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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北漂艺人生存实录-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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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这个穷学生的行径,我很是不齿,觉得他糟蹋了艺术,为了几块钱就这么下作,真没出息。但无论如何我也没想到,仅仅不到一个月,今天我竟也落到了这步田地。虎落平川,蛟龙搁浅,没办法呀! 
  我在清华大学附近摆了个画摊,开始给过往的行人画像。还好,刚开张就有生意了,画像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女生,穿着不时髦,不像是大学生,倒像是附近的村民。出师不利,她刚坐在我对面,我拿起画笔正要画,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警察。 
  外地人在北京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警察,就怕警察查暂住证。特别是画家村附近的警察,最喜欢查画家的暂住证了。原来我们以为,画家总比民工要高级得多,警察当然只抓民工,其实不然。据说有的画家被警察抓住后,自恃“地位”较高,还会很得意地说:“我可不是民工啊,我是画家。”不料警察说:“那就太好了,抓的就是画画的,跟我走吧。” 
  这一次,警察就把我抓住了,当场就要罚款100元。我没钱,就被警察带到了派出所,当晚就被送到了郊县筛沙子。 
  这对一个“艺术家”来说,真是奇耻大辱。特别对像我这种生来把尊严看得高于一切的人来说,更是“士可杀不可辱”的一件大事。在郊县当苦力那几天,我连死的心都有了。 
  可一想到自己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也太冤了,那这世上不就少了一个凡·高或毕加索了吗?所以,我就咬着牙告诉自己,无论遇到什么苦难,都不能死。我不仅不死,还要好好活着,活出个人样来。 
  幸好,苦役结束后,他们或许还想给艺术家留点尊严,并没把我遣送回原籍,而是让我继续留在了北京。我早就想好了,若他们把我遣送回杭州,我会在半道跳车逃走,我宁愿摔死,也不愿就这么灰溜溜地回杭州,那多丢人呀! 
  被关了几天,我的艺术家的自尊心被彻底击垮,我的脸皮也变得厚多了,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了。所以,当房租到期我没钱付,管大爷要将我赶出门时,我竟然能笑眯眯地跟他兜圈子,说什么两天内家里就把钱汇过来了,只要接到汇款,我保证立马把房租付清。如果不信,我可以白纸黑字给他立个字据,或者到时给加一些钱算是利息吧。 
  其实,这是骗管大爷的,我哪有什么汇款。自不辞而别离开杭州后,我和家里就没联系过,父母们根本就不知道我身在何方。之所以能这么脸不红心不跳地骗管大爷,得感谢这次筛沙子经历,它让我既尝尽了苦头,也让我学会了生存的能力。得骗且骗,总不能真让管大爷把我赶出门睡在桥底下吧。   
  春暖花开,前行的路上有爱相随(4)   
  骗是骗,我得赶紧找赚钱的路子,否则总有一天会骗不下去,免不了被管大爷赶出门的厄运。我仍决定去给人画像,这次我选择了北海公园作为我的谋生场所。据说在那儿画像价钱高一些,生意也好做。 
  我在北海公园待了一周,这回一切顺利,不仅没有再碰到让我心惊肉跳查暂住证的警察,收入也相当可观。很快,我就把欠管大爷的房租付清了,甚至还存下了足够下一个月吃喝 
  住的费用。 
  累了一天,黄昏时坐在公交车上昏昏欲睡往画家村赶的路上,我不禁感叹道:总算活下来了,只要能活下来、能在北京待下去,就会有机会,总有一天,我会混出个人样来的。北京真不错,能容忍我们这样一帮人存在,在别的任何一个城市我们都可能会被赶出去。 
  在北海公园,我认识了刘斌,和我一样,他也是一个“北漂”画家。 
  刘斌的经历和我几乎一样,也是不满美院的机械生活,不顾父母的死活劝阻,中途辍学选择了自由画家的道路。与我稍有不同的是,他所就读的学校就在北京。北京的学生退学选择“北漂”,似乎更让人不可理解。 
  那天,公园刚开门,我便背着画夹,靠在一棵大树上,静等行人的青睐。才站一会儿,就看见从门口走来一个和我一样举着纸板,背着画夹的人,纸板上同样写着:画肖像! 
