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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寡母-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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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身体让我怎么看都觉得非常可怜。等我再度回到寝室,弟弟还站在中间,显得手足无措。我说:“快坐一会儿吧。”他用力拍拍身上的灰尘,想坐下,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弟弟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这床单太干净了,我一坐非坐脏了不可。”我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走过去,拉住他的胳膊,将他使劲儿按在我下铺的床上。

弟弟沉默一会儿,抬头道:“大哥,我想把妈接到城里来。”

我觉得很糊涂,问道:“把妈接到城里?在哪里住?”

弟弟说:“现在我们工地上有好多空房,我和王福田说一下,应该没问题,你同意吗?”

我想了想,说:“不要再折腾妈了,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

弟弟说:“正是因为她身体不好我才想把她接过来,妈妈一人在家,肯定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大冬天的连煤都舍不得烧,她一个人在家受冷挨饿,那怎么成啊?”

弟弟后面的话提醒了我,还是他比我更了解妈妈。我顿时担心起来,现在我们两个孩子都不在妈妈身边,不要说她平日里省吃俭用、节衣缩食,根本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万一哪天晚上她闹点毛病可怎么办?一个人独守空房,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我对弟弟说:“幸亏你想得周到,我早就应该想到把妈妈接到我们身边来啊。”

弟弟见我同意了,非常高兴,他站起来,对我说:“而且,我们又可以吃上妈妈做的饭了。”

也许王福田注定要在我的生命中再次出现,后来弟弟和他来到了城里,在他下属的一个建筑公司找了一份工作。虽然很辛苦,但还是让弟弟兴奋不已,毕竟他有了一份比较稳定的收入来源,再也不用为每月凑足我的生活费而焦虑不堪。在许多年后,妈妈和我提起弟弟的时候眼圈还会不自觉地发红,她流着泪对我说,在弟弟打零工的时候,每个月都不能按时拿到工资,弟弟几乎借遍了他身边所有的人,面对着各种各样的冷嘲热讽,他总是顽强地坚持着,每月见我的时候总能神奇地凑够我的各项费用。

弟弟在工地上打杂,他总是很勤奋,各种活都抢着去做,在整个工地成了最受欢迎的人。

其实,那也是一种非常辛苦的劳动,他们住的是最简易的窝棚,吃的是最简单的饭菜,每天很早就要起来,爬上高高的脚架,用一砖一瓦装扮着这个城市。在寒冷的冬天,他们在雪地中匆匆行走,手套破了,就直接去抓那些钢筋,皮肤被冰冷的钢铁吸住,稍一用力会把手上的皮整块儿粘掉。在建筑工地干活,受伤是再经常不过的了,他们身体的每个部位几乎都留下了累累伤痕。他们没有周末,平日里找不到一点休息时间,偶尔赶上大雪纷飞的日子,弟弟会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我们学校,顶着鹅毛大雪,站在学校门口,静静地等我下课,只为见我一面,和我说上一句话就走。

我永远无法忘记的是一个大雪过后的中午,我下课后,走到宿舍楼下,意外地发现弟弟站在那里,他穿了一件破烂的大衣,双手叉在袖口里,鼻子冻得通红,他不停地四处张望,双脚在雪地里跺来跺去。

他一见到我,紧皱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他在寒风中哆哆嗦嗦地对我说:“大哥,今天我们改善伙食了,哈哈,吃到了喷香的粉条炖肉。”

我看了看弟弟,他一脸兴奋的样子,我不禁一阵阵地心酸:“是吗?应该改善了,整天萝卜白菜,再好的身体也会被拖垮的。”

弟弟睁大了眼睛,一脸狡黠地对我说:“大哥,你猜今天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我有点心不在焉,随意地说:“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啊?”

