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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寡母-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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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云笑着说:“把我当成朋友就不要客气,我这是投资,你是奇货可居啊,等你将来事业有成,一定要记得我现在投的原始股哦。”
我很江湖地一抱拳,说:“当然,大恩不言报。”两人相视而笑。
我一直都这样认为:认识冬云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在我出事之后,冬云自始至终地关心着我。当我重新回到教室,同学们都用一种怪异的眼光注视着我时,是冬云主动要求和我同桌;在我颓废的时候,她总是耐心地开导我;在我情绪低落的时候,她总是不厌其烦地鼓励我,无论我遇到多大的困难,她都会和我站在一起,带给我莫大的帮助,只要看看她,我就觉得生活充满了斗志。
每天晚上,我都要送冬云回家。渐渐地,她再也不骑自行车,走着来,走着去。每到周末,她总要我和她一起回家,如果她父母不在,她也会为我亲自下厨房,虽然她自幼娇生惯养,不会做菜,可她煮的一包方便面也会让我吃得赞不绝口。
一天,她把我让进她的卧室,房间不大,但是东西摆放得错落有致,坐在椅子上就能闻到少女闺房特有的芬芳气息,我竟然觉得眼睛迷离起来。冬云在衣柜里一阵翻腾,最后递给我一个小塑料袋。我打开一看,里面安静地躺着几十个火红的小山枣。十几年了,我送她的生日礼物她保存完好,而且照顾得如此精心,我把塑料袋握在手里,无比感动地看着冬云,她站在前面对我微微发笑。
妈妈轻声问我:“海海,你怎么了?”
我捂住自己的脸,眼泪顺着指缝涌了出来,我用力地摇了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妈妈看看弟弟,弟弟的脸被悲伤的情绪扭曲得变了形,妈妈一脸茫然,弟弟把握在手中许久的纸币递给妈妈,痛苦地说:“这是村长给您的钱,我和哥哥都知道了。”
妈妈恍然大悟,她的手哆嗦着,费了半天劲才把钱接过来。她挣扎着来到我身边,把钱塞进了我的口袋里。妈妈什么话也没说,眼泪在她的眼角流了出来。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妈妈抓住我的肩头,想用手帮我擦掉眼泪,我用力地躲开,蹲在地上,双手用力地揪住自己的头发,纵情地哭泣。我知道这是妈妈卖血的钱,可是我却没有力量去拒绝它,我是如此地渺小,我什么都改变不了,我已经十九岁了,可是我还是母亲最重的负担,因为我,母亲这一辈子受了多少的罪啊。我害怕失去妈妈,可她却已经清晰地显示出衰老的迹象,为了她的孩子,她自己摧残着自己的身体,我真的担心哪一天她倒下就再也不会起来,如果连孝敬妈妈的机会都没有,那么我所追求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第二天,我告别了妈妈和弟弟,回到学校。进了宿舍,我把背包丢到床上,从里面滚出两个硬硬的包子,我把它们拿起来,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也许在别人眼里,这么一个包子算得了什么呢?在食堂里,馒头和米饭扔得遍地都是,可是妈妈和弟弟他们在家里天天吃的又是什么呢,无论是满头白发的妈妈还是正在长身体的弟弟,他们都在一天三顿地喝着玉米糊糊,只有我回家的时候才吃一次面食。看看弟弟当时贪婪的吃相就知道他平日的生活有多么地艰苦。我把包子放在嘴里,细细地咀嚼,由于时间太长,已经有了些许的馊味,可是这里融入了亲人对我太多的关爱。我坐在床上,慢慢品尝,我多么地希望这种艰苦的生活早点过去,哪怕只是让我看到一点未来的希望也好啊。
如果不是和冬云同桌,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渡过那段迷茫的岁月。
自从用刀捅伤了孙学军,我在学校的知名度急剧上升,如果说以前是成绩好的同学关注我的名字,那么现在那些学生混子对我更是情有独钟。
一天晚自习后,我回到寝室,发现下铺躺着一个人。那人个子很高,头发很长,一脸颓废的样子。他眯着眼睛,嘴里叼着一支烟,正在喷云吐雾。
我不想理这种人,转身要走,那人见了我立刻从床上跳起来,走近我道:“你是林海吧。”
我不冷不热地说:“是我。”
那人盯着我看了看,向我伸出手,说:“我叫石青龙,咱们做个朋友吧。”
我把手伸过去,和他的手握在一起。突然之间,我想了起来,他不是高三(八)班有名的刺儿头吗?我仔细打量他一眼,他左耳下面有一条十多厘米长的伤疤,蜿蜒到衣领底下,就是这小子,平日在学校里横行霸道,他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呢?
