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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套-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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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知道,他这时的行动,是心中另有所属 他的小情人蓝丝,大腿上就有刺青,左边是一只蝎子,右边是一条蜈蚣,十分大而鲜明,初见的人,会吓上一大跳,但习惯了之后,会感到那就是蓝丝身上的一部分,像是她与生俱来的胎记。
果然,温宝裕的心事被我料中了,他正在想念蓝丝,他喃喃地道:“连女野人的身世,都有真相大白的机会,蓝丝究竟是甚么来历,是不是也会有水落石出的机会?她到底是甚么来历?”
蓝丝的来历神秘,十二天官认为她是“蛊神的女儿”,当然不会真的如此。
温宝裕提起这个问题,不止一次了,每次,我总劝他,蓝丝的来历是不是弄得清楚,根本无关紧要,绝不影响他和蓝丝之间的情意。
但这一次,我却没有说甚么。因为有了最近的经历之后,我觉得世上简直没有不可能的事 一个在苗疆满山乱窜,身上全是长毛的女野人,追查她的身世的结果,竟然可以是我的女儿,那么,顺河飘流下来的蓝丝,自然也可以是任何身分了。
我只是伸手在温宝裕的肩头上,轻拍了两下,表示对他的安慰:别心急,有机会,或是机缘到了,你心中的疑问,总会有一天,能有答案的。
温宝裕叹了一声,我已推开了门。外面风很强劲,从昨天起,天文台就有台风来袭的警告,我还问白素是不是等台风过了再成行 当然是白问,白素连三分钟的时间都不肯耽搁。
我出门去办事,天气越来越坏,不但风势加强,而且大雨如注。
我第一次打电话回去,是在离开七小时之后,当时,我身在一幢极高大厦的顶楼,从宽大的玻璃窗看出去,风大雨大,手中的一杯酒,放在桌上,居然在不断地晃动 大厦的“摇摆系数”相当大,整幢大厦都在强风的吹袭下摇摆,不习惯这种情形,或是不明白高耸的建筑物必需有这种摇摆的人,会十分恐惧。
接电话的是温宝裕,他道:“没有人来,我和胡说,在讨论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有关人生哲学。”
我闷哼了一声,不表示意见,只是说:“你们慢慢讨论吧。”
第二次打电话回去,是在凌晨时分,我在一架车子中,车子正行驶在一条十分空旷的公路上,风势更强,雨势也更大,车子不像是行驶在路上,倒像是在大海的巨浪之中颠簸一般。
听电话的仍然是温宝裕,我本来想表示歉意,那么晚了又吵醒他。可是温宝裕的声音,一点也没有睡意,反倒兴奋之极,叫著:“他们来了。陶格先生和陶格太太来了,才到了不久。”
我看著车外的风雨,想像著在这样的坏天气去探访老朋友的情景。
我道:“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回来,你好好招待他们。”
温宝裕在叫:“不。你最好立刻赶回来,因为情形……有点怪,有……你所意想不到的事发生。”
我吃了一惊,失声道:“那种小机械人又出现了?千万别和它们对抗。”
温宝裕大声道:“不是,我说事情是你意想不到,那就真是你意想不到的。”
我怒:“别卖弄了,快说是甚么。”
温宝裕迟疑了一阵,我连连催促,电话中传来了胡说的声音:“真是要你来了,才能明白。”
胡说人很稳重,和温宝裕截然不同,说的话很实在,而且靠得住。
连他也那么说,可知事情必有怪异之处。我停了一停:“我尽量在天亮之前赶回来,我现在有事。”
胡说道:“好,尽量等你来。”
我放下了电话 在这样的大风雨中驾车,要集中精神才行,等到过了几分钟,我才想起,胡说的那句话,大有问题。
在刚才对话的情形下,胡说应该说:好,我等你来。或,我们等你来。
可是他讲的却是:尽量等你来。
那是甚么意思?是不是有甚么十分紧急的状况出现,非立刻处理不可,以致他们只能“尽量”等我,若是等不到,就只好自行处理了?
