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第三电子书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今夜有暴风雪-第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这两个连队干部平时最听马团长的话,此刻却“拒人千里”; 他坐在台上不能自持了。
    “老马,这件事以后考虑吧!”政委孙国泰用商量的口吻对他说,分明在给他垫一块踏脚石,扶他下台阶。
    他却不领这个情。他觉得自己不能当众领这个情。如果是别人从尴尬局面中解脱了他,他会很感激的。但对政委孙国泰,他非但不感激,而且产生了误解。认为政委不是在“拯救”他,是在有意刺激他,当众“将”他的“军”。
    “小刘,刘迈克,你站起来。你自己说,你想到哪个连队去吧?你说到哪个连队,你今天就是哪个连队的人了,这个主我还是做得了的!”他不理睬政委,却把刘迈克也点了起来。
    刘迈克本已处在一种如同当众受刑的地步,这时又不得不站起来。他感到自己象一件卖不出去的什么东西,在被团长“压价拍卖”。明明是“压价”也卖不出去的了,又要拿他强加于人!他紧闭双唇,一句话也不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自尊心,被当众煎烤着。他过去以为自己是知识青年中一个非凡人物的那种骄矜的自信,在这一刻彻底被从心理上切除了!
    曹铁强忽然站起来说:“刘迈克,我们工程连欢迎你!
    ” 这句话从曹铁强口中说出,使马团长大出所料。使所有的人都大出所料。连在台上点燃了烟斗的政委,也拿着烟斗忘记了吸,显出愕异的表情。马团长的目光,一会儿落在刘迈克身上,一会又落在曹铁强身上,他感到这么一来自己反而难于做主了。
    曹铁强站起来说出这句话,也顿时后悔了。第一,他不是连长,也不是指导员,从职务上讲,他无权说这句话。连长指导员就坐在他身后,他说出这句话,既对他们很不尊重,又会使他们很被动。第二,刘迈克会怎样理解呢?所有的人会怎样理解呢?虽然,他绝非出于半点不良动机。作为一个知识青年,他不忍看到另一个知识青年当众受辱。他觉得那也是对他自己的一种侮辱,是对所有知识青年的一种侮辱。他必须维护知识青年的共同的人格不受袭读。他是经常用这把尺子度量自己也度量每一个知识青年的品格高下的。
    刘迈克终于开口说话了:“团长,我到工程连,其他任何一个连队也不去!” 
    说完,他离开了会场……
    聚餐的饭桌上,刘迈克和工程连的连排干部们坐在了一起。他是心里憋着股劲,偏要和他们坐在一起的。而且偏要坐在曹铁强对面。但他并不看曹铁强一眼,象对面根本没有坐着曹铁强这个人。他的脸冷如冰霜,毫无表情。在聚餐气氛之下,这种毫无表情的表情,恰恰是一种与周围气氛形成反差的异常特殊的表情。这一桌,因为他在座,使每个人都感到很不自在。而这正是他坐到这一桌要达到的意图。给你们制造一点小小的不愉快,他心中暗暗报复地想。我刘迈克到哪儿也是刘迈克,今后领教你们!
