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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剑客-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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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玄打量了一下周遭,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我感觉有点慎得慌……”

李伯庸“啧”了一声,好像嗔怪她不懂欣赏似的,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拍了拍旁边:“过来坐。”

他给自己和杨玄一人开了一罐啤酒,气温很凉,但是凛冽的西北风被建筑挡住了,吹不过来,只有风灌进窄道的声音,车声,人声都听得见,但是又都那么远。

月光正好打在小小的露台上,忽然一阵小风吹过来,露台顶上的一小层积雪被吹了下来,杨玄下意识地伸手接了一下。

李伯庸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在她脖子上又围了一圈:“冬天不是最好的,春夏才好,坐在这得时候,周围只有下面虫子和鸟的叫声,这边挡得了西北风,挡不了东南风,正好冬暖夏凉。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自己或者跟哥儿几个来坐一坐,喝几罐啤酒,就好了。”

杨玄看了他一眼,颇为不相信。

李伯庸补充:“当然,还有个小仪式——你先喝。”

杨玄很快喝完了一罐啤酒,李伯庸站起来,拿着空啤酒罐子说:“想象你所有的不顺心都装在这里面,然后大吼一声扔出去。”

杨玄愣了愣:“什么?扔哪去?砸着人怎么办?”

“放心,砸不着,”李伯庸信誓旦旦地一挥手,“那边那小路都被垃圾堵死了,人不过去,要是你扔得再远点,就进了户大里面了,晚上那没人——站起来,咱俩比赛看谁扔得远!”

杨玄:“……太二了吧?”

“管用,真的你相信我。”李伯庸信誓旦旦,他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特别深邃,可是杨玄觉得它们依然不受控制地流露出又囧又二的目光。

“像这样,”他在原地蹦了蹦,然后来了个单臂大回环的动作,把易拉罐像一颗手榴弹似的扔了出去:“去你妈的!”

“该你了!”李伯庸双目发光地看着她。

那一刻,杨玄不知道自己脑子抽了哪根筋,居然跟着他一起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脚尖点地借力,然后猛地把手里的易拉罐也扔了出去,那东西发出“咻”的一声,没入了户大的校园里。

这一对弱智儿童就在美好的月光和雪夜里,以这样一种毫无疑义的活动祭奠着自己已经远去的青春,好像扔出的,都是生活中那些越来越厚重的烦恼。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叫骂:“嘿!往哪扔呢往哪扔呢!哪班的倒霉孩子?报你的学号姓名!非跟你们班导好好谈谈不可,太不像话了!”

李伯庸一把捂住杨玄的嘴,拖着她往外跑:“哎哟,坏菜了,大事不好!”

楼下传来脚步声,大概巡查的老师也知道户大的猴孩子们有这个传统,正好撞上他们往学校里扔易拉罐,过来逮人了。

李伯庸轻车熟路,拉着杨玄上蹿下跳,两个人躲进了一个小缝里,提心吊胆地看着巡查老师用手电四处晃来晃去,骂骂咧咧地找了半天,这才一无所获地离开。

他们俩松了口气,一起面有菜色地偷偷下楼遛了。

坐回车里,李伯庸笑呵呵地回头问:“怎么样,爽多了不?”

杨玄沉默了一会,打了个寒战:“二百五……其实是会传染的吧?”

38、第三十八章 城乡结合

李伯庸捂住心肝:“伤心了,我真伤心了。”

杨玄伸开两条长腿,非常大爷地下令说:“行了,小桂子,给朕开车。”

李伯庸觉得这个外号不大好,可是又想起来,那天是自己先挑衅的,于是只能忍了,心里感觉很冤,人家韦爵爷有七个老婆,他这个山寨的李爵爷只想要一个老婆,还磕磕绊绊,各种不顺心。

“喳,”李爵爷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皇上您要去哪?”