  那个人年纪比我稍大,模样挺清秀,留着一头长发,一望便知是个专业画画的。他看见我,就走过来说:“老弟呀,你没搞错吧,这儿可是我的地盘哟,我刚回趟老家,怎么就被你占了?” 
  “这是你的地盘,我一直在这儿待着的呀,怎么会是你的地盘?”我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我明白我可能的确占了人家的地盘。不过话又说回来,凭什么这么好的位置就该是他的,谁抢着就该是谁的呀。即使以前他曾在这儿待过,但他后来走了,现在被我占了,就该算我的地盘了。 
  “我在这儿,已经好几个月了。现在你这么一来,我看我们两个人都没得酒喝了,没酒喝怎么行?”他笑嘻嘻地说,见我也笑嘻嘻的样子,他亲热地拍了拍我的肩,突然问我:“喂老弟,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和你一样。”我看看他挂满油彩的黄色风衣,依然没有给他挪地方的打算。见我想赖着不走,他的脸上没了笑容,说:“老弟,你难道不知道,一杯酒只能一个人喝,一个妞只能一个人泡。看来,你得另谋高就,挪到别处去了。” 
  我无可奈何地开步要走,他却又拉住了我:“老弟,这样真是委屈你了。其实看得出来,你和我一样,也混得不易,你是刚来北京?听口音你是南方人,南方人怎么也混到了这步田地?”他的声音柔和了许多。 
  “对了,你画什么?”他和我聊了起来。“油画,写实的。”我回答。他说:“现在搞写实的不吃香,除非搞商业画,可搞商业画有辱艺术家名声。作为艺术品,只有那些老教授喜欢,可老教授又不会买你的画。你得画一些让外国人喜欢的,这样才能混得转,否则便只能像我这样,做一个‘民间艺术家’了!而在老百姓普遍还没富起来的今天,‘民间艺术家’便意味着吃不饱饭。” 
  他滔滔不绝地说,言语中充满了戏谑和自嘲。见我没说话,他接着说:“所以,只有外国人喜欢你才能作为艺术家生存下去,外国人有钱,你要设法把画卖给他们。只要你舍得下脸皮,不久就可以过上香车宝马的上流社会生活!” 
  “是吗,那外国人喜欢什么样的画?”见他懂得这么多,肯定是个老“北漂”了,便向他请教。 
  “在外国人眼中,我们搞平面画的,都不吃香,他们对装置、行为艺术更感兴趣。”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一副怀才不遇的样子。 
  “那你搞什么呢?”我好奇地问。 
  “版画。噢对了,你住哪里?”他说。 
  “我就住在圆明园,那儿有个画家村,我刚来,还没进入那个圈子。”我说。 
  “没有必要进入那个圈子。我最讨厌搞艺术的人划出这个圈那个圈的了,搞艺术的就要以自我为中心,自己就是一个独立的圈子。我也是住那儿的,已经住了两年了。画画要靠你自己,谁也拯救不了你。”他说。 
  “可别人都说大伙住在一起有利于信息交流,我就是冲着这才到画家村的。”见遇到了画家村的同行,我很兴奋。 
  “这个嘛,也有道理。不过,得看怎么说了,每个人站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也就不一样嘛。”他说。 
  我很惊讶我们就这么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我想大概因为两人都在异乡,都太孤独了吧。 
  “这么着,”他越来越显得热情,“我们先不画画了,找个地方聊聊怎么样?我很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看见你就让我想起自己刚到北京那阵子。好啦,我们去喝酒去吧。对了,你请还是我请?” 