    当天下午,工程连的马车赶到公路口,有人在路边拦住了车——是刘迈克,身旁放着一只旧木箱,箱子上是行李。他将箱子和行李放到马车上,自己坐在马车最后边,不跟他今后的连长指导员说一句话,更没有理睬曹铁强,呆滞地望着团部渐渐离远……
    马车进入连队,首先停在大宿舍门口。指导员对曹铁强说:“小曹,你负责在大宿舍给他安排个铺位。”
    “不必劳驾。”刘迈克扛着箱子,提着行李,一脚瑞开宿舍门,猝然而入。
    象从外面闯进来一个强盗,宿舍里的人看见他,立刻停止正做着的事,将目光投射到他身上。他们先是愕然,既而诧然,既而漠然,既而悻悻然陶陶然。他分明是被“革职发配”,落魄到此。他们看出来了。他们觉得生活的安排真好玩。这令他们满意极了。
    刘迈克谁也不看,如入无人之境。他那双蛮性未泯的眼睛,从北炕炕头扫到炕尾,又缓慢地转向南炕,从南炕炕尾扫到炕头。身子,未动一动。
    只有南炕,还空二尺宽的位置,在炕头。那是小瓦匠的铺位。小瓦匠挪到炕尾挤了个能铺下半条褥子的地方。
    刘迈克先放下箱子,接着把行李放在箱子上。走到那个空铺位前,摸了一下炕面,热得象炭火上的平底锅。炕席,蛛网似的,只剩几条席筋残连。
    他犹豫着。
    曹铁强走进来,他们默默对视。
    “那地方好,预先给你空出来的!”谁冷冷地说这么一句。
    刘迈克下了决心,将行李提起,放在炕上,慢慢解行李绳。
    曹铁强看他一会儿,转身走出去了。
    刘迈克刚铺下褥子,曹铁强又走进来,扛着三块木板。
    “把木板垫上。”他低声说。
    是小瓦匠单书文在褥子底下垫过的三块杨木板。
    刘迈克有点茫然地凝视着曹铁强……
    工程连的男知青们,并不象他们的排长那样宽厚地对待“公敌”。晚上,一盆洗脚水从门顶扣下来,扣在刘迈克头上。
    “昨晚是谁干的那件事?”第二天出早操,曹铁强向全排战士追究。
    大家列队在他面前,没人承认。
    “鬼干的?! ”他目光咄咄地扫视着他们。
    一个个都象聋哑人。
    刘迈克从队列中站了出来。
    “我,没必要挨冻吧?”他不卑不亢地说。
    “你可以回宿舍。”曹铁强平静地回答。
    望着刘迈克不慌不忙地朝大宿舍走去,曹铁强皱起了眉头。
    “没有人承认,我就不解散你们!”把脸转向他们时,他又说。谁都从他的语气听出来,排长的犟劲儿发作了。
    半个小时过去,有人开始搓手,跺脚,捂耳朵。
    “立正!”排长高喊一声口令。
    大家顿时肃立不动。
    “排长……”小瓦匠怯怯地从队列跨出一步。
    “你?” 
    “我……”
    “行啊!你也从被人欺负学会欺负人了?” 
    “我……”
    “归队!” 
    小瓦匠忐忐忑忑地退回到队列中。
    “全排听口令,向右转,目标——宿舍,齐步——走!”
     人人疑惑,不知排长会怎样惩罚小瓦匠,暗暗替他担心。
    全排进入宿舍,南北两列,站立炕前。
    刘迈克坐在两列之间火炉前的一块劈柴上,烤破毡袜。毡袜散发一股难闻的怪味。他眼皮都不撩一下。
    炉盖上放只脸盆,哪条懒汉洗完脸没倒水,一截烟蒂绕着盆边做圆周运行。显然水在由凉渐热。
    曹铁强将宿舍门敞开一半,从炉盖上端起那盆水,很悬乎地架在门框上。
    刘迈克没抬头,目光从眼角瞥视着曹铁强,仍一动未动。
    “你,去开门。”曹铁强盯着小瓦匠说。
    小瓦匠朝架在门框顶上的脸盆瞅了一眼,怔怔地瞧着排长。
    排长神色无情。
    小瓦匠一步一步向门走去。走到门前,站住,缓缓地扭回头,眼中流露出哀求。
    曹铁强表情凛然不变。
    小瓦匠慢慢伸出一只手推门。
    “住手!”曹铁强厉喝一声。
    小瓦匠伸出的那只手没立刻收回,他象木偶以地僵立。
    “把脸盆端下来!”排长又对他吼了一句。
    小瓦匠一声不响地搬个木墩踏着,小心翼翼,双手把脸盆从门框顶上端下来。
    “放回原处!” 
    小瓦匠端着脸盆一步一步走到炉前,轻轻将脸盆放在炉盖上。
    “入列!” 
    小瓦匠看了排长一眼,站到队列中去。
    所有的人都舒了口气。
    “大家听着,再发生类似的事,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停顿片刻,排长接着说:“我们不是被流放到北大荒的乌合之众,我们是兵团战士!以后,绝不允许谁敌视谁,绝不允许谁欺负谁,绝不允许谁坑害谁!我们应该学会自己管理自己。我们谁的父母不为我们操心?让父母和亲人少为我们操点心吧!解散!” 