“往前开吧,我告诉你怎么走。”

李伯庸就遵照指示开,半个小时以后,杨玄说:“到了。”

老李抬头一看,发现这是一家电玩城,目测规模是本市最大的一家,非常多的中二少年和中二少女进进出出,他看了杨玄一眼,终于承认她确实让自己传染得有点二百五了。

杨玄看了西装革履的李伯庸一眼:“脱衣服。”

“什么?”李伯庸瞪大了眼睛,像个遇见色狼的小媳妇一样抱住胸口一缩,“你你你要干什么?我我我是正经人……哎哎,我自己脱自己脱!”

李小媳妇在杨玄的魔爪下脱下了自己的大衣和西装外套,只剩下里面一件衬衫和羊毛背心。

杨玄还是觉得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某种端庄味,她有点头疼地看了看他,然后交代一声:“等着。”拎起自己的手提包出去了。

过了不到一刻钟,杨玄顶着寒风又钻回了车里,带了一个袋子,里面叮叮当当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她一下全倒了出来:“把毛的那件脱了,换上这个。”

十分钟以后,李伯庸被塞进了一个破布一样,带着各种闪瞎人狗眼的紧身马甲里,领口打开了三个扣子,露出大半个胸口,脖子上却不伦不类地挂着一条围巾,头发被杨玄的魔爪蹂躏了一番,变成了一个鸡窝的造型,鼻梁上还被架了一个没有镜片的眼镜框。

“怎么样?”杨玄问。

“我像是被外星人绑架了。”李伯庸一脸平静地点评着自己的新装束。

电玩城虽然基本都是那些玩意,不过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气场,吸引不同的客人,有些就是表面一堆破烂,推门进去一大堆赌博机在等在那里,来玩的都是叼着烟的猥琐大叔,烟雾缭绕,局部空气指数非常差。

有些比较温和,进去一看基本都是什么“太鼓达人”,“乐动魔方”,抓娃娃机之类,一般消费比较便宜,儿童节那天会比较火爆。

剩下的就是这种,介于乌烟瘴气和健康向上之间,一进去就是震耳欲聋的音乐,跟人说话要用喊的,里面的灯光活像歌舞厅,各种跳舞机,真人或者人机的CS,暴力游戏机,赛车等等……基本是除了KTV之外,本市不良少年逃课前往的扎堆场所。

李伯庸目瞪口呆,以猎奇的造型和土逼的表情抬头看着跳舞机上群魔乱舞的少年少女,叹为观止地想,一辈子正经读书正经奋斗,干过的最出格的事也就是中学的时候躲进男厕所抽烟,大学的时候往学校里扔几个啤酒瓶子,没想到人到三十,居然被带坏了!

他一开始觉得这是一场折磨,后来发现是痛并快乐着,再后来放开了,跟着杨玄上蹿下跳地从跳舞机上下来又被拖去打枪,赢了一大堆游戏兑换券,都被杨玄挂在他脖子上,寒冬腊月愣是弄出一身大汗来。

直到半夜,他们俩才从噪音污染源里爬出来,杨玄走路略微有些别扭:“老了老了,脚脖子有点扭。”

李伯庸一路扶着她坐到了车上,扯过一边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蹲下来抓过她的脚腕,杨玄下意识地往后一缩,李伯庸就在她的小腿上拍了一下:“别动,让你瞎蹦跶。”

“这疼么?”

杨玄默默地看着他摇摇头。

“这呢?”

杨玄呲牙。

李伯庸在她的脚踝上敲敲打打,又转了几圈:“没事,稍微扭了一下,没伤筋动骨,晚上回家敷一下就好了。”

杨玄好像突然哑巴了,乖乖地缩回脚,不吱声了。

李伯庸关上车门,自己坐回驾驶舱,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城里孩子,小时候不好好学习,败家玩意倒是都会不少。”

他把怪模怪样的眼镜框摘下来装在放杂物的小盒子里:“一帮小兔崽子,一晚上玩掉好几百——我像他们那么大的时候,一个月生活费只有几十块钱,那也不舍得花,除了吃饭,剩下的要剩下来,弟妹学校里交个钱,买个书本,都要问我要钱。”

杨玄侧过头看着他。

“后来我就干脆不上学了,”李伯庸顿了顿,“高中没念完,不过会考参加了,也算有毕业证的人。我上学那会,我们老家还比较落后,每年整个县城也不见得能考上几个重点大学,不像你们户州一中,上个重点跟玩意似的——在我们那,普通的学生连想都不敢想‘重点’两个字。”