一想到这一点,我自然又取起电话来,可是却打不通,几次之后,我焦躁起来,向电话公司询问,说是由于狂风暴雨,我住的那一区的电话,全部发生故障。
温宝裕有一具极小巧精致的无线电话,是现代尖端科学的杰作,由科学怪才戈壁沙漠所制造,可是这具电话却无人接听,想是他留在家里,没有带在身上。
我和他们,竟然失去了联络。
只不过是一场风雨,就会有这样的结果,这真叫人啼笑皆非。当然,那绝不能归咎于“人类的实用科学太落后” 事实上,人类的科学确然十分落后,但是通讯科学的发展,却突出于其他类别的科学。
像这种在风雨中通讯断绝的情形,只出现在有线通讯的情形下(光导纤维的通讯方法,也是有线通讯的一种)。利用无线电波的通讯方法,就只受太阳黑子过量爆炸,或其他天体的异常变化之中,才受到影响,比起人类的其他科学领域来,进步得多。
这时,我无法和温宝裕、胡说取得联络,只是由于温宝裕没有把他的那具精巧的无线电话带在身边。
我也正是利用无线电话 只要我愿意,可以利用这具小小的通讯工具,和地球的另一边通话。
人类在通讯工具上的科学先进程度,如果要比拟,那随便可以举出两个例子来:在医学上,要等于早已叫以克服种种致命的疾病。在交通上,也至少要有比现在快上三五倍而更安全的长途交通工具。
我忽然在风雨交加之中,想到了这一些,完全是没来由的一种联想,并没有甚么特别的意义。我也只是略想了一想,就集中精神驾驶 我要去做的事,自然也十分重要,不然,不会在这样的天气去进行,也不会不在家中等陶格夫妇。
但既然那件事和这个故事无关,提过就算,以后再也不会啰嗦。
那次风雨,一直到清晨时分,才稍稍小了一些,雨点打在车子的顶上,仍发出爆豆也似的声响,我把车子停在门口,离开了车子,一下子就冲到了门口,还没有伸手去推门,门就一下子打开,显然早已有人在门后等我回来。
我伸手抹去了脸上的雨水 虽然只是两步路,也已经一头一脸是雨水了。我看到开门的是温宝裕,神情焦急,看来像是等了很久。
我一面向屋子中走去,一面道:“客人呢?你怎么不把那具电话带在身边?你可知道这一区的电话全坏了?”
我一口气问了不少问题,同时,也看到胡说背负双手,正由踱步中停了下来。
胡说有点“少年老成”,像背负双手,慢慢踱步的习惯,就古老得很,现代人不会有这种行为。
胡说一看到了我,就是一副“你终于来了”的神气,向我作了一个手势,神情怪异。
我一看,别无他人在 陶格夫妇是那么瞩目的一对男女,有他们在场的话,我决无见不到他们之理。
不等我再发问,温宝裕就一跃向前,大声道:“事情十分古怪。”
我又抹了抹头发上的雨水:“怎么,他们没有来?”
胡说的神情犹豫:“我……我们不能肯定。”
我一瞪眼:“这是甚么话,在电话里,你不是告诉我他们已经来了吗?还说要我来了才能明白。”
温宝裕迟迟疑疑:“那时候,门铃才响,胡说去开门,门外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天气那么恶劣,谁会来找你?当然是你所说的陶格先生夫妇了 ”
温宝裕的推测自然有理,所以他一放下电话,就转向门口,张开双臂,大声道:“欢迎,欢迎。最是难得,风雨故人来,欢迎 ”
他还想继续他的欢迎词,可是这时,他已看清了在门口的那两个人,胡说正在连连后退。那时,风大雨大,门一打开,风势挟著雨水,直扑了进来,地上立时湿了一大片,站在门口的人,处境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温宝裕住了口,胡说到这时,才道出了一句话来:“请进。”他说著,和温宝裕一起来到电话前,和我对话,那时,他们已经知道事情不寻常了,所以才有那一番对话。
在门口的一男一女,走了进来,胡说还是又呆了三五秒,这才过去,用力顶著风,把门关上。
关上门之后,风雨被阻隔在外,可是风声和雨声,还是十分惊人,一时之间,屋子中的几个人,你望我,我望你,谁也不出声。
我听胡说和温宝裕,交替地叙述,说到这里时,就已经知道,来人一定是外形上十分特别,所以才令得他们举止失措。
我皱著眉:“我早已说过,他们长期的酗酒,十分潦倒,是一身酒臭、衣服破烂的流浪汉!”