    “哎呀,什么东西烤着了!”几个人同时叫起来。
    刘迈克用木棍掀开炉盖,将烤着了的毡袜塞进炉膛……

    挨饿……
    兵团战士挨饿了。
    一评小镰刀战胜机械化。
    二评小镰刀战胜机械化。
    三评小镰刀战胜机械化。
    四评——小镰刀就是能战胜机械化。
    第二年麦收时节,正值报纸发表社论:《 发扬延安精神》 ,团麦收指挥部提出响亮口号-——靠小镰刀夺丰收!
    “靠小镰刀,可以兼收并得,既获粮食丰收,同时也获思想丰收。南泥湾时期有机械化吗?没有。解放区军民靠什么丰衣足食?靠镰刀!南泥湾精神今天过时了么?没过时!我们就是要发扬光大南泥湾精神,通过劳动,体力劳动,而非机械化,改造我们的世界观!小镰刀和机械化相比,我们每一个兵团战士要付出更多汗水的!流汗是大好事,种种非无产阶级思想,都会和汗水一起从我们体内排出。也许有人认为,这是自讨苦吃!但这种自讨苦吃的精神,是光荣的精神,革命的精神,应该千秋万代永远继承的精神!自讨苦吃的精神万岁!……”
    在麦收誓师大会上,马团长的动员报告气吞山河。广播线将他充满革命激情革命信心的高昂而雄浑的声音,传送到各个连队。据说,又是政委孙国泰为首的几名党委委员,坚决反对。因此才产生了“四评”。又据说,文章是团长的秘书起草,团长亲自动笔修改过才定稿的。每天天刚亮,《东方红》乐曲结束之后,团部女广播员甜美的声音便开始广播:“全团指战员注意,全团指战员注意,下面广播重要文章,一评……”
    从“一评”至“四评”,每天一评。政委孙国泰为首的反对派,就这样被彻底评倒了。小米加步枪,不是战胜了飞机加大炮吗?小镰刀究竟能不能战胜机械化问题上存在的种种“糊涂思想”; 就这样被评得人人明白了。机械收割,伸手调拨拖拉机,成了很不体面的事。
    《小镰刀万岁!》
    团宣传队配合麦收下连演出,场场少不了这样一个赶排出来的节目。五男五女,十个宣传队员,手握镰刀,左翻右舞,伴以歌唱:

        小镰刀,就是好,就是好,
        思想革命化,谁也离不了,
        发扬好传统,
        它是一个宝,一、个、宝……

    麦收战役,在《小镰刀万岁!》的歌舞中揭开了序幕。
    “喜看稻菽千重浪,
    遍地英雄下夕烟……”
    汗,为播种洒下的汗水,为丰收洒下的汗水,兵团战士的汗水,廉价的汗水,渗透进北大荒的土地里。
    这片土地,曾是荒凉的土地。
    这片土地,也是肥沃的土地。
    这片土地,吸收劳动者的汗如海绵吸水。
    这片土地,报答劳动者的汗慷慨无限。
    那是怎样的丰收在望的壮丽画卷啊!麦海泛金,一望无边,波翻浪涌,接天铺地。清晨,红日从麦海中跃出。傍晚,夕阳在麦海中沉落。
    那是多么喜人的麦子啊!饱满的完全成熟的麦粒,整齐地排列在茁壮的麦秆上。连麦芒,也向收割者们显示出诱惑力。
    那是怎样的收割啊!一人一把镰,一人一条“收割带”,用丈量尺划分。宽——一米。长——一百米?一千米?一里?一公里?两公里?……五公里,十里,最大的地块。一个连队的百十号人,分散在这样的麦地里,一到中午,赤日炎炎,前后左右,不见人影,但见麦海无边!谁也接应不了谁。手臂机械地挥动着镰刀,腰,弯得酸了,疼了,麻木了。然而,谁也不敢直起腰或者躺下歇一会儿。
    都怕“打浪”——成为落在最后的一个。
    一旦落在最后,那你就会面对丰收,产生绝望,甚至产生恐惧。你会觉得被麦海所吞。尽管你不停地割、割、割,尽管一片又一片的麦子在你眼前倒下、倒下、倒下,但麦海仍然是无边无际的。你别指望有人接应你。谁也顾不了你。谁都在拚命地机械地割。即使有人只超你十米,你也休想赶上!劳动在每个人的心理上只造成一种体验——刑罚。劳动只剩下了单一的目的——摆脱这种劳动!你始终在割。你始终在追赶别人。你无论如何追赶不上。你永远是最后一个。你哭也罢,你喊也罢,你怒也罢,你骂娘也罢,你在地上打滚也罢,随你怎么样!分给你的那条“收割带”,你是必须收割完的。它那么长,那么长!你望不到头!仿佛你在不停地割,它在不断地延长!于是你会感到人的渺小,可悲,可叹,可怜,你会诅咒大丰收!你被这种惩罚式的劳动彻底异化了!