  “我请,我请。”我忙说。 
  酒席间,刘斌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他说,有一个正在上大学的青年画家,自认为画画小有成就,经常把自己的得意之作送给几个同窗好友。 
  几年后,他要从大学毕业了,到了开告别聚会时,一个同学拿出张画来给他看。 
  “这幅画色彩单调,线条生硬,这个家伙根本就不会画画。”他不屑一顾地评论着。   
  春暖花开,前行的路上有爱相随(5)   
  他的同学却把手移开边角,露出一个签名给他看——正是这个画家当年的亲笔签名。于是大家哄堂大笑,而他自己却非常惊讶,心里想:“这确实是我画的,但我记得画得不错啊!真丢人,我怎么能把这个次品送人……”他想要回这幅画,但好友不肯,于是他便把最近画的一幅堪称“经典”的力作作为补偿送给了好友。在同窗们的惊叹和赞美中,他赢回了自信。 
  但事隔几年的一次重逢中他又有了同样的遭遇——那幅“经典之作”看起来像是个顽皮小孩的涂鸦。对于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的他来说,这实在是个耻辱,于是他又把一幅刚完成的想要寄去参加大赛的画,一幅无可挑剔的大作,忍痛割爱地送给了这位老友。 
  时光飞逝,经过数十载的苦练之后,他终于成了全国第一流的名画家之一。而在这时,他也已步入了老年。在朋友和自己学生的帮助下,他举办了盛大的个人画展,展出了近几年他的百余幅新作,结果三天之内所有的参展作品被抢购一空,最便宜的画卖到几千元一幅,最贵的一幅竟卖了15万!老画家从心里感到满足,同时也对几十年的努力感慨万千。 
  不久后的一天,他在报纸上看到了一条惊人的消息:自己的三幅画被人以200万元天价卖出!而在下面的插图上,赫然印着他当年送给大学同学的那三幅画——报纸上说的“早期经典作品”——而他现在看来,他在颜料盘上调色时形成的图案都比那三幅“画”中任意一幅要好得多。 
  可怜的老画家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忍不住老泪纵横,颤抖的手任报纸飘了到脚边。这个故事让我记忆忧新。 
  我与刘斌很快就成了朋友,他是我在北京交的第一个朋友。 
  刘斌住在福缘门村,我住在与福缘门隔着一条马路的娄斗桥,娄斗桥正对着北大西门,去北大食堂很方便。我常在那儿吃饭,刘斌说他也常去那儿吃饭,但我们却一次也没碰到。 
  福缘门村位于圆明园以南,去那儿租房的大多是周围院校的学生,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画家、木工、做豆腐的、卖菜的,人员构成极为复杂。 
  有一次,我去找刘斌玩,听一位过路人贬福缘门村那帮画家:“福缘门那边乱哄哄的,你看那些所谓的艺术家,头发留得长长的,整天喝酒搞女人,没有饭钱就到别的画家那儿吃大户,连吃饭都成问题的人还谈什么艺术?整个就是一群盲流嘛,国家怎么也不管管,把这帮人都赶出北京那才叫个清静!” 