想起了在印度见到陶格夫妇的情形,我又不禁叹了一口气。谁知道温宝裕和胡说的回答,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们先互望了一眼,接著一起摇了摇头,胡说道:“不,他们一点也不像流浪汉!”
有了我对陶格夫妇描述的先入之主,温宝裕和胡说,都有一个主观的印象 陶格先生身形高大英俊,陶格太太一头美发,艳丽绝伦。
可是这时,一身衣服尽湿,站在门前,在簌簌发著抖的那一男一女,互相紧握著对方的一只手,用一种失神的目光望向胡说和温宝裕,他们每一个人,看起来,没有一百岁,也有九十岁。那男人本来可能身形很高大,但无法深究,因为这时,他身形佝偻,像是天生的驼子,在看人的时候,要很吃力地抬起头来。
他抬著头,灯光正好映在他的脸上,所以也把他脸上重重叠叠的皱纹,看得特别清楚,松弛了的人类皮肤,竟然会形成如此可怕的效果。
他双眼浑浊,全然没有光采,眼珠看来像假的,前额半秃,一头白中透灰的头发,全披在脑袋的后半部,这时由于雨水沾湿了,都贴在头上,看起来,也就格外怪异,他像是想说话,可是张开了口,口中是一副残缺不齐的牙齿,缺者多而留者少,只是在喉际,发出了一阵古怪而不可辨的声音。
虽然“人老了,牙齿都掉了,舌头却仍然在”的寓言,大家都如通,但是老到了一定程度,舌头的灵活程度,也必然大大减低,这时眼前的那老人就是那样,他的舌头在努力连作,可是发出的声音,还是混杂不清,全然不知道他想表达甚么。
自他口角处,淌下来的,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涎沫,看起来,更觉这个老人风烛残年,随时会倒下来。
温宝裕和胡说,都很有应变的能力,可是看到了这种情形,也不禁手足无措,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 他们在打量了那老人之后,甚至没有勇气再去打量那个老妇人。如果说人老成这样子,是一种相当残忍的现象,他们心中都在想,老妇人看起来,会更残忍一些。
还是胡说先恢复镇定,他想伸手去扶一扶两位老人,可是他才伸出手去,就被两个老人一起抓住了他的手腕,老人仍然张大了口,努力想说话,但仍然难以清楚地发出声音来,倒是老妇人先说出了一句可以听清楚的话来,她在问:“卫斯理呢?”两人到这时,才正面去看那老妇人,她的苍老程度,和老人一样,只是口唇上的裂纹更深,抓住了胡说的两个老人的手,也是老妇人的那一只,看起来更形同鸡爪,同时也抖得厉害。
胡说忙道:“卫斯理有事出去了,会尽快赶回来,两位是 ”
由于眼前的老人,和他们想像中的陶格夫妇,相去实在太远了,所以胡说不敢肯定他们是甚么人。
两老人也没有回答,只是一下于,就现出了十分失望的神情。
别以为皮肤松弛了,皱纹增多了,肌肉不灵活了,人就不能在脸上有适当的表情去反映心思。至少眼前这两个老人,他们脸上所显示的失望神情,就叫看到的人知道他们已处在绝望的边缘。胡说和温宝裕年纪轻,看到两个老人这样难过,不约而同地道:“是。是。卫斯理真该死。他不应该出去,不应该离开。”
我听到这里,闷哼了一声:“这两个老人不会是陶格夫妇,他们又没有和我约定,我怎知道他们会来?你们不应该责备我。”
胡说叹了一声:“唉。当时看到他们的情形,会用任何语言,令他们心情好过些。”
两人一面说,一面已扶著老人,坐了下来,温宝裕正手忙脚乱地拿了一叠乾毛巾,给他们抹拭,又想起了他们如果是陶格夫妇,会需要酒,所以又斟了两杯好酒,递给了他们这一下倒做对了,老人接过酒来,立刻各自大大吞了一口。
那老妇人又问了一句:“卫斯理甚么时候回来?”