石青龙一摆手,示意我坐下,好像这里他倒成了主人。
他对我说:“林海,听说你把孙学军砍了,够个汉子!那小子,我一直看他不顺眼,不就是家里有两儿糟钱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看他别扭照揍不误,上次我是不知道,早知道我肯定和你一起收拾他。”
我看看他,没有吱声,他哪里知道,我多想把那件事给彻底忘掉啊。
他又对我说:“林海,我知道你家里困难,以后跟兄弟我混吧,依我看,上学没用,现在有钱的是大爷,趁着咱们年轻,就是要出去闯闯天下,咱们要是有了钱,做了大老板,不比上学强一万倍?”
他说得吐沫星子乱飞,但觉得很是没劲,也许他讲的没错,可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我就是不爱听。我把眼睛微微眯上,一言不发。
石青龙大概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他站起身,拍拍我的肩膀,豪爽地说:“哥们,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找我,兄弟我绝对仗义。”
我朝他点点头,等他走了,我轻轻把门关上,躺在床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难道在他们眼里我就真的堕落得和他们一样了吗?想到这里,我觉得非常难过,掏出一本书,默默地看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我刚来到教室,班主任马老师已经站在了讲台前,他看人到得差不多了,咳嗽一声,说:“眼看就要期末考试了,大家每人准备五十块钱当作资料费和试卷费,下午放学之前学习委员负责收齐,交到我办公室。”
我在下面一听,心就凉了半截,这次回家我只带回来两百元,这还是妈妈卖血的钱,上个月交的会考费都是我和冬云借的,现在又要交五十,这日子是没法过了。我垂下头,用力地握了握手中的笔。
冬云敏感地察觉到我情绪的变化,她在旁边捅捅我,说:“林海,下午我帮你带吧。”
我感激地看她一眼,说:“不用了,这次我刚从家带钱回来,等以后没钱了少不了要找你借。”
冬云笑着说:“把我当成朋友就不要客气,我这是投资,你是奇货可居啊,等你将来事业有成,一定要记得我现在投的原始股哦。”
我很江湖地一抱拳,说:“当然,大恩不言报。”两人相视而笑。
我一直都这样认为:认识冬云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在我出事之后,冬云自始至终地关心着我。当我重新回到教室,同学们都用一种怪异的眼光注视着我时,是冬云主动要求和我同桌;在我颓废的时候,她总是耐心地开导我;在我情绪低落的时候,她总是不厌其烦地鼓励我,无论我遇到多大的困难,她都会和我站在一起,带给我莫大的帮助,只要看看她,我就觉得生活充满了斗志。
每天晚上,我都要送冬云回家。渐渐地,她再也不骑自行车,走着来,走着去。每到周末,她总要我和她一起回家,如果她父母不在,她也会为我亲自下厨房,虽然她自幼娇生惯养,不会做菜,可她煮的一包方便面也会让我吃得赞不绝口。
一天,她把我让进她的卧室,房间不大,但是东西摆放得错落有致,坐在椅子上就能闻到少女闺房特有的芬芳气息,我竟然觉得眼睛迷离起来。冬云在衣柜里一阵翻腾,最后递给我一个小塑料袋。我打开一看,里面安静地躺着几十个火红的小山枣。十几年了,我送她的生日礼物她保存完好,而且照顾得如此精心,我把塑料袋握在手里,无比感动地看着冬云,她站在前面对我微微发笑。