沉默了一会,李伯庸轻轻地说:“我刚到户州的时候,整个人压力特别大,不全是物质上的,我觉得我什么都不懂,好多你们说出来理所当然,像是常识一样的东西,我连听都没听说过,那时候特别自卑。我觉得好多小报杂志上说的什么‘内心强大才是真强大’,‘不必羡慕别人坐在宝马车里,看清自己才是无价的’,什么‘贫穷和苦难是一种财富’都是屁话。”

杨玄笑了。

“真的,”李伯庸说,“特别高贵冷艳,你不觉得么?他们知道什么叫贫穷么?知道什么叫苦难么?自己什么都没有不是真贫穷,真贫穷是自己什么都没有,别人却什么都有。你想,一个人,别无所长,一无是处,顶着别人或者视而不见,或者轻蔑或者同情的目光,天天尝那种滋味,天天都在羡慕嫉妒恨,内心要是能强大起来,一定是这人神经少根筋。”

“直到后来我有钱了,才渐渐想开了。”李伯庸笑起来,“不过我骨子里就是个鸿星尔克,也变不成别的了。”

杨玄:“鸿星尔克?”

“土逼Number one。”

杨玄:“……”

“可是我觉得我这人还不错。”李伯庸用一种慢悠悠的语气推销自己,“我没有范儿,不过我比较实在,不说是什么特别好的人,起码人生大方向上还是把握得住自己的,你觉得呢?”

杨玄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看,我虽然土,但是个人习惯上比较讲卫生,该洗脸洗脸,该刷牙刷牙,不往枕头底下塞臭袜子,”李伯庸说,“吃饭不挑食,会做饭会刷碗,就是有时候有点‘吧唧嘴’——这个主要是小时候没人纠正,长大了有点难改,这个你不嫌吧?而且我个人觉得不是什么大事,真想改还是改得过来的。”

杨玄轻轻地笑了一声,车子飞快地滑过夜色,呼呼的北风都被隔绝在窗外,暖气对着她放在一侧的手吹,几乎吹出了一点汗来。

“我家在农村,老家儿那边没什么财产,现在还有一个老爹,几个弟妹,你上回也都见过了,有的比较有出息,有的没出息一点,不过都是懂事的人,绝对不会没事找事,也会看人脸色,不是那种讨人嫌的穷亲戚……当然,我是大哥,我爸的生活费,小妹妹上学的钱肯定是我出,万一他们遇到什么事,我也不能不管。”李伯庸顿了顿,“我知道你们管我们这样的叫什么‘凤凰男’,但是赡养老人跟扶持弟妹是应该的,没有说一进城,自己摇身一变成个城里人,就和父母兄弟划清界限的道理,不然你说那还叫个人么?”

杨玄“嗯”了一声:“没错。”

李伯庸有些紧张地说完,直到她应了这一声,才放松下来,笑了笑:“我妹特别喜欢你,临走的时候还拉着我说姐姐是好人——你家到了。”

杨玄一愣,回过神来,李伯庸已经把车停在了路边:“把衣服穿好了,一身汗别吹风,小心感冒。”

他说完解下安全带下了车,走到另一边替杨玄把车门拉开:“不过跟着你玩是挺过瘾,比我那个扔垃圾的高端。”

杨玄笑了笑,系好外套从车里钻出来。

“哎!”才走了两步,李伯庸又在后面叫了她一声。

杨玄才一回头,脸上突然一热——李伯庸飞快地在她的左脸上亲了一口,一触即放,然后带着一点笑容站在那里看着她。

杨玄愣了片刻,抬起一只手捂住左脸。

李伯庸看着她的眼睛,笑呵呵地说:“小桂子恭送皇上回宫。”

39、第三十九章 人事音书

直到杨玄走进了自家楼梯口,下意识地回了下头,发现李伯庸还站在原地,扶着敞开的车门,身上还穿着那件不伦不类的马甲,一直在看着她的背影,发现她回头,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眉开眼笑地对她招了招手。