    小镰刀,它象孩子神牛皮筋一样,拽扯着人的意志。意志失去了弹性。
    工程连也被拉到了麦收第一线。他们第一次参加麦收。他们握惯了锨、镐、钢钎和大锤的手,拿起小镰刀,眺望着无边无际的麦海,简直不知所措。他们割了半个月,连一块麦地的地头还没啃下来!这样的麦地划分给他们四块!
    小瓦匠可悲地成为全连“打浪”的一个。第二十几天早晨,全连队都来到麦地边,一个个瘫软地坐在或者躺在麦捆子上,谁也不想第一个走入麦海。
    不知哪连机务排的十几个人走过来,其中一个对他们说:“小镰刀不是能打败我们的机械化嘛!这会儿熊了吧?” 
    小瓦匠跳起来,破口大骂:“放你妈的狗臭屁!是我们提出来小镰刀打败机诫化的?”他是在发泄。
    而他们,拖拉机手和收割机手们,何尝不更想找个时机发泄一下?他们也是和别人一样手握小镰刀战麦海的呀!他们认为他们更有理由发泄!
    “这小子骂人!教训他!”他们围住小瓦匠,七手八脚将他抬起,抛向空中。小瓦匠落在几捆麦堆上,他们又将他抬起,又一次将他抛向空中。
    小瓦匠爬起来,紧闭两眼,挥舞镰刀,朝他们乱砍乱劈!他们哄笑着逃走了。
    小瓦匠继续发泄,从地上拖起一个个麦捆,东甩西扔。却没人制止他。大家都用呆滞的目光瞧着他。
    曹铁强实在看不过眼,喝了一句:“你疯了!” 
    小瓦匠一屁股坐在麦捆上,呼呼喘粗气。
    有几个姑娘哼唱起来:

        昏暗的油灯下,
        我们想念着爸和妈,
        迎着太阳出,
        顶着月儿归,
        劳累得象牛马,
        谁来可怜我们这些城市娃?
        爸爸和妈妈呀,
        后悔当初不听你们的阻留,
        到如今只有沉重的修理地球,
        命运象苦酒,没有欢乐只有愁,
        何日是个头?
        何日是个头……

    这支歌,当年曾在北大荒知识青年中怎样地流行过啊!它是知识青年自己谱写的。后来被批判为“反动歌曲”,便没人敢唱了。
    所有的姑娘们都肆无忌惮地跟着哼唱起来。
    只有裴晓芸没跟着唱,但她的嘴唇也分明在动!
    一个男知青扯着嗓子仰天怪叫:“啊!呀!呀!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几个男知青搂抱在一起,狂笑着,在地上打滚,扑滚散了一捆捆麦子。
    小瓦匠突然用镰刀往自己手上砍!边砍边发狠地嘟浓:“叫你割!叫你割!叫你割!……”
    曹铁强倏地跳起,一把夺下小瓦匠的镰刀。
    鲜血从小瓦匠手上涌出!
    “我受不了啦呀!……”小瓦匠嘶哑地喊出一句,号陶大哭,象孩子般跺着两脚。
    “卫生员!卫生员……”曹铁强寻找着卫生员。
    卫生员没来。他“自己解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