妈妈这一觉睡到天黑,我做好了饭,想叫妈妈起来。可是我刚掀开妈妈的被子,一股热浪迎面扑来,我的心一惊,伸手在妈妈的额头上一摸,天啊,妈妈的额头热得烫人。她呼吸急促,嘴角在剧烈地颤抖,我推了推妈妈,在她耳边轻声地呼唤:“妈,妈……”妈妈安详地躺在那儿,没有一点知觉。外面大雨依旧倾盆,弟弟连雨衣都没顾得穿,一阵风似的跑去叫医生。
当医生踏着泥泞的脚步走进屋子时,妈妈的脉搏已经很是微弱。医生手脚忙乱地给妈妈扎针、输液,妈妈则紧闭着双眼,像木偶一样任人摆布。我和弟弟都傻了,站在那儿,只会流泪,没有一点主见。窗外大雨如注,乌云压头,我们觉得天立刻就要塌下来了。
妈妈三天三夜没睁眼,等她醒来时,医生一头倒在炕上昏然睡去,鼾声如雷。
妈妈看着我们,一脸茫然,我们看着妈妈,恍如隔世,就像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一样。我和弟弟一人抓住妈妈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再也不肯放开。
经历了这次大病,妈妈的身体彻底垮了,再也见不到那个整日忙忙碌碌、奔跑如飞的妈妈了,也再见不到那个神采奕奕、快人快语的妈妈了。我们面前的妈妈已经颓颓然一副衰老的样子,她干一会儿农活就会呼呼直喘,不停地咳嗽,在石灰窑的几个月已经把她的肺糟蹋得一无是处。妈妈开始怕冷,同时也怕热;妈妈开始怕暴晒,同时也怕潮湿;妈妈经常躲在屋子里,缩成一团,满脸皱纹,满头白发,动作迟缓,两眼无神,让人看了不禁泪如雨下。妈妈年轻时丰姿绰约端庄典雅,而在短短的七八年的时间里,妈妈就消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和体力,当她身体内惟一珍贵的鲜血缓缓流出后,她已经迅速完成了向老年人的转变,虽然她的真实年龄还不到五十岁。
妈妈经常生病,一个暑假里,妈妈就病倒了三次。最严重的那次,妈妈一直在炕上躺了一个星期,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妈妈眼窝深陷,等到最后,她已经对自己完全失去了信心。妈妈紧闭着双眼,眼角里不断地流淌出热泪,妈妈可能自己已经感觉到大限已到,她拼尽全力爬了起来,靠在被子上,用力拔掉自己手上的针头,伤心欲绝地对我和弟弟说:“妈不行了,妈多么希望能亲眼看着你们长大。可是,可是老天爷太残忍了,他连这么一个机会都不肯给我……”妈妈说着说着,呜咽了,眼泪“哗哗”地往下落。我和弟弟失声痛哭,我抱着妈妈,泪如雨下,极度痛苦地说:“妈,您千万不要多想,您会慢慢好起来的,我和江江将来还要好好孝敬您呢。”妈妈用她干枯的手指轻轻地抚摩着我的脸颊,用充满无限怜爱的眼神看着我,一边哭一边对我说:“海海,妈妈舍不得离开你们啊,可是,可是……”妈妈强忍着悲痛,继续说:“可是,妈妈真的不能再陪你们了,海海,你是哥哥,江江还小,你一定好好照顾他,要不,妈妈真是死不瞑目啊。”弟弟听了,嚎啕大哭,他扑到妈妈身上,死死地抱着妈妈,眼泪打湿了被褥。我已经无法形容我当时的感觉,泪水顺着我的脸颊奔腾着落下,我的眼前一片空白,大脑已经丧失了思维的能力,只是机械地听妈妈说话。最后,妈妈叫我:“海海,你到柜子里的最底层,把紧下面的那个小本子拿过来。”我找到那个硬硬的本子,把它递到妈妈手中,妈妈仔细地翻看着,眼泪掉得更加厉害,她无限伤感地对我说:“海海,妈妈无能,真是无能啊,到最后妈妈也没能给你们留下什么,留给你们的只是大笔的外债,你们看仔细了,咱们家欠别人的每一笔钱都有清楚的记载,人死账不死,你们将来再苦再累也要把咱们的账还清啊。”妈妈说到这儿,巨大的悲伤猛烈地冲击着她的大脑,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我两个可怜的儿子啊……”声音却那么微弱,妈妈喊完,整个人重重地倒了下去,脸色变青,没有一点血色。我只觉得眼前一团漆黑,站立不稳,一下子倒了下去,这个时候,弟弟尖锐的哭声把我惊醒,他扑在妈妈身上,哭声一阵高过一阵。在那样一个多雨的季节里,弟弟的哭声伴随着电闪雷鸣传遍了街坊四邻。我使劲儿把弟弟拉起来,搂到怀里,绝望的感情涌上心头,我们一起放声大哭。
