绝不寻常,不能从正常的途径去猜测。
而那物体是“硬”的,隔著湿衣服,也可以感得到,温宝裕也把那东西弄到手了,可是这时,却又“没有了,拿不出来了”。
那东西不是被老人抢了回去,也不会是被他们抛弃,那么,是自动消失的。
有甚么坚硬的东西,会自动消失呢。
想到这里,范围已十分狭窄了,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推理的结果,确然如此。
我闷哼一声:“一块冰?”
老人的怀中会藏著一块冰,当然匪夷所思,但若不是事情很怪,温宝裕也不会提出来要考我的智力了。
我一道出了推理的结果,温宝裕和胡说,都“啊”了一声,这证明我猜中了。
我更是恼怒:“你自老人的身上,弄到了一块冰,你竟然由得那块冰溶化消失?”
温宝裕直到这时,才现出惭愧的神色来,长叹了一声:“是我处事不当,我绝想不到……那会是一块冰。”
我凝视著他,等候他作进一步的解释。
温宝裕吞了一口口水,做著手势:“我毫不费力,就把那件东西弄到了手,抬了抬手臂,使它滑进了我的衣袖之中,那是即使搜身,也不容易被人发觉的所在。”
我冷笑:“别卖弄你的扒手经了,你难道不知道滑进袖子的是一块冰?”
温宝裕苦笑:“一开始,确然不知,有衣服隔著,等到感觉到不对了,又不能当著老人的面弄出来,因为毕竟是在人家身上弄来的东西,不过,的确,直到那时,我还是没有想到那是一块冰 谁会放一块冰在身上呢?”
我叹了一声:“你就不会走开一会,看看弄到手的是甚么?”
胡说代温宝裕辩护:“他怕走开了,我一个人难以独立应付两个老人家。当时的情形是:两个老人不开口,我也不善词令,是小宝用尽了方法在逗他们开口。”
温宝裕苦笑:“等到我肯定弄到的是一块冰,而且这块冰正在溶化时,我自然采取了行动,说了一声‘对不起’,就入了浴室。”
温宝裕一进浴室,就一抖手,令得他扒到手的那块冰,自他的衣袖之中滑出来,落进了洗脸盆之中。
尽管他无法相信,可是那确然是一块冰,冰虽然已溶了不少,但是原来的形状还在,那是只同一色香烟大小的一块,略薄。跌进脸盆时,边缘部分,都已溶化,但是整块冰,看来还是十分晶莹。
就是因为冰很晶莹,所以一眼就可以看出,那只是一块冰,除此之外,不会是别的东西。
听到这里,我又不禁发怒:“笨东西,你难道不知道有方法可以令冰不继续溶化的吗?”
把冰放进冰箱的低温部分,冰就不会再溶化,这办法再简单也没有,温宝裕没有道理想不到。
温宝裕神情无可奈何:“其一,我想不到保存这块冰有甚么用处。其二,胡说正在叫。‘小宝快来,我们的客人坚持要离去。’所以我就急急离开。”
我闷哼一声:“真好,不但冰没有了,连冰溶成的水也消失了 冰块留在洗脸盆中,化成了水,自然不会留下甚么来。”胡说吸了一口气:“我和小宝认为,老人的身上藏了一块冰,那是表示一种讯息。”
我咳嗽了两声,胡说继续道:“你和陶恪夫妇,曾在格陵兰的冰原之下相遇?”
我点了点头,同时又挥了一下手,知道胡说的进一步分析是甚么。
那次,在格陵兰的冰原之上,是陶格夫妇出手救了我,印象十分深刻。
老人的身上带著一块冰,是不是目的在于一向我展示冰块,就可以提醒我这段往事。
但是,他们只要随便说一句话,就可以令我记起这段往事来,何必要用冰块来作特别的提示?
唯一的可能是,他们的外型,有了极度的改变,改变到了我见到他们,根本无法相认,所以如果取出一块冰来,就有利于证明他们的身分。
我失声道:“那一双老人,就是陶格夫妇。”
温宝裕和胡说两人一起点头。
胡说进一步分析:“那冰块之中,没有别的秘密,只是普通冰块。老人带著它,目的是要证明他们自己的身分,因为他们变得那么老,你认不出他们,怕你不相信他们所说的话 事实上,他们已经老得失去了适当的言语能力,给你看一块冰块,可以替代很多语言。”
我完全同意胡说的分析,而在那时,我陡然又灵光一闪,叫了起来:“进屋子来的老人,不是陶格夫妇。”
刚才我还说那一双老人是陶格夫妇,忽然又加以否定,胡、温两人自然大为詑异。
我觉得喉头有点梗塞:“在车厢中那两个更老的老人,才是陶格夫妇,进屋子来的两个,是他们的孩子,伊凡和唐娜。”
胡说和温宝裕都现出骇然之色 陶格夫妇突然衰老,固然令人骇异,但他们本来就是成年人,变成老人,似乎并不突兀。
而伊凡和唐娜,本来是活泼可爱的儿童,突然衰老,就在感觉上十分怪异,难以接受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们一家,都……在变老,相信那是一次突变。”
温宝裕叫:“所以他们向你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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