  这位过路人的话听得我脸红,仿佛他说的不是别人而是我。 
  其实,我很羡慕那些画家们放得开,什么也不管不顾,今朝有酒今朝醉,活得很轻松,那些来村子里的女大学生们还特别崇拜他们,为他们做饭,陪他们睡觉,甚至拿自己的钱来养活他们。 
  刘斌也有这么一位崇拜者,不过那个女孩是有男朋友的,每次到刘斌那儿玩,都是由男朋友陪着来的。我第一次按照刘斌给我提供的地址找到那儿时,恰巧这位女孩也在。知道我要来,那位女孩正帮刘斌做饭,边做饭边和刘斌挤眉弄眼的,让我直以为是刘斌的女朋友。 
  饭快做好时,又来了个披着长发、手里拎着几瓶啤酒的男孩,一介绍原来他才是女孩的男朋友,刚才他到附近买啤酒去了。这位男孩显然知道自己的女朋友也喜欢刘斌,但却看不出他对刘斌有丝毫的醋意。 
  这种奇妙的三角关系让我大为吃惊,真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开放。 
  按理说,我也是搞艺术的,也在美院待过几年。照一般人看来,美院是个相当开放的地方,从这儿出来的人,如果不花心,那简直就是白痴。照这种观点衡量,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了。 
  在美院那两年,全班除了我,几乎每个男生女生都有自己的异性朋友。美院在这方面管理得较松,学生们都很开放,所以如果你去过美院,便会看到这样一副景象:在校园里漫步的男生们,几乎每个人胳膊上都挎着一个依偎在他肩头的女生。 
  其实我并非白痴,谁也不知道,我也曾暗恋过一个女孩。女孩叫郭静,是我们系里数得着的美女,追他的男生不计其数,可奇怪的是郭静对谁都不感冒,一直到我辍学来到北京,也没人把他追到手。我是个胆小的男生,对郭静除了暗恋,根本就没敢采取过任何行动。 
  也可以说,我是个有相当自律能力的男人,我不想像凡·高那样为了女人而毁了自己。在没有成功之前,我不应该让这些事情分散我的精力。 
  在对待女人的态度上,刘斌显得比我超脱得多。他曾不止一次地跟我说,他现在和女人在一起,根本不会当真,只是抱着玩玩的心理。在北京本来就够苦的了,不让自己放松一下,那不把自己憋出病来? 
  对刘斌的话,我不敢苟同,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成为朋友。 
  有了刘斌这个朋友后,我的生活一下子变得充实起来了。 
  早上,我们相约在北大西门,一块儿坐公交车去北海公园给人画像,真正做到了“一杯酒两个人喝,一个妞两个人泡”。晚上,我们又一块儿回到画家村。 
  我们也会像有工作的人那样,选择在周六周日休息,不工作的时候,刘斌就会拉上我去他那儿喝酒,当然我也会请他到我这儿吃上一顿。   
  春暖花开,前行的路上有爱相随(6)   
  在北海公园画像虽然收入不高,但恰好够我们在北京生存下去的了。画像不是我的追求,只是我暂时谋生的一个手段,我的主要心思当然还得放在自己的创作上。劳累了一天,回到画家村后我还要画上几笔才能安心睡觉,否则就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画家村的电压不足,晚上画画光线昏暗,我竟由此摸索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创作方法,就是借助特定的光线,画出光线特殊的画来。这个发现,让我很是得意了一段时间。由此我 
  也认识到,对一个想成为艺术家的年轻人来说,任何困难都是有益的,都是上天对你的恩赐。 
  但我对自己的画从来没有满意过,现在的我经过一年来的“北漂”磨砺,再也不是原先那个目空一切的毛头小伙子了。我觉得我已经学会了谦虚,我开始认识到,自己仍处于打基础的阶段,因而对过于抽象的现代派绘画,只有观赏的兴趣,并没有去画的兴趣。认识到这一点后,我开始回过头来一味地写实,工工整整地作画,并多方学习、探讨。 
  我已经意识到,在中国做一名职业画家注定是苦难的。中国与美国不同,在美国,艺术家是有救济金的,美国经济大萧条后,罗斯福总统在1932年总统竞选运动中说:“人人都有生存的权利”,正是这个口号,帮助经受了1929年危机、尚处于困难时期的艺术家。计划室向艺术家订购了大批作品,在困境中,艺术家们不但没有饿死,反而还创作出了许多伟大的作品。 
  在中国虽然还没有艺术家饿死的现象发生,但像美国那样由政府出资资助艺术家,暂恐怕还是不可能的事。要想生存下来,要想在生存中求发展,一切都得靠自己,想成功谈何容易。成功离不开自身的努力,但有时也要碰运气。 
  我觉得画家村的形成完全是偶然的,画家们怎么会在这里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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