弟弟听了很失望,他仰头看着我,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马上意识到自己在无意间伤害了弟弟,赶紧又问:“快说,带来了什么,让我看看。”

这时弟弟才高兴起来,他傻笑着,把破烂的大衣一扯,一直躲在里面的另一只手中托着一只陶瓷饭盆,弟弟把它高高地举起来,兴高采烈地对我说:“大哥,我给你带炖肉来了。”

当时不知道是怎样一种感觉在冲击着我的大脑,我伸出手,颤抖着接过饭盆,里面的炖肉还保留着微热的温度,我把盆盖打开,里面褐色的粉条与红白相间的肉片混在一起,散发着浓浓的香气,看着眼前站立的弟弟,眉毛上的积雪已经凝成了冰块儿,他正热切地看着我,不停地嘱咐道:“大哥,不要打开,上宿舍吃吧,还热着呢。”我再也控制不住滚滚而出的眼泪,我腾出一只手,拼命地在眼睛上涂抹着,冰冷的衣袖蹭在我的脸颊上,弟弟心疼地拉住我的手说:“大哥,你不要难过,快趁热吃了吧。”我一把搂住弟弟,他还像个孩子一样温顺地靠在我的肩头,我们一起并肩走回寝室,那个时候我真正感觉到我们的心紧紧地贴在一起。

走进宿舍,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弟弟跑进去,赶紧把快要冻僵的双手贴在暖气上,他转过身,瞪大了眼睛,羡慕地对我说:“大哥,你们这里真好,太暖和了,简直和春天一样。”

我把饭盆放在桌子上,走到他身边,扳住他的肩膀问:“你们那里很冷吗?”

弟弟想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道:“是的,挺冷的。”

我拉过他的手,粗糙得像块松树皮,许多部分都被寒风吹裂,张着大口子,被暖气融化后,里面血肉模糊,让人看了触目惊心,我把他的手放在我的手里,他伤口里的液体流在我的手上,弟弟赶紧把手拽出去,拿过毛巾使劲地在我的手上擦拭着。

弟弟催我道:“大哥,你快吃肉吧,可香了,你尝尝就知道了。”

我拿过饭盆,对弟弟说:“我们这里吃肉再经常不过了,你今天快吃。”

弟弟赶忙说:“我吃过了,真的,你快吃。”

我看着他说:“还学会和我撒谎了,对吧?赶紧吃,别废话。”

弟弟有点傻了,他伸勺子尝了一口汤,品味了很长时间才咽下去,一脸的陶醉,他转而对我说:“大哥,你快吃,我走了这么远给你送来,你一定要吃啊。”

我还要和他推辞,弟弟有点急了,他站在宿舍中间团团转,脸憋得通红,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我,我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接过饭盆,用勺子舀着里面的肉菜,大口地吃着,我的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涌上来,我转过脸,对着墙壁,流着泪水,吞咽着弟弟迎着寒风、顶着大雪给我送来的白菜炖肉。他每天都要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说不定要多久才会改善一次伙食,他自己竟然没有吃上一口,在零下二十多度的低温下,走了十里的路程给我送来,他生怕饭菜凉了,把饭盆藏在破旧的大衣里,用体温精心地温暖着……我无意描绘这种兄弟情谊,还会有什么语言能把它描绘清楚呢?它只能永远地保留在我的大脑中,再次回想起它的时候也只能用我的全部身心去细细地体味。

吃完之后,我的脸颊早已被泪水冲得污迹斑斑。这时,弟弟走过来,还要帮我去洗饭盆。我轻轻推开他的手,径直走进水房,打开龙头,把流量调成最大,让冰凉的水沿着我的手腕飞速流下,猛烈地冲刷着饭盆。我心里一阵又一阵地难过,弟弟那单薄的身体让我怎么看都觉得非常可怜。等我再度回到寝室,弟弟还站在中间,显得手足无措。我说:“快坐一会儿吧。”他用力拍拍身上的灰尘,想坐下,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弟弟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这床单太干净了,我一坐非坐脏了不可。”我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走过去,拉住他的胳膊,将他使劲儿按在我下铺的床上。

弟弟沉默一会儿,抬头道:“大哥,我想把妈接到城里来。”

我觉得很糊涂,问道:“把妈接到城里?在哪里住?”