这让她在寒冷的冬夜里产生了某种错觉,好像一回头……他就在似的。

她裹紧衣服,和寒风一起钻进了楼道里。

人的一生里,家人是天生的,好坏看命,事业和财富一样,是可以奋斗的,唯独一个真心以待的人,可遇不可求。

这城市里,人实在太多,而人与人之间的摩擦力又变得那么小。

她看着慢慢关上的电梯门,突然觉得,人情冷暖,一点点的温情,也能让人觉得弥足珍贵。

渴望轰轰烈烈和做梦的年纪早已经过去,所有的热情被磨成一天到晚的柴米油盐,一年到头的报表分析,而期冀从小时候遥不可及的伟大的理想变得现实而琐碎。加薪,升值,衡量每个和自己略有交集的异性的种种条件,选择被选择,速配,谈一场公式化的恋爱,结婚,家长里短,姑姨娘舅。

这些东西想起来总是让人觉得乏味,说来说去就是那一点鸡毛蒜皮,年轻的时候曾经那么的不屑一顾,然后慢慢地在所有人的目光里,把自己和别人一样埋在鸡毛蒜皮里,以便看起来不显得那么异类。

全世界都在宣传某个人的传奇,可是没有人见过真正的传奇,人生最可悲的事之一,就是一直梦想自己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可是长着长着,发现自己的生命越来越无趣,越来越琐碎,终于变成了一个自己都认为自己没什么了不起的平庸之辈,然后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杨玄突然有点想哭,因为她发现,在二十九岁这一年的寒冬里,在她往这条“变得平庸”的路上越走越远的,就在马上要变成一个不知所谓的寻常女人的时候,她收获了一份来自过去的压力,以及一个人的真心。

对于那些真心对待我们的人,实在别无所报,所有能量化的报答都是侮辱,唯有沉默,以及回复以同等的心意。

杨玄到家的时候,穆晓兰也已经回来了,正蹲在地上往闹闹的猫食盆里倒猫食。

闹闹像个大爷一样地窝在旁边,一脸不爽——它认为这两个货都是重色轻友的,实在是太忘恩负义,在这个周末即将到来的美好的星期五晚上,居然一个在家的都没有,让它饿了肚子!简直不可原谅!

穆晓兰倒完了猫食:“咪咪,过来吃。”

闹闹往墙角一扎,缩成了一团,脑袋一扭——才不理你呢大傻妞!这年头还有哪只城乡结合部的猫起这么土的名字叫咪咪?

“它闹脾气呢。”杨玄脱下外衣,换上拖鞋,用脚尖在闹闹屁股上轻轻地踹了一下,“傻猫,吃饭去。”

闹闹尖叫:“喵!”尼玛死女人,竟然敢非礼朕的屁/股!

杨玄转身进厨房,拿出冰箱里剩下的半袋上校鸡块,撕吧撕吧扔进了闹闹的猫食盆里。空气里充满了炸鸡的气味,闹闹心想,可恶,朕才不会被糖衣炮弹腐蚀呢!可它小短腿就是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蹭了过去……

好吧,闹闹颤了颤胡子,朕只是……以仁为政,怕你们惴惴不安,才勉强接受你们的上贡的!

穆晓兰就坐到了地上,歪着头看了看闹闹,突然说:“姐,你说下辈子投生一只猫多好?吃饱喝足,是心不操,每天除了吃就是睡,除了睡就是玩,干什么坏事也没人把它怎么样。”

杨玄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不看看大街上那么流浪猫呢?”

“也是。”迟疑了一会,穆晓兰说,“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其实挺懦弱的。”

杨玄抱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坐到了沙发上,正在开机,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

“什么都想靠别人,每天做没烟的美梦,想着有一天嫁个大款,一天到晚什么都不用干,可是呢,大款看不上我,有个小款看上我了,我又觉得……”

她的话音到此顿住,屋子里只有闹闹没心没肺舔猫食的声音,过了不知多久,穆晓兰才移动了一下自己坐得僵直的小腿:“我觉得恶心。”

杨玄眨眨眼:“你觉得赵轩恶心?”

“我不是觉得赵轩恶心,我是觉得自己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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