现在想来,也许是上天眷顾苍生,碰巧我们镇卫生院的院长给一个朋友的母亲看病归来,正在泥泞的雨中吃力地前行,路过我们家门口时,听到了我和弟弟撕心裂肺的哭声。他赶紧跑进来,正看到妈妈直挺挺地躺在炕上。他顾不得和我们说话,按住妈妈的人中,可是妈妈的脸色已经铁青,再没有一点反应。还是这位院长经验丰富,他找了一根筷子,顺着妈妈脱落的牙齿留下的缝隙伸了进去,把妈妈的嘴撬开,用命令的口吻让我给妈妈做人工呼吸,他则用力在妈妈的腹部按摩。经过我们紧张的忙碌,妈妈竟然奇迹般地缓过气来。
妈妈的身体在慢慢地恢复着,我心头的压力却一天重过一天。此时,我已经完全了解了家庭的困境,妈妈在重病中交到我手里的那个小本子清晰地记载着我们全部的债务。我粗略地算了一下,至少要一万出头。这对有钱人而言也许只是沧海一粟,但对我们来说却不亚于天文数字。我马上就要开学了,但现在已经是拆借无门。整个暑假,我渐渐体会到妈妈和弟弟平日的生活有多么艰苦,厨房里的油罐子一个月都空空如也,每天早晚都是玉米糊糊,中午是玉米饼子。后园子里的蔬菜被我们吃光了,妈妈便迈着蹒跚的脚步去挖野菜,拿回家用水一抄,拿酱一拌,说不出来是怎样一种滋味,放到嘴里是那样难以下咽,可是我的亲人却吃得津津有味。
那个暑假,阴雨绵绵,我们一直蜗居在家,连出去打工的机会都没有,每天隔着窗户看着外面雾气潮潮的天空,心情也变得非常抑郁。
在我开学前一天晚上,妈妈默默地帮我收拾东西,然后递给我五百元钱,说:“海海,你先拿着,到学校好好念书,家里再紧也不会紧着你的。”
我的心一惊,真是难以想像妈妈究竟是怎么凑够的这五百块钱,我握紧妈妈的手,把钱揉进她的手心,说:“妈,我已经长大了,我不会再从家里拿钱了。”
妈妈愕然道:“傻孩子,你还在上学,哪儿来的钱呢?”
我无言以对,屋子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过了好久,妈妈的眼圈红了,她吃力地把我和弟弟都拉到身边,刚要开口说话,眼泪先流了出来。妈妈叹了口气,万般无奈地对我们说:“孩子们,不怪天不怪地,只怪你们生错了人家,跟着妈妈遭罪。妈妈实在是没有本事,不能很好地照顾你们。现在咱们家的状况你们也已经知道了,在你们两个中间只能有一个人读书,你们是亲兄弟,都不要怪罪对方,要怪就怪你们的废物妈妈吧。”妈妈说完,污浊的泪水在眼睛里翻滚着,她肩膀抽动起来,无比痛苦。
我和弟弟对视一眼,反而异常平静,因为这个结果早就在意料之中。如果一个家庭连吃饭都很困难,那么上学读书就显得非常奢侈了。
我看看弟弟,无论什么时候他在我的眼里都还是个孩子,一个八岁就失去父爱的可怜的孩子。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与我和妈妈风雨同舟,在十五岁这个花一样的季节里,我作为哥哥又怎么忍心看着他丢下书包,走出学校,进入那严重耗损人身体的矿山呢?再说,他比我更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爱,作为兄长的我虽然不能使他立刻变得幸福,但也没有任何理由给他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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