弟弟说:“现在我们工地上有好多空房,我和王福田说一下,应该没问题,你同意吗?”

我想了想,说:“不要再折腾妈了,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

弟弟说:“正是因为她身体不好我才想把她接过来,妈妈一人在家,肯定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大冬天的连煤都舍不得烧,她一个人在家受冷挨饿,那怎么成啊?”

弟弟后面的话提醒了我,还是他比我更了解妈妈。我顿时担心起来,现在我们两个孩子都不在妈妈身边,不要说她平日里省吃俭用、节衣缩食,根本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万一哪天晚上她闹点毛病可怎么办?一个人独守空房,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我对弟弟说:“幸亏你想得周到,我早就应该想到把妈妈接到我们身边来啊。”

弟弟见我同意了,非常高兴,他站起来,对我说:“而且,我们又可以吃上妈妈做的饭了。”

“雪天作战三十六计”

事后我才知道,冬云等人早有预谋。上次下雪,她们便研究出了一套“雪天作战三十六计”,已经发表在班内刊物《爬山虎》上,其中涵盖了运动战、游击战、巷战等各种战术,为了验证其战术的有效性,她们一直企盼着再度下雪。今天,她们站在天桥上等待实验对象已经很久了,偏巧我在此经过,于是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她们攻击的对象。当冬云一脸真诚地向我道歉时,我愤愤地说:“我一直以为你是我的铁杆支持者,真没想到你也会背叛我!”冬云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说:“看在我一贯支持你的份上,就原谅我吧。”我刚要拒绝,她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说:“林海,走,陪我去逛街吧。”然后也不经我同意,拉着我向校外跑去。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雪地反射着耀眼的亮光,高耸的梧桐树上落着几只麻雀,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我们踏在积雪上,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冬云穿了一双白色皮鞋,由于疯狂地打雪仗,上面粘满泥浆。她皱着眉头说:“林海,先陪我去擦鞋吧。”我点头同意,而后径直向购物中心走去。

因为是周末,所以商场前面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背后,在购物中心的墙角下面聚集了一排擦鞋工,如果你不来擦鞋,也许永远都注意不到他们忙碌的身影。这些人拥挤在布满灰尘的台阶前,摆上简单的摊位,用平凡的劳动净化着城市的面貌,自身却并不为这个城市所接受。

由于天降大雪,他们的生意也好得出奇,每个摊位前都排起了长队。

冬云拉着我走过去,越是接近这个势单力薄的群体,我就愈发觉得步履沉重:如果说他们出身卑微,那么我始终固执地认为我永远都是他们中的一员。他们每个人都在埋头工作,在零下二十多度的低温环境里,他们赤裸着布满冻疮的双手,捧着各式各样但同样污浊不堪的鞋子,精心地剔除上面的泥浆,仔细地打上鞋油,认真地擦拭,直到把原本污迹斑斑的鞋子收拾得油光锃亮。衣着光鲜的顾客们坐在旁边哆嗦着:这样的恶劣天气让他们非常不耐烦,但还是不忘提出各种要求。审查合格以后,“监工们”会姿态优雅地穿上皮鞋,丢下两块钱,扬长而去。擦鞋工们则颤抖着双手把钱塞进口袋,立刻去擦拭下一双依旧污浊不堪的鞋子。

我把头转向一边,不忍心继续再看,冬云却还在说着打雪仗时那开心的情景。终于轮到冬云了,她坐到小椅子上,把鞋脱下,飞快地将脚伸进摊主为顾客准备的棉拖鞋里。擦鞋工拿过鞋便迅速地擦了起来。我一直没见她抬过头,也许是生意太忙没有时间,也许是觉得没有必要面对那些和外面空气一样冰冷的面孔。她用一把小铲刀小心翼翼地铲除粘在鞋子上的泥块,发出“嚓嚓”的响声。一阵狂风扫过,带起细细的雪花,落到我脸上,我感到阵阵发冷,冬云也裹紧了大衣。擦鞋工冻得通红的手在这个时候也不合时宜地微微一颤,没想到锋利的小铲刀立刻在鞋子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伤痕,她意识到自己闯祸了,慌乱中用手在上面紧张地擦拭着,但显然是徒劳的。这一切都被冬云看在眼里,她眉头顿时立了起来,伸手夺过鞋子,愤怒地说:“你可真够笨的,把我的鞋都划坏了。”可怜的擦鞋工抬起头,一脸惊恐,我刚要说冬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在擦鞋工的脸上。天啊,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妈妈,眼前出现的竟然是妈妈那张饱经沧桑的面孔!