温宝裕忙道:“快了。快了。他才打过电话回来。”
两个老人又喝酒,温宝裕再问:“请问……嗯,本来,有一对夫妇,陶格夫妇会来访……事先有约定,请问两位是 ”
温宝裕问得十分有技巧,可是两个老人并不回答 从那时起,两人竟没有再开过口,只是不断地喝酒,胡说和温宝裕用尽力法逼他们说话,都没有结果。
胡说本来就木讷寡言,倒还罢了。温宝裕却是能说会道之至,居然也没有法子令老人开口,他事后愤然道:“老实说,那天晚上,如果我想逗两具木乃伊开口,也成功了,哼。”
老人不再开口,胡说和温宝裕无法可施,连他们的身分都不能肯定。那时,他们只盼我又有电话来,可是偏偏我和他们失去了联络。
我皱著眉,情形很怪,难怪他们说不能肯定陶格夫妇是不是来过。如今问题最重要的是,那一双神秘的老人,到哪里去了?当我在听他们叙述之时,我心中想,老人一定是在楼上的房间休息,所以也并不著急。
可是胡说接下来所说的,却令我又惊又怒,他道:“我们不住想和他们交谈,但是他们只是喝酒。”
一直到凌晨四时,温宝裕说话说得几乎口唇开裂,两个老人才放下酒杯,长叹一声,一起颤巍巍站起身来,仍然是手握著手,像是要这样相互扶持,才不会跌倒。
他们向门口走去,胡说和温宝裕大吃一惊,连忙拦在门口:“两位,外面风雨那么大,怎么能出去?”
说到这里,他们两人不约而同,一齐到了门前,做出阻挡的手势。
一看到这样的情形,我不禁大吃了一惊,因为这表示他们的阻拦没有成功:两个老人家在狂风暴雨之中离去了。
我的目光变得十分凌厉,伸手指向他们,失声道:“你们让两个老人离开了?”
胡说和温宝裕互望了一眼,低下了头,一声不出,大有惭赪的神情 连温宝裕也会有这种神情,这当真大出我的意料之外,因为他一贯死不认错,受了责备,说甚么也要争辩一番的。
这令我感到,事情一定有十分特别之处,所以我尽量令自己的声音听来柔和:“怎么一回事,你们连阻止两个老人离去的能力都没有?”
温宝裕神情苦涩:“正因为是两个老人,一碰就会跌倒,所以无法动手阻拦他们。”
我顿足:“谁叫你动手来?你们两个,只要站在门口,他们就出不去。”
胡说长叹一声:“卫先生,别说我们了,当时就算你和尊夫人都在场,也阻不住他们。”
胡说特别指出非但我,连白素在场,都不能阻止,更证明事出非常了。
我瞪著他,等他进一步的解释。胡说十分难过地摇了摇头,温宝裕叫了起来:“他们哀求,求我们让开,让他们出去。”
他叫完了之后,也回瞪著我,虽然没有再说甚么,可是那神气分明是在说,这样老的两个老人哀求你,你能抗拒吗?
我吸了一口气,摇著头:“他们一定有事来找我,就算天气好,也不应该放走他们。”
温宝裕反倒埋怨起我来:“那要怪你的不是,你明知他们要来,为甚么不在家等他们?”
我为之气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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