我站在那里,目瞪口呆!

妈妈显然被眼前的麻烦牵扯住了全部的精力,并没有留意到站在旁边的我。再说,她又怎么会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和那样一个高贵的女孩儿站在一起呢?妈妈站起身,诚惶诚恐地对冬云说:“姑娘,你不要生气,要不——要不我赔你的鞋吧。”冬云正在气头上,听了妈妈这话,更是火往上涌,她一脸鄙夷地对妈妈说:“真是好笑,你赔得起吗?要是你赔得起,你还会来这儿擦皮鞋?”妈妈听了冬云刻薄的抢白,脸腾就红了,却无力反驳,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看着妈妈一脸屈辱无助的表情,我的心在剧烈地翻腾:我最好的朋友居然在我面前无情地羞辱着我的妈妈,天下竟然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在寒风中,妈妈瑟瑟发抖,她低着头,像一只被捆绑的羔羊,任人宰割,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她那欲哭无泪的表情在诉说着她那满腹的屈辱和伤痛。我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妈妈可怜的样子,心如刀绞,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冬云飞快地穿上鞋,拉起我就要走,同时回头狠狠地瞪了妈妈一眼。妈妈仍在原地站立,讷讷无语。这时,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悲痛的情绪,带着哭音喊了一声“妈——”

在那种极度无助的情况下妈妈做梦都没想到会听见我的声音,她抬起一直低着的头,正好与我模糊的双眼对视。她被这一系列的意外打击得晕头转向,站在雪地里,任凭凛冽的寒风无情地吹打着她的面庞,像木雕泥塑一样,一动不动。冬云听到我的叫声,转过头,看到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周围忙碌的人也都放下手中的活儿,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

我走上前,拉住妈妈干枯而冰凉的手,问道:“妈,天这么冷,您怎么不在家里好好休息啊。”

妈妈嘴角颤动,欲言又止,分明是想解释什么,可眼前的一切是如此明显,再也瞒不下去了。她轻声说:“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出来找点事儿做呢,前几天我在街上溜达,看这擦鞋的活儿也不累,就学着摆了个摊儿,干活时还能和人聊聊天,省着我一个人在家闷得慌。”

我低头不语,妈妈心里怎么想的我最清楚,归根结底,她就是想通过一些力所能及的劳动来改善我们的生活,我不忍再和妈妈理论这个让人难过的话题,默默地走到她身后,收拾起地上的东西,准备带她回家。

冬云走到妈妈面前,红着脸,充满歉意地叫声“阿姨”。妈妈有些糊涂,她不明白眼前这个小女孩儿刚才还异常厉害,怎么现在就突然变得如此乖巧。很快,妈妈想到了我,她困惑地看我一眼。我这时才意识到冬云的存在,赶紧向妈妈介绍道:“妈,这就是惠岩叔叔的女儿,冬云啊。”

妈妈非常意外,她开始用一种热切的目光打量着冬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她总算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刚才的不快顿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妈妈伸出手,想摸一摸冬云的脸,但立刻意识到自己满手油污,随即迅速将手抽回,嘴里不停地说:“是冬云啊,看我这记性,才几年不见就一点儿都认不出来了,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出落得这么漂亮了!”

冬云凝视着妈妈那满头白发,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亮光,或许是懊悔于刚才的失礼,她动情地对妈妈说:“阿姨,我一直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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